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巨兽正在休息。但即使是在酣睡之中，这头红龙看来也是个愤怒而骇人的存在。它像猫一样蜷起身躯，长长尾巴搭在头上。随着沉重的呼吸，盖满鳞片的庞大脊背如巨浪般起起伏伏。缕缕灰烟从鼻孔中喷出，令洞穴地面的岩石也随之震颤。石室里一片漆黑，只有巨龙本身释放着光芒——金红色的炽热光芒——仿佛鳞片已经无法收容它充盈全身的烈焰和能量。
在窥探魔镜的另一端，六名奇特的同伴——卡德利、丹妮卡、伊万、派克、恩崔立和贾拉索——凝视着巨龙，心中充满敬畏和恐惧。
“我们可以借助席蕾和她的弓箭手的力量。”丹妮卡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精灵们绝不会为了任何目标与黑暗精灵并肩作战。何况他们已经返回他们位于希尔米斯塔森林中的家园了。
“我们还能动用国王埃尔贝莱斯的整支军队呢。”卡德利补充。
“哇哦。”派克说，似乎深深陶醉于巨龙的身影。它少说也和老菲恩特尼玛一样巨大，一样可怕。
“龙就在那里。”卡德利边说边转向恩崔立，“你确定你依然想要和我一同前往吗？”然而，看到阿提密斯·恩崔立双眼之中闪烁的热切目光，他的问题无力地结束了。
杀手从口袋里取出碎魔晶。
“目睹你的终结吧。”他对神器低声说道。他感到魔晶发出了绝望而强大的呼唤——卡德利同样也有所察觉。它先是呼唤着贾拉索，机会主义的卓尔的确也想要伸手将它夺过来，但他抑制住了这种冲动。
“把它收起来。”丹妮卡轻声喝道，目光从释放着绿色光芒的魔晶转向挪动着身体的巨龙，“它会唤醒那条龙！”
“亲爱的，难道你想从诱使一条沉睡的龙喷吐龙息吗？”贾拉索提醒她，但丹妮卡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
恩崔立清晰地听见了碎魔晶的呼唤，也识破了它的企图，知道丹妮卡的判断十分明智。尽管他们终将唤醒巨龙，但如果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唤醒，局面对他们将会有利得多。杀手望向神器，露出一个自信而得意的笑容，然后将它收回到自己的口袋里，点头示意卡德利关闭窥探魔镜。“我们何时出发？”杀手对卡德利问道，他的语气明确无误地显示出，巨龙的景象丝毫没有动摇他的意志，他急切想要摧毁这枚邪恶的神器。
“我必须准备合适的法术。”卡德利回答，“不会花很长时间。”
牧师示意丹妮卡和他的其他朋友护送两名不受欢迎的同伴离开，但他只是暂时关闭了窥探魔镜中的画面而已。其他人刚一走，卡德利就在自己身上施放了一个能令他在黑暗中视物的法术，然后再次召唤出龙穴的景象。他命令窥探魔镜游移不定的眼睛在错综复杂的庞大洞穴中四下环视。
他注意到地面上有许多巨大的裂缝。他顺着其中一条裂缝向下窥去，发现沉睡的巨龙身下有一个由隧道和石室组成的迷宫。卡德利不确信龙穴的构造是否足够稳固。一点都不。
在选择带去巨龙赫淮斯托斯巢穴的法术时，他必须要好好记住这点。
莱基沉浸在意识的专注之中，双眼紧闭，令克林辛尼朋的呼唤完全侵入他的思想。他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愤怒和绝望，捕捉到呼救的哀求和对无上荣耀的承诺。
他同样也看见了一些其他画面，特别是一头蜷缩起来的巨大红龙。他听见了一个单词，一个名字，回响在他脑中：赫淮斯托斯。
莱基知道他必须迅速行动。他回到他位于巴沙多尼公会下方的私人房间里，全神贯注地向他的罗丝女士进行祈祷，告诉她有关碎魔晶的故事，告诉她这枚神器能令他为世界带来崇高的混乱。
一连几个小时，莱基独自祈祷着，生硬而不可通融地拒绝了所有前来敲门的人——其中也包括伯殷永和金穆瑞。
当他认为自己已经得到了蜘蛛神后或至少是她某个下属的注意之后，法师施展了一个强大的法术，打开一扇通往异界的大门。
和他平常使用这个法术时一样，莱基不得不极为谨慎，以防不符预期或是太过强大的异界住民穿过大门。这次他的担忧成真了，走出传送门的生物正是一只蜡融妖。它们是罗丝的侍女，比起蜘蛛身后本人来倒更像是长有细长附肢的半熔蜡烛。
莱基屏住呼吸，突然惊恐地怀疑他透露神器的消息是错误的决定。罗丝有没有可能想将神器据为己有，命令莱基将它交出来呢？
