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布鲁诺站在原地,凝视着竖井,手里拿着一块取自井底的砖石。
崔斯特不知该作何期待。布鲁诺会一怒之下扔开石头吗?还是会认为这根本无关紧要,坚持他们无论如何都应该继续前进,深入到构造不稳,却并非如他们原本的猜测一般古老的地城之中?
矮人长叹一声,将岩石掷向地面。岩石上的字母——人类字母——清晰可见。建造者明显是个人类,他在竖井上留下了自己的标记:一枚属于他所在的野蛮人宗族的符号。在二人被地震赶出地底之前,布鲁诺发现了这口竖井,他们花费了数日时间,才终于挖回到原来的位置。
“好吧,精灵。”矮人说道,“我们又有几百张地图要探索啦。”
他转向崔斯特和关海法,双手叉腰,长满胡须的脸上既没有怒意,也没有失望。
“咋了?”看见卓尔的表情,布鲁诺又添道;面对矮人克制的反应,崔斯特一脸愕然。
“你展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呢。”
布鲁诺耸耸肩膀,闷哼一声。“你还记得我们寻找秘银厅的时候吗?我们在路上花了好几个月,穿过长鞍镇、巨魔沼泽、银月城,还有其他地方。你还记得那几个月的时光吗?”
“当然了。”
“难道你有过比那几个月更美好的经历,精灵?”
现在轮到崔斯特露出微笑了。他点了点头,承认了朋友的观点。
“你对我说过一百万遍,重要的是经过不是结果。”布鲁诺说。“我大概是信了你的话了。所以,动身吧。”矮人边说边从两名同伴中间经过,向总是令他倍感棘手的黑豹投去怀疑的目光,“我这两条老腿还有更多的路要走呢。”
他们离开洞穴,来到一片湛蓝的天空之下,峭岩丘连绵起伏的高峻山峰限制了他们的视野。眼下已时值夏末,秋季即将降临,习习凉风十分怡人。他们意识到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用来轻松探险,然后便不得不缩进某个小镇度过严冬——或许是终北港。然而,崔斯特也曾建议前往长鞍镇拜访哈贝尔一族。奥法瘟疫严重削弱了那支古怪的法师家族,但经过六十多年的不懈努力,他们终于重新组建了家族结构,在山上盖起宅邸,在山下建起小镇。
不过,这件事要留待他日再作决断了。三名同伴回到他们的小营地里,布鲁诺打开背囊,取出一沓卷轴筒、一张羊皮纸、一叠皮革和一堆写字板。它们全是地图,标示了剑湾北岸的诸多已知洞穴。他又拿出了几枚德尔荣时期铸造的古钱币和一个非常古老的铁匠锤锤头。另外几样形貌可疑却明显年代久远的东西也从包里滚了出来。这些都是他们从北地的野蛮人部族和小村中得来的东西,钱币则来自路斯坎。当然,它们根本证明不了什么。作为一个贸易港口,路斯坎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矮人学者们所认定的刚特格瑞姆年代。如果事实的确如此,那么,千帆之城的金库里有那么几枚德尔荣钱币也不足为奇。
可是,对布鲁诺来说,这些东西代表着一种肯定,它们是令人欣喜的鼓舞,减轻了矮人老迈双肩上的重担。因此,崔斯特没有劝他不要这么干。
只要这么干能让旅途变得更加有趣,他就不会让矮人放弃。
布鲁诺逐个翻找着卷轴筒,查看他写在筒侧的标签。他选出其中两个扔到一旁,然后把其他的卷轴筒塞回到了背囊里。他又在羊皮纸里翻出另一张值得期许的地图,至于剩下的东西,也被他塞回到了背囊里面。
“这仨离我们最近。”矮人解释道。
令崔斯特感到既惊讶又有趣的是,布鲁诺收拾完行囊,就把它甩过肩头,然后捡起其他东西,开始打扫营地。
“啥?”看见崔斯特没有采取类似的行动,矮人问道,“我们还有好几个小时阳光明媚的大好时光呢,精灵。少在这儿磨蹭!”
