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恩崔立让窃取碎魔晶的想法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绪。他所思所想的全部，就是前来把这个神器据为己有，无论贾拉索要为此付出多大代价。但他同样确保自己在想到佣兵头子的时候会流露出一丝显而易见的同情。恩崔立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这种思维和动机。他怀疑在，碎魔晶会在这里——在神器的力量最为强大的地方——读取他的思想。
贾拉索正在水晶塔第二层的一个圆形房间中等着他。房中零散装饰着两把椅子和一张小桌，佣兵头子就站在与恩崔立进来的门口直接正对的地方。恩崔立发现贾拉索正在尽量远离走向他的杀手。
“你好。”恩崔立说道。
奇怪的是，贾拉索今天并没有戴他的眼罩。他点了点他的宽檐帽，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
恩崔立望向卓尔，仿佛这个问题令他大吃一惊，但他却暗自给他脑中算不得秘密的想法披上了一层看似讽刺的外衣：你的确该好奇我为什么要来！
贾拉索面露怒容。这个神色不符合卓尔的性格，杀手由此得知，碎魔晶已经听见了他的思想，并立即告诉了它的持有者。毫无疑问，现在的神器正在建议贾拉索赶走恩崔立，而佣兵头子明显抵制着它的劝告。
“你的计划愚不可及。”在愈演愈烈的内心斗争中，贾拉索挣扎着说，“这里没有什么属于你的东西。”
恩崔立将重心后移，摆出一个沉思的姿势。“那或许我应该离开了。”他说。
贾拉索连眼都没眨一下。
恩崔立猝然发动攻击，并未期望能让像贾拉索这么精明的人物措手不及。他俯身向前滚翻，站起身来径直冲向他的对手。
贾拉索抓住腰包——他甚至都不必把神器取出来——并向杀手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射出一道纯粹的白色能量。
恩崔立用带有殷红纫线的手套抓住了它，将能量吸收，储存在手套之中。他只储存了一些能量，因为它太过巨大，已经超出了手套可以抵御的范围。杀手感到疼痛和剧烈的痛苦，却知道这只是碎魔晶的能量中穿透了手套防护的那一小部分。
这东西究竟有多强大？他不禁暗忖，在肃然起敬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因为担心能量会融毁手套或以其他方式破坏它，恩崔立直接将魔法掷了回去。但他并未掷向贾拉索，因为他不愿杀死卓尔。恩崔立把能量扔到黑暗精灵身边的墙壁上。随着一声轰然巨响，能量爆裂开来，释放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和炽烈的热力。人类和黑暗精灵双双踉跄着退到一边。
贾拉索不断抖动双臂，掷出源源不断的匕首。但恩崔立径直冲上前去，用双刃加以格挡，同时扭身躲闪。杀手挡下一把匕首，被第二把划出一道浅伤，又闪过随后飞来的两把。他快速冲过去，想要扑倒体重较轻的黑暗精灵。
他完全偏离了目标，撞上了贾拉索身后的墙壁。
卓尔穿着一件位移斗篷，恩崔立想，不然就是他那顶浮夸的帽子发挥了作用。但杀手并未在这个问题上思考下去，他知道自己非常脆弱。他转过身来，提起查戎之爪挥出一道烟幕，隔断了二人之间的视线。
恩崔立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直接冲破了那层烟雾屏障。他一味向前猛冲的行动方式令贾拉索一时之间困惑不已，恩崔立藉此得以趁机近身——这次他调整好了攻击的角度——并施展出他所擅长的那种魔法。
