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派特克斯看出身边的两个半兽人已经渐渐支持不住了。他一边为他们加油助威，一边疯狂地施展神术进行支援。他呼唤着神祗对同伴们加以祝福，将一波波治疗魔法施放在他们身上，愈合他们的伤口。
尽管如此，他们依然落于下风。艾蕾安掷出一道道毁灭性的魔法能量，但她拥有的奥术正在迅速耗尽，只剩下了一些戏法和次级奥术，比起真正伤敌来，这些法术只能给敌人造成少许妨碍。奥格汉的决心和勇敢的确不容置疑，面对汹涌而至的石像鬼，他如坚石一般伫立在那里——至少开始时如此。现在，这名高大的半兽人倒更像是一座不断崩塌的沙丘，坚不可摧的姿态渐渐不复存在。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派特克斯知道。这两个人要不然就是根本就没有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要不然就是他们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着。
石像鬼们似乎也发现了异样，进攻变得更为凶猛直接。其中一只向奥格汉扑去，半兽人无力地挥出棍棒，不仅没能拦住怪物，反而打到了派特克斯的身上。牧师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派特克斯防御性地抬起双手，以为自己会被团团围住。但他看见那只石像鬼笨拙地痉挛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矮人躲向一边，石像鬼却还停留在它原本的位置上，接着，它脸朝下落上了地面。
派克特斯睁大了双眼，发现死掉的石像鬼身侧插着两枚羽箭。矮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山丘北侧，看见之前离开的两个同伴正在与敌人激烈交战。爱莱莉保护着马利亚布朗的侧翼，她强大的战斧在空中大幅度挥舞，剁下胆敢靠近的石像鬼的四肢。有了女战士的支援，瓦萨的传奇游荡者马利亚布朗发挥出了长弓的致命威力，一支支箭矢呼啸着飞进夜空，几乎每一箭都射中了一只盘旋的石像鬼。
“我需要你们！”派特克斯向山下大喊。两名英雄都听见了他的呼唤，立即向矮人所在的方向冲了过来。即使是这个举动也展现出了完美的配合：爱莱莉环绕马利亚布朗而行，为他身后和身侧提供防御，游侠则快速拉动长弓，将面前的敌人一一放到，清出一条血路。
尽管如此，他们的加入还是很难称得上及时，因为奥格汉已经频临倒地的边缘。半兽人单膝跪地，勉强抵御住一只石像鬼的攻击。若不是马利亚布朗一箭射穿了它的脖子，那个怪物可能很快就会置他于死地了。
在高大的半兽人身边，法术已经耗尽的艾蕾安手持匕首站在那里。她疯狂的动作毫无章法，不断暴露出连新出道的战士也可以加以利用的破绽。
正当一只石像鬼双臂大展扑向半兽人女子，想要紧紧抱住她的时候，爱莱莉跳到了艾蕾安的身边。
随着迎头一击，女战士的战斧深深埋入石像鬼的前胸，阻止了怪物的攻势。
艾蕾安尖叫一声踉跄退后，绊倒在地。看到第二只石像鬼扑了过来，爱莱莉疯狂地尝试将战斧从尸体上拔出来，但它卡在了那个死掉的怪物的肋骨之间。她举起盾牌挡住第二只石像鬼的攻势，却很清楚自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了。
石像鬼大声呼号——并非出于预见了胜利的欣喜，而是出于被两只利箭贯穿胸口的疼痛和震惊。
爱莱莉设法向马利亚布朗投去一瞥，对他赞赏地点了点头。
但游侠已经拉弓瞄准了他的下个目标，并未看到爱莱莉的动作。
在他身边，派特克斯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
埃索格特没能及时赶到结界旁边，恩崔立无助地看着四只石像鬼消失在了黑暗结界里。那里面立即爆发出一阵怒吼和尖叫，利爪着肉的混乱声响和刺耳的痛呼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之歌。
“贾拉索。”恩崔立轻声唤道，知道自己再次变成了孤身一人。
