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哈，之前我把它放了出来，现在我又要把它关回去！”埃索格特一边嘟囔，一边动作粗暴地收拾着早餐盘。
他们离开路斯坎已有三天，期间一直马不停蹄快速赶路。贾拉索认为他们会在日落之前抵达目的地——至少也能抵达那个通往刚特格瑞姆的洞穴。
大地在夜色中不时震颤，但更令人感到不祥的是，侯特瑙峰再次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这座山峰原本是无冬山脉的第二高峰，却被数年前的火山爆发夷为平地。但现在，它又一天天地抬出地面，在火元素不断增长的压力下渐渐膨胀起来。
“难道你每分每秒都要不停责备自己？”布鲁诺一边收拾营地一边对埃索格特问道。
埃索格特望向他，半是受伤半是自责。
“怎么回事？”布鲁诺叫道。
“你是个德尔荣国王。”埃索格特说，“我一辈子都假装不在乎，总体来说我也的确不在乎……请你原谅。”
布鲁诺轻轻点了点头，以示谅解。
“我干过很多德尔荣矮人不该干的事儿，这些都被摩拉丁看在眼里。”埃索格特继续说了下去，“我当过劫道人——呃，劫道矮人，倒在我流星锤下的受害者里还有不少是我自己的亲族。”
“我知道你的过去，埃索格特。我知道阿德巴的那些事儿。”
“是啊。我想等到我死了之后——如果我在那个诅咒下还能死成的话——摩拉丁大概会想和我谈一谈的，而且他想说的话肯定不都是些友善的好话。”
“我可不是牧师。”布鲁诺提醒。
“的确，但你是个国王，德尔荣国王，拥有来自刚特格瑞姆的皇室血脉。我觉得这一定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是让我保守誓言的最佳人选。我把放出来了，所以我要把它关回去。我改变不了已经犯下的错误，但我能减少它所造成的损失。”
布鲁诺端详着这名黑胡子的强壮矮人，从埃索格特的双眼中看到了发自内心的痛苦——对这名矮人而言可谓十分不同寻常。矮人国王点了点头，把餐盘放回到地面上，走过去拍了拍埃索格特的肩膀。
“认真听我说。”布鲁诺说道，“我知道你在刚特格瑞姆的事儿，如果我不相信你是被人欺骗才拉下了拉杆，我早就用我的斧子把你的脑袋劈成两半了。”
“我不是最好的矮人，但也不是最糟的那种。”
“这我知道。”布鲁诺说，“我还知道，没有任何一名德尔荣矮人——管他是劫道的、小偷还是杀手——会希望刚特格瑞姆遭到破坏。所以你趁早别自责了。你让贾拉索联系我和崔斯特，并下定决心要回到刚特格瑞姆把那头怪物重新关起来。这些你都做得很对。”他又拍了下埃索格特健壮的肩膀，“但你要知道，我很高兴能和你并肩同行。要是只有我和那三个精灵组队的话，恐怕一看到悬崖我就忍不住要跳下去了！”
埃索格特盯着布鲁诺看了一会儿，当他终于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之后，矮人不由爆发出一阵“哇哈哈”的大笑。他用力拍了拍布鲁诺的肩膀，解释道：“以前不是，以后大概也不是， 但在这次冒险中，我的命就归你了。”
现在面露疑惑的人变成了布鲁诺。
“在这次前往刚特格瑞姆的冒险里，在这次返回先祖家园的冒险里，你是我的国王。”
“你跟随贾拉索。”
“我和贾拉索同行。”埃索格特纠正道，“埃索格特只跟随他自己，不跟随任何人。除了这次，只有这次，埃索格特跟随布鲁诺王。”
布鲁诺花了片刻功夫来理解这番话，他发现自己忍不住充满赞赏地点起头来。
“你就像我的一个老朋友。”埃索格特继续说道，“那家伙看到什么能吃的东西都会立即扑过去，看到不能吃的东西也有一半可能会扑过去。”
“潘特。”布鲁诺说，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尽管不愿承认，但失去潘特的事实的确令他十分痛苦。
