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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蠕虫的巨口在她四周合拢时,赫莉丝卓紧紧闭上双眼。一股酸液喷上她裸露的皮肤——脸颊、颈项、双手,她不由惊呼出声。酸液的恶臭立即填满她的鼻孔,她后悔不迭。一道道令人痛苦的强酸穿过她的头发,流下她的脖子,流进她的链甲和衬垫内衣,烧灼着她的后背和前胸。

蠕虫试图将她吞咽下肚,她顶住吸吮蠕动的肌肉,紧紧抓住剑柄,疯狂扭动歌剑。她双脚踩住蠕虫的下颌,想撬开它的嘴,但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蠕虫再次吞咽,将她的手从剑柄上拧了下来。

咽喉的肌肉不断收缩,迫使她滑下食道。赫莉丝卓开始祈祷。张开灼痛的双唇会吞下强酸,加剧她的痛苦,所以她只能默默祷告,疯狂地乞求着伊莉丝翠的帮助。她感觉身上冒出水泡,却不敢使用治疗魔法——那只能让注定的死亡晚点儿到来而已。她乞求女神赐给她逃出生天的方法。

蠕虫前后抽搐,赫莉丝卓也随之猛烈摇晃。她听见低沉的闷响,想必是瑞厄德正用巨剑攻击蠕虫。但接着,那怪物猛地一扭,声音停止了。这个动作挤光了赫莉丝卓肺里的空气,她却不敢呼吸。她迫使自己放低双手,摸索着沾满酸液的链甲,摸向和空空如也的剑鞘一起挂在腰带上的圣徽。

伊莉丝翠。她祈祷。救救我。给我把武器。

有什么东西碰上了她的手——坚硬而光滑的东西。赫莉丝卓一把抓住,意识到那是一个剑柄——显然来自于另一个死在蠕虫口中的受害者。她毫不犹豫,立即将女神赐给她的武器派上了用场。她用肘弯抵住身后不断脉动的胃壁,抬起剑尖,感受着它刺进肌肉时的阻力。她开始挥砍。

她全身上下覆满强酸。蠕虫的消化液渗进她的铠甲和衣服,灼烧着她的皮肤。她感到水泡破裂,酸液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流进伤口。她的脑袋因为缺氧而嗡嗡作响。蠕虫的胃壁将她的双手箍在身边,她只能以短而快的动作疯狂劈砍。红斑在眼前飞舞,她的手上一刻不停。停下来就只有一死。

她面前的胃壁裂开了。胃液裹着赫莉丝卓从蠕虫身侧的伤口流了出来,长剑掉在地上。她在坚硬的岩石上躺了一会儿,颤抖着深深吸气。蠕虫在洞穴里不断抽搐,身上有五六处都受了伤:很可能是瑞厄德的巨剑留下的伤痕。它猛地一抖,终于一命呜呼。赫莉丝卓虚弱地滚到一旁,滚到酸液之外。

“瑞厄德,”她看到了他,不由一声惊呼。

她因为剧痛而变得迟缓的大脑意识到他正平躺在洞穴地面上。赫莉丝卓强迫自己坐起身来,沉重的链甲摩擦着她被酸液腐蚀的皮肤,疼得她几乎晕死过去。

“瑞厄德,”她叫道,声音破碎,“瑞厄德!”

胸甲下方,武技长的胸口依然在不断起伏,幅度微小。胸甲底端的衣服被扯破了——从圆形的血迹判断是刺穿伤。蠕虫在他体内注射了毒素。

他需要魔法——十分紧急。但她必须首先治疗她自己。为了节省时间,她唱起了贝奎舍尔的黑暗之歌。最强烈的痛苦得到了缓解,但片刻之后,浸满强酸的衣物再次开始烧灼她的皮肤。她以最快的速度脱掉链甲,又脱掉她湿漉漉的衣物和皮靴。她的衣服已经变成了一块块腐烂的破布,轻而易举地从她身上剥落下来。与此同时,她注意到法术修复了她破损的皮肤,却留下了一串串相互交叠的伤痕。她大吃一惊,抬手摸向面颊——却又在听见瑞厄德的呻吟时立即放下了手。没时间在意外表了。