赫佐·阿莱格尼从树后现身,大笑着踏上那条林中小道,走到两名惊愕的提夫林面前。其中一人长着向后弯曲的羊角,形状和阿莱格尼的角类似,另一人则只是额前有两点凸起而已。他们身着皮制背心,衣襟下露出锯齿状的徽章。层层线条交织排列,组成他们神祗的符号,同时也呈现出其他邪恶的图形。在他逗留于无冬森林的时间里,阿莱格尼对这种符号已经有了深刻的了解。
两个提夫林各持一把红色权杖,精巧的刻面令它看来如同一块水晶,但它实际上却是由坚硬的金属制成。权杖长约三呎,一头渐细,形成尖端,不仅可以被当做棍棒或短杖,也可以用作长矛。
“兄弟……”男性发话;高大的提夫林突然出现,他不禁大吃一惊。
“不——是阴魂!”那名女性飞快纠正了他的错误。说着,她向后跳开一步,摆出防御的架势。
她将体重放在右腿上,伸长左臂,掌心正对阿莱格尼,武器紧紧收在右胸前方,直指阴魂。仿佛她正拿着一柄长剑,或是一支尖矛。
男性的反应也大同小异。他两脚开立蹲伏在地,像挥舞棍棒一般在右肩上方挥舞着权杖。
赫佐·阿莱格尼对他们微微一笑。他并未拔出那把悠然悬在他左腿旁边的强大的红色长剑。
“阿斯莫德,我猜。”他说,指的是阿斯莫蒂斯的信徒。他们最近才开始慢慢渗透到无冬森林之中,此前,阿莱格尼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群人的存在。
“你本该也是,恶魔兄弟。”女性说。她睁大双眼,硬银般的眼珠中充满饥渴的激情。
“投身于阴影的恶魔兄弟。”男性添道,“投身于莎尔的奈瑟帝国。”
“是谁派你们来的?”阿莱格尼询问,“是谁在引领你们这群卑鄙可笑的狂信徒?”
“与耐色瑞尔是敌非友的人!”女性怒喝。她猛然上前,将矛尖刺向阿莱格尼健壮的胸膛。
但阿莱格尼却先她一步展开了行动。他自剑带的环鞘中拔出长剑,在抬起剑锋的同时自左而右一挥而过。不仅如此,长剑在空中留下了一道不透明的烟墙,令他的两名对手大吃一惊。
女性提夫林的尖矛刺破烟墙,但烟墙之后的阿莱格尼早已顺着他刚才挥剑的惯性闪到了右侧。
在对方后撤时,阿莱格尼紧贴她的后撤路线,说道:“在这儿。”那名男性正要挥舞着棍棒跳上前来,但还没等他作出反应,没等他们转过长角的脑袋望向阿莱格尼——他们甚至没来得及调整脚下的方向——烟墙骤然崩裂。一道纤细的身影穿墙而出,从两个阿斯莫德之间凌空翻过。提夫林双双调转武器,想要瞄准这个新出现的威胁,却被他轻而易举地躲了过去。他在半空调转身体,落在两名提夫林的身后,正对着他的敌人。
“吹响号角!”男性高喊,转身迎击。但就在他发话的同时,女性提夫林却向旁边踉跄了两步,突然抬起空出的手按住咽喉——按住新来者的匕首留下的伤口。她睁大了银色的双眼,不仅是震惊于他出手的精准,更是因为担心自己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玛卡瑞尔!”她的同伴叫道,用力挥动棍棒,扑向手持小刀的敌人。
那个皮肤苍白的人类侧身躲开了第一击,又俯身闪过他的反手攻势。提夫林第三次进攻时,他迎着对方的武器跳上前去,用胸侧接住敌人未能完全递出的兵刃,将权杖夹在腋下。然后,带着惊人的劲势、坚定的自信和完美的平衡,他向外侧扭转身体,从敌人的手中夺下了武器。
赤手空拳的提夫林轻嘶一声,紧追上前,完全不介意用拳头和利齿作战。
然而,就在他动身侧移的同时,灰影拜拉博斯挥动手肘,右臂勾住权杖,将它高高抛到面前的空中。他用右手抓住权杖中段,然后停下脚步,调转身体,向后转动右胯。拜拉博斯的左手按住权杖末端,既为保持平衡,也为增强力度,然后向身后刺出权杖。
他感到武器狠狠击中了提夫林的胸膛。但他并未顺势右转,而是停下动作,重新将权杖拿到身前。拜拉博斯将权杖轻轻一抛,用双手握住武器一头,同时转向左侧,追上正要撤退的提夫林,挥起了手中的权杖。
