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作者:理查德·李·拜尔斯
翻译:lele、winner0630、洛玛萨战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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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德瑞辛尼握着门把手时,被砍断的小手指在衣服下阵阵做痛。这位新生很难相信,昆舍尔主母在与魔鬼蜘蛛殊死搏斗后,立刻回来处理要旷课的学生,并执行让她们自残的惩罚。据说这是镇静和一丝不苟的天性。德瑞辛尼敬佩这些品质,但这一点也没减少她对这位楷模的怨恨。

她最后瞥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附近谁都没有,也不希望有谁在晚上这个时间到蜘蛛教院这部分厢房的长走廊里。

她溜进砂岩石门,并将门在身后关闭。与大多数房间不同,这个屋子的门上方没有灯、火把或蜡烛,是故意这么做的,目的是不让光线从门下面漏出去泄漏秘密。

德瑞辛尼参与谋反的姐妹们正在等她。有些是象她一样包着手指的新生,还有一些是导师。那些高阶女祭司碍于身份,在乱七八糟堆满盒子和废弃家具的库房里感到很不自在。当然,她们也只好犹豫地拨开到处悬挂的污秽蛛网,担心上面还有活的蜘蛛。

德瑞辛尼怀疑这项特别的禁令是否还有任何意义。也许蜘蛛已经不再是圣物了。

接着,她对自己感到很生气,丢开了这个亵渎女神的想法。毫无疑问,罗丝还在,很可能会惩罚那些曾信仰不坚定的信徒们。

德瑞辛尼收回思绪,专心于眼前的事,当她发现大家都期待地望着她时,感到有片刻不知所措。她们希望她来主持这次聚会吗?

但再一想,为什么不呢?她可能是个新生,但她同时也是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人,出身高贵,也许比那些正在用尽魔法的强大女祭司好得多。而且,这次秘密集会是她的主意。

“晚上好!”她说。“谢谢各位的光临。”——她嘲讽地笑了一下——“还谢谢你们没有向昆舍尔·班瑞告发我。”

“我们以后也不会,” 瓦勒杜瑞·图恩塔尔说,她有皱纹的嘴上展现一个奇怪的微笑。“你的任务是相信我们不会那么做。”

这位老师太老了,她开始萎缩的象个人类老太婆。大多数人都相信终极混乱的神秘冥想让她有些疯癫。没有人,甚至包括教师,都不希望坐在她周围。

“尊敬的圣母,” 德瑞辛尼说,“这不是不言自明的吗?自从我们城市建立起就培植提拔我们的女神已经不理我们了。”

德瑞辛尼再一次情不自禁地考虑起其他可能,但即使她看到了一些,她也不敢提及。在她现在的团体中,没有人敢那么做。

“昆舍尔应该受罚。” 莫娃雅丝·巴瑞森·德安苟跟着说。

德瑞辛尼的姑姑比她矮胖结实,有着同样的尖鼻子和不同寻常的绿眼睛。这位家族里年纪稍大些的传人衣着华丽,戴着一个翡翠指环,指环里面囚禁着一个敌人的灵魂,在安静的时候,偶尔会听到里面灵魂在哭泣和请求解放。就像巴瑞森·德安苟家族排在班瑞家族后面一样,莫娃雅丝排在昆舍尔后面。她在集会上帮外甥女说话,使这件事增加了一定可信性。

“你怎么知道的?” 特瑞丝特·托尔格问。

她纤细的身材是种假象,她受过和当女祭司一样完整的武技训练,她以喜欢佩戴无鞘弯刀而不是法杖或蛇首鞭尔著名,喜欢又快又准地割开那些令她不快的学生脸上裸露的皮肉。这把短弯刀正放在她膝上。

德瑞辛尼等了一会儿,确定莫娃雅丝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当然她这么做了,做的很恰当,因为这是她预想到的争论。

“当崔尔做这里的主母时,”这个新生说,“一切都很正常。但昆舍尔担任这个职务,罗丝立刻就丢弃我们了。”

“‘立刻’是个相对的概念。”从房间后面某处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

“时间非常短,”德瑞辛尼反击。“也许女神给我们时间去纠正这个错误。但我们没有做,所以现在她在惩罚我们。”

“她在折磨整个魔索布莱城,” 特瑞丝特说,“不仅仅是提尔·布里契。”

“当然,”德瑞辛尼说,“你不可能指望她公平。我希望一个女祭司会更了解罗丝的行事作风。她的愤怒和她的力量一样无穷。而且,蜘蛛教院是最深奥魔法的宝库,因此成为魔索布莱城的神秘心脏。这就完全意味着,不管我们这里降临了什么事都会牵扯到整个城市。”

“无论如何,”这位新生继续,“罗丝已经让我们看到了她的意图。尽管我们有防御措施,两个幽灵还是侵入了神庙,第一个装扮成蜘蛛,第二个是活生生的黑暗。蜘蛛和黑暗,是女神非常重要的映像。这俩个恶魔伤害了妨碍它们的卓尔。它们伤害了她们,打断了她们的骨头,但它们没有试图杀害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为什么?因为它们只是奔昆舍尔来的,它们只要杀掉她一个。”

其它一些女祭司沉思地皱着眉或是点点头。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 瓦勒杜瑞说,“但你认为昆舍尔有什么事情令人不满意呢?她不是和崔尔做的一样吗?”

