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深入土焢虫隧道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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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祭司就能控制受害者。”金穆瑞对扎克纳梵说道;两人和贾拉索一起进入幽暗地域的隧道,前往地底侏儒所在区域。

“不是那种控制。”扎克又一次回答,“我一生都在遭受女祭司的控制。”

扎克顿了顿,又添道:“但也不无可能。我承认,我从未有过和女祭司有过公平对战的经历,我从未遭到过她们的突袭,也没给她们时间准备——”

他突然住了口,一边用力摇头一边发出怒吼。

“像这样?”金穆瑞问道。

扎克纳梵向心灵异能者迈出一步,长剑已经握在了手里。

贾拉索急忙阻拦。

“如果他再这么干……”扎克抬起一把剑,从贾拉索肩膀上方指向远处的金穆瑞。

“不是——”贾拉索刚要开口就被扎克打断了,他盛怒不已,除了自己的脉搏声什么都听不见。

“我会杀了你。”扎克威胁,“别再溜进我的大脑,因为我会杀了你!”

“不是他!”贾拉索对他劈头盖脸地大叫起来,“是我命令他的。”

没等他想出该如何作答,扎克纳梵就已经动了起来,一头撞上贾拉索的脸,撞得流民后退了两步。扎克收回长剑,却被一股蛮力猛然击中,力量之大超乎他的想像。那股能量震得他头晕脑胀,两腿乱抖,长剑脱手而出。

“行了行了。”他听见贾拉索说,但那声音突然显得无比遥远。他看见隧道的岩石地面向他扑来,觉得自己八成会摔得很疼。

令人惊讶的是,他什么都没感觉到——至少直到他再次醒来为止。一段时间后,他靠坐在墙边悠悠转醒,贾拉索就坐在他对面。

“别再那么干了。”贾拉索对他说,“对,是我让金穆瑞入侵你的思维;对,我知道你深感冒犯。我当然知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戴个眼罩?我们必须搞清楚。”

“感觉一样吗?”金穆瑞从远处一侧问道。

扎克瞪着他。

“给。”贾拉索说,从身后的斗篷下方拿出一条做工精美的牛鞭。扎克纳梵显然认识这条鞭子。

“你找到了它。”扎克语气一变。鞭子上的魔法不可小觑,鞭稍能撕裂空气,打开一个通往火元素位面的罅隙。

“金穆瑞找到了它,作为给你的礼物。”贾拉索解释道。

扎克纳梵并未掩饰他的满脸怀疑。

“执政议会把它送了回来。”贾拉索说,“她们觉得这件武器对主母威胁太大,又只适合主母使用,但主母显然更喜欢能彰显地位的蛇首鞭。她们不想要它,而这很可能是因为之前那个用它造成过致命伤害的人。”

他说的正是扎克。武技长接过长鞭在手中把玩,重温着它的手感。扎克纳梵向来喜欢这种武器,知道如何把它用得出神入化——至少曾经知道。但那已经是一个多世纪前的事了,他暗忖。

“拿着吧,损坏的地方已经修好了。现在,扎克纳梵,回答金穆瑞的问题。”贾拉索强硬地说,“我提醒你,是你求我带你过来的。我们三个很可能正走进陷阱。我们必须搞清楚。”

提起他们为什么身处此地,具体来说,提起为什么身处此地,扎克明显冷静了下来。

“之前的心灵入侵和这种入侵感觉一样吗?”金穆瑞再次质问。

扎克仔细回想片刻,摇了摇头。“不,这种入侵感觉……不同。没那么强硬。少一分暴力,多一分圆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你的入侵似乎不够……邪恶?”

“灵吸怪的入侵更加邪恶?”贾拉索询问金穆瑞,后者摇了摇头。

扎克纳梵紧盯着心灵异能者,他的说法令金穆瑞陷入深思。在武技长看来,金穆瑞并未说出他所知道的全部事实。他根本无法相信那家伙。

但他至少很高兴能取回长鞭。

侏儒爬出安静的营地,大部分矿工都在打盹,厨师和给他打下手的矿工正忙着做饭,探矿团长贝尔瓦和讨厌的马扎布罗不知所踪——很可能钻进了勤劳的矿工们最新挖出的隧道,去检查他们迄今为止从那儿挖出的产量远低于预期的阿兰多蓝金了。