值得赞赏的是,提夫林设法用胳膊挡住了这一击,却也因此折断了小臂。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因为爆发的剧痛而放声尖叫,拜拉博斯就转回到了相反的方向,再次抬起双手,仿佛要对提夫林迎头痛击。提夫林作出反应的时候,拜拉博斯也亮出了他的诡计。他放下权杖飞起一脚,重重踢上提夫林的膝盖,把这条腿踢得远远伸了出去。他双手重新摸上权杖,右手握住武器中部,左手握住末端,保持蹲伏的姿势向斜上方递出权杖,重心不稳的提夫林无从防备,顿时被杖头狠狠击中了胯下。
“干得好。”阿莱格尼对拜拉博斯贺道,走到女性提夫林的身边。她单膝跪地,双手紧紧捂住被刺穿的喉咙,武器仍在身旁的地面上。“她还能活下去吗?”他询问。
“没有毒。”男人向他确认,“也不是致命伤。”
“好消息!”阿莱格尼边说边从她身边经过,走向那个呆若木鸡却还在负隅顽抗的男性。他站了起来,五官紧紧拧在一起。“不过,对你来说这消息可不怎么好。”阴魂纠正道,突然猛力刺出长剑,几乎将那不幸的家伙劈成了两半。
“我只需要一名俘虏。”阿莱格尼对已经咽了气的阿斯莫德狂信徒解释道。然后他踱回来,抓住跪到在地的女性提夫林那一头浓密的黑发,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用力之大几乎令她离开了地面。
“你以为你是比较幸运的那个?”他把脸伸到她面前,冷酷地注视着她泪盈盈的双眼。“带走他们的武器,以及其他所有值得带走的东西。”他向他的手下下令,然后扯住那名女性提夫林的头发,在身后拖着她,迈步离开了。
灰影拜拉博斯望向他离去的身影,视线却集中在那名女子痛苦不堪的面容上。这场战斗当然不会使他介怀,杀死邪神教下奇怪的狂热信徒也丝毫不会令他心生苦痛。毕竟,他们之中的任何一员都会欣然挖出他的内脏,献上祭坛——赫佐·阿莱格尼的士兵们早已醒悟了这点;已经有三名士兵在森林中失去了踪影,最后能找到的只有他们被绑在石板开膛破肚的尸身。
尽管如此,注视着面前的女性提夫林,拜拉博斯还是不由畏缩。他知道,她将很快领教到赫佐·阿莱格尼肆无忌惮的残忍。
不屈不挠。
每当崔斯特想起布鲁诺·战锤时,这是最经常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单词。同时,卓尔自己也会再次重复:“继续前进。”
崔斯特站在一株树冠繁茂的橡树所投射下的阴影里,斜倚着树干,漫不经心地偷觑着他的朋友。橡树所在的高地下方,布鲁诺正坐在一小块开阔地上,身下的地毯上铺着十多张摊开的地图。
年复一年,是布鲁诺令崔斯特奋斗了下去,黑暗精灵对此了然于心。复活凯蒂和瑞吉斯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就连有关他们、有关沃夫加的记忆也随之淡去——那个野蛮人显然已经死了,否则他已经是一百二十岁的高龄。布鲁诺坚持说,面前的道路仍然值得他们去探索,路上仍有等待他们去发掘的宝藏。正是这份坚持,才略微平息了卓尔心中即将沸腾的愤怒。
他的愤怒,还有种种其他情绪,全都有害无益。
他看了矮人好一会儿,看着他从一张地图挪到另一张地图,在地图上留下细小的标记,又不时在小本子上写写画画。那是他前往刚特格瑞姆的旅行日志,他一直把它放在身边。矮人曾经告诉崔斯特,他已经承认自己可能永远也找不到德尔荣矮人们的古老故居了,而这本日记就象征着他对现实的认识。如果他失败了,他也要留下笔记,让下一名踏上同一条的矮人在真正动身之前就对他将要经历的挑战有所了解。
至少,对布鲁诺而言,他承认自己的努力可能徒劳无功。但他依然坚定地认为,追求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的可能性——并无错误。这些举动,这种承认,和这番决心,在崔斯特心中不断回响,宣告着矮人的动机,坚持和……尊严。
直到他将攥紧的双拳抬到面前,崔斯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树干剥下来了一块。他张开黑色的手掌,久久注视着那块树皮,然后将它抛向地面,双手反射性地摸上腰间的弯刀。崔斯特将视线从布鲁诺身上转开,巡视着连绵起伏的山丘和森林,寻找腾起的烟雾,寻找其他附近生物存在的痕迹——像是地精、兽人甚至豺狼人。
