作者：特洛伊·丹宁
翻译：琳内特夜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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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还很年轻。
寒冰洋（Cold Ocean）岸边坐着山一般大小的女人。她的臀部和山丘一样大， 胸部如峭壁般高耸。女人长着尖尖的下巴和鹰钩鼻，两颊像悬崖一样平整。她的双眼又圆又黑有如洞穴，翻滚的白发就像从山峰被吹落的雪花。
海洋之王乌鲁提鲁（Ulutiu, the Ocean King）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名字，他也不在乎，只要她经常来他的海里涤脚就很满足。他喜欢爬到她的肩膀，然后用蜿蜒的躯体从她的双峰旋转下滑，滑过小腹，滑过她紧闭双腿之间的缝隙，然后从她的膝盖跃回冰冷的海水。海洋之王对此乐此不疲，他会废寝忘食地连续许多天重复这个游戏，让快乐将他充满。
而那个名叫奥西娅（Othea）的女人也很喜欢这项运动。她渴望乌鲁提鲁光滑的皮毛滑过她的肌肤，就像她的肺渴望空气一样。她喜欢双手撑在冰冻的地面，身体后仰，闭上眼睛，细细品味着肉体被寒冷蹂躏。她会陷入深深的麻木，接着麻木转化为快感，最后极度的快感将她带上巅峰。然后她的身体就会震颤，大地开始摇晃，撕裂绿色的草地，引来无数的雪崩，狂暴的积雪轰鸣着坠入山谷，一如她的快感那般强烈。
这一切都被万物之父安南（Annam the All Father）看到了，他听到了他们的想法，感受到了他们的欲望，他怒不可遏，哪怕滔天的洪水也比不过他此刻的暴怒。他从休憩的峡谷中爬了起来，狠狠吐出一口口水，猛烈的风暴开始在寒冰洋的灰色洋面上肆虐。
安南大步前进。沉重的脚步惊动了无数动物：飞禽被惊吓得逃离巢穴，鹅和鸟身女妖一起，鹰和巨龙一起，数量多得遮蔽了天空；走兽纷纷逃跑，蹄子和爪子将草地撕扯得破烂不堪；海中的怪物亦四处逃窜，搅起无数泡沫。
此时，乌鲁提鲁才知道他得罪了一位至尊之神。他颤抖着越过奥西娅的膝盖往外看去。
“奥西娅！”安南的声音有如狂风般咆哮着穿过海岸，从来没有过如此可怕的暴风雨。“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许再红杏出墙吗?”
乌鲁提鲁的黑眼睛因恐惧而睁得大大的，他飞快地消失在奥西娅后面。听到水花飞溅的声音，安南两步跳到海边单膝跪下，当看到一个黑影从岸边滑下时，他伸出长长的手臂，把海洋之王从冰冷的海水中捞了出来。
“安南，别伤害他！”奥西娅的声音滚过冰冷的海岸，就像一座火山发出的隆隆声，她在发号施令，而不是在恳求！“不关乌鲁提鲁的事。他只是在玩游戏而已。”
“我很清楚他的游戏会带来什么!”万物之父站直身体面对着奥西娅，冰冷的海水犹如雨点般从他手上滴落。“隐逸巨人（Firbolg），亚巨人（verbeeg）， 废陋巨人（formorian），双头巨人（ettins）！”
“不，不包括双头巨人。”奥西娅纠正道。她对安南说话时毫不畏惧。“那家伙是你的种。”
“也许吧，但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
当然，安南会很乐意否认与双头巨人存在父子关系，但他知道自己确实是那怪物的生父，而奥西娅肯定不会顾及他的面子。她连这个脸也不赏，这让他更加气愤。他想着这次一定要狠狠地惩罚她。
奥西娅没有理会安南的愤怒，因为她不高兴自己的游戏被打断。“怎么了，丈夫?”
“我让你成为巨人之母（Mother Queen of the giants）。”安南回答。“可我要你在托瑞尔诞下的是真巨人（true giant），而不是乌鲁提鲁的杂种!”
“托瑞尔和它年轻时一样空旷，”奥西娅答道。“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容纳类巨人（giant-kin）。”
“你在和尖嘴猴腮的瓦普拉克（Vaprak，食人魔之神）偷情之后，不也是这么说的吗！”安南诘问，“现在奥斯托利亚（Ostoria）遍地都是食人魔。他们到处祸害我孩子们的帝国，就像害虫一样讨人厌！”
“也许那是因为你的孩子太弱，而瓦普拉克的孩子更强。”
“我应该在你生下第一头食人魔的时候就把它淹死！”安南大发雷霆，一阵暴风雪呼啸着席卷了海岸。“瓦普拉克竟敢给我戴绿帽，我真该砸碎他的脑袋。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万物之父手掌用劲。尽管从海洋之王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又长又响，但在安南高炽的怒火面前毫无作用。乌鲁提鲁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去，拼命想要挣脱，但安南的力量无人可敌，没有任何东西能逃出他的手掌。
“不要！”奥西娅尖叫。
安南很不高兴。“这是给你的一个教训。”
万物之父猛力一握，立刻传来骨头折断器官爆裂的巨响。乌鲁提鲁哀号着，寒冰洋里忽然升起巨浪，以可怕的速度扑到岸边，迎头撞上安南，撕扯着海洋之王的身体。
然而就连海洋也不能违抗安南。他像宫殿的支柱一样坚定地站在激流中，当潮水褪去，万物之父依然牢牢抓着乌鲁提鲁。海洋之王一动不动，但他还留有一口气，心脏还在虚弱而飘忽地跳动。安南认为他的惩罚是公正的。
安南向奥西娅宣布：“你所有的情人，都会和乌鲁提鲁一样。”万物之父转过身，手臂甩向寒冰洋中央，乌鲁提鲁的身体像流星般划过天空。“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杂种种族在我孩子们的帝国里横行!”