西姆文走向大门旁边的隧道,却又停下脚步回想着自己的计划——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了。“你在干什么,你这该死的蠢侏儒?”他第一百遍询问自己。

当他第一次——也可能是前十次——像这样扪心自问时,西姆文差点就举起双手去找探矿团长贝尔瓦坦白了。但接着他就觉得自己没得到应得的回报,他工作这么努力,对史尼提克国王这么忠诚,荣升探洞团长的日子却还是遥遥无期。

现在他早已不再试图给自己找理由了。他钻得太深。在土焢虫洞里钻得太深,斯涅布力如此说道,用来形容感情陷阱。

事到如今他已经别无选择,所以这也不再是个问题了。不知为何,曾经的他竟然在诱惑之下走到了今天这种无法回头的境地。

一旦远离了防护措施和哨兵,侏儒就立即加快脚步,在两条短腿允许的限度内沿着隧道一路飞奔。也许他该谨慎点儿,时不时停下来倾听土巨怪或其它怪物的声音,但他一心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人作呕的交易,以至于放低了警惕。

更何况,就算附近有什么危险,不也该被那名卓尔解决了吗?

他看见卓尔女祭司——这次杜奎尔芙和伊卡拉两个都在——正在等他。杜奎尔芙紧张兮兮地来回踱步,伊卡拉则平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摆弄手指,仿佛指甲下面粘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他放慢脚步,边走边环视左右,望向一条小隧道里的石堆,他之前路过此地时曾在石堆旁见到某种拥有智能的掠食性泥怪。现在它似乎不在,但西姆文并不确定,因为幽暗地域里很少有什么生物像柔软的泥怪那么擅长躲藏。

“很高兴见到你,聪明的侏儒。”西姆文冲到二人面前后,伊卡拉说道。

“在哪儿?”女祭司杜奎尔芙质问,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侏儒在右胯的腰带上摸索了一阵,摘下一个小袋,又从背后的斗篷下方拿出另外两个小袋。他将三个袋子递给女祭司。

杜奎尔芙一把抓过其中一个,打开袋口,从里面取出一小把黑绿色的矿石。她望向伊卡拉,后者接过了另外两个袋子。“哪个是次元袋?”她质问道。

伊卡拉打开两个袋子,探进袋口,然后摇了摇头。

“我没那种东西。”西姆文告诉她们,“如果我有就容易多了!”

“那我剩下的矿石在哪儿?”杜奎尔芙问道。

“我……我尽力了。”西姆文说,不安地挪动着重心,“矿石不轻,你总不能希望我从蓝金债主——这是探矿团长给营地起的名字——扛个大麻袋出来。他们肯定在观察。观察进出营地的人。”

“我不在乎!”杜奎尔芙对他大喊,“你拿来的这些甚至不够做只手铠!”

“积少成多。”西姆文每说一个字都在后退。

“你以为我们有多少时间,愚蠢的侏儒?你想让我们在幽暗地域里等上好几个十日,等着你每次拿来一把矿石?”

“三把。”西姆文说。看见卓尔女祭司听了这话之后的表情,他不由用力咽了口唾沫。

“够了,女祭司杜奎尔芙。”伊卡拉说道,“这个侏儒吓坏了——他有理由害怕。”

杜奎尔芙举起双手转向一旁,低声嘟囔着什么。

“你必须加倍努力。”伊卡拉对西姆文说。

“他们会清点矿石。”他哀求道,“不是准确数字,但贝尔瓦知道挖了多少,所以也知道缺了多少!我最后还是会被他们抓住的。”

“也许他说的没错。”伊卡拉说。

杜奎尔芙转过身来,双眼圆睁。

“也许我们应该改变战术,而非依赖于班瑞主母对一套闪亮的蓝金铠甲的反应。”伊卡拉解释道。

杜奎尔芙好奇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几拍心跳过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西姆文看着她们,一头雾水。

“告诉我们矿脉位置和防御措施。”伊卡拉对西姆文说。

侏儒脸色一沉,下巴也掉了下来。“我们的交易不是这样!”