“我们不知道她做的所有事,”德瑞辛尼说,“我们不知道她想什么。而罗丝知道。”

“但你不知道是不是罗丝派的恶魔,” 特瑞丝特说。她是平民出身,但在名门旺族中养大,显然有种遵从贵族的习惯。“也许是昆舍尔的一个死敌把它们派来的。”

“什么样的凡夫俗子能拥有穿越神庙防御工事的魔法力量和智慧?”德瑞辛尼回答。

“首席法师怎么样?” 瓦勒杜瑞提议,一边看着手背。她的声音很轻,好像她在开玩笑。

“虽然他有这个能力,”德瑞辛尼说,“贡夫也是班瑞家的,昆舍尔当主母会让他的家族更强大。他没理由杀她,如果不是他,那还有谁?除了女神还能有谁?

“昆舍尔还活着,”一个索拉林家族的女祭司说。她带着个长长的面纱来参加这次秘密集会,这样看见她走进这个走廊的任何人都会以为她要进行巫术思考。“我们会认为罗丝要杀死她,但失败了吗?”

“也许,”德瑞辛尼说。一些听众对这亵渎的话皱起了眉或是态度变强硬了。“她是万能的,但她的密探不是。不过,我认为她故意让前两次刺杀失败。她给她的女祭司们一个机会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事。去领会她的意图,完成我们指定的任务,再次赢得她的眷顾。”

瓦勒杜瑞笑了。“我们要自己刺杀昆舍尔了?哦,很好,孩子,非常好。”

“我们自己杀了她,”德瑞辛尼同意,“或者,如果这不可行,我们至少要尽可能协助下个恶魔完成刺杀。”

特瑞丝特摇摇头。“这完全是推测。你不知道主母的死是否会赢得罗丝的眷顾。”

“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机会,”德瑞辛尼说。“至少,如果我们给了恶魔想要的东西,它们就会停止侵入蜘蛛教院。它们也不会杀死我们任何一个,但如果我们不帮它们,昆舍尔继续活着,它们可能会决定把我们也消灭,因为毕竟,恶魔的天性是嗜杀的。”

“班瑞主母可能比恶魔还要危险。” 特瑞丝特说。

“班瑞家族不会知道是谁促进了昆舍尔的死亡,”德瑞辛尼说。“所以他们能做什么呢,向蜘蛛教院所有的女祭司报复吗?他们不能。他们需要我们教育他们的女儿,完成秘密仪式。”

“如果昆舍尔死了,”一个靠在墙上的女祭司说,“莫娃雅丝最有可能成为蜘蛛教院的主母——但我们其他女祭司会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的外甥女已经解释过了,” 莫娃雅丝说,“我们全都会重新与女神联系上,备足魔法。除此之外,我答应,如果我当上主母,我会记得所有曾经抬举我的女祭司。高阶女祭司们,你们会成为我的副手,比其他教官阶级都高。新生们,你们在蜘蛛教院的生活会比规定的快活得多。我会让你们免除很多繁重的考验,教你们大多数学生从来没学过的秘密。”

“我们为了你的承诺会支持你,”后面另一个声音说,“如果你食言就揭发你。”

“很好,” 莫娃雅丝说。“你永远有权向班瑞家族控告我的罪过。你们人数太多,我不可能杀人灭口,所以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诺言。就其他方面而言,我总会需要一些忠实的支持者。”

“这很有吸引力,” 戴面纱的索拉林说。“我要抓住所有机会赢回魔法。何况,我们讨论的是班瑞。”

“该死的班瑞!”德瑞辛尼插话。“也许杀掉昆舍尔是埋葬她们整个家族的第一炮。”

“什么第一炮?” 特瑞丝特问。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德瑞辛尼承认。“尽管如此,想一想:家族的兴旺然后衰落。这是魔索布莱城的规律和罗丝的意愿。而班瑞家族是个特例,栖息在顶峰上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也许,随着老班瑞主母的死,这个家族终于失去了女神的眷爱。为什么不……每个人都知道崔尔不能胜任。也许终于班瑞家族也要按普通规律发展了。如果这样,现在,在这个房间,这一刻,不是开始减少她们好运的好时候吗?”