奥西娅观察了很长时间，直到乌鲁提鲁在天空中变成了一个黑点。她一直注视着，看着黑点开始坠落，看着它砸到寒冰洋深处的冰山间。然后她看向安南，眼里的泪滴像池塘一样大。
“再也不会有类巨人了。”奥西娅保证。
“很好。”安南笑了，奥西娅的识相让他很开心。“因为我将不会容忍他们。”
奥西娅扭着嘴冷笑，笑声比恶魔的咆哮还要愤怒。“也不会再有真巨人了。”
“什么?”安南问道，他很不高兴。
“我不会再为你下崽儿了。”奥西娅重申。她的眼睛里闪着愤怒的黑光，无比冷冽的愤怒，将眼泪冻结，像雪崩一样从脸上滚落。“我爱乌鲁提鲁的孩子胜过爱你的孩子，所以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
“我是万物之父！”安南的声音撕裂了奥西娅的脸，就像狂风撕裂了山腰。“你不能甩了我！”
“我为什么不能？”奥西娅挑衅道。“你要像惩罚乌鲁提鲁那样惩罚我？我求之不得!”
安南暴跳如雷，他用咆哮来宣泄怒火，一股带着寒冰的狂风呼啸而过，飞沙走石摧枯拉朽。万物之父拔出腰带上的巨斧“裂天”（Sky Cleaver），举起来要砍。
他的愤怒并没有吓倒奥西娅，因为她说的是实话，她很乐意追随乌鲁提鲁而去。当安南明白这一切时，心中的愤怒变成了震惊。“裂天”从手中滑落，飞过一片片平原，最后落到一座山上把它劈成了两半，从而形成了斯普利特山（Split Mountain）。
安南没有看到这一幕，他的思维一片混乱，仿佛有无数疯狂的巨龙在脑袋里乱窜。此刻他更像一个凡人而不是神祇。他是万物之父，占有奥西娅是他的权利， 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用强。然而安南并非邪神，他不愿意在这个年轻的星球诞下恶行产生的后代。双头巨人已经够可怕的了。再出现更糟糕的后代一定会摧毁他孩子们的帝国。
但安南不能向奥西娅屈服。他已预见到托瑞尔将是一个多种族的世界，不仅有食人魔和各种类巨人，还有人类、矮人以及那些更可怕的拥抱黑暗的生物。万物之父知道，如果他的孩子们想要过得好，就需要一位睿智而伟大的国王来领导他们的帝国。
于是他对奥西娅说：“你将再为我生下一个巨人，他将是所有巨人中最伟大的， 聪明、强壮、公正，他将成为巨人中的国王。”
“我已经给你生了一个泰坦（titan）。”奥西娅回答。“让他成为巨人王吧。”
“不！”安南强有力的声音让奥西娅脚下一晃。“泰坦敏锐、强壮而直率，但他太过骄傲和自负。我孩子们的王国需要一个比他更好的国王。”
安南吸气，没有吸到胸膛而是往更深处，一直吸到腰部，然后屏住气。
“不管你怎么发火，”奥西娅毫不妥协。“我都不会屈服。”
万物之父呼气。出现的不是暴风雨，而是一阵清风，充满了春天的气息和生命的承诺，清风吹向奥西娅，拂过她的身体犹如薄纱盖上新娘的头，让巨人之母微微颤抖。
奥西娅的脸变得比黑曜石还要黑。“你做了什么，安南?”
万物之父笑了，他的诡计让他很高兴。“难道你感觉不到答案就在你的子宫里吗？我在那里种下了一个国王。”
“一个永远不会生下来的国王！”平原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裂口，正如奥西娅的愤怒一样深幽。“我会一直留住他，直到时间的尽头!”