“它们真是搞得一团混乱。”一个熟悉的声音评价道。发现黑暗精灵就站在自己身边，恩崔立吓得差点从靴子里面跳了出来。
贾拉索正拿着一根顶端镶有红宝石的金属法杖。他伸出法杖，随着一句命令，一枚火珠呈弧线射出，射向黑暗结界。
注意到火珠的角度和埃索格特前进的方向，恩崔立几乎认为卓尔是在向那个咆哮着的矮人瞄准。他考虑向埃索格特发出警告，但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无法改变那名战士倔强的意图。
火珠消失在了黑暗里面。
矮人也是。
爆发的火焰从结界内喷涌而出，照亮了夜空。一切归于宁静之后，黑暗随之消逝，只剩下六具石像鬼的尸体在地上闷燃。
埃索格特从结界的另一侧冲了出去，留下缕缕青烟和串串生动的咒骂。
“结实的小家伙。”贾拉索评论道。
“更可怜了。”恩崔立说。
在另一侧，肯森将脑袋从他的异次元空间中伸出来，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看见爱莱莉和马利亚布朗冲过去帮助矮人牧师和两名半兽人，却又被埃索格特的吼叫吸引了注意——那家伙总是在大吼大叫——矮人正冲向一个黑暗结界。
肯森知道那是卓尔的结界，而且，如果卓尔此时就在其中，法师只希望石像鬼能尽快把他做掉。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东西——通常是由他自己的双手施展出来——自右而左从他视野之中一闪而过。逆着火珠的轨迹观望回去，他看见黑暗精灵手持法杖站在恩崔立身边。
回头扫视了自己粗鲁的盟友一眼，肯森不禁畏缩——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而不是因为对矮人的同情。
埃索格特从火球中冲了出去，浑身冒烟，咒骂个不停。
他的目光再次转回到贾拉索身上，根本没有顾及矮人。这个卓尔精灵究竟是何方神圣？他那个站在石像鬼尸体中间的强大密友又是何许人物？法师为之深深动容，他无法自欺欺人。肯森已经为奈里特服务了很多年，在刺客要塞的层层等级之间，生存就意味着决不能低估你的朋友和你的对手。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儿，卓尔？”肯森面对夜空轻声发问。
就在同一时刻，贾拉索将目光转向他的方向。卓尔点了点那顶插着羽毛的大帽子向他示意，明显是已经看见了他。
肯森咬紧嘴唇，暗暗诅咒着自己的失误。他本该先释放一个隐形术再把脑袋探出来的。
但他怀疑，那个卓尔无论如何也能看见自己。
他无助地长叹一声，抓住绳子翻出来落上地面。环视四周，他知道战斗已经结束，石像鬼被尽数摧毁。因此，他打了个响指，驱散了他的异次元空间。
“这城堡是活的。”奥格汉说道。
他气喘吁吁地弯下腰来，仿佛竭尽全力才保持站姿没有跪倒在地。他身边的艾蕾安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但她看来同样精疲力竭。
“而且已经有更多的石像鬼……长了出来。”老威汉姆边说边爬上山丘的北侧，“我是说，在城垛上。虽然上次发起进攻的怪物已经被我们击败，但更多的候补在它们留下的空位上生长成形。”
“有趣而扭曲的局面。”肯森评论道。
“我们必须踏平那座城堡。”派特克斯宣布，“摩拉丁神威在上，此等邪恶必不得生！不过我猜杜马松会很想搞清这地方的魔法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吧。”
“那可是钢铁和坚石筑成的高墙。”马利亚布朗说道，“将其踏平？帕里斯楚克是否拥有完成这种壮举的能力呢？”游侠的语气显示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还好这群怪物向我们飞来了。”威汉姆说，“要是它们进攻毫无防备的帕里斯楚克居民，不知将会引发怎样的灾难？”
“那么，他们不应再毫无防备了。”游侠表示赞同，“我们必须做好防御。”
“或是准备溜之大吉。”埃索格特窃笑着插话。
“如果形势所需，国王盖洛斯会派来一支军队。”爱莱莉说道，“派特克斯言之有理，此等邪恶必不得生。”