“这是我们的新交易。”伊卡拉坚持道。

“我们的交易不是这样!”西姆文重复道,提高了音量。他几乎难以将这番话说出口来,就好像声音突然失去了控制一样。

“这是我们的新交易。”伊卡拉重申,语气平静。

就在这时,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他在这里,在女祭司面前的难题有了答案;在蓝金债主,在贝尔瓦面前的危险也有了答案。

“这是我们的新交易。”伊卡拉第三次说道。

“这是我们的新交易。”西姆文重复。这话令他大吃一惊,但接着又成了他的最优之选。

他看见杜奎尔芙和伊卡拉相视一笑,知道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他很高兴能取悦这两位至关重要的新朋友。

贾拉索深深弯下腰,望向石堆下方。泥怪钻进墙上的裂隙,消失不见了。

“厉害。”他说。他直起身,转向扎克纳梵和金穆瑞。

“这儿还有其它东西。”金穆瑞警告道,说出了扎克的心声。

“那……玩意儿走了?”贾拉索问道。

“它很困惑。”心灵异能者回答,“它会困惑很久。我想它不会再来打搅我们了。”

“如果它来了,你能做好准备吗?”

金穆瑞只是瞪着他。

“走吧,拐角就在前面不远处。”扎克纳梵对二人说道。他刚要动身,却又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石堆。“你确定那东西不知道我们来了?”

“我怎能确定一只泥怪——管它是什么玩意儿——怎么想的?”金穆瑞回答,“我有所察觉。我发动攻击。我取得胜利。”

“但如果它通知了可能位于前方的敌人——”

“你凭什么觉得它和那些敌人有关系?”金穆瑞问道,仿佛这问题合情合理,扎克纳梵的结论则不可理喻。

“我们认为侏儒受到了控制。你感觉到了那个生物的存在——泥怪,管你怎么叫它——因为它的心灵能量。关系显而易见。”

“因为你没想到巧合。战士也就这水准了。”

“我不相信巧合。”

“如我所说。”

“不管怎样。”贾拉索在争论升级前插话,“也许这生物能造成心灵疾病,它感染斯涅布力并非是出于哈兹林家族的授意。也许二者并无关联,他们来到此地只是因为感觉到了某种魔法或灵能活动。这都无关紧要——何况我们时间不多。让我们去查出真相吧。”

扎克和金穆瑞又互瞪了一会儿;接着,扎克转身离开了,进入他之前来过的隧道。他步伐飞快,不仅是因为他熟悉这片区域,更是因为他有两名能力高强的同伴。当他来到目击侏儒和卓尔第一次会面的石堆后,扎克放满了脚步——他听见前面传来了交谈声。

三人来到拐角处。贾拉索探头观望,又急忙缩了回来,拿出一个奇怪的漏斗状装置。他将窄的一端贴在耳边,喇叭口对准交谈者的方向。

女祭司杜奎尔芙·哈兹林。他向两名同伴比出手语。他继续听了下去,面露担忧。

侏儒彻底出卖了他的族人。他比划道。我认为哈兹林打算向他们发动攻击。

独自一人?金穆瑞问道。

他被控制了。彻底控制。扎克插话。

贾拉索望向金穆瑞。解救他。

金穆瑞点了点头,向拐角迈出一步,但就在此时,扎克纳梵突然大声说道:“我们得走了!”

另外两人惊恐地看着他,震惊于他竟然打破了寂静。但当他们跟随扎克的目光望向来时的隧道后,他们立即明白了扎克为什么这么做。三名卓尔战士和一名女祭司——赤裸的女祭司——正向他们跑来,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分散,自己找路。”贾拉索边说边跑进最近处的隧道岔路,金穆瑞紧随其后。

但扎克纳梵另有想法。他并未跟上同伴,而是全速转过拐角,手持长鞭高高跃起。

地底侏儒发出惊呼,两名女祭司转过身来,震惊之情迅速化为愤怒。两人展开行动,杜奎尔芙·哈兹林举起蛇鞭,另一名女祭司舞动手指。

扎克冲过地底侏儒身边,杜奎尔芙举鞭拦截,三条活生生的毒蛇蜷起身体,蓄势待发。

扎克率先出击,牛鞭试探性地攻向握着蛇鞭的女祭司。他突然手腕一抖,唤起武器的深层力量,鞭稍撕裂空气,在蛇鞭前方划出一道火线。

鞭蛇止不住动作,纷纷出击——第一条,然后是第二条,两个蛇头滚落在地,鞭蛇们在穿过位面裂缝时掉了脑袋。

女祭司杜奎尔芙惊呼出声——对卓尔女祭司来说,没什么比蛇鞭更神圣的东西了——扎克不由微笑。

扎克纳梵从两名女祭司身边跑过,步伐没有丝毫减慢。他本以为会被第二名女祭司的法术狠狠击中,但迎面而来的竟是一股心灵能量。她又一次试图控制他,让他立即屈服于自己的意志。

和第一次的感觉十分相似。此时此刻,扎克确定她们和之前的泥怪的确有所关联。

他挣扎着,抗拒着,脚步一滞,却还是很快冲过了下一个拐角——差点儿直接撞上正在那儿等着他的两个哈兹林士兵!