“你呼唤女士的帮助。”蜡融妖说。它含糊不清的喉音像流水般汩汩作响，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双重音调。
“我想要返回魔索布莱。”莱基承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一件混乱的工具行将毁灭……”
“罗丝女士知道那件神器，知道克林辛尼朋，泰雅楚玛特家族的莱基。”蜡融妖说道。这个生物称呼莱基的方式令神奥双修的卓尔大吃一惊。
他的确是泰雅楚玛特家族的儿子，但那个属于契德·纳萨的家族早在百年之前就不复存在了。卓尔意识到这是一个微妙的提醒，提醒着他，罗丝及其手下的记忆十分漫长。
又或者，这同样也是一个警告，警告着他，在罗丝最伟大的女祭司们所统治的城市里使用这枚强大的神器，他必须极端小心。
此时此刻，莱基看见他统治魔索布莱的美梦变成了泡影。
“你要从何处取回神器？”侍女问道。
莱基结结巴巴地给出一个答案，此时他早已神游天外。“赫淮斯托斯的巢穴……一条红龙。”他说，“我不知道在哪儿……”
“你会得到答复。”侍女承诺道。
它转身穿过莱基的大门。卓尔法师并未结束法术，传送门却立即立即合上了。
罗丝是否正在亲自聆听着这场交谈？莱基不由好奇，不由战栗。他再次明白了自己征服魔索布莱的宏愿有多么徒劳。碎魔晶固然强大，或许它的确可以让莱基对主母们施加足够的控制，或通过其他方法动摇她们的地位，进而令他攀上强权的宝座。但从蜡融妖说出他全名的方式上，他知道自己必须万分谨慎。罗丝女士不会允许魔索布莱的权力平衡发生这种改变。
一时之间，莱基想要放弃他夺回碎魔晶的计划，想要带着他剩余的同盟和他获得的利益返回魔索布莱，和他的朋友金穆瑞一同领导达耶特佣兵团。
这短暂的一刻转瞬即逝。碎魔晶的呼唤汹涌回流，悄声诉说着它对权力和荣耀的承诺。它向莱基展示，地表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可怕禁地。只有有了克林辛尼朋，他就能继续完成贾拉索未竟的计划。但这次是在一个更加合适的地方——或许是住满地精的山地，用走狗和奴隶组成一支的不死军团。 卓尔法师揉搓着他纤细的黑色手指，焦急地等待着蜡融妖许诺给他的答复。
“你无法否认这种美。”贾拉索评论道。他和恩崔立坐在神殿外面，在踏上旅途之前放松着身体。二人都十分清楚，许多警惕的目光正从各个有利角度汇聚在他们身上。
“它存在的目的本身就否认了这种美。”恩崔立回答。他的语气显示出他不愿再次重复这段对话。
贾拉索密切注视着这个男人，仿佛期望着只靠外在的观察就能解开阿提密斯·恩崔立紧锁起来的黑暗过去。恩崔立对“伪善”牧师的反感并未令卓尔感到惊诧。在许多方面，贾拉索与他深有同感。黑暗精灵经历过很长、很长的岁月，经常离开魔索布莱在外探险，几乎知道这座黑暗城市里每一名访客的一举一动。他见证过特瑞尔大陆上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宗教派别，足以洞悉许多所谓的牧师道貌岸然的伪善本质。然而，在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内心深，处却存在着某种近乎本能、远为深刻的东西。
这一定是因为恩崔立经历过某段令人极为不安的往事，而那其中涉及到一名牧师。或许，他曾经被一名牧师错误地指控犯有某些罪行，并因此而惨遭折磨——在地表世界的小型社区里，牧师通常也担任着狱卒的角色。或许，他也曾遇到真爱，但那个女人死在一名牧师的手中，或被一名牧师从他身边偷走。
无论真相如何，每当恩崔立仰头眺望壮丽的高飞之灵，贾拉索都能清晰地看见倒影在杀手深色双眼中的恨意。以任何标准而言，这座建筑都可谓美轮美奂。即使是对贾拉索来说也同样如此，尽管他所生长的幽暗地域是个名副其实的幽暗所在。凝视着那些高耸的塔尖，他的灵魂得到了净化，他的内心豁然开朗、为之升华。
他的同伴却明显并非如此。这是阿提密斯·恩崔立身上另一个有待贾拉索破解的谜团。他由衷觉得这个男人十分有趣。
“神器摧毁之后，你要去什么地方呢？”恩崔立出乎意料地问道。
贾拉索顿了顿，不仅是为了充分理解这个问题，也是为了思索他的答案——实际上，他没有答案。“如果我们的确摧毁了它的话，你是说。”他纠正道，“你曾经和红龙之类的生物打过交道吗，我的朋友？”
“卡德利有过，我相信你也有。”恩崔立回答。