“对，潘特！”埃索格特说，“当我们在卡德立家打那些恶心的怪物时，当我们和幽灵王战斗时——诅咒那个名字——潘特一直和我并肩作战。也许身为国王的你还见过比他更出色的盾矮人？”
“没有。”布鲁诺毫不犹豫地回答。
埃索格特点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挤出一个微笑，然后继续收拾营地去了。
布鲁诺也开始处理自己的杂事儿，心情终于轻松了一点儿。和埃索格特的对话让他想起了失去第伯多夫·潘特的痛苦，这位年迈的国王意识到，在潘特效忠于他的漫长岁月里，他本能对潘特更好才对。他把那名忠心耿耿的矮人为他献上的一切都看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想到这里，当他重新审视埃索格特时，布鲁诺不由暗暗斥责自己的多愁善感。他不是第伯多夫·潘特。布鲁诺告诉自己。第伯多夫·潘特会为他而死，会欣然扑过去挡住一支飞向布鲁诺胸前的长枪。布鲁诺还记得潘特被独自一人留在冰风谷时的表情。他意识到自己无法继续陪伴在国王身边，显得绝望而无助。
埃索格特永远、永远也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对自己在刚特格瑞姆犯下的错误真心悔过，他为了这次任务向布鲁诺发下的誓言很可能也字字属实。但他不是第伯多夫·潘特。如果形势危急，如果有人不得不做出牺牲，埃索格特又会为了他们的目标付出生命吗？他会为了他的国王欣然赴死吗？
营地边缘传来的响动打断了他的思路，布鲁诺穿过树林望去，看见贾拉索和黛莉雅正在指着南方相互交谈。
“嘿，埃索格特，”他在另一名矮人走到他身边时开口唤道。埃索格特向他望来，布鲁诺用下巴点了点站在树林里的同伴。“那个和贾拉索在一起的精灵。”
“黛莉雅。”
“你相信她？”
埃索格特走到布鲁诺身边。“贾拉索相信她。”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埃索格特叹了口气。“要是她的武器没那么歹毒，我会更相信她一点儿。”他坦言。发现布鲁诺正好奇地看着他，埃索格特又急忙澄清：“你可别怀疑她有多厉害。她的棍子可以被各种拆开，组装成我之前从没见过的武器。她速度很快，还是个双巧手。我用链枷的技术也不错，两手各拿一个；但她比我还牛。她的两只手就像长在两个战士的身上，这点和你的黑暗精灵朋友更像，不知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布鲁诺看起来愈发迷惑。他从没见过埃索格特这么自谦的样子。
“我和你的朋友打过一架，你知道。”埃索格特说，“在路斯坎。”
“我知道。但你是什么意思？那家伙，那个叫黛莉雅的家伙，能和崔斯特打成平手？”
埃索格特没有直接回答，但他的神色显示出他正是这么认为的，或者他至少也认真考虑过崔斯特和黛莉雅交手的结果。
“哼！”布鲁诺闷哼一声，“这么说你怕她了？”
“哼！”埃索格特也哼道，“我谁也不怕。我只是觉得如果黛莉雅没这么厉害的话她就无法威胁到我们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布鲁诺说。他看见贾拉索和黛莉雅正向他们快步走来，于是压低了声音。
“我们不是唯一一群冒险者。”走近之后，贾拉索说道，“附近还有别人，很可能也在寻找我们要找的洞穴。”
“哼，他们又是怎么知道它的？”布鲁诺询问。
“至少峭岩丘周围肯定到处都是阿斯莫德信徒。”黛莉雅回答，“席洛拉知道刚特格瑞姆的大概位置。”
“我们现在离那座山还远。”布鲁诺略显粗鲁地说，“从背面靠近的话……”
一瞬间，黛莉雅眯起了双眼。布鲁诺意识到自己刚刚点中了她的心事——这点在黛莉雅转向贾拉索的时候被证实了。
“席洛拉怀疑我会去找火元素，鉴于我们已经知道它又重新苏醒了。”卓尔解释道，“之所以如此，她才会派黛莉雅等人前来路斯坎——来确认我们的行踪，阻止我们的计划。”