凭借着在生之人无一能够企及的高超技艺，恩崔立将查戎之爪收回鞘中，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拔出匕首，另一只手则取出装有复制品的小袋。他绕过贾拉索的身边，趁卓尔手忙脚乱的时机割下他的腰包，用同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抓住它，并同时将假袋子扔在佣兵的脚边。
与此同时，一连串凌厉的攻势向他袭来，贾拉索似乎在使用铁锤般的武器发动攻击。恩崔立滚翻躲避，并及时转过身来挑开另一把飞刀，却被接下来的那枚刺中身侧。恩崔立呻吟着弯下了腰，踉踉跄跄地与对手拉开距离。此时，他看见贾拉索的手中握有一把小型战锤。
“你以为我还需要碎魔晶的帮助才能毁灭你吗？”贾拉索自信满满地问道，俯身拾回小袋。他举起战锤，轻喃几声，战锤随即缩成了一只小模型，贾拉索将它插进宽檐帽的帽圈里。
恩崔立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有看到他的动作。投掷匕首扎得不算很深，却疼痛非常。雪上加霜的是，一支崭新的旋律在他脑中奏响，要求他立即向他现在所持有的神器缴械投降。
“我有一百种方法能够杀了你，我从前的朋友。”贾拉索说道，“或许使用克林辛尼朋将会是最为迅速的方法，而且我的确也不愿让你经受折磨。”
然后，贾拉索抓住了袋子。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个奇怪的神情。
但恩崔立依然无法听见贾拉索的任何话语，无法注意到他的任何行动。神器对他发动有力的侵袭，深入他的思想，向他展现出一幅幅令人绝望的画面。强大的杀手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低声啜泣起来了。
贾拉索耸耸肩膀，在斗篷上擦去手中的汗水，从他无穷无尽的魔法护腕中召唤出了另一把匕首。他弯曲手臂，瞄准那个看来毫无防备的男人，准备作出致命一击。
“请告诉我，我为什么不得不这么做。”卓尔问道，“是碎魔晶在召唤你吗？或许，召唤你的是你贪得无厌的野心？”
一副副绝望的画面袭击着他，恩崔立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但在阿提密斯·恩崔立混沌痛苦的神智中，一个念头挣扎着浮出水面：碎魔晶为什么不启用它的能量将他当即摧毁呢？因为它做不到！恩崔立的意志回答道。因为现在我是它的持有者，而碎魔晶完全不愿见到这个事实！
“告诉我！”贾拉索质问。
恩崔立聚集起他所有的精神力量，聚集起他在几十年间所磨练出来的每一点自制力，直接命令宝物关闭二者之间的链接。智能神器作出抵抗，却很快就服从了。恩崔立以绝对的自制和纯粹的怒火铸起一道心灵之墙，将碎魔晶彻底隔绝在外，正如崔斯特·杜垩登持有它时一般。身为一名善良的游侠，崔斯特之所以能够拒绝碎魔晶的召唤，凭借的是高尚的道德，恩崔立则凭借着单纯的意志力，但二者达到了相同的效果。碎魔晶被关闭了。
但他的动作还不够快——当恩崔立睁开双眼，看到一串飞刀向他来袭时，他立即意识到了这点。他迅速躲闪，并用自己的匕首加以格挡。虽然无法让飞刀完全脱离目标，但至少能将它们的方向变得不那么致命。一把飞刀击中了他的面颊，打在颧骨之上，眼睛下方。好在他已经改变了飞刀旋转的角度，因此击中他的只是刀柄而不是刀尖。另一把则擦过他的小臂，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我本能用那次还击的能量杀了你！”恩崔立设法叫道。
贾拉索再次甩动手臂。匕首低空飞过，命中了杀手不断腾挪移转的脚。但他的话发挥了作用，佣兵头子停下了攻势，弯曲的手臂抬在空中，手里的匕首蓄势待发。他好奇地注视着恩崔立。
“我本能利用你自己的攻击杀了你。”恩崔立在痛楚中紧咬牙关，高声叫道。
“你担心那样会摧毁碎魔晶。”贾拉索推测道。
“碎魔晶的能量不会摧毁它自己！”恩崔立当即反驳。
“你是来杀我的。”
