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阿提密斯·恩崔立绝对知道这个声音，却无法认出他所听到的语气。无论是在地表还是在幽暗地域，他都从未听到佣兵头子因为愤怒而提高声音。
贾拉索正在大喊大叫。恩崔立在好奇的同时也感到愉快，因为贾拉索正在冲着莱基和金穆瑞大喊大叫。
“它将标志着我们的崛起。”贾拉索吼道。
“它将给我们的敌人提供目标。”金穆瑞反唇相讥。
“他们只会把它视为一个新的公会，仅此而已。”贾拉索针锋相对。
“这种建筑倒也不很罕见。”莱基用一种更为自控的平静口吻说道。
恩崔立在此时走进房间，发现他们三人正相对而立。第四名卓尔，伯殷永·班瑞，则舒服地靠坐在墙边。
“他们不会知道那座塔里藏着卓尔。”莱基迅速向人类投去不屑一顾的一瞥，继续说道，“但他们会知道有一股新生的力量已经进驻到了巴沙多尼公会的内部。”
“他们已经知道了这点。”贾拉索推测。
“他们如此怀疑，就像他们怀疑老巴沙多尼已经死去。”莱基反驳，“让我们不要印证他们的怀疑，不要替他们完成他们的侦查工作。”
贾拉索眯起他露在外面的那只眼——今天他把眼罩戴在左眼上——猛然转头望向恩崔立。“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更加了解这个城市。”他说，“你怎么看？我计划建起一座高塔，一个克林辛尼朋的水晶映像，和你消灭崔斯特·杜垩登时的那座高塔相同。我的同僚担心此举会激起其他公会——甚至是卡林杉高层力量——的反应。”
“至少会激起法师公会的反应。”恩崔立镇静发话，“一群危险的家伙。”
贾拉索后退一步，恩崔立竟然没有欣然赞同他的意见，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每个公会都在不停建造新的据点。”佣兵头子争辩道，“有些比我计划用克林辛尼朋创造的任何建筑都要华丽得多。”
“但他们会公开雇佣合适的工匠——以及法师，如果需要使用魔法的话。”恩崔立解释道。
他站在原地，思维飞旋。贾拉索的危险计划令他震惊不已。但他不愿完全站在莱基和金穆瑞的一边，因为他知道这种联盟永远也不会对他有利。然而，就算客气地评价，在卡林港正中盖起一座克林辛尼朋映像的计划看来也是有勇无谋。
“听见了吧，”莱基笑着插话，“连你的小跟班也不认为这是个可行的好主意。”
“不要拾人牙慧，莱基。”恩崔立立即说道。看见莱基投来的憎恨目光，他几乎期待着这名残忍的法师当即向他发动攻击。
“在卡林港里建起高塔将会招致麻烦。”恩崔立对贾拉索说道，“尽管此举也并非绝无可能。我们或许可以从名声显赫的公会雇用一名法师，用他来掩饰我们真正的建造过程。如果我们能将视线投向城市外缘，这项工作就会变得愈发轻松。或许是在沙漠里，高塔在那儿能够更好地享受灿烂的光照。”
“我们的目的是要树立起彰显力量的标志。”贾拉索插话，“我没什么兴趣让空旷沙漠中的蜥蜴和毒蛇对我们刮目相看。”
“隐藏力量才能使达耶特佣兵团更好地发挥实力。”金穆瑞大着胆子打断了他的话，“在这个遍地是潜在敌人的地表世界里，我们反而要抛弃这一如此成功的信条吗？你又一次忘了我们是谁，贾拉索，以及我们身处何地。”
“我们可以支付一笔漂亮的费用，掩盖高塔的真实建造过程。”恩崔立推测，“而且，或许我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既达成你的目的，”他对贾拉索说，然后转向金穆瑞和莱基，“也同时缓解你们不无根据的担忧。”
“去吧。”莱基说道，“显示你的价值，证明我的错误。”
恩崔立对他虚伪的赞赏付诸一笑。他早已想好了一个绝佳的地点，所缺的只是另一个能促使贾拉索和达耶特佣兵团向科林·索勒兹和达拉巴德绿洲发动攻击的因素。
“我们有什么来自清道者的回应吗？”贾拉索问道，走向房间一侧，坐了下来。
“夏洛塔·维斯帕此时正会和帕夏达达克兰会面。”恩崔立回答。
“他会不会杀了她以示报复？”金穆瑞问道。
“对我们而言又没有损失。”莱基冷嘲热讽地说道。
“帕夏达达克兰对此深感兴趣——”恩崔立刚要发话。
“深感畏惧，你是说。”莱基纠正道。
“——深感兴趣，”恩崔立坚定地说，“因此不会做出如此鲁莽的行动。很显然，失去一座无关紧要的前哨并未令他恼火，探明我们的真正实力和意图才是他的兴趣所在。或许他会杀了她，但更多是为了知道这种行动是否会招致我们的反击。”
“如果他这么做，或许我们会彻底铲除他和他的整个公会。”贾拉索说，对此，几个人不禁都挑起了眉毛。