“现在我知道我的任务已经失败了。”黛莉雅说，“萨斯·塔姆的手下有许多魔法沟通方式。”
“她以为你已经死了。”埃索格特推测道。
“不一定。”布鲁诺回答，声音中再次充满怀疑，“如果他们就在这儿监视着我们，监视着黛莉雅的话。”
精灵女子点了点头，却并未因此而感到高兴。这让布鲁诺不禁窃笑起来。
“所以你现在已经是个叛徒了，如果被他们抓住，一定会遭到惩罚。”矮人说道。
“这让你很开心？”黛莉雅询问。
“或者你也可能是个双料间谍。”布鲁诺说，“让我们以为你已经让他们以为你死在了战斗里。”
“不是。”贾拉索抢在黛莉雅之前说道。
“不是？”布鲁诺说。他扔下手里的包裹，从背后抽出战斧，砸在自己张开的手掌上。
“这对我们可没好处。”埃索格特警告道，比起威胁来更多是忧虑。
“听你长胡子朋友的一句话吧，矮人。”黛莉雅说。手杖轻轻一转，她像布鲁诺一样张开手掌，用相同的姿势接住了长棍。
布鲁诺的确放松了下来，但主要还是因为黛莉雅身后的树旁出现了一道悄无声息的暗色身影。
“女士，我们也难免会心存警惕啊，不是吗？”布鲁诺露出宽抚的微笑，“你之前是来找我们打架的，现在我们却要认为你和我们站在一边？”
“要是我加入了在短弯刀的战斗，你们的任务现在就已经结束了，好矮人。”精灵战士说道，“而且你也可以把同样的话转告给你那个躲在我身后的卓尔朋友。”
在黛莉雅身后，崔斯特挺直了脊背，在她前面，布鲁诺因为她的挑衅而眉头紧皱。
“早就告诉你了。”埃索格特在布鲁诺身边嘀咕着。
此时此刻，布鲁诺才突然意识到这名精灵女子有多么年轻。自从他和崔斯特一起进入路斯坎之后，事情的发展一泻千里，他根本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但此时她却表现出了初生牛犊般的无畏。她站在一名矮人国王的面前，身后是一位近乎传奇的卓尔战士，但她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担忧。
只有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才能……不惧死亡。
她还从未体会过挫折的滋味。布鲁诺想到，而他几乎无法相信这点。
然而，当他又仔细审视了她一番之后，他看穿了那层故作冷静的自信，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大错特错。黛莉雅很可能也曾经历过挫折，巨大的挫折，以至于其他变故都不能再令她动摇。也许她甚至会欢迎那些变故。
布鲁诺瞥了埃索格特一眼；另一名矮人对黛莉雅的评价十分精准。
她的确危险。
“如果你们都这么急着战斗，你们很快就能找到一场战斗了。”贾拉索说，明显是在尝试缓解众人之间的紧张气氛。
尽管看起来充满自信，黛莉雅却暗暗怀疑自己不该表现得如此强硬。她又盯着矮人看了一会儿，试图甩开那种已经被矮人看穿的不安感觉。
她把这种感觉抛到脑后。黛莉雅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转过身，发现崔斯特正轻松地靠在一棵树上，武器并未出鞘。他的两臂搭在刀柄上，双手交叉在身前。
“你也有你朋友的那种忧虑？”她问道。
“我也这么想过。”
“现在还是这么想的？”
崔斯特的目光越过她，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布鲁诺。然后他微微一笑，简单答道：“不。”
黛莉雅紧盯着他，崔斯特也毫不示弱。就像和布鲁诺对视时一样，黛莉雅又一次感到自己仿佛被同伴看穿了。但她还是让步了——多亏崔斯特的最后一句话。她将手杖收回到身侧，倚在手杖上面，目光却毫无动摇。她没有眨眼，不让传奇战士崔斯特有任何占了上风的感觉。
崔斯特也一样坚定。