“裸体女祭司。”贾拉索轻声说道,这一发现令他震惊不已。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之所以一丝不挂,是因为她前一秒还是一滩贴地而行的黏液。

“她。”他嘲讽道,因为性别对这种生物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但有件事他可以确定:“她”是一只蜡融妖,是罗丝的侍女。另一个和地底侏儒做交易并控制了那个可怜虫的哈兹林女祭司很可能也是一样。

他冲下一条又直又平的隧道,路过一处凹穴。贾拉索微微转身,确保凹穴中没有敌人。映入眼帘的的确不是敌人,而是他的盟友,于是他停下脚步。

金穆瑞正在凹穴中向他招手,贾拉索也不知道这名奇怪的卓尔是如何跑到他前方的。金穆瑞身上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东西。

“他们离得不远。”他轻声说。

“足够远了。”金穆瑞回答,“现在你肯定知道真相了。”

“侍女。”

“没错,就是蜡融妖。至少两个。怎么回事?罗丝为什么要为哈兹林家族出面?”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罗丝。”贾拉索回答。

“两名侍女。”金穆瑞冷冷说道。对这名冷淡无情的卓尔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嘲讽的语气了。

“两名惹麻烦的侍女。她们这么做是因为她们喜欢。”贾拉索反驳,金穆瑞不用入侵他的思维也能听出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哈兹林家族得到了蜘蛛身后的恩宠?罗丝本人正在通过哈兹林族人执行计划?如果真是这样,这对达耶特佣兵团又有何启示?

贾拉索不喜欢这种可能。他努力了几百年才在女族长制社会中为他自己——也为和达耶特佣兵团共事的许多卓尔——赢得了一丝权力和尊重。但他们毕竟多为男性,佣兵团的女性佣兵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还能余出几根手指。

这个男性团伙的晋升是否终于引起了罗丝的警惕?

他思索着执政主母班瑞可能的反应,同样不喜欢那种可能。达耶特佣兵团归根到底是她意志的延伸,如果佣兵团被哈兹林大幅削弱,她必将深感不快。

贾拉索瞥向凹穴之外,犹豫不定。

我们不能让她们成功。他对同伴比出手语。

你要冒险杀害罗丝的侍女?金穆瑞回答,手势笨拙。

尽管形势危急,贾拉索还是差点儿因为金穆瑞那孩子般的动作大笑出声。如果手指也能结巴,那金穆瑞刚才就是在结巴!心灵异能者很少使用卓尔默语;他通常直接使用心能感应进行无声的沟通。

但贾拉索戴着眼罩。他可不打算为了交谈方便而摘掉它,因为附近的心灵异能者不止金穆瑞一个,其他那些是敌非友。

贾拉索思索片刻。“对。”他轻喃,“就算她们代表罗丝也无所谓了。我不能让哈兹林家族占据这个市场。”

他再次瞥向凹穴之外,然后立即缩回头来。他们来了。他对金穆瑞比出手语。

金穆瑞向贾拉索伸出一只手,贾拉索盯着它看了一会儿,终于拉住了它。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他讨厌这种感觉。

哦,他对它恨之入骨。

他听见敌人靠近的声音,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但接着,他们突然远去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模糊的一团。隧道里发光蠕虫的清晰身影变成了一道道遥远而朦胧的蓝白色光芒。

金穆瑞从他身边走过,拉着贾拉索走进了岩石之中。

狭小的空间并不能让贾拉索感到困扰,他曾不止一次在一片漆黑的次元洞里藏了一整天。但这不是什么狭小空间。他和金穆瑞失去了实体,正在坚硬的岩石中滑动穿行。

这不是狭小空间。

而是没有空间。

在贾拉索看来,也没有方向。他们还在移动吗?他完全位于石墙内侧,没有任何参考物,没有任何判断他们并非静止的视觉线索,没有阻力,没有空气流动,没有来自脚底或其它部位的触觉。贾拉索只能希望他的古怪同伴比他更了解他们如今的处境。

他们退出岩石,退回同一条走廊,但现在他们位于那群卓尔追兵的身后。他们突然变回实体,贾拉索差点儿摔倒在地。

“没想到你竟然想和他们开战。”金穆瑞说。

“如果真的打起来,恐怕没人会站在我这一方。”贾拉索回答,心灵异能者并未反对。

“除非是为了自卫,我不会和侍女开战。”金穆瑞确认,“我属于欧布罗扎家族,我可不能让我的家族失去罗丝的宠爱。”

“我也没这种要求。”

“你没有?”