“哈！你做不到的。”安南说道。”你可以试试，他会在你体内成长，直到把你的身躯撕裂。”
巨人之母考虑着丈夫的话，过了一会儿，她说：“那我就早点把他扯出来，再召唤瓦普拉克的孩子们。他们总是需要鲜嫩的饲料！”
安南张大了嘴巴，雷电大作。“他也是你的孩子！”万物之父咆哮道。“你不会拿他去喂食人魔的！”
“如果你离开，我就不这么做。”奥西娅粗糙的嘴唇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你想和我达成一个协议？”
“离开托瑞尔，我会留着这个胎儿，直到他能靠自己的努力从我的子宫里爬出来。”奥西娅说。“但如果你在他出生前回来，我就会把他扯出来，然后瓦普拉克的后代就会享用你的后代。”
她冷酷的话语将天上的云都冻住了，云落到地上，变成了冰川。
万物之父笑了。“我很喜欢这个竞赛，因为我的种很强大，不会被长期困住，” 他宣称。“当我的国王儿子呼唤我的名字时，我就会回来，然后我就会看着我孩子们的帝国延伸到托瑞尔的每个角落，就像风刮遍整个平原一样。”
安南单臂朝天空一挥，手中洒出五色彩虹；他踩上彩虹，大步流星攀向天空。
奥西娅看着他离开，直到蓝色苍穹将身影完全吞没。然后她朝寒冰洋中心望去。虽然距离是不可估量的遥远，但她看到了丈夫复仇造成的可怕后果。在那里，乌鲁提鲁躺在一座被鲜血染红的冰山上，他的身体扭曲得无法再扭曲。他的耳朵里流出黑色的血，他的嘴里冒着红色的泡沫，然后汇到一起涌进了他灰色的大海里。
“我发誓，安南之子的声音永远不会传出我的子宫。”虽然奥西娅只是轻声细语，但海浪抓住了她的声音，穿过海水传到了海洋之王的耳朵里。“我希望我能更好地为你复仇，但万物之父的力量太过强大，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乌鲁提鲁抬起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拖着身子爬过冰面来到边缘，把手臂伸进绯红色的水中。他一动不动地呆了很长时间，直到生命似乎离开了他的身体。巨人之母发出了悲伤的哀号，带来了“百日之夜”（ Hundred-Day Night），这就是为什么在北地，冬天和黑暗就像兄妹一样。
但乌鲁提鲁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海洋之王翻了个身躺在冰面，把手从冰冷的海水中抽出来，指尖挂着五颗冰晶。它们有着宝石般的颜色：绿宝石、蓝宝石、红宝石、琥珀和钻石。海洋之王从手指上摘下冰晶，把它们紧紧压在领口，就像链子一样挂在那里。
乌鲁提鲁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长叹；然后他的灵魂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像雾从冰冷的水中升起，每块冰晶发出的光芒组成了一张彩色的扇子，像幽灵一样在高高的天空中舞动。北极光从此诞生了。然后，寒冰洋用水龙卷包围了他所在的冰山，在他的尸体上凝结成冰。水龙卷越旋越快，冰层也越来越厚， 很快就变成了寒冰之墓。
水龙卷旋得更快了，把一层又一层的冻雨洒在坟墓上，直到坟堆变成了冰山， 冰山变成了冰川，冰川又变成了大冰川，而且还在增长。风刮得更猛烈了。海水冻结成一望无际的白色平原，天空变得像钢铁一样灰暗。暴雪从天空倾泻而下。暴风雨把雪片刮到寒冰洋四面八方的每一个角落，广阔无垠的冰冻海洋最后消失在暴风雪的白色薄雾中。
风暴无休无止地持续着，月复一月，年复一年。许多个世纪过去，奥西娅一直在看着，虽然她腹中的饥鸣声比得上暴风雪的咆哮，但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安南的孩子在她的子宫里啃食，渴望着让他能够成长的营养，但巨人之母总是拒绝他，她只喝活力之井（Well of Health）的水来维持生命。这个未出生的巨人国王一直没有强壮到可以爬出母亲子宫的程度，而巨人之母则经常回到寒冰洋去看那一层又一层的雪。大海已变成了冰墙，高耸至半空。当变得太过巨大，海床已无法容纳的时候，它开始侵蚀原本的海岸，缓慢而无情地向南蔓延。
接着，奥西娅的笑声像火山爆发一样，传遍了大地，因为在大冰川的通道上，坐落着善妒者安南的骄傲：巨人帝国奥斯托利亚。
地上放着一个蓝色的冰球，完美无暇的表面像玻璃一样光滑，整个球体像空气一样透明。它的创造者泰坦巨人兰纳西斯（Lanaxis）此刻正站在旁边。和他一起的还有安南的其它儿子，包括云巨人君主尼西亚斯（Nicias），火巨人可汗马苏德（Masud），风暴巨人首领维尔莫斯（Vilmos），霜巨人之王奥塔（Ottar）等等。他们都是奥西娅诞下的永恒君主，注定要统治巨人族……只要奥西娅还存在。
自从奥西娅送走他们的父亲以来，已经过了几千年，但即使没有安南的指导，奥斯托利亚也变得越来越强大。它的疆域如此之辽阔，以至于兰纳西斯需要花费两个十日以上的时间才能从一端走到另一端。帝国向南一直延伸到矮人和人类王国崛起的地方。每个巨人种族都控制着这个广阔王国的一片领土，因此安南之子们彼此相隔很远很远。
安南之子们很少相聚，但他们每次聚会的地点都会选在兰纳西斯的居所荒凉宫（Bleak Palace）。这一天，泰坦把兄弟们召集到了他那狂风肆虐的阳台上。在这里，没有墙或柱子挡住北面的视线，可以隔着冻原遥望远处的宏大冰川（Great Glacier）……它正无情地向南蔓延，吞噬他们的帝国。
兰纳西斯说：“我召大家来是有要事相商。”他说话的同时，一缕墨色出现在冰球中心。安南之子们对此毫不惊讶，因为魔法之如泰坦就像力量之如山丘巨人一样自然。
兰纳西斯继续道：“我找到了乌鲁提鲁的坟墓。现在我们可以摧毁他的冰晶项链， 进而毁掉宏大冰川。”
安南之子们纷纷表示支持，因为宏大冰川是他们最为痛恨的东西。唯有木巨人之主邓莫尔（Dunmore）例外。
“你在白费功夫。”邓莫尔的声音生硬得像铁树树干。“你忘了奥西娅明令禁止我们踏上大冰川吗？”
“我们不会告诉她我们要去。”
兰纳西斯看着邓莫尔说道。邓莫尔身材瘦削而矮小，站起来只到兰纳西斯大腿高度。他全身无毛，脑袋大得出奇，皮肤呈橡木色，看上去更像类巨人而不是真巨人。因此兰纳西斯常常怀疑奥西娅在木巨人的血统问题上是不是撒了谎。