世界不可动摇地变得愈发黑暗,他的战斗却越来越少,间隔越来越长,这在他看来近乎讽刺。近乎讽刺,而且难以接受。
“今夜,小关,”他轻喃,尽管黑豹现在其实还在她位于星界的家里,而他也并未取出黑玛瑙雕像将她唤至身旁,“今夜,我们去狩猎。”
他不假思索地抽出闪光和冰亡,他携带了几十年之久的兵刃,娴熟地舞出一串练习招式、格挡和反击、巧妙的回击。他加快了速度,动作从防御和应对转向更为激烈大胆的攻击。
几乎穷其一生,崔斯特都在重复着这些练习。在幽暗地域的魔索布莱城中,他从他的父亲扎克纳梵那里,从卓尔的格斗武塔那里学来它们,然后,在他生命的征途里,它们始终伴他左右。它们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是他自律的方式,是对他技艺的磨砺,对他目标的确认。
崔斯特早已将这些动作谙熟于心,几乎注意不到他在施展这些例行招式时所作出的微妙变动。当然,练习主要涉及的是肌肉运作的习惯和平衡,而在例行招式中,格挡和回旋、突刺和扭转都是为了回应来自假想敌的攻击。
但在最近几年里,那些假想出来的对手变得太过清晰。他甚至不能再记起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行这样的例行练习了。在魔法瘟疫之前,他所幻想的敌人一直不过是兵器而已。他转身垂直提起闪光挡开假想的长剑,向另一个方向上低空挥舞冰亡格开刺来的长矛。
然而,自从黑暗的时光过后,特别是从他、布鲁诺、杰萨、潘特和南弗多踏上征途之后,他假想的对手不再仅止于兵刃。崔斯特看见兽人的面孔或是食人魔的笑容,看见人类、卓尔、精灵甚至是半身人的双眼——无关紧要!只要有什么恶棍或怪物在那里等着就好,等着被闪光狠狠刺穿心脏,痛苦尖叫;等着被冰亡划开咽喉,在自己的鲜血中呜咽呻吟……
卓尔向自己的心魔发动狂怒的攻击。他猝然前冲,一跃而起,凌空一翻后重新落回地面,借助前倾的重心继续向前猛冲。魔法护踝加快了他的步伐,递出的双刀割破空气。又是一段冲刺,又是一个空翻,这次,他落地时重心右倾,以凌厉的攻势向右方扑去,挥舞的双刃好似一阵飞旋的疾风。
他狂怒地旋转,再次向前、向上,继而向左冲刺,然后突然停下脚步,调转刀锋,猛力刺向后方。
崔斯特能够感觉到刀锋刺穿紧追不舍的兽人时所受到的阻力,能够想象出鲜血淌过手臂时的温暖。
他深陷于这片刻时间,深陷于这种幻觉,当他真的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甚至想用对手的上衣拭去冰亡上沾染的鲜血。
他注视着冰亡,弯刀一干二净、闪闪发光。他注意到在他小臂上闪烁的汗水。他回头望向橡树,它已经在很远很远的距离之外了。
在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里,崔斯特·杜垩登知道,他在利用日常训练——或是利用真正的战斗,如果有机会的话——否认他的失落和痛苦。他藏身于战斗之中,无论那些战斗是真是假,只有在野蛮的战斗瞬间,他才能将痛苦忘在脑后。但他完美地把这一切深藏在心中,藏在意识之外。毕竟,他的确需要练习,他正好把真相埋在这份切实的需要之下。
他完美地假装过去几十年中在旅途上遇到的战斗都是真的不可避免的。
“几拍心跳之间就解决掉了两个阿斯莫德提夫林。”当夜,在无冬城城外的森林旁边,可以将城市尽收眼底的地方,赫佐·阿莱格尼对拜拉博斯说道。
“他们遭到了偷袭,注意力都集中在你身上。”拜拉博斯回答,“他们没发现我也在。”
“你就不能接受表扬吗?”阿莱格尼轻笑着斥责。
来自你的表扬?拜拉博斯心想,但并未说出口来,特别是考虑到他说出这句话时必将使用的讥讽口吻。但他阴暗的神色还是表达了不少东西。
“哦,别那么惊讶。”阿莱格尼斥道,“若不是在你身上看到价值,你以为我还会让你活着?”