“我们该上路了。”一旁的贾拉索说道，刻意从二人中间穿过，遮断了他们的视线。
“你有没有发现敌人？”贾拉索对崔斯特问道。
“我发现了几群人。”游侠说，“他们由南而来。”
“正在？”
“搜寻。”崔斯特回答，“我怀疑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我确信他们并未注意到我们在东方找到的洞穴。”
“但那些真的是正确的洞穴吗？”贾拉索询问，“一等我们进入洞穴，我们的敌人一定会把洞口封死。”
一阵令人不适的漫长沉默。
“我们快速行动。”黛莉雅终于发话。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他们都以为作出决定的人会是早已仔细搜寻了这片区域的崔斯特才对。
“哼，你的朋友正在搜捕我们，你却要自己从草丛里跳出来，跳到他们的猎狗面前。”布鲁诺反驳道。
他每说一个字，黛莉雅都在不住摇头。“他们并搜追捕我们。他们知道我们的位置。”她重新转向崔斯特，“你说过，他们有好几群人。”
崔斯特点了点头。
“席洛拉·萨尔穆正在无冬森林中和耐色人拼死作战。”黛莉雅解释道，“能供她驱使的阿斯莫德信徒人数不多。如果她派出大量信徒前来峭岩丘，就说明她确切知道我们就在这里。”
“她想让我们带她找到洞穴。”布鲁诺嘀咕道。
“她更希望我们根本到不了洞穴。”黛莉雅回答，根本没转身看他，“她只希望本初火元素能不受干扰。”
“她难道不想控制火山爆发的方向？”崔斯特说，“确保她所期望的灾难能够实现。”
“本初火元素自身就带有恶意。”黛莉雅回答，“它并不是一种绝对客观、不会思索的力量。”
“关于这点尚有争论。”贾拉索说，但黛莉雅再次摇了摇头。
“你没看到它的第一次又多准？它对准了最近也最容易的目标……”她说，“如果它向东或是向西喷发，几乎没有人会死于非命。它感觉到了无冬城的活力，于是葬送了它。”
“现在的无冬城又充满活力了。”布鲁诺说。
“无冬城的灭亡对席洛拉而言或许会是一场胜利，”黛莉雅终于转身望向矮人，“却不是她的最终目标。”
“路斯坎。”贾拉索推测。
“本初火花了十年时间来探查困住它的牢笼。”黛莉雅说道，“来辨认束缚它的魔法，来感知奥法主塔中的残余力量。它很可能还派出了几个手下去确定那座城市的位置。”
“这么说来，席洛拉认为本初火元素自己就能帮助她达成目标。”崔斯特插话，看到黛莉雅和其他人都向他望来，他又继续说道，“我们耽搁得越久，她的力量就会越强。”
黛莉雅并未掩饰她的微笑。崔斯特的支持令她欣喜不已——这份暗含信任的支持不止是针对她的逻辑，也同样是针对她的诚意。
“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主动出击。”黛莉雅点头。
所以崔斯特也点了点头。事情就这样决定下来了。
黛莉雅冲下山谷，在岩石间来回跳跃。地面崎岖不平，而她又必须快速移动——但他就要超过她了，黛莉雅可不喜欢认输。特别是在有一群阿斯莫德狂信徒正在下面的谷底等着他们去交手的时候。
为了从侧翼对紧随而至的阿斯莫德信徒发动攻击，她和崔斯特沿原路折返，越过高耸的山脊，以求从高处向无暇分心的狂信徒们发起猛攻。贾拉索和两名矮人已经从东北方进入了峡谷，当那群魔鬼信徒的叫声在身后的岩石之间回响起来时，崔斯特和黛莉雅才刚刚爬到山谷的侧麓。
他们立即从彼此身边跳开，没有丝毫犹豫。崔斯特迅速冲到黛莉雅前方，优雅的动作令人震惊——黛莉雅相信自己也能做到——但更令人震惊的则是他的速度。他快速前行、左右跳跃，两脚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黛莉雅也许能跟上他所选择的路径，但显然跟不上他的速度。
所以她走了一条更陡的路。但崔斯特还是比她快。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混乱之中，一串银光飞向下方。卓尔不仅正在飞速奔跑，还在边跑边用他那把威力惊人的长弓射出箭矢。
