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狄宁·杜垩登离开杜垩登家族下层的蜥蜴畜栏，心烦意乱地走向神殿露台的下方。他已经成功完成了战斗开始前的最后几个任务——先用魔法标记了迪佛家族围墙上的智能尖叫蕈，又去见了无面者，让他在合适的时间干掉留在术士学校的迪佛法师艾顿。
刚刚干完这些返回畜栏时，狄宁的心情还相当不错。即将到来的战斗令他兴奋不已，他敢肯定这将是他有生以来经历过的最重大的事件。但接着，驯兽师们在兽栏里的低声议论证实了狄宁的猜测。
他们现在知道了，马烈丝主母会生下一个儿子。
扎克纳梵的儿子，德蒙·纳夏斯巴农的第三子，一个即将献祭给罗丝的孩子。狄宁知道马烈丝对此满怀怨恨。这场高昂的献祭令他的母亲十分不满——在和布里莎谈过之后，狄宁更是难以无视这一事实。他对马烈丝足够了解，知道这种怨恨会持续上好几年，甚至是好几十年，而且主要会针对造成扎克纳梵之子惨遭献祭的两个人：狄宁和诺梵。
他还有其它担忧——他怀疑布里莎是在母亲的指示下找上他的。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很可能也去找了诺梵。
对，这样就说得通了。如果马烈丝主母今晚失去诺梵，扎克纳梵那个几乎肯定会成为战士的儿子就会在同为战士的狄宁的阴影下长大。但如果今晚死的是狄宁，身为法师的长子并不会和身为战士的次子形成竞争关系。
结果有三种可能，哪种都谈不上理想，但在狄宁看来，其中一种要好过另外两种。
他敲了敲家徽，飘离地面，轻而易举地飘进建筑突出部分的阴影里，步履轻盈地踏上露台，解除浮空。
“你去哪儿了？”他刚一落上地面就有人问道。他转过身，看见维尔娜向他走来。“你花了太长时间！”
“放松，姐姐，我有好多事要干。”
“我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维尔娜反驳，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真的？你标记过尖叫蕈吗，姐姐？这任务并不容易。靠得太近它们就会拉响警报，但你又必须足够靠近才能把附有沉默术的弩箭射到它们粗壮的菌杆上。猜猜没射中会怎样？”
“用不着嘲讽我，弟弟。不是现在。”
狄宁本想尖锐作答，却又改了主意。他重心后移，上下打量着维尔娜，让她看清他的困惑。他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姐妹，年龄和他最接近，最少在他面前炫耀她身为女性、贵族女儿以及罗丝女祭司的高贵身份。
“你知道什么，维尔娜？愿闻其详。”
“会是个男孩。”维尔娜承认。
“消息已经传到畜栏里了。”狄宁说道。
维尔娜长叹一声。
“你之所以觉得烦恼，是因为他是你同父同母的弟弟？”狄宁问道，努力不显得讥讽，“还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也许马烈丝主母会让你亲自动手。”
“高阶女祭司布里莎负责掌刀。”维尔娜立即回答，但她的语速并不能掩饰她的不安。
狄宁没有笑出声来，却还是忍不住咧开了嘴。他知道维尔娜一向比典型的卓尔女性心软，更是比典型的卓尔女祭司心软得多。布里莎对维尔娜的评价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的确，强大而邪恶的布里莎为什么要担心弱小的维尔娜威胁到她身为马烈丝主母继承人的地位？充满同情的维尔娜真的能当上高阶女祭司吗？
“去你的位置上吧。”他对维尔娜说道，告诫自己要对她客气一点儿。毕竟她将负责在之后的战斗中负责为他提供魔法传讯。“我得汇报情况并集结战队去了。”
维尔娜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匆匆穿过拱门走进杜垩登家族的中央走廊。
狄宁让她先走。片刻之后，他也鼓起勇气迈开脚步，来到通往神殿前厅的华丽黄铜大门面前。这座家族神殿正是高阶女祭司的会议大厅。
今晚它也是杜垩登家族的作战室。
