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活生生的火球冲向三只地精，将其中一只撞翻在地，从它身上碾了过去，火焰的爆裂声吞没了地精的惨叫。另外两只地精尖叫后退。一只地精抬手遮脸，袖子上立即窜出火苗。
尖叫声在开阔的熔炉区不住回荡，当更多小元素出现时，叫声变得更加尖锐了。
第一只火元素从地精身上离开，舒展身体站了起来，身高只有手忙脚乱的地精们的一半，却长着熊熊燃烧的宽肩和每次挥动都会在空中留下一道火线的手臂。它瞄准一只直立的地精发起冲锋，地精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火元素掠过岩石地面，留下一条火焰，愤怒、吵闹、生机勃勃的小火苗爆裂开来，撕咬着空气。其它火元素的前进路线和它的前进路线相互交错，组成一幅燃烧的画。
在超乎自然的威胁面前，地精四散逃窜，卓尔则灵巧地跳到熔炉上，反应要镇静得多也理智得多。
因为，在过去几天里，挣脱束缚的愤怒火元素涌进熔炉区的突发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这也在意料之中——这毕竟是本初火元素。何况熔炉和配套管道早已十分古旧，需要经常维修，损坏之处用肉眼无法察觉。只有在管道和接口破损到足以令这些小怪物逃脱束缚的情况下，破损之处才能显现出来。此时此刻，火元素就会蜂拥而至，争相现身。它们的混乱本质有力抵挡了控制它们的企图。在本初火元素炽烈燃烧的混乱中，诞生了这群伪元素生物，火元素的近亲，自由自在、怒气冲冲而毫无理智的火焰。
“织魔师！”不止一名卓尔工匠大叫起来。这群手艺人完全有能力自保，每当类元素生物太过靠近，一把工艺精湛的附魔武器就会将它打飞到一边。
但手艺人们不喜欢这种战术，因为这群火元素近亲是本初火巨兽的魔法和能量的延伸。和它们作战就像是在攻击创造它的力量本身。
“织魔师！”呼喊声穿过大厅，传进附近的隧道和卓尔主营。
在其中一座卓尔营地里，在幽暗地域深处，远征队前来刚特格瑞姆的路上，瑞维尔听见了他们的呼喊。
“不会又来了吧。”他嘀咕道。
“又来了。”捷厄斯说，走到他身边。
“提艾戈在哪儿？”
“在上层大厅，靠近顶层。”
瑞维尔没掩饰他听到这个消失后的失望。他用力哼了一声，一拳捶上自己的腿侧。平复心情后，瑞维尔望向捷厄斯，看见武技长一脸好笑。他意识到自己显得太过急躁了。
“我需要你们和我一起解决这个问题。”他解释道。
“它们是元素，燃烧灼人的小混蛋。”捷厄斯回答，“比起战士，这工作更适合织魔师。”
“你的意思是，法师。”瑞维尔的挫败之情溢于言表。他保持着这副酸溜溜的表情，让其它织魔师也能看到。
无论如何，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真相：损坏的熔炉和挣脱束缚的危险火元素不啻于对长子布莱克塞尔的祝福，在对付这群火焰生物时，他的前奥法瘟疫法术比瑞维尔及其织魔师的任何手段都要远为高效。
他们都知道，贝瑞莉普已经注意到了这点，瑞维尔更是对此心知肚明。
“我把筹码压在你和提艾戈身上。”瑞维尔说。
捷厄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瑞维尔打量着这名被他视为朋友的卓尔，表情变得愈发狡猾。他提醒自己，捷厄斯或许的确是他的朋友，但他毕竟是一名卓尔，一名武技长。捷厄斯最关心的人当然是捷厄斯，不然他早就死在某个试图将他取而代之的年轻卓尔的剑下了。
在索拉林家族中，织魔师比战士更受重视，许多织魔师的地位甚至比武技长还高，但他们依然只是男性而已。女祭司们——索拉林的姐妹——永远身居高位。如果布莱克塞尔在贝瑞莉普眼中比瑞维尔更重要，捷厄斯难道不会一找到机会就立即和布莱克塞尔交上朋友吗？
这想法只让瑞维尔不安了一瞬间，接着，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自己的目标。