黛莉雅收回目光，一边快速迈步，一边在格外崎岖的山麓上专心寻找着坚实的落脚之处。就算超不过他，她也能和他同时抵达终点。
紧接着，黛莉雅意识到她已经别无选择了。骄傲之情蒙蔽了她的判断力。她惊恐地发现，就算她改变主意，她也已经无法收住脚步，如果不继续迈步的话，她就会立即摔倒在地滑下斜坡。
她从几丛灌木中穿过，想要抓住树丛。但小树被她直接从松软的土壤中拔了出来，奔跑的势头却毫无减弱。而且，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奔向一道突如其来的断层——这条岩石凹槽深约十呎，宽度也与此相当。
跑到凹槽边上，她想都没想，完全是靠着直觉低下了头，将长棍递向下方。长棍触地时，她立即一跃而起，并设法抓稳长棍顶端，一个空翻越过了凹槽。靠着完美的肌肉控制，黛莉雅在凹槽对面双脚落地。当她看见拿着双刀的崔斯特从山谷下目瞪口呆地向她望来时，她急忙抹去了自己脸上的后怕之情。
黛莉雅对崔斯特眨了眨眼，让他愈发相信刚才那个高难杂耍从始至终就是她的计划。她拿起长棍，将它迅速断成两截，以一个转身结束了最后的落地动作，手中的链枷立即旋转了起来。
而这，令冲向她的阿斯莫德狂信徒懊丧不已。
崔斯特站在北侧的一片开阔地上，震惊地看着黛莉雅翻过那道窄沟。她动作优雅地倒转身体，然后重新落回地面，轻松而平衡。她夸张高效的技巧已经令人叹为观止，更令人惊愕的是精灵战士几乎追上了他的事实——他的速度毕竟是经过魔法护踝加强过的啊！
在她倒转身体越过窄沟之后，黛莉雅立即展开激战，交战声传进卓尔耳中。崔斯特想要冲上去帮她，至少也要亲眼看看她战斗技巧。
但卓尔也有属于自己的敌人。十多个阿斯莫德信徒向他靠近，试图从左右两侧形成夹击，他只得把注意力放回到他们身上。他冲向一道较窄的通道，将阿斯莫德信徒抛在身后，同时避开他们扔向他的石头。进入隧道之后，崔斯特一边后退一边转过身来，狭窄的通道减缓了追击者的脚步，他们为了冲到卓尔身边而撞成一团，不少人摔倒在地上。
现在局面变成了一对三，而不再是一对十多个。不仅如此，垂直的石墙还妨碍了这三个敌人的视野，比起大开大合的攻势来，他们不得不局限于直线攻击。
崔斯特快步后退，三个敌人上了当，向他扑来。他调头迎击，弯刀低空扫过，伸进刺出的短矛下方。轻轻一转手腕，崔斯特把三把短矛向内拨去，几乎拨到了中间那个阿斯莫德信徒的身前。
卓尔立即收回双刃，在敌人的包围中冲向前方，往左、中、右三个方向分别发动攻击。阿斯莫德信徒试图后退招架，试图相互合作形成防御，但崔斯特的动作太快，他的双刀轻易穿透了他们的格挡，刀尖突刺攒挑。
三个敌人向后退去，撞到了后面的阿斯莫德信徒，场面乱成一团。崔斯特趁胜追击。
一名阿斯莫德信徒设法向卓尔掷出短矛，矛尖直指崔斯特的前胸。没等卓尔挥刀格挡，有个东西就落在了卓尔身旁。崔斯特一时分神，放松了防御。
一把链枷挥到他前方，干脆利落地挑开了短矛。站在他身边的正是黛莉雅，卓尔如释重负。
她看出了他的释然，对他眨了眨眼。他们挥舞着双刀和链枷，肩并肩逼上前来。
他们的敌人认识黛莉雅，有人还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中充满恐惧。阿斯莫德信徒们从狭小的隧道向往涌去，回到开阔地上。
“撤？”崔斯特对黛莉雅问道，因为他们显然该撤退了。他们可以趁着敌人陷入混乱的时机从隧道的另一端跑出去，和洞口附近的同伴汇合。
黛莉雅露出微笑，显然别有打算。
那个微笑！如此鲜活，如此好斗，如此陶醉于挑战，如此勇敢无畏。崔斯特·杜垩登已经有多久不曾见到过相同的笑容了？崔斯特·杜垩登已经有多久不曾露出过相同的笑容了？
他的思绪飘回到冰风谷的龙巢，他和年轻的沃夫加一同对抗一群亚巨人的时候。