“你不能欺骗奥西娅！” 邓莫尔有些诧异。“她的惩罚……”
“我深爱着我们的帝国，不能让冰把它毁掉。”兰纳西斯打断道。“我会拯救奥斯托利亚……在那之后，我愿意承受奥西娅施加的任何惩罚。”
兰纳西斯把注意力转向其他巨人。“让我给你们展示乌鲁提鲁的葬身之处，然后我希望你们能发誓帮助我。”
兰纳西斯退后几步，说出了一个秘语。冰球中的墨色开始融合，显露出一个冬夜，北极光像薄纱色的窗帘一样伸展在黑暗的苍穹。极光跳动了一会儿，然后一团白云从球体深处翻滚起来，将它们吞没在一场猛烈的暴风雪中。过了片刻， 风暴中出现了锯齿状的山尖。
山峰越来越大，直到它巨大的体积完全填满了冰球……然后冰球似乎进入了山体内部。山体并非由石头构成，而是透明的蓝冰，点缀着北极光的宝石状条纹。冰球随着舞动的光晕向下漂移，直到抵达冰山中心，在那里，是一个冻结的深红色血池。
血池中央是一具皮毛光滑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水獭和人的结合。这具尸体身材纤细，宽阔而扁平的手臂末端是一双鳍状的手，手指很长；脚向外弯曲，有些像鲸鱼的鳍片。尸体胸前挂着一条由五颗冰晶组成的项链，北极光正是从这些冰晶中射出来的。
“这座冰山位于宏大冰川中心附近。”兰纳西斯向兄弟们解释道。一股寒意顺着他的脊柱流下，因为在托瑞尔再也没有比宏大冰川更让泰坦憎恨的事物。“为了拯救奥斯托利亚，我们必须去那里挖出乌鲁提鲁，粉碎他的项链。”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奥塔低声道。霜巨人之王说话时，一股雾气从他蓝色的嘴唇喷涌而出，升腾起来遮住了他苍白的脸孔和冰冷的蓝眼睛。“宏大冰川非常巨大，在永恒的暴风雪中要找到正确的道路并不容易。”
“暴风雪交给我处理！”风暴巨人首领维尔莫斯咆哮道。他几乎和兰纳西斯一样高大，有着紫色皮肤和飘逸的银白色胡须。“但冰山本身呢？我们到达那里之后根本没办法把它凿穿。它可能有一万英尺厚！”
回答他的是云巨人君主尼西亚斯。“不用担心那些冰，我的兄弟。”他的声音像他的白发一样稀疏。“团结起来，没什么能难倒我们安南之子。”
兰纳西斯笑了，很高兴得到这么多兄弟的支持。“尼西亚斯，你说的话总是那么真实而睿智。”
尼西亚斯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道。“我认为，我们考虑的应该是该如何前往乌鲁提鲁的坟墓，而不是是否要前往。欺骗奥西娅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毕竟孝道为先。”
“如果母亲爱我们，她在宏大冰川吞噬我们一半土地之前就该阻止它！”火巨人可汗马苏德咆哮道。“我赞成兰纳西斯的计划，我愿意和奥西娅一起进熔炉！” 马苏德的皮肤黑如煤炭，胡子橙如火焰。当他说话时，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烟雾，但这令人窒息的烟雾并没有阻止其他巨人嘶哑地齐声表示支持。
尼西亚斯抬起苍白的额头环顾了一下阳台，然后摊开双手认输。“看来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云巨人君主轻蔑地朝马苏德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过，我相信你说要把母亲扔进熔炉的话只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会是玩笑？”邓莫尔问，木讷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厌恶之情。“既然敢违抗奥西娅的命令，还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干的。”
“我们并不想伤害她。”奥塔回答木巨人之主时，冷漠的眼睛没有流露出任何情感。“但我们也不希望她伤害我们的帝国。”
“是奥西娅给了我们种族的生命！与之相比，帝国又算得了什么？” 邓莫尔反驳道。“只要巨人之母要求，我可以亲手把我的宫殿撕碎。”
“我会帮你烧了它！”马苏德嘲笑道。“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也会蠢到做同样的事！”
火巨人可汗的驳斥引来了几声轻笑。
邓莫尔悲伤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盯着兄弟们的脸。“我不会参与其中的。” 他退后几步，然后宣布：“现在我要喝完井水，然后就离开。”
“你可以喝。”兰纳西斯说。安南之子们习惯在离开荒凉宫前喝活力之井的水， 因为这种魔力之水可以保持头脑清醒，百病不侵。“但你不能离开。为了避免你向奥西娅告密，所以你得留在这里直到我们回来。我的仆人会好好服侍你。”
“兰纳西斯，你真好客。”木巨人之主的声音像木头一样苦涩。
泰坦笑了笑，然后朝通向内殿的三个拱门望去。“朱利安（Julien），阿诺（Arno）！”他大声叫道。“过来，我有个任务给你们！”
就在兰纳西斯呼唤他的仆人时，邓莫尔忽然转身扑向冰球，砰的一声撞上了它。冰球被撞得粉碎，释放出呼啸的狂风暴雪。暴风雪遮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安南之子们惊讶地咆哮着，跌跌撞撞，空气中充满了碰撞和咕噜声。
兰纳西斯四肢着地，匍匐着爬向房间中央，双手在积雪中来回扫动。一只沉重的脚踩中了他的手腕，当他猛地抽出手时，一个巨人摔倒在他身旁。泰坦没有理睬这个家伙，继续用手在地板上扫着，直到他摸到了一块冰球的碎片。他拿起碎片倒着说出秘语。狂风停了，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当混乱终于恢复，一双腿踏着积雪，停在了兰纳西斯旁边。
“您召唤我们？”朱利安柔和的声音响起。
“我们来了，来的很快！”阿诺的声音与朱利安截然不同，沙哑而刺耳。“有什么需要?”