向马烈丝主母和其他人报告任务后，狄宁带领六十名卓尔士兵和一百名地精族战士离开了杜垩登家族。卓尔战队悄然就位，行动笨拙的类人生物留在后方。
很快，其他战队也纷纷抵达战场。手语暗号沿着队伍一路传递，平民女祭司们各就各位，分别找到了各自负责的标记——狄宁放在尖叫蕈上的标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狄宁焦躁不已，感觉仿佛等了好几个小时。
战场上的女祭司终于开始行动。她们上前施展防护法术——同时施展，仿佛有人告诉她们现在就是开战的一刻。
一股股魔法能量席卷了杜垩登的军队，增强他们，保护他们，让他们变得寂静无声。
狄宁冲出队列，取出一片闪亮的金属和一个细小的魔法光源——实际上是一根中空的针，一端内侧附有一个小小的魔法咒文。他将那东西挥了三下，向他的哥哥和侍父锐森及其各自的手下发出信号。
接着，狄宁把金属片旋转着抛进半空，他手下的小队看到信号走上前来，用手弩向被标记的尖叫蕈发动攻击，每一把手弩都射出一枚被女祭司附上了沉默魔法的弩箭。
其他卓尔战士也展开行动，在狄宁的率领下悄无声息地来到墙边，翻墙而过。狄宁遇到了第一个迪佛卫兵。对方拔出长剑，趁他翻墙的时机向他刺来。但那把剑根本没能靠近向狄宁这么优秀的战士。他迅速抬剑格挡，进而发起反击，迪佛士兵不得不转身躲闪。
狄宁从迪佛士兵和城垛之间冲过，同时俯身滚翻，背对敌人。迪佛士兵也跟着转了过来，狄宁挥出左剑，挡下了敌人的反手一击。
第二把长剑刺向蹲在地上的狄宁，差点儿就击中了他。
差点儿。
狄宁用了个动作灵巧的卓尔战士很少会用到的鲁莽招式：扶住城垛踢出双脚。
只有少数几名学生才从扎克纳梵那里学到了这个招式。在这种非传统的战斗方式上，没有任何卓尔能和扎克纳梵比肩。
两脚一起踢中目标，迪佛战士被踢下墙头，掉在二十尺下方的家族庭院里。
狄宁紧随其后跳向地面。他快速下坠，只在最后关头启动浮空。迪佛战士滚翻落地以减少伤害，拖着伤腿摇摇晃晃、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失去了平衡，他根本不是狄宁的对手。狄宁连挥带刺，发起一连串突如其来的凶残攻击。
迪佛战士打得不错。他几乎挡下了狄宁的半数攻势。
就在他倒地惨死的同时，左侧突然闪过几束光。狄宁转头望去，恰好看见迪佛家族的大门向内敞开，被杜垩登的闪电轰得黑烟滚滚、电弧乱窜。接着，大门本身也爆炸了，迪佛家族的防护魔法被触发，火球和闪电爆裂开来，其中甚至还夹了个暴风雪。
飞舞的魔法令狄宁忍俊不禁——它们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杜垩登的女祭司们表现不错。
其他杜垩登士兵翻过围墙来到次子身边。地精和熊地精冲进洞开的大门，冲过庭院。第一波攻势来得迅猛而悄无声息，迪佛的主力部队甚至没来得及起床反击。
狄宁确信他们已经胜券在握，速战速决正是他们取胜的关键。迪佛家族可以将大量兵力投入战场，甚至比杜垩登家族的所有兵力都多。更何况这里是迪佛的地盘，他们的贵族女祭司和主母都在这里。
狄宁发出信号，示意手下继续前进，快速猛攻。别给他们喘息的时间!别让他们组织防御！他向周围的士兵舞动手指，他们迅速将命令沿着队列传递下去。
但狄宁知道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快啊。他在寂静中无声地说道。他再次感到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感觉到了无比美妙的魔法回响。那回响如此强烈，令他手臂和颈后的毛发根根倒数，在所经之处留下一片瘙痒。他瞥向手下的士兵，他们一脸迷茫；他又望向一名跟着小队翻墙而过的女祭司，她浑身颤抖，嘴巴大张，泪水涌流，看起来仿佛随时会昏倒。狄宁知道那是感受神力的狂喜之泪。
姐妹们的诞辰魔法回荡在四周，但他并不确切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邪恶的马烈丝似乎通过某种方法将临盆时的痛苦和情绪转变成了罗丝罪恶仪式的能量。