贾拉索看着他,思索着他们的下一步行动。一个显而易见的选项浮上水面,他意识到金穆瑞也已经想到了这点。

“帮那个侏儒叛徒摆脱蜡融妖的掌控。”贾拉索对他说。

金穆瑞瞪着他。

“做得到吗?”

心灵异能者依然瞪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贾拉索带路返回拐角。

哈兹林女祭司还在原处,两名哈兹林卫兵分立左右。侏儒站在他们对面,看起来惊恐而不知所措。

但之前陪在杜奎尔芙身边的蜡融妖女祭司已经不见了踪影。

两人悄悄靠近,听见杜奎尔芙正在怒斥侏儒。

“这事和你无关。这群小贼会得到应得的报应。告诉我每个魔法,每个咒文,每个守卫的位置。”

“我们的交易……不是……这样。”可怜的侏儒回答。他试图争辩,但声音毫无底气,虚弱的双腿抖个不停。

动手!贾拉索对金穆瑞祈求道,猛然结束了对话。

万一有不好的后果……金穆瑞警告。

我会在执政主母班瑞面前担起责任。我命令你以她的名义动手。

贾拉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什么!如果这些蜡融妖真的代表着罗丝对哈兹林家族恩宠,他的所作所为必然会给他和达耶特佣兵团招来灭顶之灾。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压下向地上吐唾沫的冲动。这有什么关系?如果他不采取任何行动,达耶特佣兵团必将实力大减,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元气。它一样会因哈兹林的大胆计划遭受致命打击。那时候,贾拉索的活动范围会被局限在魔索布莱的洞窟之内——一个像他和金穆瑞刚刚穿过的岩石一样令人窒息的地方——任何未经授权的洞外活动都很可能会令他付出性命的代价。

动手!他再次比出手语。

他望向斯涅布力,后者突然安静了下来。侏儒不再作答,而是继续承受杜奎尔芙·哈兹林的怒斥。

小家伙像之前一样在两脚之间来回挪动重心,但他面颊抽搐,神色变换不定,双眼圆整。

干得好。贾拉索暗暗称赞金穆瑞。我们在你家下面的爪裂谷见。

他摸了摸宽檐帽向金穆瑞致意,然后摘下帽子,从里面取出一小块黑布。

金穆瑞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融入岩石。

贾拉索必须为事态的发展做好准备,他对此并不乐观。他必须尝试,但他怀疑那个小家伙已经难逃一死了。

他如阴影般悄无声息地穿过隧道,冲进一条和侏儒来时的隧道平行的岔路。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将那块黑布——次元洞——扔到墙上,爬进相邻的隧道,然后收起洞口,将它变回看似寻常的圆形织物。

真是个好东西!

贾拉索轻轻走下隧道,一边掏出魔杖一边靠近目标。

敌人离得太近,长鞭无从施展,扎克纳梵只能用一把长剑对付面前两个卓尔的三把长剑和一把匕首。普通的卓尔战士会被瞬间压制,至少也会被迫后退,退回女祭司杜奎尔芙所在的房间。

但扎克纳梵·杜垩登不会。所有接受过格斗武塔训练的卓尔都会扔下长鞭,拔出第二把长剑,以边转边退的战术争取些许空间。

相反,扎克纳梵先挡下左侧卓尔刺出的长剑,又快速挥剑挡下右侧卓尔的攻击。他反手握住剑柄,躲过左侧卓尔的第二剑,让对方在左胯上留下一道小伤,然后抬起持剑的手臂格开飞旋而来的匕首——趁匕首的剑尖转向他之前。但匕首还是划破了他的小臂。