布莱克斯尔过时的魔法力量也有助于瑞维尔的攀升，然而，布莱克塞尔是索拉林家族的长子，主母泽莉丝的第一个儿子。据说在奥法瘟疫之前，他在魔索布莱全境——甚至是首席大法师贡夫眼中——都享有极高声誉。
如果布莱克塞尔在这项无比重要的任务里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甚至表现得英勇出众，这对瑞维尔又意味着什么呢？
不是好事。
“你不能那么做。”捷厄斯说道，瑞维尔困惑地看着他。
“煽动你哥哥，和他公开决斗。”捷厄斯澄清，“你不能那么做。贝瑞莉普不会容忍这种事的。”
“在我面前，贝瑞莉普也要小心行事。”织魔师反驳道，“她知道提艾戈·班瑞是我的盟友。她理解班瑞家族的力量。”
捷厄斯烦人的笑声刺激着瑞维尔的神经。
“你怀疑……？”瑞维尔刚要开口。
“有时候我怀疑你是否真的理解这场游戏。”捷厄斯打断了他，“提艾戈之所以成为你的盟友，是因为他知道泽莉丝主母宠爱你，尽管贝瑞莉普和萨丽贝尔对你都没什么好感。”
这一说出口的事实让瑞维尔略微挺起了胸。
“但这绝不意味着，比起那两个女性或是你的其他姐妹，泽莉丝主母更喜欢你。这种蠢货我在魔索布莱见过太多了。”
“你刚刚还说——”
“因为宠爱你，泽莉丝主母引起了女儿的不满。”捷厄斯解释道，“她们更年长，还记得布莱克塞尔的辉煌，也记得他和他的手下带给索拉林家族带来的荣耀。的确，那些手下大部分都在奥法瘟疫中不幸惨死，但如果你不够小心，给了贝瑞莉普——特别是她！——所需的证据，让她帮助布莱克塞尔重新赢得泽莉丝主母的欢心，你会很快意识到你手下的忠诚究竟有多脆弱。”
“这是我的远征，到目前为止，它成功得超乎想象。”瑞维尔据理力争，“我们重新点燃了熔炉。我们控制住了本初火元素的力量。自从刚特格瑞姆没落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做到这一点了！”
“为了主母泽莉丝的荣耀和索拉林家族的未来。”捷厄斯提醒道，“而不是为了瑞维尔·索拉林的荣耀和未来。如果布莱克塞尔在之后的任务里表现更好，毫无疑问，你的姐姐——作为你母亲的代表——会启用他并迅速抛弃瑞维尔。”
“都是因为我，格法宁才能把他带来的那些属于失落年代的古老图纸派上用场。”
“都是因为布莱克塞尔，他才能继续他的工作。”捷厄斯立即反驳，“你觉得对抛弃你的人来说，现在是什么更重要？是你最初的贡献？还是正在帮助索拉林家族向梦想迈进的行动？”
瑞维尔舔了舔嘴唇，在两脚间不安地移动着重心。“提艾戈·班瑞将我视为盟友，通过我实现班瑞家族的意志。”
“在提艾戈·班瑞眼中，你比格法宁正帮他打造的武器还重要？”捷厄斯问道，他别有深意的笑容暴露了隐藏在这句反问之后的讥讽之意。
“他已经激起了贝瑞莉普的怒火。”瑞维尔回答。
“与此同时，他还在找她寻欢作乐，她也是一样，经常欣然和他上床。”捷厄斯答道，“想想吧，要是她怀上了提艾戈的孩子会怎样？”
这想法给了瑞维尔猛力一击，风箱里的一股微风都能将他吹到在地！他想对捷厄斯破口大骂，放声尖叫，甚至是向战士发动攻击。
但他平静下来，告诉自己捷厄斯帮了他一个大忙；他直白冷酷的话语让瑞维尔再次记起了亲族的本质。
“Abbil，”他说，“朋友”一词的卓尔语，但在卓尔文化里，友谊的概念通常只是对临时盟友的确认而已。就像捷厄斯刚刚提醒的那样，他和提艾戈的关系就是如此。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捷厄斯轻声说道。
“随着熔炉的每次呼吸，随着每只火元素的出现，布莱克塞尔都在变强。”瑞维尔附和，“我无法否认他对付这群生物的效率。”
“重现天日的失传技艺，就像格法宁的图纸。”
“还有什么会随之一起重现天日？”瑞维尔问道，指的是哥哥在索拉林家族曾经的地位。
他们带着瑞维尔忠实的织魔师手下抵达熔炉间时，一只身材魁梧的巨型火元素正站在主熔炉旁边。它看起来焦躁不堪，手臂般的附肢用力张开，仿佛想要吞没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吞没所有人，所有东西。它长有利爪的火焰手指反复开合，身体两侧喷出一簇簇烈焰。