泰坦抬起眼睛，看到了双头巨人仆人那两张截然不同的脸。朱利安的五官黝黑而英俊，长着一头黑色卷发，下巴处有道裂缝。阿诺则是一头皮肤苍白的野兽， 长着哈巴狗一样的鼻子和双下巴，下巴上沾满了上次用餐后的食物残渣。两颗头颅在脖子处汇在一起连着一副宽阔的肩膀。在朱利安的坚持下，他们的身上保持得相当干净。
兰纳西斯站起身来，环顾阳台寻找邓莫尔，只看到一组通往荒凉宫宫门的半埋的脚印。
“看来邓莫尔已经逃了。”尼西亚斯说道。“毫无疑问，正如你担心的，他一定会把我们的意图告诉奥西娅。”
巨人们沉默了，他们都知道，当巨人之母得知他们的计划时会有多生气。
“我去。”马苏德朝宫门走去。“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能追上那个矮子。”
尼西亚斯抓住火巨人可汗的肩膀。“安南之子不会自相残杀。”
“安南之子也不会出卖兄弟！”马苏德抬起炽热的眼睛，寻求兰纳西斯的支持。“他不仁我们不义，我们应该把他扔进熔炉！”
“没必要把他烧成灰。”泰坦回答。“只需要把他带回来，双头巨人会把他关在这里。”
“不！马苏德去抓他一定会引发战斗。”尼西亚斯继续抓住火巨人可汗的肩膀。“邓莫尔会受伤……也许还会丧命。”
“总比让他逃走好！”兰纳西斯喝道。“一旦邓莫尔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了奥西娅，我们就再也不能踏上宏大冰川，奥斯托利亚就会消失!”
尼西亚斯反驳：“如果我们兄弟阋墙，哪怕只是把他囚禁起来，我们同样等于失去了奥斯托利亚。我不会同意这么做。”
“我不会让宏大冰川把我们的帝国吞噬掉的！”兰纳西斯愤怒地瞪着尼西亚斯。
云巨人君主与他直视。尼西亚斯的眼中没有愤怒或恐惧，只有决心，兰纳西斯知道他的敌人永远不会在这场争论中让步。泰坦的怒火比马苏德的熔炉还要炽烈，他的拳头燃烧着，想要动手，但他把双臂紧紧锁在身体两侧，不让它松开。尼西亚斯在巨人中广受尊敬，如果攻击云巨人君主，必会让奥斯托利亚陷入内战，那样的话用不着宏大冰川帝国就会毁灭。
维尔莫斯把手放在兰纳西斯肩上。“对不起，我的兄弟，”风暴巨人首领嘟囔着。“也许尼西亚斯是对的。对邓莫尔动手将会摧毁奥斯托利亚的立国之本……我敢肯定我们没人希望这样。”
说完，维尔莫斯转身离开了阳台，接着是尼西亚斯。其他巨人也紧随其后，因为他们都知道，没有云巨人君主和风暴巨人首领的帮助，仅凭剩下安南之子的力量是无法抵达乌鲁提鲁的葬身之地的。也没有人公开提议对抗奥西娅。巨人之母的力量是那么的强大，只有傻瓜才敢做这种事。
然而，兰纳西斯还是不甘心看着他们离去，因为他深爱的帝国的未来也将随之而去。“等等！”
巨人们停下脚步，看向泰坦。“接受我们的命运，”尼西亚斯劝道。“让奥斯托利亚平静地死去吧。”
“我不是要你们去对付邓莫尔。请再给我点时间，再待到天亮。也许我能想到办法说服奥西娅让我们拯救奥斯托利亚。”
尼西亚斯和维尔莫斯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尼西亚斯问道：“你不会对我们的兄弟邓莫尔动手?”
“我不会动他。”泰坦保证。“我只希望你们再给我点时间。如果奥斯托利亚还有希望，再给我一个晚上找到它。”
云巨人君主点点头。“那我们就一起想想办法吧。”他看着其他兄弟。“明天黎明，我们在活力之井旁见面。”
说完，尼西亚斯和其他安南之子走进了荒凉宫。他们一离开，兰纳西斯便怒视着笼罩在他帝国上空的高大冰川。
“叛徒！”虽然兰纳西斯只是低声说出了这个词，但它在平原上回荡，仿佛是他从最高的山峰尖叫出来的一样。“他们一点都不关心奥斯托利亚！”
“他们是懦夫！”阿诺附和着。“他们畏惧……”
“安静！”朱利安嘶声道。“你没看出兰纳西斯正在思考吗?”