相形之下，恩崔立并未太过惊讶。杀手开始怀疑贾拉索看似疯狂的举动之后另有原因。面对像清道者公会的帕夏达达克兰这样权力稳固的人，贾拉索通常会设法和对方建立起互利关系。黑暗精灵佣兵一般不会将时间、精力和宝贵的士兵浪费在破坏行动之中——除非这么做能让他获得他所亟需的立足之处。此时此刻，贾拉索在卡林杉的立足之处已经相当牢靠，他的欲望却似乎有增无减。
恩崔立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既然意识到自己可以利用这一局面，杀手对此也不太担心。
“在采取任何针对达达克兰的行动之前，我们必须削弱他的外援力量。”杀手说道。
“外援力量？”贾拉索和莱基一同询问。
“帕夏达达克兰的势力延伸得很远。”恩崔立解释道，“我怀疑他已经建立起了某种外环防御圈，或许甚至远在卡林港的边界之外。”
从黑暗精灵们脸上的神情来看，恩崔立意识到自己刚刚已经成功地打下了基础，此时他无需再多做赘言。实际上，他十分了解帕夏达达克兰，知道这个年迈的男人不会伤害夏洛塔·维斯帕。公然报复根本不是达达克兰的行事风格。不，他会乐于和夏洛塔保持对话，因为根据达达克兰的推理，巴沙多尼公会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地摧毁他的一个外围岗哨，必然是因为他们得到了某种全新的强大武器或同盟。帕夏达达克兰想要知道，促使公会的新领袖——如果巴沙多尼真的像传言一般早已丧命的话——发起这场袭击的究竟是盲目独断的自负，还是理由充分的自信。至少，夏洛塔——若是巴沙多尼真的已经丧命，她毫无疑问会被提升至公会中的高位——亲自前来会见他的事实本身就暗示出原因很可能是后者。如此一来，帕夏达达克兰并不打算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因此，夏洛塔会安然无恙地离开达达克兰的驻地，然后她会应她之前得到的召唤前去寻找瓦维尔·泰格维斯。当她回到贾拉索身边的时候，她会向佣兵头子确定达达克兰在城市之外的确拥有一位盟友。在此之后，恩崔立还会告诉他，这个盟友所处的位置正是用来建造引人注目的崭新水晶塔的绝佳地址。
的确，一切都在按照杀手的计划顺利进行。
“只要科林·索勒兹消声觅迹，帕夏达达克兰在卡林港外就再无声援。”是夜，夏洛塔·维斯帕向贾拉索解释道。
“他在城外无需声援。”贾拉索答道，“根据你和我的其他副官提供的信息，那个人类在卡林港内已经有了众多拥簇，我们不得不慎重考虑是否要真正征服它。”
“但帕夏达达克兰根本不明白这点。”夏洛塔毫不犹豫地回答。
在贾拉索看来，这个女人早就作出了全面的思考。在见过达达克兰并联络了她的街头耳目之后，她表现得兴奋不已、跃跃欲试。她并未真的从达达克兰身上得到什么确定性的结论，但她察觉出对方正处于戒备状态。他担心他那些较小的外围据点所遭受的毁灭命运最终会全面降临到整个公会的身上。达达克兰并不知道巴沙多尼公会究竟实力几何，也不知道公会内部的权利如何分部，而这也同样令他惶惶不安。
贾拉索用他纤细的黑色双手托住棱角分明的下颌。“他相信帕夏巴沙多尼已经死了？”他第三次询问，而夏洛塔也第三次回答：“没错。”
“这难道不就意味着公会内部出现了一个新的弱点吗？”
“在你们的世界或许的确如此。”夏洛塔回答，“信奉罗丝的主母们直接统治着卓尔家族。在这儿，领导者的死亡只会造成些微动荡而已，而这才是最令对手们感到恐慌的局面。公会之间通常不会开战，因为战争有损于各方的利益。这是年迈的帕夏们经年累月——甚至是花费几十年之久——才得出的经验之谈，然后它们又被一代代地传授给帕夏的孩子，或是帕夏选择的其他接班人。”
贾拉索当然理解这些话，但他却保持着一副有些困惑的神情，促使她继续说下去。实际上，贾拉索更多是在藉此了解夏洛塔，而不是卡林港地下工会的运作方式。
“我们的进攻会令帕夏达达克兰确信老巴沙多尼已死的传言的确属实。”女子继续说道，“在达达克兰看来，如果巴沙多尼已死——或者至少丧失了对工会的控制——我们就要危险得多。”夏洛塔露出她那面带嘲讽的邪恶微笑。
“因此，每铲除掉一个外围据点——从那些较小的岗哨和眼下的达拉巴德绿洲开始——我们都会削弱达达克兰的安全感。”贾拉索推断道。
“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轻易迫使清道者们签下对我们更为有利的条约。”夏洛塔解释，“或许达达克兰甚至会把被摧毁的较小岗哨周围的整个区域都割让给我们。反正他在那些地区的运作根基已经不复存在了。”
“算不上丰厚的回报。”贾拉索评论道。