“不是！”
“来夺取碎魔晶，为此不惜任何代价！”贾拉索驳道。
恩崔立的双腿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了力量，他将大部分体重都靠在墙上，聚集起他全的部意志，望进卓尔的双眼——尽管此时他只能用一只眼这么做，因为另一只眼已经肿得睁不开了。“我来到这里，”他缓缓说道，强调着每一个字，“是为了通过那枚神器，令你相信那就是我的目的。”
贾拉索因为鲜有的困惑而皱起了眉毛，拿着匕首的手也开始放低。“你有什么打算？”他问道，他的怒意听来已经被发自内心的好奇所取代。
“他们会来找你。”恩崔立语意模糊地解释道，“你必须做好准备。”
“他们？”
“莱基和金穆瑞。”杀手解释，“他们认为你对达耶特佣兵团的领导应该结束了。你将整个佣兵团暴露在了太多强大的敌人面前。”
贾拉索的神色在介于困惑和愤怒之间的情绪中不断变换；他低头望向手中的小袋。
“神器欺骗了你。”疼痛终于开始减轻，恩崔立设法略微直起身体，用颤抖的手指抽出刺在身侧的一把匕首，将它掷上地面。“它把你推出了理智的边缘。”他继续说，“与此同时，它开始痛恨你的能力……”
他略作停顿；贾拉索打开小囊，抚摸着里面的碎魔晶——碎魔晶的仿制品。然而，在他重新开口之前，恩崔立看到房间半空闪过一道蓝色的光芒，接着，达拉巴德绿洲的土地就映入了他的双眼，好像他正望向窗外一般。
莱基和金穆瑞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伯殷永·班瑞及另外两名达耶特佣兵团的士兵。
恩崔立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咆哮一声，将疼痛抛到脑后。他知道此时他必须处于最佳状态，否则难逃一死。他继而注意到，莱基拿出了一盏形状奇特的提灯，而金穆瑞并未关闭他的次元传送门。
或许他们知道水晶塔会坍塌，也可能金穆瑞是想确保自己拥有畅通无阻的逃生路线。
“你们未经允许就前来此地。”贾拉索对他们说道，从袋子里取出碎魔晶，“需要时我自会召唤你们。”佣兵头子昂首挺立，盛气凌人，双眼紧紧盯住莱基。他神情中充满绝对的自信，在恩崔立看来，那正是上位者的姿态。
莱基抬起提灯，让它的光芒静静落在贾拉索和碎魔晶的身上。
就是它了。恩崔立意识到。它就是能够压制碎魔晶的奇物，是在这场战斗中扭转双方力量的关键。但杀手知道入侵者们犯下了一个战术错误，而这恰恰是恩崔立所期望的局面。他们以为贾拉索手中的玩具还是那枚强大的神器，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它上面，全然不知真正的碎魔晶早已被偷梁换柱。
看看他们是怎么压制你的吧。恩崔立在心中对神器说道——碎魔晶被安稳地绑在他的腰带上。而你，竟然召唤他们为你实现你所应得的荣耀？
他感到神器一时陷入了困惑，他感到它在回答，莱基只是为了占有它才压制了它的力量，而且……
就在碎魔晶犹豫不决的这一瞬间，阿提密斯·恩崔立猝然展开了行动，向克林辛尼朋发出心心灵的怒吼，命令它将水晶塔立即拆除。与此同时，他拔出查戎之爪，跳到贾拉索身边。
措手不及的碎魔晶差点就服从了恩崔立的要求。高塔剧烈震动，虽然并未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却足以令正要去拦截恩崔立的伯殷永和另外两名卓尔失去平衡，也打断了莱基准备施放的法术。
恩崔立调转方向，冲向最近处的卓尔战士，挥剑隔开失去平衡的黑暗精灵手中的长剑，向他狠狠刺出一击。黑暗精灵应声而倒，杀手随即竖起长剑接连挥舞，在空中释放出一道道黑雾，令整个房间都陷入混乱。
他俯身一个侧翻滚到贾拉索身旁。后者仍呆立在原地，紧盯着手中的碎魔晶，仿佛他已经众叛亲离。
“忘了它吧。”杀手叫道，将贾拉索拉到一边，与此同时，一枚淬毒的十字弓矢呼啸而过。“去传送门那儿。”他轻声对贾拉索说道，并向前推了他一把，“为性命而战！”