“不，阿诺是对的，”兰纳西斯说道。“他们是懦夫……我也是，在奥西娅的影子里发抖！”
泰坦一拳砸下，怒火越烧越旺，他没注意到这一拳把阳台一整段栏杆都打裂了。朱利安皱起眉头。“谨慎为上。毕竟，奥西娅是神祇。”
“是半神。”兰纳西斯纠正道。“我不再崇拜她了。她现在是我的敌人。我要向对待敌人那样对待她！”
“什么？”阿诺大吃一惊。“攻击奥西娅？她能轻易杀了我们！”
阿诺的反对声对兰纳西斯来说仿佛只是一个遥远的回声，因为眼前的难题已经把他的思想捕捉进了一张黑暗的网中。泰坦站在那里，盯着远处的大冰川看了好几分钟，然后突然转过身，朝通往荒凉宫的其中一个宫门走去。
“找个空瓶子，送到我的寝宫……要快！在黎明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吩咐道。“不要泄漏一个字给我的兄弟们。明天我会给他们一个惊喜。”
黎明时分，朝阳从白雪皑皑的地平线上升起，玫瑰色的阳光照了进来，把活力之井的水映得通红。尽管色彩炽烈，但对兰纳西斯来说，这里就像宏大冰川一样寒冷。
泰坦的兄弟们已聚集在一起，当他走出荒凉宫时，没有一个人抬起眼睛去看他。不用问，兰纳西斯就知道巨人们没有想出拯救奥斯托利亚的办法。他们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现在他们再也没有借口逃避了。
兰纳西斯走到井边。双头巨人捧着托盘紧随其后，托盘里放着数个银制圣杯，每个圣杯的大小都是为一个特定的巨人准备的。
“兄弟们，我请你们畅饮。”
尼西亚斯等人终于还是看向了兰纳西斯。“所以你得出了和我们一样的结论，” 云巨人君主说道。“奥斯托利亚没救了。”
兰纳西斯没有回答。他从托盘里拿了两个最大的杯子，递给尼西亚斯和维尔莫斯。“愿你们从活力之井的井水中得到满足。”巨人微笑着，故意让他的兄弟们看出他在强颜欢笑。“现在，邓莫尔已经找到了我们的母亲。她很快就会来。”
尼西亚斯没有接过杯子。“我们都曾打算欺骗母亲。我们应共同承担后果。”
兰纳西斯脸上的笑容依然僵硬。他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高尚的回答。忙碌了一夜他已筋疲力尽，他花了点时间来思考该怎么回答。
最后他说道：“让我们所有人受苦是愚蠢的。”在脑袋里，一个愤怒的声音尖叫着要他懦弱的兄弟们喝完水然后马上离开。他得在奥西娅来之前做好准备。 “毕竟，我才是主谋。”
兰纳西斯刚要继续，脚下的地板就颤抖起来。从荒凉宫的另一边，远处传来一连串的隆隆声，而且越来越响。奥西娅正在赶来。
“兄弟们，对不起，”疲惫的泰坦说道。“但看来你们今天没时间喝井水了。朱利安和阿诺会带你们出去。”
双头巨人把盛着圣杯的托盘放在一条长凳上，然后开始沿着长廊走去。马苏德和大多数巨人立刻跟在后面，但尼西亚斯和维尔莫斯却没有动身。
“我们不能让你独自承受奥西娅的怒火。”云巨人君主的声音像呼吸一样轻柔。“我们会留下来。”
“我要求你们离开荒凉宫，”兰纳西斯努力保持耐心。“请尊重我的心愿。”
“如果你坚持，我们别无选择，”尼西亚斯道。“可我们……”
“我不在乎你们的感受！”兰纳西斯指着长廊。“走！”
尼西亚斯的嘴张得大大的，他惊讶得连动也不动了。兰纳西斯抓住维尔莫斯的手，把它引向云巨人君主的手臂。泰坦推着两人跟在已经走到长廊尽头的其他巨人后面。
“把他带走！”兰纳西斯喊道。巨人之母已经很近了，每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地板在起伏。
维尔莫斯点点头，用钦佩的目光盯着兰纳西斯的脸。“如你所愿。”风暴巨人首领转过身，拽着震惊的云巨人君主一起向前。“但我们不会忘记你今天所做的事，我的兄弟。”
“我知道你们不会。”泰坦把手伸进长袍口袋，抓住花了整晚准备的小瓶子， 小声说道：“没人会的。”
兰纳西斯等尼西亚斯和维尔莫斯一转过身，就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小瓶子。长廊的柱子在奥西娅沉重的脚步下不停摇晃。如果不是因为荒凉宫的巨大体积把他们隔开，泰坦怀疑她已经可以俯视他了。
兰纳西斯拔出小瓶的软木塞，将里面的蓝色晶体倒入沸腾的井水中。水面上升起几缕绿松石色的蒸汽，然后蒸汽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泰坦知道毒液已经溶解了。
长廊开始剧烈摇晃，水从井里溅了出来。兰纳西斯看见荒凉宫的角落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台阶，他迅速向长廊尽头走去。
“站住，懦夫们！”奥西娅低沉的声音响起。“回来，和你们的兄弟站在一起！”
尼西亚斯和维尔莫斯刚走到长廊最后一个柱子处就停下来，和双头巨人一起跪下。在冻原上更远的地方，兰纳西斯看到他的其他兄弟转过身来，不情愿地开始往回走。
一个黄昏般的紫色影子压迫了下来，奥西娅山一般的形体慢慢映入眼帘，遮住了红彤彤的太阳。虽然巨人之母和以前一样高大，但由于长期绝食，她的容貌变得参差不齐、棱角分明，即使喝了活力之井的井水，她的皮肤还是变得像岩石一样灰白。
兰纳西斯对双头巨人喊道：“把奥西娅的杯子拿来。走了这么远，她一定渴了。” 双头巨人向巨人之母鞠了一躬，然后按照兰纳西斯的命令去取杯子。