然而，火元素身边的几名卓尔暴露了此时的真相。他们转来转去，弯下腰望向熔炉后方，寻找更多小型火元素。这只大元素已经完全处于控制之下了——处于布莱克塞尔的控制之下。瑞维尔立即意识到，这只怪物是兄长的造物。在瑞维尔的密切注视下，布莱克塞尔找出了另一只小型火元素，令它快速奔向已有的巨兽。宛如法师在夜空中点燃的烟花，飞奔的小怪物一跃而起，跳进半空，一头扎进布莱克塞尔的巨兽，只在身后留下一条火线。
巨大的火焰手臂抱住了那只小型火元素，拥抱它，侵吞它，吸收它。
它消失了，布莱克塞尔的火元素变得更高更壮了。瑞维尔望向捷厄斯，后者只能抬起双手，显然无法否认这场魔法表演的壮美。
但瑞维尔不能就这么认输。他紧盯着他的哥哥。他了解那些老派法术，尽管他自己没能掌握——它们的威力已经变弱了，痛苦练习这些法术还有什么意义？然而，在这项特殊的任务里，在这个特殊的挑战面前，布莱克塞尔似乎一点儿也不弱。他的动作流畅而自信，几乎可以说是随手就封住了另一处破损——这些破损变得越来越多了。很快，法师走出房间，走向要塞中由他负责的地方，强大的火元素紧随其后，帮他清除要塞里的前任居民。无论是老鼠还是地精，甚至也包括烦人的矮人鬼魂，都不是布莱克塞尔的各种宠物的对手。
瑞维尔目送他离开，卓尔法师及其宠物一走，房间顿时暗了不少，这对敏感的卓尔双眼来说也算是好事一桩。瑞维尔转过头来，望向他的姐姐。贝瑞莉普和萨丽贝尔并肩而立，用审视和评判的目光不假掩饰地看着他。
“把两边最外侧的四个熔炉关掉。”瑞维尔对捷厄斯说。
捷厄斯惊讶地望向他。“这会拖延我们的进度。我们有好多门要造，还有路障、楼梯、门锁，更别提武器了。”
“火元素的干扰会让我们损失更多时间，更多工人。”瑞维尔说，用下巴指了指三只躺在地上的地精尸体，它们的衣服还在冒烟，“让我们暂时小心一点儿，直到我们理解并修好熔炉的供应系统为止。”
瑞维尔刚一转开视线，就听见了捷厄斯心领神会的轻笑。他根本不是为了减少干扰，也不是为了避免死几个奴隶这样的小问题。他是为了减缓布莱克塞尔的崛起速度。
“你可愚弄不了你的姐姐。”武技长动身去执行命令，在路过瑞维尔身边时，他轻声说道。
织魔师知道他说的没错，但他必须做点儿什么，为自己争取时间，以便搞清布莱克塞尔的秘密。
布莱克塞尔匆匆穿过熔炉间上方大厅的长廊，他的新宠物照亮了整片区域。巨大的火元素急切地跟在法师身后，布莱克塞尔的承诺令它饥渴难耐——法师承诺会为它找到燃料，活生生的燃料，喂饱它饥饿的烈焰。
法师的心中乱作一团。他知道他陷入了一场危险的游戏。他的弟弟被迫在这远征中带上了他，但布莱克塞尔对他的姐姐们——甚至是主母泽莉丝——对瑞维尔的控制程度并不抱什么幻想。瑞维尔没想让布莱克塞尔在这趟旅途中活下来。
然而，因为他在奥法瘟疫爆发前就拥有的一件魔法物品，运气站在了布莱克塞尔这边。他的手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指环，一枚能让他和本初火元素孕育的造物进行交流并对它们施加巨大影响的戒指。比起他自己的法术，这件奇物——这枚能控制火元素的戒指——给他带来了更多优势。如果他想从他危险的弟弟手里活下来，那份优势将至关重要。
法师放慢脚步，走廊右侧有一道破旧的门廊。他在过去几天里调查过无数类似的门廊。
布莱克塞尔双手一挥，低声念出一个咒语，召来一枚浮空的小球——一只法师之眼。他心念一转，将小球送向大门。
法师之眼飘向破碎的门板，他从那只眼中向外望去，望进残缺腐烂的门板间的缝隙。
他在门后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丝响动。房间不算太宽，却纵向延伸至岩石深处。前半部分墙壁光滑，砖块依然紧紧垒在一起，见证着矮人们的高超工艺；后半部分则更像是一座天然洞穴。布莱克塞尔突然意识到，刚特格瑞姆的种种变故——本初火元素引起的地震和爆炸——很可能摧毁了房间的后墙，将它和后墙后方的天然洞穴连到了一起。
他在附近见到过类似景象，这只令他对本初火元素敬意倍增。