撤退是理智的选择，但出于某种他自己也不得而知的原因，崔斯特放弃了理智，和黛莉雅一起冲进开阔地，那里的敌人更多，很可能对他们形成夹击，甚至将他们包围起来。
他们既没有并肩作战，也没有照应彼此的后背。他们的剑舞中似乎并无配合。卓尔让黛莉雅引领战斗，只在她转身或跳跃的时候作出反应。
她直冲上前，他从她身后斜插到她的侧翼，为她提供保护。她抢到他前方，他调转方向，稳稳停下脚步。如此一来，当黛莉雅停止奔跑之后，崔斯特从她后方冒了出来，进一步扩大了他们的攻击范围。
随着迈出的每一步，两个人快速挥舞兵刃，弯刀和链枷飞旋挥砍，突刺进攻。阿斯莫德信徒相互催促，想要组织起有效的防守；还没等他们有所行动，崔斯特和黛莉雅的攻势和移动方向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一切计划都付之东流，整场战斗——无论是攻方还是守方——都像在即兴发挥。
他沿着树枝爬动，如同狩猎的猫一般悄无声息。他看见他的猎物就在下方，对他的出现一无所知。灰影拜拉博斯惊讶地发现他大胆的计划竟然奏效了。
他知道塞尔人的头号战士，危险的黛莉雅已经和很多阿斯莫德信徒一起去了北方，也知道席洛拉的目光转向了相同方向上升起的山脉。拜拉博斯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越过防御和守卫，来到离他最后的敌人更近的地方。
如果他能除掉席洛拉·萨尔穆，阿莱格尼可能会允许他离开荒凉的无冬城，回到城市中舒适地工作。
他在树枝上再次向外移动了一些，俯视着下方临时搭建的营地。席洛拉就在他面前的下方十余呎处，背朝着他弯腰向前，紧盯住一个大树的树桩。
拜拉博斯意识到他从此地可以一跃而下攻向她，但好奇心令他再次向外移动了一点，以便他越过席洛拉的肩膀望向盛满了水的树桩顶端。
影像在那个临时的水潭中流动着——一个窥探盆。
拜拉博斯忍不住向内望去。他一寸寸挪向枝头，从树枝旁边探出头去，定睛一看。
他在窥探盆中看到了一场战斗，细小的身影来回穿梭，交替出击。他认出了其中一些人是阿斯莫德信徒，从他们的动作来看，这群信徒竟然罕见地居于守势，和拜拉博斯预想中的情况相去甚远。然后他又认出了他们的对手之一——尽管难以理解他们反目成仇的原因，但现在他至少明白阿斯莫德信徒为什么会犹豫不前了。飞旋的链枷、矫健的动作——那显然是黛莉雅。
可黛莉雅怎么会和阿斯莫德信徒开战？
也许那并不是她。也许还有其他和她相似的战士。拜拉博斯思索着这个令人不悦的念头。一个黛莉雅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他不明白。
两把链枷被她一齐甩到身前，连成一体；原本各自独立的武器突然合二为一，变成一根长棍。
没错了，那就是黛莉雅，拜拉博斯可以确认。她在三名阿斯莫德信徒面前突然停住脚步，后者急忙后退。黛莉雅用杖头抵住地面一跃而起，但她并未跳到敌人中间，而是跃向后方。
另一个身影——显然是她的同伴——冲进战局。
他看见黑色的皮肤——和一对以毁灭性的精准飞旋的弯刀。
灰影拜拉博斯僵在了树枝上——尝试作出任何其他举动都会令他直接从树上掉下去。在那梦境般的恍惚时刻，他无法呼吸，周围的世界仿佛停止了运作。
所有关于席洛拉的转念都被他抛到九霄云外——更何况，他听见他最新的对手，另一名精灵女性——一只不死生物——以一束闪电宣告了自己的到来。
拜拉博斯本来就没想在一场公平的决斗中正面面对术士席洛拉。而面对瓦琳德拉·影幕的可能性更是打消了他进行决斗的想法。
他屏住呼吸，却又情不自禁地再次望向窥探池。它已经仁慈地空无一物了。
恍惚的一刻终于结束，发自内心动摇不已的灰影拜拉博斯悄然缩回树上，消失在了森林里。
崔斯特向右冲去，抢到黛莉雅身前。他降低重心，从下方滚过她飞旋的链枷，突然出现在精灵女子和她的对手中间。提夫林信徒一时走神，被黛莉雅砸碎了颊侧，踉踉跄跄地退向一旁。