“哈，但敲打一只缩起来的乌龟未免也太愚蠢了吧？”贾拉索发话，吸引了所有人——特别是恩崔立——的目光。
“你有更好的主意？”埃索格特问道。
“我和征异的建筑打过交道。”卓尔承认，“我的朋友和我曾在帕里斯楚克城郊摧毁过一座高塔。尽管远比面前的这座要小，但二者颇为相似。”
埃索格特挑起一只眉毛：“那事儿是你们干的？你们——咱们坐着马车去往血石小径的几天前？就是东边传来的那阵轰鸣？”
“是啊，好矮人。”贾拉索答道，“正是我本人和这里的好恩崔立击败了那座高塔，也击败了塔里的邪恶走卒。”
“哇哈哈！”
贾拉索深鞠一躬，而恩崔立只是摇了摇头。
“取胜之道，”卓尔直起身来继续说道，“唯在攻其内部。翻过硬壳，直取脆弱的软肋。”
“脆弱？你竟这么形容。”恩崔立又惊又疑。贾拉索望向他，发现他的朋友看上去不太开心。而且对他也不太信任。恩崔立深色的双眼正向卓尔射出杀人的目光。
“我们在听着呢，好卓尔。”马利亚布朗提醒。
“那座城堡中有一位国王——一个维持着城堡存在的生命之源。”贾拉索解释道，事实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否说中了要害。
诚然，宝石被从书页中扯出之际，海里奥加巴鲁斯的高塔即告崩塌，而龙姊妹也曾向他披露，杀死巫妖也能取得相同的效果。但面对这座远为宏伟的建筑，贾拉索拥有的实际上不过是一种猜想——这座建筑竟然如此巨大，它的“国王”会是什么东西呢？
“只要我们消灭这个生命之源，高塔——城堡——就会分崩离析。”卓尔继续说道，“只剩下一堆乱石金属，供铁匠和石匠们各取所需。”发言结束时，他注意到艾蕾安和奥格汉不安地移动着身体。
他察觉到了不少信息。
“也许我们最好向国王盖洛斯示警。”马利亚布朗担忧地说。
“威汉姆大师可以从帕里斯楚克派出骑手完成这项任务。”指挥官爱莱莉宣布，“现在，我们目标明确——翻过硬壳直取脆弱的软肋。”
“那你可下令了。”埃索格特吼道。
“的确如此，好矮人。”爱莱莉说，“我将在破晓时分进入城堡。”她略作停顿，目光依次扫过面前的每一个人，“我率领你们前来此地，为的就是当前这一刻。敌人已经在我们面前现身。帕里斯楚克无法承受等待血石村得到消息并集结大军的时间耽搁。因此，我会进入城堡，我并未命令你们任何一人跟随我一同前行，但是——”
“我们当然无需你的命令。”贾拉索打断了她的话；等所有人的目光转回到他身上，他再次深鞠一躬，“我们一路冒险为的就是此时此刻，我们会坚守在你身旁。”而在他身旁，贾拉索能感到恩崔立的目光仿佛正在烧灼着他。
“哇哈哈！”埃索格特再次大笑。
“当然，我们必须继续调查下去。”肯森说道。
“杜马松在上！”派特克斯说。
“那么，你们所有人，”威汉姆发话，“加上艾蕾安和奥格汉，你们将消灭这个威胁。我相信你们。”
“他俩？”埃索格特大声哼哼着问道。
“他们是帕里斯楚克最优秀的人手。”威汉姆回答。
“还不如叫该死的城镇整个跑了算了，省了这堆麻烦！”
“放轻松，好矮人。”肯森说道。
“我们用来拖着那俩累赘的时间会比用来消灭敌人的时间还多。”埃索格特抱怨着，“我才不要——”
“够了，好矮人。”肯森又说。
艾蕾安从奥格汉身边走出来，面对着暴躁的矮人。
“我们不会失败的。”她说。
“哼！”矮人转身走开了。
“他们可以顶上我们的位置。”两人并肩走向山顶的铺盖时，恩崔立悄声对贾拉索说道。
“你决不会错过如此宏伟壮丽的冒险吧。”
“你早就知道了。”杀手指责道。“那对姊妹叫我们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事了，”卓尔回答，“一库藏书无疑已经向世间开启，冒险于是随之展开。”
“我们摧毁的那座高塔连给这个建筑当门楼都不够。”恩崔立警告道，“何况那只巫妖，更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对手。”
“那只巫妖被消灭了。”
“我的手套也是。”
贾拉索停下脚步。一时之间，他只是注视着自己的朋友。
“一针见血。”终于，他退让了，“不要担心，我们总能发现解决的方法。”
“这就是你能想出的最好的回答？”
“之前我们也都发现了解决的方法。”
“我猜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后也都能发现？”