狄宁看着面前的庭院，几乎以为它会就此化为齑粉。
但什么都没发生。至少他没发现。
他必须相信她们。他召唤手下，带领他们向主要建筑发起冲锋。熊地精和地精攻击主门，能浮空的黑暗精灵飘上露台为同伴抛下绳索。
大门轰然洞开，迪佛卫兵——主要是地精类生物——冲出门来迎战敌人。转瞬之间，杜垩登家族的前线一片刀光剑影，其中夹杂着尸体和残肢。
狄宁观察着战况，露出微笑。防守者的动作近乎迟缓，每个招式都被进攻者们迅速化解并加以还击。
诺梵的小队来到破损的门前，魔法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火焰和闪电从交战双方的头顶飞过，飞向后方的建筑，吞噬了迪佛家族的炮灰，也吞噬了不少杜垩登家族的奴隶战士。
不久后，狄宁打量着从高层房间的窄窗里透出的光芒，再次露出微笑。
扎克纳梵已经攻进了那里，正在用闪光炸弹迷惑对手。
“真美啊。”狄宁轻喃。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因为他已经离开了沉默术的范围。
他挥手命令卓尔战士继续前进，和他一起冲进迪佛家族的大厅。
一段时间后，狄宁在迪佛家族一座低矮石笋柱的下层大厅里遇到了诺梵。狄宁的长剑沾满迪佛的鲜血，半数手下非死即伤。
“快结束了。”他对诺梵说道，“锐森正在攻上顶楼，扎克纳梵的秘密任务应该也快完成了。”
诺梵那副兴奋的模样让狄宁觉得愚蠢透顶。法师点了点头：“四十名迪佛士兵投靠了我们。”
“他们认清了形势。为哪个家族效力都是一回事。没有任何家族值得平民付出生命。我们的任务很快就会结束了。”狄宁发现有人在他们上方走动。大部分士兵都涌进了其它楼层和走廊之中，这里人迹罕至。他集中精神紧盯诺梵，寻找着哥哥向他发动法术袭击的迹象。
“快到没引起任何人注意。”诺梵说道，狄宁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嘲讽，“现在杜垩登家族——也是德蒙·纳夏斯巴农家族——是魔索布莱的第九家族了。迪佛去死吧！”
“小心！”狄宁突然叫道，望向诺梵身后。
诺梵立即转身，以为会遇到危险。狄宁刺出长剑，正中目标，锋利的剑身没入诺梵的脊骨。
“快到没引起任何人注意。”杜垩登家族如今的长子轻声说道。
“给孩子起名！”高阶女祭司布里莎高喊，握着仪式匕首的手指不住蠕动。她刚刚出生的半血兄弟躺在蜘蛛圣像的背上，匕首悬在他胸前。
“崔斯特。”筋疲力尽的马烈丝主母回答，“孩子的名字是崔斯特！”
布里莎开始吟唱，在将婴儿献给罗丝之前为他正式命名。无论是维尔娜还是最年轻的杜垩登之女玛雅都沉浸在和兄弟们的心灵连线里，没有听见布里莎的吟诵声。诺梵和狄宁必须在婴儿被献祭之前得知他的名字，如此一来，整个家族才算全部参与到了这场给蜘蛛神后的宏大献礼之中。
崔斯特。维尔娜听见狄宁回应了她的魔法传信，她感到一股令人震惊的强烈情感从他那端向她袭来。
玛雅没收到诺梵的任何回答，她知道她的魔法信息没被送到诺梵耳边。他们明明准备周密，连接牢固，现在的玛雅却还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有一个可能的解释。
“等等！”玛雅高喊，布里莎和马烈丝双双露出惊恐的目光，“诺梵死了。这孩子不再是第三个活着的儿子了。”
玛雅和布里莎展开讨论，后者似乎依然急切地想要杀了那个新生儿。维尔娜紧盯玛雅，几乎没能听见她们的话。她依然回想着狄宁奇怪的反应。也许诺梵死在了迪佛手下，但维尔娜另有猜测。
“住手。”马烈丝主母下令，结束了玛雅和布里莎的争执，“罗丝很满意；我们已经赢得了胜利。所以欢迎你们的弟弟吧，他将是杜垩登家族的最新成员。”
我的同胞弟弟。维尔娜暗忖，却显然没说出口来。实际上，她并不知道扎克纳梵究竟是不是她的父亲——她听过许多流言，却从未得到任何确认。但她还是面露微笑，急切地想要看到她的新弟弟崔斯特长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