“是的。” 特瑞丝特公然宣布。

德瑞辛尼吃惊地转过脸看她。“你同意了?”

特瑞丝特把弯刀放在一边,站起来说,“我犹豫过,但你说服了我。”她露齿一笑,“不管怎样,我不喜欢昆舍尔。所以,我们要把她引向死亡,重新获得女神的支持,让学院按我们的意愿运转。”

她伸出手。德瑞辛尼微笑着握住它们,不管上面传来的压力让她感到疼痛,她转过来对其他女性说,“你们呢?你们会和我们一起吗?”

她们发出参差不齐的赞同声。她猜想那些人怀疑她已经找到了取悦罗丝的方法,仍然希望能提升在神庙中的地位,或者至少她们不喜欢昆舍尔。也许她们仅仅是沉醉于黑暗精灵与生具来对流血和背叛的喜爱。

德瑞辛尼自己真的相信她找到了挽救她们不幸的方法,她甚至兴奋地期待报复她的虐待者。这还有意义吗?终其一生,她自残的手都在向看到它的人表明,某人曾挫败羞辱了她。

“谢谢,”她对其他女祭司说。“现在,让我们把手放在一起。在其他人发现我们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筹划,但只有一点时间了。”

在她们谋划时,她们低语、争吵、偶尔为某些邪恶而有创意的主意露齿而笑。德瑞辛尼知道很多计划都会失败——这要看昆舍尔正在做什么、谋划者的目的是什么、她们想在什么时候在那里行动——但这份努力将她们和谋反的罪行团结在一起,至少在策略上坦诚相见。

最后,商议结束。女祭司们开始原路返回,每次一两个。很多女祭司焦躁不安地堆在门口,等着轮到她们。特瑞丝特是其中一个。

德瑞辛尼尽可能做出随意放松样子穿过房间。她不想让别人发现她的意图,然后,出人意料地采取行动。

没有人发现她。所有黑暗精灵都是说谎者,他们都是演员,也许她比大多数同胞都是更好的伪君子。她闲逛到伸手可碰到特瑞丝特的地方,拿出了藏在戴穗长披巾下的短剑,将剑刃刺入这位高阶女祭司的脊椎。此时,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断指的残根一点都不疼。特瑞丝特的背因为痛苦地抽搐而弓了起来,令德瑞辛尼惊讶的是,她的老师试图挣扎着面对她。特瑞丝特的手臂颤抖着举起了弯刀。

德瑞辛尼绕过这位高阶女祭司,站在她后面。她抓住特瑞丝特的头发,把她的头猛地向后拉,切断她的喉咙。这个教官倒下了。弯刀从手中落下,当啷掉在地上。

观众张口瞠目。

“特瑞丝特·托尔格想要背叛我们,”德瑞辛尼说。“当我拉着她的手时,我从她眼中看出来的。眼下我们把尸首留在这儿。幸运的话,直到昆舍尔死后都不会有人发现它。”

其他谋反者都相信了她的解释,或者,更可能是,她们都不关心她杀了这个教师。有几个女祭司恭贺她的技巧,对四肢展开躺在她们中的尸体完全不关心,继续离开。

德瑞辛尼捡起弯刀察看。一旦昆舍尔被杀掉,它挂在她的墙上应该很好看。

菲尔瑞在大使官邸危险的圆形屋顶上巡视。她正在监视家里的四个方向,这需要敏捷地攀爬。而且她还要尽可能隐蔽,一免被从临近大厦窗口或被西墙区繁荣大道上的居民看到,她移动得越快,就越显得鬼鬼祟祟。她两个小时前潜伏在这里,所有人都认为她在打包或烧毁文件,她还不确定已经打破了两个重要城市间的平衡。

她希望能有一两个仆人上来帮她监视,但考虑到任何一个仆从都可能是她搜捕的目标,这么做是愚蠢的。

她还希望有更多的掩护。除了几个通道和很小的雉叠作为主要的装饰,这个石笋的上面为了安全做的光光的。如果菲尔瑞靠近些,还能看见上面隐约的符文,这个宅第曾派做其他用途,有很多这种防御设施,但后来一个巫师抹消了这些防御符文,将它们变成了普通的方解石。这很容易理解。莫索布莱城没理由将任何强大的抗围攻能力送给外来者。

菲尔瑞停留在屋顶的北边。她周围邻居富裕的家被蓝色、绿色、或是强磷光勾勒出轮廓。她曾从远处看过自己的家,也闪着同样的光。幸运的是,这种冷光只能照出高塔的轮廓,辨认出几个蜘蛛的浅浮雕。只要她一离开雕像就保持安静,在加上点运气,她就不会被发现。