贾拉索怒吼一声，把碎魔晶收回到腰包中，和挥剑的杀手并肩投入战斗。他不断舞动着双臂，将一串匕首投向莱基。但不出所料，它们尽数遭到了石肤术的阻挡。另一串匕首则飞向金穆瑞，心灵异能者直接使用动能护盾吸收了匕首的能量。
“只管把东西交给他们！”恩崔立出乎意料地叫道。他冲向贾拉索身侧，夺回腰包并把它掷向莱基和金穆瑞——或者说，是掷向他们身后，掷向远在传送门之后的房间尽头。莱基立即转过身，试图用提灯的光芒笼罩住强大的神器，金穆瑞则急忙跑向那个袋子。恩崔立看到了他绝无仅有、孤注一掷的机会。
他粗暴地抓住目瞪口呆的贾拉索，拉着他冲向金穆瑞的传送门。
伯殷永迎上前来，两把长剑展开猛烈的攻势，试图找出恩崔立防守中的破绽。然而，作为崔斯特·杜垩登的对手，恩崔立对使用两把武器的战斗方式并不陌生。他干脆利落地挡下了每一击，同时设法绕向技艺娴熟的卓尔战士身后。
贾拉索俯身躲开了另一名士兵的攻击，并将他那顶大帽子上的羽毛摘了下来，放在唇边猛力一吹，面前顿时出现了大量羽毛。
卓尔战士惊呼一声，扑打着羽毛，却击中了一个无法轻易移动的东西。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正面对着一只高达十尺的鸟型怪物——一只戴翠玛鸟。
恩崔立疯狂地挥舞长剑，在空中布满烟雾，令场面变得益发混乱。但他始终保持精神集中，绕过舞动的兵刃挪向那扇次元传送门。他知道自己本能轻而易举地独自穿过传送门，而且他也已经得到了真正的碎魔晶。但出于某种他不甚了解也无暇细想的原因，杀手转过身来，再次抓住贾拉索，拉着他一同前进。
这段耽搁给他带来了更多伤痛。莱基设法放出一串魔法飞弹，狠狠击中了杀手。恩崔立苦涩地发现，法师瞄准贾拉索的那串飞弹被卓尔帽圈上的饰针吸收了。这家伙的诡计难道永远也不会耗尽吗？
“杀了他们！”恩崔立听见金穆瑞叫道，随即，他察觉到伯殷永致命的长剑向他背后飞速袭来。
恩崔立发现自己晕头转向地滚到了金穆瑞的魔法传送门另一侧的达拉巴德沙漠上。他保持住足够的清醒，抓住同样晕头转向的贾拉索，拖着他继续奔逃。
“他们拿走了碎魔晶！”佣兵抗议。
“就让他们拿着吧！”恩崔立对他叫道。莱基的狂笑从身后传送门的另一侧传来。不错，杀手意识到，卓尔法师以为自己现在已经得到了碎魔晶。毫无疑问，他很快就会尝试使用它，就像贾拉索杀死那个逃跑的间谍一样，召唤出一道能量来杀掉他们。或许这就是他没有从传送门中追杀出来的原因。
在奔跑的同时，恩崔立再次伸手摸上真正的碎魔晶，感到神器怒不可遏、颤抖不已。杀手知道他刚才靠近贾拉索的时候，莱基压制性的光芒落在了碎魔晶的身上，这使神器十分不悦。
“关闭魔法传送门。”他向宝物发出命令，“困住他们，把他们碾碎。”
他回头望去，发现金穆瑞的传送门已经消失了——这扇门有一半位于克林辛尼朋的绝对掌控之下。
“水晶塔，”恩崔立下令，“拆了它，以后我们会联手盖起一排横贯费伦的水晶塔墙！”
这句宣言热切而有力，它向神器承诺的正是它从以往的持有者那里得到的东西。碎魔晶立即就听从了他的要求。
恩崔立和贾拉索听见脚下的地面发出轰鸣。
他们继续奔跑，穿过沙漠，直奔坐落在达拉巴德一个小水潭旁边的营地。他们身后要塞中的士兵大声呼和，面前绿洲中的商人们也震惊地尖叫起来。
当商人们看清两名新来者的真实面目，看到一个黑暗精灵向他们跑过来的时候，他们尖叫的音量更是有增无减。
恩崔立和贾拉索没时间和这群困惑而恐惧的商人们交涉。他们直接跑向拴在附近一辆马车上的马匹，解开了缰绳。短短几秒钟后，二人就在怒吼和咒骂声中冲进了达拉巴德的沙漠，策马狂奔。然而，在明媚的阳光下骑马似乎令贾拉索十分不适。
恩崔立是名杰出的骑手，尽管保持着不适的姿势俯身弯向一侧以免自己失血过多，他还是很快就超过了贾拉索。
“碎魔晶在他们手里！”贾拉索怒吼道，“我们又能逃多远？”