这两击令他退了一步,敌人紧逼上前,遇到的不是扎克的长剑,而是他的长鞭。扎克纳梵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娴熟地舞起长鞭,左右横甩。长鞭劈啪作响,敌人犹豫不前。不仅如此,长鞭在主物质位面和火元素位面间撕开了细小的裂痕,点点熔岩从半空滴落。

他的鞭子没能抽中任何一名卓尔——他也没打算这么做。

他让她们把注意力放在了他的鞭子而非他的脚上。

扎克纳梵脚步一转,只逼上前,长鞭也终于挥向前方,从两名卓尔中间抽过,重重打上地面。

左侧的卓尔瞥向长鞭,下意识地向左移动。但她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边举剑防御一边挪回原位。

太迟了。

扎克的长剑从她的两把长剑上方刺出,在她精良的铠甲上滑开,向上刺进她的锁骨和颈侧。她踉跄后退,扎克猛冲上前。

他并未直冲到底,而是突然停下脚步,反手挥出有力的一剑。另一名女性只剩一把长剑,扎克纳梵突破她的防御,趁着她拔出匕首的功夫一剑砍在她胸口。她蹒跚着倒向左侧,单膝跪地,用空出的手摸向受伤的身躯。

她望向扎克,扑倒在地。

扎克几乎没看见这一幕。他已经跑进了错综复杂的隧道之中,在他和哈兹林之间拉开尽可能远的距离。

片刻之后,他跑到一处岔口,他的大脑尖叫着让他进入右侧的隧道。

他意识到这种冲动未免太过强烈,知道它根本不是源自直觉,甚至都不属于他自己。

有人试图控制他,驱使他跑进右侧的隧道,再从另一条隧道包抄他,而且右侧隧道里很可能也有守卫正等着他过来。

扎克怒吼一声,向右跑去,却在迈出第二步前停了下来。这种侵犯令他愤怒,怒不可遏。

侵犯者就在左边。

愤怒而强大到无法控制的扎克纳梵跑向左边。

他看着地底侏儒的后背,看着他举起双手向祭司杜奎尔芙·哈兹林求饶。她想让他彻底背叛他的族人,帮她将他们屠杀殆尽。他问她刚刚发生了什么,用问题回答她的所有质问,对她的要求避而不谈。“刚才从这儿跑过的卓尔男性是谁?”

杜奎尔芙告诉他这和他无关。

“要是你背后没有魔索布莱的支持,我又怎能满足你的要求?”斯涅布力试图争辩。

杜奎尔芙示意左右两名战士抓住他。“你会把我们想知道的东西说出来的。”她警告侏儒,“总有方法。”

可怜的侏儒尖叫着试图逃跑,但守卫从他身后追来。他跑不过灵活优雅的卓尔。

一滴液体飞向震惊的侏儒,他躲开了——实际上,那团不住翻滚的绿色黏胶瞄得很准,就算他不躲也会飞过他的头顶。飞过他的头顶,但飞不过他的两个追捕者的头顶。他们正忙着去抓那个小家伙,并未注意到飞来的黏胶。

黏胶之墙堵住了两名卓尔的闷哼。他们停在原地,仰面摔倒。黏胶流到他们中间,裹在他们周围,像粘住他们的脸一样牢牢粘住地面,令他们动弹不得。

侏儒回头看了一眼,又是一声尖叫,一时的庆幸全被抛到九霄云外。杜奎尔芙摇头晃脑地舞动着双手,口中诵起魔法咒文,指间燃起肉眼可见的火焰。

侏儒转回前方,惊呼出声——面前的地面消失了,他一头扎进黑暗之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他重重摔落在地,滚到一旁,从突然出现的坑底抬头望去,

洞口边缘收拢,他被黑暗包裹在内。四周只有黑暗,纯粹而绝对的黑暗。

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太久,一团蓝光照亮了抓捕他的人。那是一名男性卓尔,带着一顶夸张的宽檐帽。

“别紧张,西姆文。”贾拉索说道,用的是斯涅布力语,而非幽暗地域的理性种族进行跨族对话时常用的原始且不够准确的地底通用语。不仅如此,他的语调和口音都无可挑剔,如果不是因为这名卓尔就在西姆文对面,侏儒简直以为和自己说话的是一名探矿团长。

“你暂时安全了,把你引诱过来的控制魔法已经解除了。”

