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那个愚蠢的人类是否通过了你无聊的小测试呢？”几天后，在瓦萨城门下方的阴影里，金穆瑞·欧布罗扎对贾拉索问道。
“不要小看阿提密斯·恩崔立。”贾拉索回答，“或是低估他对我——对我们——而言的价值。”
“也不要高估你找到的两颗头骨宝石的力量。”金穆瑞警告道，他刚刚在贾拉索的要求下检视过两颗宝石，又和名为厄舒拉的龙巫妖谈了谈，证实了贾拉索的猜测——黑龙不敢和命匣的持有者作对。
“它们只是开始而已。”贾拉索露齿而笑，“两天后，阿提密斯·恩崔立和我会在南边的血石村与圣骑士国王见面。为了嘉奖我们在瓦萨做出的贡献，我们将被视为英雄，同时，作为唯一目睹了盖洛斯英勇的侄女最终宿命的见证人，得到他的接见。”
最后一句话中所蕴含的讽刺事实令他不禁轻笑出声。如果国王盖洛斯知道真相的话——！
金穆瑞警惕地注视着贾拉索，看到了他的信心，也看到了闪烁在他双眼之中的精密计谋和庞大野心。几百年来，他曾经数十次次见过他的前任主人露出这种神情。但现在他们不在幽暗地域，不在贾拉索和他的达耶特佣兵团取得过无数次秘密胜利的魔索布莱。
“你又找到了另一块克林辛尼朋？”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和担忧，心灵异能者问道。
“我找到了机会。”贾拉索纠正。
“达耶特佣兵团不会集结兵力和国王盖洛斯·龙魇这样的对手为敌。”
贾拉索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我很高兴自己作出了明智的判断，让金穆瑞来领导我的佣兵团。”他说，“你反对这个鲁莽行为的决定当然是正确的。你是个优秀的首领，希望你能继续保有这份谨慎，但最好也要同样拥有开阔的视野。在这片未经驯服的荒蛮大地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事件有待探索——它们之中的大多是都处于我的掌控之下。”他拿出一个巨龙雕像，“我和两只活生生的巨龙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她们无法理解的变化。”
“你为你的战争赢得了更多盟友？”
“盟友？我们走着瞧。”
金穆瑞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随着这些事件慢慢展开，或许你也将发现属于你的合适位置。”贾拉索对他说道，“我希望金穆瑞仍是一名善于投机的领导者。达耶特佣兵团的目的可不仅仅是生存，不是吗？它寻求不断增强的力量。”
“在卡林港的时候，你几乎让我们全军覆灭。”
“并非如此。”贾拉索纠正，“对你们来说只是一场不便，对我自己来说才是近乎毁灭。”
“你和恩崔立想要推翻一名圣骑士国王？”
“如果事态允许的话。”
金穆瑞没有回答，只是再次充满敬意地深鞠一躬。
泥靴与血刃早已入夜打烊，驱散了客人。但恩崔立扔给了老板足够多的金子，换来大门的钥匙。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孤身独酌，暗自品味着这趟前往帕里斯楚克的旅途带给他的种种感受。酒壶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伊达利亚之笛，恩崔立依然不知道他究竟是痛恨着这件物品，还是欣赏着它。
它带给他的一切太过新奇了。
第二天一早，他将和贾拉索一同离开此地，前去会见国王。按照荣勋将军丹纳威的说法，他们将得到嘉奖，并受邀加入血石军。尽管面对着如此新奇的事件，恩崔立的思绪却远没有那么宏大。他只是想到了和他一起北上的几位女性，平凡无奇的笛子让他学会了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她们。
至少那个新的视角并没有阻止他杀死爱莱莉，这一事实多少令他感到了些许安慰。
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打破了他的孤独。杀手从来者的脚步声中听出了很多信息。毕竟，她几乎整整一夜都躲房间的另一端打量着他。
“我没有杀害你的朋友。”他并未转身，“至少我不是故意的。”
在离他还有十几步的地方，脚步声停住了。他终于转过身来，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卡莉哀站在那里，面容紧绷，但他欣慰地发现她手中没拿任何武器。
“爱信不信。”说着，他重新转向他那杯啤酒，“我不在乎。”