西北边传来轻轻的不确定的声音。令她欣喜的是,至少她还带着能使用浮空术的胸针,她沿着球型屋顶快跑,不担心会失足,她不会跌下去。

几秒钟后,她到了西北边。她盯着下面,发现声音来自下面的步行街。

两个男性上身赤裸,互相环行,一个手持长细剑格挡另一个的短剑。他们站得笔直,脚步轻盈,举止显示出受过良好剑术训练。他们脱下斗篷、铠甲、衬衫,把它们和两个空酒袋扔在一起。第三个男性在不远处阳台上看着他们,那两个打斗的卓尔很可能没有注意到他。

菲尔瑞叹了口气。这个小小的打斗是个恰当的计谋,但显然对她没有用。

在与班瑞主母有过令人泄气的会见后,她知道还有一个机会。某人诽谤她,可能是想把她留在魔索布莱城,虽然她想不出是为什么。从此推论,很容易就怀疑到敌人在她家里有个密探。任何聪明的家伙都会做这种安排,这充分解释了菲尔瑞回家的意图会被事先察觉,崔尔会听到反驳意见。

一种渴望在菲尔瑞心里翻腾,她要智胜那些把她当傻子的家伙,她耍了个花招要撕下这个间谍的面具。她出乎意外地告诉下属们打包,他们要在晚上溜出魔索布莱城。她猜想,忠诚的下属会遵命,但那个叛徒会设法溜出去,向主人汇报这次临近的行动。菲尔瑞埋伏在屋顶,在她这么做时就会把她认出来。

不管怎样,这是个计划。大使想到了它可能会失效的几个原因。这个宅第四面都有出口,但除非她浮在屋顶上方,否则不可能同时监控四个方向,然而那样就会把她暴露出去。大多数黑暗精灵天生就能行动无声,他们的斗篷,是个很好的掩蔽物。叛徒甚至可能有避开注意的更有效方法,比如隐身符。菲尔瑞如果离地面再高些,她就更没希望发现间谍溜走的出口了。

当然,叛徒还可能有其他方法与盟友传递消息,比如锐耳术,瞬时传送魔法,如果是这种情况,大使的计划注定不会有结果。她要坚守在屋顶上,直到政府或者也许是班瑞家的卫兵,将她和她的下属拘捕。但她要努力做点什么。

她在屋顶爬行。在她后面下方,一个决斗者在对手将利刃刺入身躯时发出呻吟声。魔法发出闪光和滋滋声,胜利者也倒下了。在远处观看的那个巫师逛过来察看正在冒气的尸体。

菲尔瑞怀疑这三个卓尔是否是兄弟,这个巫师是比较聪明的一个。她曾有个这样的兄弟,后来一个更狡猾的男性杀了他,带着他的法杖和催心魔书逃走了。对她的家族而言这是个小小挫败,但很有趣值得观看。

头顶上有东西噼啪做响,她向上看。四五个骑士坐在翼龙背上向东飞去。在他们上方,钟乳石城堡的魔法光芒映射在巨洞顶上,呈现非常赏心悦目的景色,在她看来,比光明地域夜晚天空中单色斑点状的星星美多了。

后来,光亮模糊了,以至于她怀疑是不是刚才的景象是不是想象出来的。有声音从西南方传过来。

菲尔瑞匆匆穿过半个屋顶向下看。乍一看,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她刚才检查过这里。也许她听错了,但不管怎样她继续观察。

八角形钢铁隔栏保护着她下面墙上的圆窗,但如果一个卓尔知道这是个花招,她就能打开窗拴,把隔栏推到一边,把这里作为浮空的出入口。显然,有卓尔已经知道了,过了一会儿,菲尔瑞看到一个蛛网形隔栏非常轻地半开了。在这个动作的引导下,她看到一个蒙着的身影偷偷溜向小巷的入口。

这位契德·纳萨的贵族是个用十字弓的好手。她能从背后射倒这个叛徒,但她就得不到什么答案了。她没有能询问死尸的卷轴。她需要抓住这个间谍,让这个卑鄙的卓尔活着。

她读了一个卷轴,然后从塔楼顶上走下来踏入虚空。

但对她而言,这里不是虚空。空气在她鞋下象石头一样坚实。她两步迈到一个平面上,因为她故意让看不见的平台靠上同样看不见的滑道。她全速跑下去,不担心会踏空。不管她落脚在哪里,斜坡似乎总等着她。这就是魔法的效果。