一丝响动映入眼帘，一个小型类人生物从某处临时搭建的路障后面匆匆跑过。
“狗头人。”他轻喃，不知是该将它们收编为奴隶——组建私人军队的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还是该将它们直接消灭。
魔法眼几乎刚穿过破碎的门廊就立即消失了。布莱克塞尔意识到自己在思索各种可能性上浪费了太多时间。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魔法戒指上，命令火元素发起进攻。它迫不及待地冲下长廊，撞开摇摇欲坠的门板，燃烧的木头和烧焦的木炭四散飞溅。紧接着又是一阵骚乱，这次是狗头人的叫喊，看到这名力量强大的敌人，一只狗头人高呼示警。
布莱克塞尔舞动手指，小心翼翼地施展了法术的语言成分——他认为这个法术很快就会派上重要用途。他的理性让他放弃，让他直接用能那枚召唤火元素的戒指保护自己。
法师将这理性的想法抛到脑后，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无需戒指的帮助也能完成任务。
房间里，战斗的激响不断高涨：火焰扫过狗头人路障的燃烧声；狗头人在烈焰侵袭下发出的尖叫声；弱小的狗头人试图反抗强大的火元素时扔出的石块和箭矢声；脚步声，太多横冲直撞的脚步声！
不出预料，一群狗头人手忙脚乱地冲出了损坏的大门，趔趄着冲进大厅，因为争相逃命而撞倒在彼此身上。有几只向法师冲来，剩下的狗头人则跑向相反的方向。
布莱克塞尔在面前举起一根小金属棒，结束了施法。他试图保持自信，相信他能召来些什么——召来魔法能量。
闪电飞进大厅，迸发出刺眼的白光。布莱克塞尔尖叫一声，退后一步，惊讶于闪电的强度，惊讶于自己竟然真的成功施展了这个法术。
他迅速镇静下来，却依然不住摇头，因为施法时涌过全身的强大力量让他回想起了早已逝去的时光。这是戒指的效果吗？他暗忖。
双眼重新适应黑暗后，布莱克塞尔看清了面前走廊里的景象——近乎静止的景象。十多个狗头人倒在他面前，没有一丝挣扎、一声呜咽。他刚刚扔出的闪电足以令奥法瘟疫前的自己都感到自豪。魔法的力量彻底吞没了这群狗头人，瞬间夺走了它们的生命。
两只狗头人进入大厅。只匆匆扫了一眼，它们就立即掉头跑下长廊。接着又冒出了第三只，但它一样逃之夭夭了。
布莱克塞尔依然沉浸在自己令人震惊的魔法力量里，并未理会。直到火元素回到他身边，他感觉到那头野兽的饥渴仍未平息，才意识到他最好还是暂时抛开这个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的确，火元素正在向他逼近，蓬勃明亮的火焰暴露了它的企图。
布莱克塞尔启动戒指，冷静地提醒对方它最好还是作为盟友为他效力。这段思绪只略微减缓了人形烈焰的冲刺速度，于是法师加强意志，坚定而强硬地命令对方停下脚步，调转方向继续狩猎。
他们继续深入这座宏伟要塞中未经探索的区域，法师不断提醒自己要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任务上，牢牢控制住他危险的同伴。
即使有了戒指的强力帮助，控制火元素也需要精神高度集中。
这并不容易，因为布莱克塞尔无法忽视闪电术的意义。自从一个世纪前的奥法瘟疫以来，那或许是他施展过的最强大的法术了。
他压下心中的狂喜——他的确应该这么做。当然，在过去几十年中，他也曾成功施展过闪电术这种日渐衰微的老派法术，有时候也因为他所施展的其它法术的强度而感到震惊。据他们所知，魔法的衰落并不是一个全面而持续的过程，他在走廊里抛出的闪电也可能只是因为布莱克塞尔情急之下力量爆发，或者是他反复使用戒指的结果，毕竟，那枚戒指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奇物。
如果不是这样该多好啊。如果法师重拾了失去的力量该多好啊。 如此一来，布莱克塞尔很快就能除掉他烦人的小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