“只有一次，而且我真的不愿再和这种怪物交谈了。”贾拉索说，“超过一定限度之后，你就无法再与红龙进行理论，因为它们没有明确的个人利益目标。它们看见，它们毁灭，它们拿走劫后残存的一切。它们是一种单纯的存在，这令它们变得愈发危险。”
“那就让它看见碎魔晶，然后摧毁它吧。”恩崔立说。碎魔晶尖声高喊，令他感到一阵刺痛。
“为什么？”贾拉索突然询问。恩崔立知道他总是见风使舵的朋友听见了神器无声的呼唤。
“为什么？”杀手重复道，转而正面望向贾拉索。
“或许我们的计划还不够成熟。”贾拉索解释道，“现在我们知道了该如何摧毁碎魔晶——也许这就足以作为我们对抗它的利器，让它永远屈从于我们的意志。”
恩崔立笑了起来。
“我说的是事实。按我说的做，我们有利可图。”贾拉索坚持道，“毫无疑问，克林辛尼朋曾经控制了我，但如今，我们已经确信这段关系中真正的主人是你而不是神器。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什么非要冲上前去摧毁它呢？为什么不先确定你是否能够控制这件物品，令它为我们所用呢？”
“因为，如果你确凿无疑地知道自己能够摧毁它，而碎魔晶也同样知道这点，那就没有必要摧毁它了。”
“没错！”贾拉索兴致勃勃地说。
“因为，如果你知道自己能够摧毁水晶塔，那你就绝无可能最后盖起了两座水晶塔。”恩崔立讥讽道。贾拉索震惊地眨了眨眼，在转瞬之间，热切的笑容从他黑色的脸上消失了。
“它又这么做了。”卓尔干巴巴地评论道。
“鱼钩上挂着相同的鱼饵，名为贾拉索的鱼儿更加用力的咬住了钩。”恩崔立回答。
“我说，神殿很漂亮。”贾拉索评论道，顾左右而言他。
恩崔立再次笑了起来。
那么，拖延他。雅拉斯科里克对金穆瑞说道。卓尔告诉灵吸怪，他们计划在红龙赫淮斯托斯的巢穴里拦下贾拉索、恩崔立、牧师卡德利和他的朋友们。
除了公开的战斗，没有什么事能够阻止莱基。金穆瑞解释道。他会取得碎魔晶，不惜一切代价。
因为这是碎魔晶的指示。雅拉斯科里克回答。
可看上去他至少已经部分摆脱了神器的掌控。金穆瑞争辩。他把大部分卓尔士兵都派回到了我们位于魔索布莱的总部，并系统性地放弃了地表的据点。
的确。灵吸怪承认。但如果你认为碎魔晶会允许莱基拿着它回到不见天日的幽暗地域，你就是在自欺欺人。这件上古遗物从阳光中汲取能量。
莱基相信神器可以通过地表的水晶塔将阳光的能量传到魔索布莱。金穆瑞解释道。实际上，正是卓尔法师告诉了他这种可能性——从克林辛尼朋那里听来的可能性。
莱基看到了许许多多的可能。雅拉斯科里克用意念说道；灵吸怪的回答中带有一丝类似于讥讽的疑虑。那些异彩纷呈的可能无不来自于同一个源头。
金穆瑞·欧布罗扎对此不愿细想。他发现自己被困在五个危险的对手中间——莱基、雅拉斯科里克、贾拉索、阿提密斯·恩崔立，以及碎魔晶本身。他无力改变即将到来的局面。因为尊重神奥双修者的能力和智慧，也同样因为他和这名卓尔之间的深厚关系，他不会和莱基兵戎相见。至于他潜在的敌人，雅拉斯科里克是最不足为虑的一个。他知道，只要莱基在他身边，灵吸怪就没有获胜的可能。金穆瑞可以暂时抑制住雅拉斯科里克的心灵武器，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莱基把他消灭。
尽管对碎魔晶的控制力量心怀敬意，金穆瑞知道那枚强大的神器不会与任何心灵异能者欣然共事。金穆瑞由衷相信，神器和莱基的确是一对完美的搭档，一个互助互惠的组合。虽然贾拉索没能掌握住神器，但贾拉索也没有就它的控制力量得到恰当的事前警告。金穆瑞觉得莱基不会再重蹈覆辙。
尽管如此，心灵异能者依然认为，如果碎魔晶的确遭到毁灭，一切都会变得简单明了。但他不会为了摧毁神器而和莱基作对。
他望向灵吸怪，突然意识到，仅仅是把莱基想要和碎魔晶结盟的计划通知给这个长有章鱼头的生物，他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背叛自己的朋友了。雅拉斯科里克显然是莱基的敌人。
出于尊敬，金穆瑞对雅拉斯科里克深鞠一躬，意识的疾流飘然而去，回到他位于巴沙多尼公会的私人房间中。就在大厅下方的不远处，莱基正在等待着蜡融妖的答复，策划着他对贾拉索和失势的卓尔头子新找到的同伴们的攻击。
金穆瑞不知自己该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