崔斯特在两名狂信徒面前站起身来，用双刀接下他们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几拍心跳之后，两个人就不得不退居守势。他的刀舞得越来越快，从防守拆招变成了主动进攻。
与此同时，他还调整了自己的站位，望向战斗中的同伴。令人惊讶的是，黛莉雅手中的武器已经不再是链枷了——也不是长棍。她正拿着某种像是三节棍的东西，中间的那节较长，两根短棍在两侧疯狂飞旋。崔斯特花了片刻时间端详着她所使用的诡异武器，看起来，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将它组合成不同形状。
当然，眼下——特别是在第三个阿斯莫德信徒加入战局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深思。和黛莉雅一样，他不断移动着位置。他们都无法承受被围攻的危险。
崔斯特迅速移动，退向黛莉雅身旁。
“上面。”背后传来提醒。他下意识地放低双刀，三个对手也随之望向下方。不出所料，黛莉雅从他上面一跃而过——一只脚踩住他的后背，然后跳进半空。崔斯特并未感到吃惊，但他的敌人显然吓了一跳，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黛莉雅扑向他们，给了其中一人当面一脚，接着又踢中了另一个人，最后，她猛然从身后抽出长棍——它已经不再是三节棍了，而是重新连成了一条——抓住长棍后端，像使用长矛一样刺了出去，正中第三个敌人的咽喉。她迅速抽身，用长棍顶住地面，再次高高跃起。
这样的攻势持续了一段时间——崔斯特在下方进攻，四面杀敌，黛莉雅则不断跳跃，始终悬在他头上。
尽管如此，他们也渐渐耗尽了最开始的优势。阿斯莫德信徒们聚集到一起，结成小组进行防御。崔斯特和黛莉雅无法取胜——他们从最开始就知道这点，现在他们该找机会撤退了。
没过多久，他们需要的“机会”就出现在了山坡顶端。和以往一样，关海法及时了加入战局。她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然后高高跃起，扑到人数最多的一群阿斯莫德信徒中间。
趁他们尖叫躲闪的功夫，崔斯特和黛莉雅急忙退出战斗，退向隧道的另一端。他们匆忙穿过一丛丛乱石，跑向正在洞穴入口等待他们的布鲁诺等人。
“你的朋友？”黛莉雅向大猫点了点头，露出一个邪恶的微笑。崔斯特也回以笑容；身后的混乱声响令他笑得愈发灿烂了起来。
他让黛莉雅在前面带路，自己则在后方防范追兵，他相信黛莉雅能尽可能消灭敌人，保证前方的道路畅通无阻。终于，他们来到了和洞穴相接的岩谷附近，崔斯特启动护踝的魔法，追到她身旁。
他们穿过一片小型战场，看见了几个已经丧命的阿斯莫德信徒，还有几个正在痛苦呻吟。一名信徒被倒挂在一旁的树上，贾拉索用魔杖牢牢黏住了她的腿，她正在大声呼救。
黛莉雅跑向她，崔斯特不由畏缩，以为她肯定会砸碎那名信徒的脑袋。令他既惊讶又释然的是，黛莉雅只是轻轻拍了拍那个女人的面颊，就大笑着从她身边跑了过去。
穿过战场后，他们匆匆爬上一座岩丘。一条小山谷出现在他们面前，山谷里散落着几个洞穴入口。
“这里！”布鲁诺从一个洞口里叫道，崔斯特和黛莉雅跑了过去。“你的豹子。”黛莉雅回头观望。
“关海法已经回到了星界，等待我的下一次召唤。”崔斯特说。
她点了点头，跳进一片漆黑的洞口，崔斯特停下脚步注视着她。她对关海法的关心令他欣喜不已。
所有人——甚至也包括布鲁诺——都不得不匍匐前进，才从洞穴里的第一间石室爬了出去。但在这之后，他们全速前行，追兵的声音在他们身后不断回响。他们冲出一段低矮的隧道，冲进某个天顶高耸的狭小空间，埃索格特和贾拉索正在那里等着他们。钻出隧道的同时，黛莉雅敲了敲她那根四呎长的手杖，一道苍蓝色的光芒在棍端亮了起来。
“这条路没错？”崔斯特问道。