奥西娅用她的黑眼睛端详着兰纳西斯。她什么也没说，等着泰坦的兄弟们回来跪在她身边。就连矮个子的邓莫尔也出现了……他小心翼翼地远离他的兄弟们。
马苏德是最后一个回来的。“我们不是懦夫。”火巨人可汗结结巴巴地说。他向泰坦投去谴责的目光。“兰纳西斯把我们赶走是因为我们不应承受您的愤怒。除了听他把话说完，我们没有做任何错事。”
“邓莫尔告诉我的可不是这样，”巨人之母回答道。她低沉的声音在宫殿中回响。“他说你们都打算前往宏大冰川。他说你们都希望能找到乌鲁提鲁的坟墓。”
“邓莫尔离开得很早。”奥塔说。霜巨人之王不敢看向兰纳西斯。“我们后面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见。”
奥西娅把她的黑眼睛转向兰纳西斯。“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泰坦回答的时候，朱利安和阿诺带着奥西娅的巨大圣杯回来了， 跪在井边把水灌满。兰纳西斯继续道：“欺骗你是我的主意。其他人只是在听。”
泰坦凝视着巨人之母，沉默不语。一种冰冷的宁静笼罩着他。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焦躁。奥西娅如何惩罚他并不重要。很快，她就会喝下井水，然后奥斯托利亚就能得救。
奥西娅粗糙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要笑。然后，当双头巨人站起来，拿着她的圣杯走过来时，她低头看着泰坦的兄弟们。“兰纳西斯将为你们所有人承受惩罚。”
大多数巨人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马苏德问道：“那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可以。”奥西娅回答。她俯下身，从双头巨人手中接过她的圣杯。“但兰纳西斯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再次邀请你们喝活力之井的井水。也许我的儿子朱利安和阿诺应该在你们离开前给你们盛满圣杯。”
当双头巨人转身去取杯子时，兰纳西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能让他的兄弟们喝井水，但又想不出既能阻止他们又不泄露他计划的方法。泰坦看了看奥西娅的圣杯：她并没有举起来。她知道里面有毒吗？她是在等着看他会不会让他的兄弟们喝井水吗?
兰纳西斯努力重新控制自己的头脑，清除笼罩在思想中的疑虑。为了拯救奥斯托利亚，他只能不顾后果地把游戏玩到底。他不能像他的兄弟们一样，害怕牺牲和冒险。如果奥西娅先于安南之子们喝下井水，泰坦就会阻止他们。否则，他将成为奥斯托利亚唯一的君王，不再有其他愚蠢而懦弱的兄弟。
当端着盛满圣杯的托盘走过泰坦时，朱利安朝兰纳西斯扬了扬眉毛以示询问。
兰纳西斯从托盘上拿起最大的杯子。“我去给我的兄弟们满上，”说完，他把杯子浸入井里。
在灌水时，他的脸上身上都淌下了冰冷的汗珠。他没有理会这种不安，嘴唇上始终挂着礼貌的微笑，一边向每个巨人点头，一边斟满对应的圣杯。
全部装满后，泰坦回头看着双头巨人。“去吧，去服侍安南之子们。”
阿诺的脸色变得苍白，但朱利安努力保持镇静，端着托盘走了过去。双头巨人走在安南之子们中间，让他们把杯子从托盘上拿下来。巨人们一口气喝下了毒药，每个人都急于尽快离开荒凉宫。他们没有呕吐，没有变色，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泰坦是唯一一个状态糟糕的人。奥西娅仍然没有举起她的圣杯，他心里开始担心他会白白杀死他的兄弟们。他的双腿颤抖着，胃里冰冷而恶心，他的脸冷得像雪一样。每当一个兄弟喝光井水，泰坦就变得更虚弱。当邓莫尔终于举起盘子里的最后一个圣杯时，兰纳西斯已经摇摇欲坠。
邓莫尔把圣杯里的井水倒在地上。兰纳西斯双腿一歪几乎站不住。他靠在一根柱子上支撑自己。“邓莫尔，你为什么要浪费井水？”泰坦担心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奥西娅告诉邓莫尔别喝，正如她自己同样没喝。“这是对我的侮辱。”
木头巨人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是我的原因让你将遭受奥西娅的惩罚。我不该喝你的井水。”
“你没有做错，为此我感谢你。朱利安，阿诺，再给他拿个圣杯。”
邓莫尔摇了摇头。“不必了。所有安南之子都应该与你一同受罚。对我来说，除非你重获自由后再邀请我，否则我是不会喝的。”
泰坦的手足变得湿漉漉的，一阵刺骨的冰寒渗入了四肢。他一点也不相信邓莫尔的话。邓莫尔不喝，是因为巨人之母告诉了他井水有毒。
奥西娅把目光从兰纳西斯转移到其他巨人身上。“现在你们可以走了，我的孩子们，”她说。“看来兰纳西斯因为将要接受惩罚而害怕了。如果再让他等下去，恐怕他会垮掉的。”
巨人们鱼贯走出长廊，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巨人之母庞大的身躯后面。奥西娅没有理会他们，把圣杯举到嘴边。她把里面的东西一口气吞了下去，嘴角掠过一丝满足的微笑，然后打了个嗝，就像她每次喝活力之井的井水时那样。