拜拉博斯没有回答,只是冷笑着望向阿莱格尼胯侧的血红色长剑。
“当然,你觉得我仅仅是为了折磨你就会让你活下去。”阿莱格尼推测,“不,我的小朋友,我并不否认你的痛苦让我感到极大愉悦,然而单是这点还不足以使我忍受那么多麻烦。你活着是因为你的价值。无冬城的赫佐·阿莱格尼之桥就是一个证明,你在森林里的表现也是——完美而胜任的下属。这种能力在如今的黑暗中已经难以觅得,觅得之后又更加难以控制。”他微笑着说,同时抓住长剑剑柄,“然而幸运的是,情况在你身上却并非如此。”
“为你所用令我荣幸之极。”拜拉博斯一如既往地讥讽道。
“正是。你在面对雨果·巴伯瑞斯时是一位外交家,在面对阿斯莫德时是一名战士,在面对敌人的斥候时是一个刺客,在情势所需时又可以作为间谍。”
拜拉博斯双手叉腰,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他知道提夫林又要给他布置新的任务了。
“这些阿斯莫德狂信徒的到来绝非巧合,对此我确信无疑。”阿莱格尼果然说道,“据说北方出现了塞尔间谍的身影,可能是在路斯坎。”
千帆之城的名字令拜拉博斯不禁畏缩。他可不愿前往那附近的任何地方。
“我希望能知道他们是谁,为何来到此地,打算怎么阻挠我们在这里的任务。”阿莱格尼结束了发言。
“路斯坎……”杀手说,仿佛只需重复这个名字,就能提醒阿莱格尼,将灰影拜拉博斯派到路斯坎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是潜行的大师啊,不是吗?”
“路斯坎中充满了那些可以嘲笑人类——甚至是阴魂——所谓的潜行技巧的生物。不是吗?”
“最近那个城市中没有多少卓尔出没了。”
“没有多少?”
“我愿意为此冒险。”
“你可真是伟大。”
“的确,我愿意冒着失去我的一个……失去你的危险。”提夫林说道,“诚然会非常遗憾,但我也没有多少选择,你是我唯一一个还有可能被误认为人类的手下。”
“你已经疏通了我的路线?”
“没有疏通海路。你会护送一队马车抵达终北港。就从那地方开始调查吧。在掌握了能够得到的信息之后,你就独自动身前往路斯坎。”
“那样会花更长时间。”
“道路本身也值得研究。”
“道路会在我身后封闭,直到来年春天才再次敞开。”
赫佐·阿莱格尼大笑一声。“我很了解灰影拜拉博斯,一点雪可阻碍不了他的旅程。我相信你不会在终北港耽搁很久的,那里没什么和我们有关的人。因此,你在秋分之前就会抵达路斯坎。迅速完成你的任务,在大雪封路之前回到我的身边。”
“我已经有……四十年没去过路斯坎了。”拜拉博斯抗议道,“我在那没有眼线,没有网络。”
“大多数城市自从主塔坍塌之后都没什么变化。五位手握强权的统领船长从他们各自的——”
“而他们则受到卓尔佣兵的统治。”拜拉博斯替他说完了这句话,“如果有什么流言说卓尔已经很少在城中出没,那些消息也绝对是黑暗精灵自己散布的,如此一来,像是你,还有深水城的领主们,就会点点头,将目光移向别的地方。”
“那么,就由你来为我找出真相吧。”
“假如你告诉我的消息不是真的,我很可能根本就回不来。不要低估黑暗精灵的记性。”
“怎么,我亲爱的拜拉博斯,我似乎从没见过你这么害怕的样子呢。”
拜拉博斯挺直了身体,怒视着面前的提夫林。
“冬天之前。”赫佐·阿莱格尼对他说道。他望向无冬城,抬起下颌示意。“马车将在清晨出发。”
灰影拜拉博斯走向城市。他思绪飞旋,飞向四面八方,却没有任何一条思路能得出令人满意的结论。多年以来,他一直刻意和路斯坎保持距离——毕竟,没有什么人可以背叛像贾拉索·班瑞这样的人物而又不为之付出代价。
他的思绪飘回到几十年前在曼农的战斗。那时,达耶特佣兵团的探子们押着他的情人来到他面前,嘲笑他,警告他如果他拒绝重新加入他们将会面对怎样的后果。那三个卓尔的尸体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但他抛开那副画面,转而回想起后来他和她共处的几十天时光。
那是他一生中所经历过的最为美妙的岁月之一,然而可叹的是,她跑了,或是消失了——是不是黑暗精灵们再次抓到了她?他们是不是杀了她,以报复他的所作所为?
还是因为那把邪恶的长剑?突然冒出的不安念头令他几乎忍不住望向赫佐·阿莱格尼。失去她的不久之后,阴魂们就进入了他的生活,夺走了他的自由。
夺走了一切。
最后这个转念令灰影拜拉博斯的唇边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自嘲微笑。“夺走了一切?”他轻喃出声,“我还有什么可被夺走的东西呢?”
当他抵达无冬城的大门时,拜拉博斯已经将这些回忆统统抛到了脑后。他必须向前看,全神贯注,聚精会神。如果路斯坎还有任何卓尔出没,最微小的错误都会让他付出性命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