“他们自己的魔法压制了神器的力量。”恩崔立骗他说，“现在它没法帮助他们追杀我们。”
在二人身后，第一座水晶塔倾颓坍塌，第二座也紧随其后，倒在前一座高塔的废墟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束缚在建筑之中的能量顿时烟消云散，所有魔法都迅速飘逝在风中。
恩崔立并未怀有什么痴心妄想，认为莱基、金穆瑞，或是他们的亲信会就此在灾难中丧命。他们的动作太过迅速，头脑太过精明。杀手只希望这场变故能拖住他们足够长的时间，令他和贾拉索逃到足够远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么严重，他只知道那些伤口疼得厉害，他因此而虚弱不堪。眼下他最不愿见到的场景莫过于和法师、心灵异能者，或是一名像伯殷永那样老练的战士再次交手。
幸运的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发现明显的追兵。人和马都已经筋疲力尽，两名骑手双双放慢步伐，停下了脚步。在他的脑海之中，恩崔立听见克林辛尼朋反复的承诺，轻声建议他在此时此地盖起另一座水晶塔，寻求庇护并略事休息。
他几乎照做了，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反对碎魔晶的意见。它的方法似乎一样可以达成他为自己设定的目的。
杀手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驱散了这个念头——尽管在剧痛之下，他的微笑看来十分扭曲。克林辛尼朋的确聪明，总是能悄悄绕过对手的锋芒。
而且阿提密斯·恩崔立也不是毫无准备就从达拉巴德绿洲跑进开阔荒漠的。他滑下马背，发现自己几乎无法保持站立。但他还是设法摘下了挂在肩头的背囊，将它扔在面前的地上，然后单膝跪地，拉扯着背囊的系带。
贾拉索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边，帮助他打开行囊。
“药水。”恩崔立解释道，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了。
贾拉索在行囊中翻找一番，取出一只盛有苍蓝色液体的小瓶。“治疗药水？”他问道。
恩崔立点点头，示意他将药水拿过来。
贾拉索收回手。“你有很多事情需要解释。”他说，“你向我发动攻击，又把碎魔晶给了他们。”
恩崔立的额头上浸满汗水，他再次示意对方交出药水。他伸出一只手来摸向肋侧，然后将手抬到面前，手上沾满鲜血。“你掷得真准。”他对黑暗精灵说道。
“说实话，我真的一点都不理解你，阿提密斯·恩崔立。”贾拉索说着将药水递了过去，“或许这就是我如此享受有你陪伴的原因。”
恩崔立将药水一饮而尽，然后跌坐在地，紧闭双眼，令药剂修复他的部分伤口，减轻他的痛苦。他希望他还有五瓶同样的东西，但他只能满足于他仅有的这一瓶。他相信这瓶药水已经足以挽救他的生命，让他的伤口开始愈合。
贾拉索注视了他片刻，然后将注意力转移到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上。他抬头望向灼热逼人的烈日。“我们很快就会被太阳晒死。”他说。
对此，恩崔立挪动身体，把手伸到背囊里，很快就找出了一只棕色的帐篷模型。他将帐篷拿到面前，轻喃了几个单词后抛到一边。几秒钟后，模型膨胀起来，长到它的原有大小，并且越变越大。
“停！”当帐篷的大小足以舒适地装下他自己、黑暗精灵和他们的两匹马后，恩崔立说道。
“这在一览无余的沙漠上可不难被发现。”贾拉索评论道。
“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恩崔立向他保证，随着出口的每一个字他都在不断喘息，“我们进去之后，它就会缩成一个只有模型大小的次元空间。”