他刚要将酒杯端到唇边，她突然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迫使他重新抬起目光望向自己。
“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信不信，你何必还要向我强调这一点？”
轮到恩崔立瞪着那个半精灵了。
“还是说你担心你其实你在乎，阿提密斯·恩崔立？”她调侃道，松开手退后一步。
恩崔立站起身来，椅子在他身后滑开。“你太自作多情了。”
“我还活着，不是吗？”卡莉哀说，“你本能在帕里斯楚克杀了我的，但你没有那么做。”
“你不值得我惹上一身麻烦。”恩崔立说，“你正在照顾一位隶属于王军的士兵。”
“你本能在任何时候杀了我，但我依然活到了现在，很可能还是作为对你的威胁活了下来。”
“你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但卡莉哀根本没有在听。她直接走到他面前，明亮的双眼凝视着他。
“我向你保证，阿提密斯·恩崔立，我绝对值得你惹上任何麻烦。”她的嗓音变得低沉沙哑，灼热的呼吸洒上他的面颊。当她说话的时候，她的双唇轻轻蹭上了的嘴唇。
“我没有杀害你的朋友。”恩崔立再次说道，他的声音变得不再平稳有力了。
卡莉哀轻柔地抬起双手，掠过他的胸前，紧紧抓住了他的领子。
“我接受你的说法。”说着，她拉住他，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她强硬地亲吻他，撕咬着他的双唇。她的双臂环绕着他，让他贴近自己。恩崔立没有反抗。他的双手也绕过半精灵，抱紧了她。他抬起一只手来抓住她那头丰沛柔顺的黑色长发。
卡莉哀拉着他倒向桌面——但他们落到桌面边缘，过轻的桌子被压翻在地，他们摔到一把椅子上。椅子弹开了，他们倒向地面。
两个人都没在意，甚至没有注意。他们摸索着对方的衣物，嘴唇从未分离。
阿提密斯·恩崔立，自年少之时起便在卡林杉野蛮的街巷之间挣扎求存，在一生之中曾遇到过许许多多的女人。但他从未与任何女性做爱。此前，这种举动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种生理上的需要。
现在不再是了。
结束之后，恩崔立从卡莉哀身上抬起身来，借着酒馆壁炉间快要熄灭的静谧火光注视着她。他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她面颊上的伤痕。此时此刻，即便是那道伤疤也不再显得丑陋。
这一幕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走廊上传来噪音，提醒着他们夜晚即将结束。他们一跃而起，迅速穿上衣服，在此期间一言不发，直到他们终于再次面对彼此。卡莉哀系起衬衫上最后一颗松开的纽扣。
“你正看着我的脸后悔你的决定吗？”她问道。
恩崔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认为自己很丑？”
“你怎么想呢？”
恩崔立笑起来。“你是智慧与美貌的结合。”他说道，“但若虚荣使然，你向往得到这样的称赞，何不找个法师或者牧师修复……”看到女人蹙起的双眉，他猛然住了口。
恩崔立明白了。如果没有那道伤疤，卡莉哀可以算作他认识的所有女人中最为美貌的几人之一。她苗条匀称却绝不羸弱，双眸炯炯有神，秀发焕发着光泽，五官之间的精灵特质恰到好处，棱角分明的清晰线条令她以人类的标准看来颇具异族风情。但几年以来，她一直保留了那道伤痕，尽管她完全有能力——仅仅靠她曾经赚来的赏金就完全足以永远摆脱它。他回想着他们做爱的经过，情迷意乱的开始，小心翼翼的中途，以及最后的那一刻——他们终于放开自我、任由自己沉浸在对方带来地欢娱之中。那一刻，对恩崔立来说是个来之不易的突破，他意识到，它对卡莉哀也同样如此。
她能够无畏地拔出长剑与巨人作战，但这种最为私密的战争却令她惊恐。那道伤痕就是她的防线。
“无论有没有伤痕，你都同样动人。”他对她说道，“无论你究竟怎么想。”
这话让卡莉哀措手不及；但一如既往地，她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我不是唯一一个躲在伤痕之后的人。”
恩崔立不禁畏缩。“我杀过很多这么设想我的人。”
卡莉哀大笑起来，向他走近。“那就让我再做一个关于你的假设吧，阿提密斯·恩崔立。”她说着，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轻柔地捧起他的面颊靠近他。
“你永远也不会杀了我。”她轻声说。
一生之中绝无仅有的几次，恩崔立不知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