她的前进是完全无声的,悄悄猛击叛徒的头,然后用脚将她踢倒。她将准备好的十字弓对准几尺外地面上躺着的叛徒。

叛徒突然跳起来。菲尔瑞感到非常痛苦惊讶,因为她可能对所有人持有怀疑,但事实上,她从没想过这张半藏在斗篷帽下的瘦长尖刻的脸会是叛徒。

“艾莫瑞!”大使说,对准了手中的十字弓。

“小姐!”秘书回答,弯下僵硬的身子敬礼。

“我已经全明白了,叛徒!我没有真的打算今晚离开。我使个计策想看看谁会溜出去告密。”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想买些旅途上用的东西。我想如果我们匆忙离开巴扎,我需要找一家很晚关门的商店,并在别人发现前赶回来。”

“你认为我在见了班瑞主母后,还没意识自己在魔索布莱城有个敌人吗?二十天前,崔尔认为我是忠诚的,她支持我,我代表我们人民提出的很多要求她都同意了。现在,她怀疑我,因为有人说服她去怀疑我真正的意图。我的敌人许诺给你什么好处?你不知道背叛我就是背叛契德·纳萨吗?”

秘书犹豫着,然后说:“班瑞主母已经命卓尔监视这个宅第。现在我们正被看着呢。”

“也许吧。” 菲尔瑞回答。

艾莫瑞咽了一下口水说:“所以你不能伤害我。否则他们会伤害你.”

菲尔瑞笑了:“废话!崔尔的密探不会仅仅为了阻止我惩罚一个叛徒而现身的。他们看不出这有什么特别,或是由损魔索布莱城的利益。现在,聪明点,投降吧!”

艾莫瑞沉默了一会儿,说:“答应我,你不会伤害我。你会让我自由,并帮助我离开这座城市。”

“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但是你的傲慢无理会再次激怒我,快点投降是你唯一的希望。告诉我,谁拉拢你?为什么?周围的卓尔中,谁远离魔索布莱城家族间的世仇和争斗,会从迫害一个大使上得到什么好处?”

“您要知道,我害怕出卖她们。如果我那么做,她们会杀了我。”

“她们不会有机会的。我正用有毒的箭对着你。谁雇佣了你?”

“除非有你的许诺,否则我不会说的。”

“你的朋友没有诋毁我,直到我开始考虑返回契德·纳萨。这就是关键吧?不让我到地下城去?为什么?”

艾莫瑞摇摇头。

“你疯了!” 菲尔瑞说。“你为什么要为难自己,让别人活着呢?啊,好,你既然不适合活着,我猜想这就是最好的方法了。”

她看着十字弓的标准器。

“不!” 艾莫瑞大喊。“不要!你说得对!为什么我要死?”

“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也许你就不用死。”

“好吧!”

这个办事员有点发抖,她的沉着被打破了,把手举到脸上,也许是要按摩额头。不——是把一个小药水瓶拿到唇边!

菲尔瑞扣动板击发射,但当箭刺穿艾莫瑞胸膛时,这个秘书已经在变形了。她变得更瘦,正在干枯,但还是原来那么高。她的血肉冷却,发出腐烂的味道,皮革般的翅膀在肩胛骨上萌生,眼睛陷到脑袋里。甚至外套也变了,变得肮脏,裂成碎布。没有血从毒箭的伤口里流出,似乎也没有使她感到一点不适。她甚至没有费心把箭拔出来。

菲尔瑞对自己很气愤,她竟被艾莫瑞骗了。下次,她要记得,一个黑暗精灵即使缺乏美丽、优雅、机智,似乎怕得手足无措,然而她还是个卓尔,天生的狡诈。

一剂药水将艾莫瑞临时转换成不死生物之类的东西,在这种形态下,她可能根本不必忍受平日的笨拙。如果罗丝没有抛弃她的女祭司们,菲尔瑞可以用女祭司魔法控制这个死尸似的东西,但现在不再有这个选择了。也不会有其他下属看到她的困境,跑来营救。她让她们忙于在屋子里打包了。

很不幸,因为除了低等的尸体和骷髅是无意识的奴仆,大多数不死生物都保留原有意识,有翼食尸鬼形态的艾莫瑞可能会在任何攻击甚至抓伤皮肤时造成严重伤害,而菲尔瑞甚至没有一个护盾来防御它。她怎么会知道这个间谍会有这么强力的防御手段呢?