你知道欧布罗扎家族是在罗斯女士的首肯下才存活至今的吧?蜡融妖对金穆瑞问道。你们一个个全是异端,但克约·欧丹还是在罗丝之城的执政议会中身居高位。

不是异端。金穆瑞用心灵作答。我们不崇拜其他女神。

无神论和不可知论一样都是异端。

我们当然信仰罗丝。你不就证明了她的存在?高阶女祭司的魔法不就证明了她的存在?金穆瑞反驳。

你在玩火,欧丹。

欧布罗扎。金穆瑞纠正道。何出此言?我随达耶特佣兵团行动,一个得到了执政主母伊冯娜尔·班瑞秘密授权——甚至是公开授权的组织。你清楚得很,侍女波丽菲娜。

而我直接侍奉罗丝。蜡融妖说道。现在她呈现出女祭司的外形,而且一丝不挂,因为她刚从黑色黏液变成人形。我的姐妹也是,伊卡达——

这和我无关。金穆瑞打断了她。我不能无视贾拉索的命令,他是班瑞主母在达耶特佣兵团队的代言人。

他的命令高过侍女的命令?波丽菲娜问道,一股清晰的怒意向他传来。

你们既没向达耶特佣兵团宣告你们的到来,也没向执政主母班瑞说明你们对低阶家族哈兹林的计划。也可能你们和她说过了,但她认为那计划还没重要到让我们放弃行动。金穆瑞据理力争,分毫不让。之前我并不知道我在和侍女作对,但就算我知道,我也别无选择,因为克约主母命令我像服侍欧布罗扎家族一样服侍达耶特佣兵团。你们究竟为什么来这儿干这种事?

轮不着你关心。侍女波丽菲娜反驳,金穆瑞感觉她的口吻变了。他问得她措手不及——虽然不是真实的手。别以为你没做错,只有罗丝才能对你横插一脚的卑鄙行径进行评判。除此之外,我警告你,如果我的姐妹惨遭不测,我会把它视为金穆瑞的责任。

金穆瑞既没费事回应她的威胁,也没掩饰他对波丽菲娜的好奇。他十分了解罗丝侍女,知道她们不是自己的对手。她们最大的力量在于欺骗和支配人心,但金穆瑞在这方面的能力更是远非她们所能企及。

找到贾拉索和那名战士,叫他们回来。波丽菲娜下令。

你还是回家吧。金穆瑞针锋相对。侏儒叛徒已经摆脱了你的控制。你失败了。哈兹林家族的机会消失了。

波丽菲娜的卓尔双眼紧盯着他——也许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已金穆瑞结束了对话,将她赶出脑海。所以她只能瞪着他。接着,她重新变回蜡融妖原形,变成一只附肢乱挥的半熔烛怪,然后消失不见了。

金穆瑞思索着她的最后一句命令——找到并阻止贾拉索和扎克纳梵。

他不想照做。

他转身向魔索布莱走去。

扎克纳梵冲下隧道,冲过一处拐角,速度没有丝毫减慢。第一个房间里的另一名女祭司就在前方,双眼紧闭,抬起的右手五指如爪,依然在尝试控制他的心灵——从她的表情来看,她以为自己成功了。

站在她面前的哈兹林士兵也是,他直到最后一刻才发现向他冲来的扎克纳梵。他大叫一声,对准扎克举起手弩。

长鞭呼啸而至,不仅卷走了那件武器,还牢牢缠住了卓尔的手。扎克趁势一拉,收回长鞭。

他拉得并不用力,对方只不过被稍稍拉弯了腰而已,防御角度因此略有放低。对大部分人来说,这点儿变化似乎无关紧要,但对扎克纳梵而言却是值得利用的巨大破绽。

长剑正中敌人小腹,他捂着肚子倒向一侧,一时无法再加入战斗了。

“你好大胆!”女祭司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死掉的女祭司。”扎克回答。“你曾经是谁无关紧要。”

“你这是自寻死路!”女祭司怒吼,“看好了,我是混乱女神的侍女!”她还要咆哮,却被扎克一鞭打断。他以鞭作答,八尺的长鞭拉至极限,一鞭抽上她的面颊,宛如一声惊叹。长鞭的魔法也被唤醒,一道异界之火从她颊侧一路烧进口中。

她尖叫退后,脚步蹒跚,撕裂的左脸上涌出一条血线。

真的是血吗?