“当然了。”
“直到最后一次为止。然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贾拉索花了一点时间思索这句话。
他耸了耸肩膀。
“他俩死了也就能给我提供个更软的地方歇歇脚。”埃索格特嘟囔着，肯森的帐篷留下的一堆破布上坐了下来。
他继续喋喋不休地发着牢骚，但法师对此充耳不闻。肯森目不转睛地望向对面，威汉姆正坐在那里，陪在艾蕾安和奥格汉的身边。
“啥？咋了？”矮人问道，明显是发现自己被法师无视了，并因此感到十分不满。
肯森迅速施展了一个法术，一个耳朵形状的透明物体在他面前浮现出来。他对着它吹了口气，它飘走了，钻进营地北侧的对话中间。那个名为艾蕾安的女性起身离开，留下威汉姆和野蛮的奥格汉待在一起。
还有肯森，也正和他们凑在一处，但威汉姆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们说好了的。”老半兽人语气沉重。
“我知道。”
“万万不能任其发展下去。”威汉姆说，“如果你不得不做出致命一击，不要犹豫不决，不要手下留情。”
“我知道！”高大的半兽人吼道。
“奥格汉，这种可能的结局带给我的悲怆绝不亚于你会遭受的痛苦。”威汉姆说，“这不是我的决定，也不是我的选择。我们只有遵从这唯一的道路，否则将会失去一切。”
看到艾蕾安再次向他们走来，老半兽人立即止住话头，奥格汉也咽下了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回答。
“有趣。”肯森轻喃。
“啥？咋了？”埃索格特大叫。
“可能没什么。”法师说着转向他的朋友。他一边回头观望一边添道：“也可能说明了一切。”
纽恩吉脸朝地面，双臂被绑在身后，一个斗篷盖住了他的脑袋。他已经放弃了所有希望，认命之后，他甚至不再大喊呼救了。
一只手抓住了兜帽，轻柔地拉开了它，朋友的面容出现在老贤者的面前。
“几天了？”他蠕动着干渴龟裂的双唇，喘息着问道。
“只有两天。”威汉姆回答，“我本想早点儿来找你，但奥格汉……”他长叹一声抬起双手，刚刚被割断的绳索仍然挂在他的手腕上。
“你那小朋友发疯了！”
“他是为了保护那个女孩儿。”
“你的侄女。”他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指责。一时之间，威汉姆狠狠瞪着纽恩吉，但他很快就上前给他解开了绳子。“就这样谋杀她——”
“不是谋杀，谁叫她自己惹祸上身。”
“她不是故意的。”
“和是不是故意的没关系。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整个城市为了一个女孩儿卷入危机之中？”贤者问道。威汉姆再次亮出手腕，但纽恩吉何其聪明，完全没有落入他的陷阱。“你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威汉姆。”
威汉姆叹了口气：“这个游戏在我察觉到危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而它一旦开始，我们根本别无选择。”
“你本可以选择杀了那个女孩儿，结束这一切的。”
威汉姆停顿了片刻。“来，”他对他的老朋友说道，“我们必须让这座城市做好准备。”
“女孩儿在哪儿？”
“瓦萨之门已经派来了几位英雄。”
“女孩儿在哪儿？”
“她去了城堡。”
纽恩吉双目圆睁，仿佛随时会跌倒在地。
“和盖洛斯·龙魇的侄女，指挥官爱莱莉一起。”威汉姆解释道，“还有游荡者马利亚布朗。”
纽恩吉又瞪了一会儿眼，然后点头问道：“奥格汉也去了？”
“他带着我的指示，绝不会让那座建筑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老贤者花了一些时间思索着这句话。“太危险了。”他最终摇着头说道，从威汉姆身边走过。
“你要去哪里？”
“难道不是你说的我们必须为城市做好准备吗？但准备什么呢？防御，还是逃跑？”
“恐怕得各半吧。”威汉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