她爬到他身边,

她闭上双眼,唱出祷词。

伊莉丝翠,救救她。延缓在他血管中流淌的毒素。让他再多活一会儿。

她抬起另一只手伸向月亮,仿佛她正位于洞穴之外,晴空之下一般。感受到熟悉的魔法刺激,她立即放下手掌,按在捂住瑞厄德伤口的那只手上。一股像月色般苍白冰冷的魔法能量涌出她的手掌,涌向瑞厄德全身。最后一丝魔法能量离她而去,她猛地一颤,突然感到浑身冰冷,筋疲力尽。

赫莉丝卓跪下来,焦躁地凝视着以缓慢的速度艰难呼吸的瑞厄德,不知道她的法术是否发挥了作用。乌露亚拉说的没错——赫莉丝卓简直是疯了,竟以为她能找到伊莉丝翠信徒们联手努力都找不到的新月之刃。赫莉丝卓想知道将她带进蠕虫洞穴的鬼魂究竟是不是玛瑟拉·莫兰。它更可能只是一个恶灵,想让其他人也体会一下它无比痛苦的死亡方式。她就像一只被牵进屠宰场的洛斯兽,愚蠢地跟着它走到洞口,走进洞穴,即便她早就知道她会遇到一条紫色的蠕虫,而非她原本以为的恶龙。她还是走了进去,盲目的信仰让她相信新月之刃就藏在蠕虫的洞穴里。

就算新月之刃真的在洞穴里,她也没有看到它。被瑞厄德吓得中断施法之前,她把地面仔细看了个遍,甚至还让蠕虫不断变换角度,以便她能看清蠕虫下方的地面。

她什么都没看见。

她叹了口气,俯视着瑞厄德。她险些在这次冒险中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她对此毫无怨言。作为一名卓尔,曾经的罗丝仆从,她和她周围的人常常被要求作出同样的牺牲,她对此习以为常。女神像捕食飞虫一样享用她的信徒,再将他们空空如也的身躯扔到一边。赫拉丝卓本以为伊莉丝翠不会如此残忍。她会更加仁慈——就算不是为了她,也是为了无辜的瑞厄德。她没想到她的冒险让瑞厄德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但接着,她看到了一丝变化。瑞厄德不久之前还在迅速褪色的脸如今似乎变黑了一些,脸色不再那么灰败了。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尽管听起来还是潮湿而艰难。法术发挥了作用——他们还有希望。

“伊莉丝翠,原谅我。”她飞快地低声说道,“原谅我质疑你的仁慈。”

她蹲下来,用一只手勾住瑞厄德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到他的臀部下方。必要的话,她会将他一路抱上地表,穿过冻寒荒原回到最近的小镇里。

如果伊莉丝翠见怜,她就能赶在延缓毒发的法术失效之前找到一名女祭司——一名能用治疗魔法将他身体里的毒素彻底清除的女祭司。

正当她想要抱起瑞厄德的时候,他出乎意料地睁开了眼。一时之间,他似乎十分困惑,然后渐渐恢复了神智。

“赫莉丝卓,”他声音嘶哑,“真的是你?”

一开始,赫莉丝卓以为他仍处于毒素造成的迷雾之中。但看到他打量她的方式,她意识到瑞厄德真的没能认出她来。她摸了摸脸,发现脸上伤痕累累,变得凹凸不平。她用颤抖的手指摸向头顶,发现她的大部分头发都掉光了,只剩下几缕碎发。贝奎舍尔的魔法治愈了烧伤,却给她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告诉自己不用担心,女祭司们一定能用法术让她重新长出秀发,让她的皮肤变得光洁如初。她必须竭尽全力救回瑞厄德的性命。

真的是我,瑞厄德。”她说,“你觉得你还能走路吗?不然我得背着你穿过冻寒荒原。”

“我能走……只要你帮我站起来。”他说。然后他环视四周:“分裂者——去了哪儿?”