令他吃惊的是，兰纳西斯并没有感到高兴。他觉得心脏所在的位置好像结了一大块冰，心脏跳动时挤压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半冻的融雪。他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皮肤变得冰冷和麻木，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带来像冻雨一样的刺痛。他拯救了奥斯托利亚。
奥西娅弯下腰把她的圣杯还给了双头巨人。朝阳照在她的背上，把兰纳西斯苍白的皮肤染成了玫瑰色。阳光让他感到出奇地温暖和舒适。泰坦开始希望，今天早上作出的可怕决定不会毁掉他身上所有温暖和善良的东西。
“你不必承担兰纳西斯的惩罚，”奥西娅对双头巨人说。“你可以和尼西亚斯或维尔莫斯住在一起。”
亚诺回答：“可以建里自己的国度吗，我厌倦做仆人了。”
“这不可能，”奥西娅说。“你太丑陋了。即使在托瑞尔，也没有你们整个种族的容身之地。”
“那我们就留下来，”朱利安说道。在他和阿诺走向泰坦前，他向最后离去的木巨人之主邓莫尔投去了渴望的一瞥。“兰纳西斯一直对我们很好。”
“随便你。”巨人之母挺直身子，巨大的身躯又一次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把活力之井抛进了寒冷的黄昏。“现在我将宣布对兰纳西斯的惩罚。”
泰坦站了起来，由于短暂地暴露在阳光下，而且知道自己救了奥斯托利亚，他变得更强壮了。
“我准备好了，不过，我可以先说几句吗?”
兰纳西斯知道他无法改变巨人之母的决定。他在拖延时间，想让毒药在奥西娅惩罚他之前发挥作用。现在，他的兄弟们都快死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轮到巨人之母。
“你可以说。”奥西娅说。“但这没有用。我已经对你施加了咒诅。”
“这是什么意思?”
“你感觉不到我的影子吗？”奥西娅问。“我离开这里的时候，它会留在这里。只要你在里面，你就会和现在一样，因为密谋忤逆我而感到寒冷和恶心。你可以随时离开，但只要你离开，就不再是泰坦的永恒君主了。你会变成凡人，会变老，会衰弱，会死去。你可以选择：是在寒冷的黄昏中等待，希望有一天我会宽恕你，放了你；还是离开，然后……”
奥西娅忽然倒抽了一口气。巨人之母捂住胸口倒在了地上。冲击震动了整个长廊。活力之井的井水有一半都溅了出来，漫过了地板。
“你做了什么？”奥西娅气喘吁吁。她俯在地面，头垂在柱廊上，就像几世纪前就准备坠落下来的巨石。
“他谋杀了您。”邓莫尔的声音响起。木巨人之主走到了她的臀部和柱廊第一根柱子之间的小空隙。“还有他所有的兄弟。”
奥西娅的脸苍白得像石英，灰色的云开始在她的头上聚集。“都死了?”
“除了我，都死了。”邓莫尔回答，眼睛盯着柱廊。“安南之子们倒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就跟躺在冰川上的乌鲁提鲁一样寂静无声。”
巨人之母痛苦地呻吟着……兰纳西斯不知道是因为邓莫尔的消息还是因为死亡的痛苦。奥西娅用朦胧的眼睛往下看。令泰坦惊讶的是，她看上去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悲伤。“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拯救奥斯托利亚。”
奥西娅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摇了摇头。“傻孩子。奥斯托利亚永远不会成为你或安南所希望的样子。”她的声音就像雪花飘落，轻柔而隆隆，声音似乎传入的是兰纳西斯的胸膛而不是耳朵。“某个巨人帝国将统治世界，但不会是托瑞尔。”
奥西娅的眼睛变得像雪一样白，然后她猛地坐了起来，头向后仰。一声低沉的吼声从她嘴里发出，怒吼着冲向天空，撕裂了云朵，停滞了狂风。巨人之母向后一仰重重摔落，荒凉宫地基都被压塌。柱廊裂开了，吞没了活力之井溢出的井水，柱子开始倒塌。
“回来吧，万物之父！”阿诺恳求着，对着天空大喊。
“奥西娅死了！”朱利安也加入了进来。“帮助我们！拯救奥斯托利亚！”
“傻瓜！万物之父不会为你们而来！”邓莫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没有了安南之子们，奥斯托利亚已经注定灭亡……巨人一族也是如此。失去了不朽的君王，他们将陷入永恒的混乱和野蛮，就像你们将永远陷入自己冰冷黑暗的心一样。”
兰纳西斯脚下的地板碎裂了，四周升起陡峭的石墙。他感到自己在下沉，意识到自己正和荒凉宫一起滑向冻原，而整个奥斯托利亚也将迎来同样的命运。很快，除了古老宫殿的残垣断壁之外，巨人帝国将一无所有。正因为如此，兰纳西斯觉得，即使是奥西娅永恒阴冷的影子也不足以惩罚他的错误。
开始下雪了。雪花又大又重，夹杂着冻雨。兰纳西斯抬头望天，正如邓莫尔说的那样，他看到的只有寒冷的暮色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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