艾莫瑞摇晃不稳地迈了一步,然后,拍了拍翅膀,向前跳起。菲尔瑞迅速撤退,扔了那把没用的十字弓,打开斗篷上的扣子。用一只手把斗篷脱下,另一只手拔出一个坚硬的小法杖。在打了一下她的手腕后,这个样子无害的东西膨胀成母亲之吻,一个长把手,玄武岩头的战锤,是扎维尔家族建立以来女性携带的武器。毒箭无效后,也许魔法武器能杀死艾莫瑞。

菲尔瑞只能这么希望了。即使她想要站在一边让这个叛徒逃走,艾莫瑞,她的思想也许已经被食尸鬼嗜血天性蒙蔽,只想要厮杀,大使想不出办法逃离它。唤出黑暗再逃跑可能是愚蠢的。在不死形态下,艾莫瑞可能比正常状态时在黑暗中干得更好。使用浮空术或用空中行走魔法升到空中都没有用,那个变形的家伙只要伸开粗糙的翅膀就能跟上。

菲尔瑞为了迷惑艾莫瑞和当盾牌使用,伸长手臂往复挥动斗篷。没有谁教过菲尔瑞这样战斗,但她曾观察战士们练习这种技巧,她尽力相信,如果男性都能这么作,那么高阶女祭司当然就更没问题了。

艾莫瑞冲过来,菲尔瑞将斗篷挥成水平的弧形。可能是幸运加上技巧吧,斗篷缠住了艾莫瑞的双手。它的爪子被布挡住了。

艾莫瑞令人惊讶地继续踉跄攻击,并努力挣脱双手。菲尔瑞迈步上前,用石锤的尖头砸中下属额头正中。艾莫瑞头骨嘎扎作响,向后猛地倒去。头骨左边相当大一部分被打掉了。

战斗结束了,菲尔瑞放松下来,这几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变形后,艾莫瑞显然比任何有血有肉的生物更耐打。它张开嘴,露出又细又长的牙,头部剩余的部分望向斗篷的上方。大使仅仅只能设法及时向后退。

斗篷在战斗的两个卓尔间绷得紧紧的,好像她们在玩拔河。两边都同时猛拉,菲尔瑞赢了。斗篷从艾莫瑞手中滑走,但即使斗篷上有增强魔法,它回到大使手中时还是有几个食尸鬼爪子抓出的长口子,它已经废掉了。斗篷忽然被松开,让菲尔瑞向后踉跄了几步。艾莫瑞拍了一下破烂的翅膀,越过来缩短了她们间的距离。它的爪子伸向前。

菲尔瑞绝望地大叫,努力站稳,徒劳地设法阻挡这次攻击。她用战锤猛击艾莫瑞的一只手。假食尸鬼将战锤抢走,放弃了进攻。它开始兜圈子,就像活卓尔那样,又晃了几次头,好像要把疼痛感走,然后它把战锤提起来,摆出防御的姿势。

菲尔瑞看着这个缺了半个头的敌人。是什么让这个东西挺下来了?大使想知道。我能让它停下来吗?

当然能,该死的!

当她还是个孩子时,她的堂兄麦润德,扎维尔家族的武技长(自从她的母亲厌烦他后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曾告诉她,任何敌人都能被消灭。关键是要找到弱点。

艾莫瑞扑过来。大使再次抓着破斗篷当护盾。斗篷卷住她下属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抓到菲尔瑞外套上坚硬的链扣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有翼食尸鬼遇到了障碍,它的爪子穿不透坚固的软甲,但这只持续了一瞬间。

菲尔瑞绕过艾莫瑞穿着污秽破烂衣服的苦干胸膛。如果打击头部不能杀死这个食尸鬼似的东西,那么心脏就一定是它的弱点,就像吸血鬼一样。至少她希望是这样。

令菲尔瑞惊讶的是,艾莫瑞否定了这个猜想。好像这个叛徒非常坚韧,承受了这下她认为无法抵御的打击。而且它用枯萎的手臂拦住战锤柄,然后弯腰抓菲尔瑞没带甲的膝盖。

大使迅速后退,避开了这次强力反击,同时从发散臭味的对手那将斗篷抢走。这件斗篷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束缎带,而不是一块绸布。两个决斗者重新开始环行,互相寻找破绽。偶尔,菲尔瑞伸手抖动破烂斗篷,发出邀请,但艾莫瑞非常聪明,没有按对手的希望去攻击。

菲尔瑞意识到她正在喘息,就尽可能控制呼吸。她不害怕——不怕——但她对下属药剂引发的非凡能力印象深刻。从艾莫瑞喝了药后就变得很难对付,随着战斗的进行,它正在真正了解使用这借来能力的窍门。

尽管一边谋划一边留意艾莫瑞,菲尔瑞仍然进入一种浅催眠状态。在一种不是听、看的感觉(没有发誓侍奉女神的卓尔是无法理解的)她到了无定形,但不知何故有缺口的地方,这里是她曾常常接触女神身影的地方。

女神不在这个集会的地方,留下一个象牙痛一样悸动的空白。这里似乎是祈祷的好地方。

敬畏的蛛后,菲尔瑞开始无声地祈祷,我请求您,现身吧。恢复我的力量,即使只是片刻。是魔索布莱城冒犯您了吗?如果是的话,我不是她们的女儿。我来自契德·纳萨。恢复我原来的力量吧,我会给您很多生命——一年内每天都献祭一个奴隶。