贾拉索微笑起来。“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有个这么好用的沙漠工具。”
“因为直到昨天晚上我都还没有这个工具。”
“也就是说你知道事情会发生到现在的地步，我们两个会跑到这片开阔的沙漠里。”佣兵头子推测道，觉得自己可谓相当聪明。
恩崔立并未反驳他的说法，只是耸耸双肩，任由贾拉索把他扶起来。“我希望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地步。”杀手说道。
贾拉索好奇地注视着他，却并未追问。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回头望向遥远的达拉巴德，明显是在猜测着他曾经的副官们究竟作何打算，分析着突然降临在他身上的种种变故。狡黠精明的贾拉索很少如此困惑。
“我们已经达成了目标。”金穆瑞提醒他暴跳如雷的同伴，“我们可以带领达耶特佣兵团回到幽暗地域，回到魔索布莱，回到属于我们的地方了。”
“这根本不是碎魔晶！”莱基怒吼，将仿造品扔到地上。
金穆瑞奇怪地看着他。“难道那东西才是我们的目标？”
“贾拉索依然持有它。”莱基咆哮着回答，“你觉得他会让我们在领导的位子上坐多久？我们本该杀了他，神器本该是我的！”
法师的用词十分古怪，但金穆瑞脸上不可解读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知道，正是克林辛尼朋的召唤和它将莱基作为奴隶驱使的欲望令法师说出了这些话。在雅拉斯科里克的帮助下，卓尔心灵异能者领悟到了许多和这件强大神器有关的隐秘事实。然而，金穆瑞不得不同意，只要强大的贾拉索还存活于世，他们的地位就岌岌可危。
金穆瑞从来都不愿真的与贾拉索为敌——不是出于与这名年长卓尔的友谊，而是因为单纯的恐惧。或许贾拉索已经在返回魔索布莱的路上了。在那儿，他将召集起达耶特佣兵团的剩余成员——占了总数的大半部分——对抗莱基、金穆瑞，以及那些可能跟随他们回到卓尔城市中的士兵们。或许贾拉索还会召来贡夫·班瑞，魔索布莱城的首席大法师本人，在奥术造诣上和莱基一较高下。
那绝不是让人喜闻乐见的场景。但金穆瑞同样深知，莱基之所以这么挫败，不是因为贾拉索逃过一劫，而更多是出于法师自己所抱怨的原因：他没能取得碎魔晶。
“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片刻之后，莱基说道，“贾拉索必须死。不然我又怎能得到喘息的机会？”
“你现在是魔索布莱男性佣兵组织的首领。”金穆瑞回答，“在持续不断的威胁和主母们的游戏里，你一刻也不得停歇，永远没有喘息的机会。这就是权力的桎梏，我的同伴。”
莱基回应的神情毫不友善。他怒火中烧，金穆瑞可能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得到碎魔晶。金穆瑞知道雅拉斯科里克也有相同的计划。如果他们抓住贾拉索并取得克林辛尼朋，金穆瑞倒是打算相方设法让神器落入灵吸怪的手中。就让雅拉斯科里克和他强大的夺心魔同族控制克林辛尼朋，研究它，然后毁灭它吧。那样总好过让莱基拿着它回到魔索布莱城去——如果它真的愿意前往魔索布莱的话。雅拉斯科里克早已告诉了金穆瑞，神器的大部分能量都来自于阳光。如果不得不和克林辛尼朋为伍，金穆瑞又该如何对它严加防御？这枚神器绝对无法接受他的存在，也绝对不能容忍他用训练有素的头脑抗拒它的心灵入侵和思维操控。
他几乎想要立即开始阻挠莱基，竭尽全力阻止他寻找贾拉索。但他同样深知，无论是否借助碎魔晶的力量，贾拉索都是一个太过强大的敌人，决不能任其逃跑。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门敞开了，伯殷永·班瑞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卓尔士兵，他们用锁链拖着伤痕累累的夏洛塔·维斯帕。更多卓尔鱼贯而入，押着一名身材魁梧、气势凌厉的鼠人。