“啊，的确。但帕夏达达克兰在遭受我们的袭击之后又把自己的领土割让给我们，如果其他公会也知道了这点，它们一定会对巴沙多尼公会敬畏得五体投地。”夏洛塔柔声说道。
“达拉巴德绿洲？”他问道。
“它本身就足以作为对我们的回报了，”夏洛塔迅速回答，“何况还能为我们在和帕夏达达克兰的游戏中带来更多利益。” 贾拉索略作思索，点了点头，然后，他狡猾地看了一眼夏洛塔，向床的方向颔首示意。获得巨大利益的想法总能令贾拉索性趣高涨。
夜晚些时候，贾拉索遣走了夏洛塔，独自思索她为他带来的消息。根据这个女人的说法——她听信了瓦维尔提供的假情报——达拉巴德绿洲是帕夏达达克兰经营的中转站，向他远在卡林港之外的强大盟友传递信息。达拉巴德由某个名为索勒兹的小官员控制，是一座独立的要塞，并不正式隶属于清道者或卡林港的其他公会。索勒兹显然靠传递信息获取酬劳，有时也会在西北方的小径上收取过路费——这点夏洛塔已经向他解释过了。
贾拉索继续踱步，消化着这些信息，将之与阿提密斯·恩崔立早先的建议联系起来。此时，他察觉到一阵来自最新盟友的心灵入侵，但他调整着自己的魔法眼罩，拒绝了对方的召唤。
达拉巴德恰到好处的地理位置和这一切的便利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关联，某种事实之下的真相，某种计划好的关系。恩崔立之前不也建议贾拉索征服卡林港之外的地方，以便更加安全地建造水晶塔吗？
而现在又是这个：一个位置绝佳的地盘送上门来，等着他去征服。达耶特佣兵团可以一举两得。
心灵入侵持续传来。呼唤非常强烈，是贾拉索透过眼罩感觉到的最为强烈的呼唤。
他别有所图。克林辛尼朋在佣兵头子的脑海中说道。
贾拉索想要驱散碎魔晶，他认为自己一个人就能通过推理洞悉全局，但克林辛尼朋接下来的论断却直接跳过了他正在逐渐形成的结论。
阿提密斯·恩崔立在此事中必有更深的图谋。碎魔晶坚持。一场深时旧怨，或是隐藏在显而易见的回报之下的宝藏。
“并非旧怨。”贾拉索大声说道；他移除了防护眼罩，以便更好地和碎魔晶进行交流，“如果恩崔立有和索勒兹有什么过节，他会亲自解决这个家伙。他一向对独来独往的作风引以为傲。”
之前从没有人提到过达拉巴德绿洲，通过它既可以削弱清道者的力量，又可以达成建造水晶塔的目的，你难道只把这个突然出现的选择当成一个幸运的巧合？碎魔晶问道。贾拉索还没来得及作出回应，克林辛尼朋就明确无误地表达了自己的判断。阿提密斯·恩崔立在针对达拉巴德的袭击中别有所图。这点毋庸置疑。他很可能知道我们的眼线会提议我们占领达拉巴德，在恫吓帕夏达达克兰的同时也大大增强我们和他进行谈判的能力。
“更可能是在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安排下，我们的眼线才得出了那种结论。”贾拉索推理道，然后轻笑起来。
或许他试图藉此摧毁我们。碎魔晶告诉他。如此一来，他就能摆脱我们自由生活。
在碎魔晶的推理全部进入他的思绪之前，贾拉索就开始摇头。“如果阿提密斯·恩崔立想要摆脱我们，他会找借口离开这个城市。”
远远逃走，或许就像游荡者莫里克那样？讽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的确，贾拉索不得不承认。达耶特佣兵团已经证明了他们在地表世界触及深远，也许也远到了足以抓回一个叛逃者的地步。然而贾拉索依然非常怀疑碎魔晶的最后一个论断。首先，头脑聪明的阿提密斯·恩崔立深知达耶特佣兵团绝不会盲目地和达拉巴德或是任何其他对手为敌。其次，在贾拉索看来，如果恩崔立想要让达耶特佣兵团无法在地表立足，这种计划也未免太过冒险了——直接告诉卡林杉的高层势力一队黑暗精灵已经来到了这个城市，不是要容易得多吗？
他向克林辛尼朋给出他的推断，和神器达成共识，一致认为最可能的情况和碎魔晶的第二种推测有关，也就是说，绿洲之中藏有某种宝物。
卓尔佣兵闭上双眼，体会着益发强烈的合理怀疑带给碎魔晶的感受。当他发现他和神器都接受了这个结论，而且对此看法相同的时候，他不禁再次大笑起来。比起愤怒，他们都感到更加惊奇。无论恩崔立究竟怀有何种私人目的，无论将达拉巴德和帕夏达达克兰联系到一起的情报是否有一丝属实，这片绿洲看来始终都是一笔唾手可得的财富。
是贾拉索的财富，更是克林辛尼朋的财富，因为神器已经明确无误地告诉了卓尔，它需要建造一个属于自身的水晶映像，需要盖起一座吸收灿烂阳光的高塔。
需要向它一直以来的最终目标迈出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