没有任何反应。

艾莫瑞跳起来,抓。菲尔瑞猛地将她游离在空间中的精神拉回体内。她撤退,被斗篷锁住不死生物的爪子拿战锤打她了两下。她撤得不够快,没有退出攻击范围,她没有硬撑,而是尽可能表现得步履蹒跚。她希望对手感觉胜利在望,继续跟过来。如果艾莫瑞再迫切些,她就可能有机会进行有效反击。

艾莫瑞的爪子在空中飕飕作响,将破斗篷抓得象一块破毛巾。间谍出乎意外地拍了拍翅膀,跳近些,打向菲尔瑞的脸。这位贵族退缩了,但即使这样,爪子还是在眼睛上划了个一寸长的伤口,离得太近了,她随着脉动的疼痛都能感到里面的恶意。

尽管如此,还是很好,因为她认为艾莫瑞最终会展开身体。她从侧面走近,轮起石锤打向食尸鬼的肋骨——完全没有效果,菲尔瑞已经对准了,艾莫瑞来不得及阻挡这一击。但,它退了一步,用翅膀掴大使的耳光,打得她滚到一边。

菲尔瑞头晕目眩,整个世界模糊不清。当她努力赶走这眩晕的感觉时,有片刻想到这是多么不公平,艾莫瑞(很久前就以格斗徒劳无功而放训练)刚撤销一个女性,她坚持要每十天向上司汇报格斗训练。

似乎过了很长时间,她的头脑清醒了。她转过身,以为艾莫瑞要从后面攻击她。但它没有。事实上,这个有生命的尸体不见了。

显然,艾莫瑞升到空中了。它终于要做件聪明事——逃跑了吗?菲尔瑞认为不会。艾莫瑞恨她。大使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从叛徒眼睛里看出了这点。如果这样,当艾莫瑞有很多理由相信它就要赢了,就要将她杀死时,是不会突然停止的。没有卓尔会那样的,这就意味着它还藏在上方某处,犹豫不决要进行突然袭击,它无疑希望这样做,突然抓住主人,将她打倒在地。

菲尔瑞心怦怦跳,她向上凝望,看不到什么东西。她要倾听那个生物拍打翅膀的声音,但只听到城市中永恒的含糊的低语声。这个不死生物在盯梢猎物时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一块黑色的裂片划过维德瑞家螺旋形城堡上的紫罗兰冷光。这块东西当然是艾莫瑞的一块翅膀尖。

菲尔瑞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当她终于确定了艾莫瑞的位置时就要跳了起来。艾莫瑞破烂的斗篷在两个翅膀间飘动,变了形的秘书已经猛冲下来,就象地面世界的猛禽要将利爪插到啮齿动物身上。

菲尔瑞希望艾莫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她继续转身凝视其他方向。当她感到空气的波动,或者仅是本能的紧急反应,她跳到一边,转身,将战锤从上抡下。

在这种条件下,她几乎没有机会击中那个东西的心脏,但她看见艾莫瑞似乎遭受了剧痛。也许第一击使得这个不死生物在适当时候会有片刻僵化,为菲尔瑞提供了这一击的机会,她祈祷这是致命一击。

大使有时间进行瞄准,玄武岩锤头打进了艾莫瑞的肋骨。与它的攻击目标不同,这只食尸鬼没有料到会受打击,嘭的一声狠狠摔到光滑的石头街面。肌肉碎片从赭色的身体上脱离,散发出阵阵臭味。

菲尔瑞注视对手(艾莫瑞胸腔下面的心脏应该已经碎了),摇动母亲之吻准备进行下步攻击。叛徒翻身用膝盖爬起来跪地上。菲尔瑞攻击,艾莫瑞用手爪还击。战斗中食尸鬼抓住战锤,将它从大使手中抢走,把它旋转着扔到十尺外。

菲尔瑞有种疯狂的冲动想要追过去,但她知道,如果她那么做,艾莫瑞就会将她撕成两半。因此她反而后退。枯瘦残忍的间谍跳过来追赶——它看起来就象是一堆树枝组装成粗糙卓尔模型。

菲尔瑞沿着环行路径退避,这条路线会最终将她带到战锤旁边。艾莫瑞瞥了一眼,沿着旁边一点的路线追逐,这说明它清楚知道主人的想法,并且加以阻止。

这位贵族还有一个武器——可恨地是它不太适合这种场合使用——一把藏在柔软锁子甲腰带里的刀。金带扣是刀柄,当她按带扣时,短而坚固的刀身就会滑出来。她开始伸手去拿,然后又犹豫了。