毒素的效果被暂时压制下来,瑞厄德挣扎起身,膝盖和双手撑住地面。他还在颤抖,看起来却比刚才强壮得多。赫莉丝卓知道,他宁愿丢上一条胳膊或一条腿也不愿丢掉他的附魔巨剑,但他太过虚弱,无法自己找回巨剑。

“我来找。”赫莉丝卓说,“你在这儿等着,保存体力。”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蠕虫,担心它还没死透。它瘫成一团,一动不动。赫莉丝卓打开蠕虫的嘴,把歌剑从它腮侧拔了下来,让酸液流出剑鞘的笛孔。然后她开始寻找分裂者。

巨剑就落在她从蠕虫肚子里爬出来的位置附近,蠕虫盘曲的身体下方露出一截剑柄。她弯下腰,抽出巨剑,然后看见有什么东西搭在伤口边缘,一半埋在伤口里面。那是她用来破腹而出的长剑。剑锋光洁如新——显然有魔法保护它不受酸液的寝室——弯曲如月。弯曲。

赫莉丝卓意识到了那把武器的真正身份。

新月之刃。

她敬畏地睁大双眼,无视了脚跟上因为受到酸液灼烧而传来的刺痛,捡起长剑,然后才从酸液里退了出来。蠕虫的消化液本应让剑柄变得湿滑,但实际上,裹住剑柄的皮革十分干爽——进一步证明了它是一把魔法武器。剑身上嵌有银丝,让整把武器闪闪发亮。赫莉丝卓抬起剑身,银丝拼凑成的卓尔文字上释放出微弱的光芒。

瑞厄德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凑近观望。与此同时,赫莉丝卓念出了那串文字。

“‘若你笃信真理,心怀光明,我必不负你所愿。’”她念道。她怀疑地皱眉。“就算在深渊也是?”她轻喃。

抬起头来,她看见瑞厄德凝视着她。

“所以这就是你寻找新月之刃的原因?”他轻声问道,“去杀死罗丝?”他摇了摇头。“连维瑞雯都没能成功。你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做到一件连神都做不到的事?”

“我不知道。”赫莉丝卓实话实说。

在她心中的某个角落里,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控制——尽管差点儿丧命于蠕虫之口,她还是觉得新月之刃仿佛凭空出现了在她的手中。这让她警惕,让她不安。另一方面她又兴奋不已。她或许只是萨瓦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挪来挪去,但那只手属于一位女神。伊莉丝翠对她格外感兴趣——不知是吉是凶——罗丝则不然。念及于此,赫莉丝卓感到一阵自豪。

“伊莉丝翠正在注视着我。”她对瑞厄德说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结局早已注定。我有种感觉,我注定要试着走上女神为我设好的路。如果我成功杀死罗丝,我们就终于逃离了罗丝的罗网。我们所有人。卓尔一族将重返光明,不用再担心罗丝的复仇。”

“如果你失败了……”瑞厄德刚一开口,就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赫莉丝卓扶住他的手臂,帮他稳住脚步。他们没时间站在这儿讨论她成功的可能性了。他的毒素只是被暂时压制了而已。

“你还有其他衣服吗?”她问道。

他向地上的背包点了点头。“在那儿。一件束腰外衣,几双靴子。”

“很好。”她说。

面对地表世界的刺骨寒风,束腰外衣和靴子很难为她提供什么保护,但赫莉丝卓可以使用法术——尽量节省地使用——暂时抵抗寒冷。她翻出衣服穿在身上,帮瑞厄德把分裂者收回剑鞘,然后将新月之刃和歌剑捆在背包上方,最后背上背包。

“来。”她说,将瑞厄德的一条手臂扛过肩头,“我们越早回到神殿,你就越有可能活到见证我拼死击杀女神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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