“希望如此。”贾拉索说，“我们尽可能迅速地检查了所有洞穴，只有这个还靠谱点儿。”
“但这附近可能还有我们尚未发现的洞穴？”崔斯特忐忑不安地问。
贾拉索耸耸肩。“你总能吉星高照，吾友。这就是我叫你一同行动的唯一原因。”
黛莉雅警觉起来——直到她看见了崔斯特脸上的微笑。
五名同伴穿过错综复杂的隧道和窄路，甚至还淌过了一条地下浅河。好几次他们都走进了死胡同，但更多隧道开始分叉，他们只能根据直觉前行。黛莉雅看起来一头雾水；如果说起在隧道里寻路的本领，很少有什么人能超过矮人——而黑暗精灵就是那些人之一。
追兵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他们知道那群阿斯莫德信徒一路追进了幽暗地域。
五名同伴来到一条笔直的长隧道，根据埃索格特的判断，这里应该是岩浆留下的气孔。它不仅方向正确，还微微下滑，因此他们跃跃欲试地冲了下去。然而，一团冰冷的烟雾从众人面前飘过，黛莉雅吸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它飘进身后不断上升的走廊。
“怎么了？”布鲁诺看出了她的担忧。
“冰冷刺骨。”崔斯特说。
“是吗？”贾拉索向精灵战士问道。
黛莉雅点了点头。“多克瑞。”她说。
“那只吸血鬼。”埃索格特解释道。布鲁诺闷哼一声，厌恶地摇了摇头。
“他会把敌人带到我们身边。”黛莉雅说。这就解释了那群阿斯莫德信徒之所以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的原因。
“也许他是从刚特格瑞姆出来的。”崔斯特插话，“那就说明这条路没错。”
带着这种期望，他们全速前进，又走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几个小时。岩浆隧道一直延伸，坡度舒缓。接着，他们来到了一段突兀的断崖面前。隧道急速下降，近乎垂直，坠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洞口周围没有其他通道，过去几小时里他们也没遇到过岔路。
“让我们祈祷幸运之神并未弃你而去吧。”贾拉索对崔斯特说，从一个魔法腰包里抽出一条精致的长绳。他把一端抛向崔斯特，另一端扔给埃索格特，让矮人拉紧。
崔斯特毫不犹豫地把绳子缠在手腕上，跳下深渊，迅速消失在视野之外。就在绳子快要耗尽的时候，崔斯特的叫声传了上来：“下面的坡道可以行走，只是比较陡峭罢了。”
片刻之后，下面光芒闪过，接着是一段尖锐的回旋声。“崔斯特？”贾拉索叫道。
“我又固定了一条绳子。”崔斯特在黑暗中高喊，“下来吧！”
“回不去了哦。”贾拉索对布鲁诺说，明显是想听听矮人的决定。“就走这条路。”布鲁诺断言。他抓住绳索。
下到崔斯特之前所在的崖底，布鲁诺发现了另一条绳索。绳索被陶玛里穿心弓的魔法箭矢牢牢固定在隧道倾斜的天顶上。
隧道继续延伸，下降的坡度时而陡峭，时而舒缓，五名同伴都能轻松应对。他们已经快要耗尽了体力，却不敢安营休息。眼前的道路似乎看不见尽头。
但接着，他们跳下一道不太深的竖井，钻过一段低矮的拱门，隧道突然转向，幽暗地域的发光苔藓映入视野。片刻之后，他们爬上一处位于某个大型洞穴上方的高台。粗大的石笋巍然耸立，环绕在一滩死水的周围，崔斯特和布鲁诺难以置信地眨着眼——先是惊愕于这群被雕琢成箭塔的石笋，接着，他们注意到了对面美轮美奂的城堡。
布鲁诺·战锤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望向另一个矮人。
“没错，布鲁诺王。”埃索格特灿烂一笑，“我一直希望这座洞穴能逃过火山爆发的洗礼，让你亲眼看看它的大门。”
“这就是你的刚特格瑞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