抵抗艾莫瑞大范围手爪的攻击,短剑实际上没什么用……除非菲尔瑞能近身使用它,除非她能出其不意地攻击。

但以魔网之名,她如何才能做到呢?艾莫瑞正迅速靠近,为增大步幅,每走几步就拍打一下翅膀,在令人紧张不安地退后三步时,菲尔瑞脑中一片空白。

然后她想起了斗篷,或者恰当地说,是斗篷的残余,还握在她手上。或许她可以用这个来遮蔽拔出的刀。斗篷只是一团破布,她不善于用灵巧的手来耍把戏,但该死的,如果笨拙的艾莫瑞都能在主母注意到前喝掉一剂药,它的主母当然也能做到。

菲尔瑞一直在移动斗篷,这样当她把斗篷放在腰部时就显得很自然。同时,她拿武器的手摸到带扣中间椭圆形的洞,按了下去。以前她从来没机会用这件最后的防身武器,但自从工匠按照她的描述打造了这件武器,这十六年里她一直带着这把匕首,并涂了油插到鞘里,匕首很容易滑了出来。

她留意艾莫瑞。就象大使预想的那样,假食尸鬼没注意到她拔剑,但她怀疑能否将它藏得更久。如果可能,她必须尽快为自己制造机会。

她假装绊倒。她希望自己的摇晃看起来象真的。毕竟,艾莫瑞曾和她在一起过,所以她必须看起来真象没力气了。

食尸鬼中计了。它跳过来,用前臂抓菲尔瑞。这次,它的爪子穿透了大使的铠甲,爪尖刺入她的血肉。菲尔瑞立刻感到一阵恶心的感觉,然后又是一阵恶心。她在反胃时,不知道还能不能准确地用匕首。也许她只能象切蘑菇一样对付敌人了。

艾莫瑞对菲尔瑞的表现露齿一笑——她或者是真的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大使感到办事员手指的触碰,它准备把她剥皮去骨,当它这个贵族拉近时,甚至张开嘴要咬掉她的头。

菲尔瑞在恶心和虚弱中挣扎,试图将手向前推。效果只是使她在尸食鬼手中的肌肉绷紧了,将伤口撕得更大,带来一股剧痛——但然后她的手臂突然自由了。匕首刺入艾莫瑞枯萎的胸部(在两根肋骨间刺入),只露出柄。

艾莫瑞剧烈抽搐,头向后一甩,发出无声的尖叫。痉挛中叛徒的双手抽搐,几乎无意识地将菲尔瑞撕成两半。艾莫瑞僵住了,向后倒去,带着它的攻击者。

与菲尔瑞曾听到的故事相矛盾,当变形者真的死了以后,并没有恢复原来的形貌。大使因为还是感到很恶心,在尸食鬼恶臭的拥抱中歇了一会儿。然而,终于,她聚集起力量,颤抖地将插到她流血手臂中的爪子拔出去,然后爬了几尺离开了这具有翼尸体。

渐渐地,尽管刺洞和瘀青仍然疼痛,她开始感觉好些了。不管怎样,至少身体上是这样。在心里,她责备自己,因为结果根本不是真正的胜利。

她需要知道艾莫瑞知道的事,而不是杀了她,她从她们见面开始就把事情搞糟了。她应该同意这个叛徒的条件,但她太愤怒太骄傲。她也应该早点注意到那个玻璃瓶,应该战斗得更有技巧。如果不是幸运,倒在石头上死了的就会是她,而不是她从前的秘书。

她怀疑是否旅居在魔索布莱城让她变弱了。回到契德·纳萨,在扎维尔家族内外的敌人会让她保持强壮和机敏,但在那个蜘蛛城里,没人曾希望她死。她已经忘记曾在前一两百年里保护她的习惯了吗?如果是这样,她知道,最好是尽快恢复记忆。

敌人不会放过她。她没愚蠢迟钝到不知如何进行隐蔽战争。这就象萨瓦游戏,每次走一步,在暴行中逐渐升级。她不知道对手的第一步(虽然她那时不知道)是拉拢艾莫瑞并欺骗崔尔。菲尔瑞的反抗行动是抓住间谍,把她干掉。艾莫瑞不去赴约,对手就会知道卧底被发现了,会发另一张牌。也许会是主母,也许那时对手会建议班瑞主母把菲尔瑞扔到地牢里。

但生活不真的是萨瓦游戏。菲尔瑞可以使诈,一次走两步,这就是在敌人发现密探失踪前,尽快真地离开魔索布莱。

菲尔瑞累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她费力地拖着脚步,找回母亲之吻,不明白她是怎么完成这个小奇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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