金穆瑞示意押送夏洛塔的卓尔们退到一边，直接面对那名鼠人。
“格德·阿波利克斯随时为您效劳，尊敬的金穆瑞·欧布罗扎。”鼠人说着深鞠一躬。
金穆瑞紧紧盯住他。“现在是你领导着卡林港的鼠人？”他操着磕磕绊绊的通用语问道。
格德点点头。“我领导所有听命于巴沙多尼公会的鼠人，”他说，“所有听命于——”
“这就是你需要知道的全部，最好也是你想要表达的全部。”莱基向他怒吼。尽管鼠人气势惊人，他还是忍不住从卓尔面前退缩开来。
“把他带出去。”金穆瑞用他的母语对押送鼠人的卓尔吩咐道，“告诉他，我们在决定了鼠人的新行动之后会通知他。”
被赶出房间之前，格德·阿波利克斯还是勉强鞠了最后一躬。
“而你又该如何呢？”金穆瑞对夏洛塔问道。他可以使用卓尔语与她交谈——这个简单的事实就足以提醒他，面前的女人的确足智多谋，因此还具有潜在的用处。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你们这样的对待？”夏洛塔负隅顽抗。
“难道你没做错什么我们就不能这样对你？”金穆瑞平静地回答。
夏洛塔正要开口，却立即意识到这句话中的直白逻辑实在是令她无言以对。
“我们派你去见帕夏达达克兰——这场会面不可或缺——你却没有去。”莱基提醒她。
“恩崔立骗了我，把我抓住了。”女人反驳道。
“失败就是失败。”莱基说，“失败招致惩罚——或是更糟的结果。”
“可我逃了出来，警告你们恩崔立会和贾拉索联手。”夏洛塔争辩。
“逃出来？”莱基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个半身人不敢扣住你，所以她把你放了——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这些话在金穆瑞脑中回响，令他感到十分不适。它们是否也是恩崔立计划中的一部分呢？金穆瑞和莱基难道不曾在恰好错误的时间抵达水晶塔，发动了政变？当时，碎魔晶被藏到了其他地方，他们将全部努力都投入到了一个仿造品的身上。这是奇怪的念头，但卓尔心灵异能者知道，或许以后他应该亲自着手去处理那个名叫瓦维尔·泰格维斯的半身人。
“我直接来找你们了。”夏洛塔的语气直白而激烈。当一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的时候，就会以她现在这样的方式说话。
“失败就是失败，”莱基重复，同样语气激烈。
“但我们并非毫无仁慈之心。”金穆瑞立即添道，“我甚至认为你还有补救的机会。根据你的说法，是阿提密斯·恩崔立令你陷入了这种悲惨的境地，所以你应该去找到他，并杀了他。把他的脑袋带给我，不然我就会摘掉你的脑袋。”
夏洛塔无助地抬起双手。“从哪儿着手？”她问道，“我又有什么资源——”
“巴沙多尼公会和达达克兰公会的所有资源和所有士兵，再加上那个鼠人及其手下的全力协助。”金穆瑞回答。
夏洛塔的脸上依然疑云满布，但金穆瑞并未错过她双眼之中一闪而过的光芒。这一切都令她怒火中烧，她对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愤恨绝不比莱基和金穆瑞逊色。精明狡诈的夏洛塔的确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她会努力寻找并杀死恩崔立，从而减少贾拉索和碎魔晶带给金穆瑞和莱基的威胁。
“我什么时候开始？”夏洛塔问道。
“你为什么还在这儿？”金穆瑞反问。
女人领会了他的暗示，踉踉跄跄地爬起身来。卓尔士兵们同样心领神会，冲过去扶住她，迅速解开了她身上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