女人的颊侧渗出黏液,看得扎克一头雾水,但他并未因此而呆在原地——恰恰相反。常年的战斗经验告诉他,一时犹豫就可能命丧当场。他用直觉应对困惑,向前猛冲。

但接着,他停住了。面前的卓尔不再是卓尔,丑陋的蜡融妖展现了真身。她变宽变大,撕开她的女祭司长袍,变回了她黏胶般的恶魔形态。

“自寻死路,愚蠢的男性。”那东西的声音汩汩作响,犹如气泡在沸腾的泥浆中炸裂。“我是——”

扎克一跃而起,跳到两条挥舞的附肢之间,长剑深深刺入蜡融妖的身躯。他躲向一侧,躲开喷涌的泥浆,抽剑再刺。

蜡融妖一阵颤抖,八条附肢疯狂挥舞,虽然大部分都直接落空,还是有几下狠狠打中了武技长。

扎克无视了它们,接受了它们。他刺了一剑又一剑,决定用凶猛的攻势将这怪物彻底击垮。

她又变回卓尔,赤裸的卓尔,脸上带有鞭伤。侍女跳向后方,站稳脚跟,伸出一根手指对准扎克纳梵,向他抛出一股强有力的心灵攻击和一句命令:“停!”

他停下了,仿佛被巨人的石块击中一般。

蜡融妖挺直身躯,眯起她血红的双眼。“我会把你带走。”她承诺,“罗丝女士——”

扎克不再伪装——他感觉到了心灵攻击,但它没能将他定在原地!他又是一鞭抽在她脸上,跳上前去递出杀招。

但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不住翻滚的恶臭绿烟,令扎克无法呼吸,双眼灼痛。他知道他必须离开这里,而且是迅速离开,也知道他必须赶在恶魔施展更多诡计之前找到它。

他咽下强烈的呕吐感,踉跄前行。

他必须出去。他必须离开。

臭云跟着他,罩住他,令他窒息。扎克这才意识到真相:这团臭云不是法术。这团臭云是侍女本身

扎克纳梵疯狂挥剑,却只是搅动了云雾。

他甩不开它!

他伤不了它!

他试着大叫,试着呕吐。

他试着逃跑,却一个趔趄丢了长剑。他弯腰去捡,却又突然改了主意,直起身来双手握住长鞭疯狂挥舞,每挥一下都撕开一条位面裂隙。一道道熔岩滴落四周,臭云噼啪作响,迸出火星,烟雾中发出抗议的嘶鸣。

他的感官渐渐模糊,他的双眼灼痛不已。扎克知道呼吸只会加速死亡,所以他放声尖叫,发出悠长洪亮的哀鸣,表达反抗并宣泄怒火。他的长鞭一刻不停,烈焰从他周围纷纷滴落。

接着,他的尖叫声中出现了其它声响,那是变回卓尔的蜡融妖所发出的痛苦哀嚎。扎克看了她一眼,看见她浑身上下布满燃烧的伤痕——长鞭的魔法也同样影响到了她的实体。

她转向她,准备攻击。但扎克的动作一刻不停,现在他不再前后挥鞭,而是让长鞭横向卷过;他也没有打响鞭稍,而是卷住她的脖子——卷了两圈。

扎克纳梵边拉边转边跳向后方,用上了全身力气。长鞭拉着她一起转动,拉得她失去平衡,拉着她飞进半空。她在空中翻了一圈,仰面摔倒在地。

扎克放开长鞭,拔出长剑扑向她。他两手一起握住剑柄,将剑身刺进她的前胸。

蜡融妖挣扎尖啸。它变回原形,又立即化成一滩黑泥。扎克纳梵从黑泥边跳开,为自己的长剑和匕首感到担心——两把武器都被压在了泥浆下方。

但这滩泥浆既没有生命也无法战斗。恶魔远离了主物质位面,回到了它的老家——烟雾缭绕的无底深渊。

气喘吁吁、咽喉灼痛、双眼干涩的扎克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儿趴下。

他花了片刻功夫才意识到他并非独自一人。他转过身,看见之前那个被他开了膛的哈兹林男性就在他身后,离他只有几步之遥。

男人挺直身体——或者说,试着这么做却没能成功。他依然用一只手捂着肚子。他丢下另一只手里的长剑,抬起手来向扎克求饶。

扎克只是瞪着他。他喘得无法回答,累得无法站起来面对他。

哈兹林踉跄后退,扎克纳梵一路紧盯着他。

直到他离开视野。

此时此刻,扎克纳梵终于瘫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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