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Rainagel
行行石柱沿着大殿整齐排列，其中的每一根都是艺术珍品，凝结了上百矮人匠师的心血。石柱上的雕刻修饰各个独一无二，饱含创作者的一腔热忱，哪怕千百年积聚的尘土都不能掩盖这里的壮丽。在石柱间穿行，一行五人——尤其是布鲁诺与埃索格特——足以想象当年集会的场面。本初火元素的复苏的确对建筑造成了极大破坏，但刚特格瑞姆的辉煌华美却半分未遭减损。众人一路行经十数处厅堂长廊，各处别有门径，或通往楼宇地窖，或达至工坊厨房，更兼关联餐厅与操练场。在本初火元素逃脱前，刚特格瑞姆的建筑规模超过秘银厅、阿德巴堡和费尔巴堡的总合，是德尔荣一族臻至鼎盛时的家园。
“我都数不过来了。”布鲁诺在众人快到大殿正中时说到。他双手叉腰，凝视着石柱上的铭牌，摇了摇头。
“二十三，”崔斯特吸引了众人视线，“这是第二十三块。”
崔斯特的语气尤为自信，而且他素来可信，所以众人也不质疑，而是集体望着来路，惊讶于这里巨石柱的数量。的确，这座大殿规模非常，天顶更是隐没于黑暗中，视线难及。
布鲁诺左顾右盼，然后指着前方一排石柱最中间的一根说道：“第二十四排，正中。”他说完，信心满满（来自于魔法王座的信息与崔斯特的计数）地继续走上前去，伸手一抚拉开了一处铭牌。与前六个铭牌相比，这个要浅些，装设得也高一些。布鲁诺探头进去朝上方打量，在几乎接近柱子末端的位置发现了绿色的亮光。
“有导管。”他难掩内心的振奋。
壁龛底部放着第七个水元素钵，贾拉索上前递给布鲁诺一瓶药水。布鲁诺正确念出咒语，将魔法液体全部倒进魔碗里，看着水元素从漩涡中成型。
它几乎马上被导管的魔力控制住了。
“大殿里没别的了，”布鲁诺关上暗格，“下一个在南边。”
“那就走吧。”黛莉雅经过布鲁诺身边，被后者伸手拦住。
“是南边，”他说明，“往左走。”
黛莉雅无奈地耸耸肩，让两名矮人和贾拉索打头前往大殿侧门，而崔斯特则等着她。
“他怎么能分清方向？”黛莉雅问。
“王座的魔法，或许……”崔斯特回答。
“先不提堡垒的结构。”黛莉雅更正，“他，还有你们，究竟怎么分辨哪是南，哪是北？”
崔斯特付之一笑，如果他说得清，那么他一定会解释。幽暗地域的住民天生就有这个本事。“大概靠天体运行吧。”他说，“太阳和月亮在天空移动，我们能感知它们的能量。”
“我就感觉不到。”精灵女子忿忿地撇撇嘴。
崔斯特笑得咧开了嘴。“你在地面辨别方向的时候靠什么？”
黛莉雅对他皱起眉头。
“利用天象，或是眺望熟悉的景色。”崔斯特说，“你知道太阳在哪里升起，落下，所以就这样判断东南西北。”
“可你们在地底看不到天象。”
崔斯特又耸肩。“天黑后在树林里走，你的听觉不也会更敏锐？”
“两码事。”
“是吗？”
黛莉雅刚要开口，却停下脚步，在无言中凝视卓尔。
“在幽暗地域呆一段时间，你也能逐渐像在地表一样分清方位。”崔斯特说。
“有了这几天的经历，谁还想在幽暗地域多待？”
黛莉雅不留情面的挖苦让崔斯特猝不及防。他本想向她介绍费伦地底世界独有的美丽景观，甚至谈论身为地表精灵的黛莉雅几乎无缘得见的魔索布莱的美景。崔斯特选择以地表世界为家，他也确实对星辰甚至阳光（尽管他敏感的双眼饱受强光折磨）情有独钟。在森林和溪流中，在云朵和田野里，在雄伟连绵的群山之上，美无处不在。他也知道，虽然美景难遇，但地下世界的美丽并不会因此失色。过去的半个世纪，他极少涉足幽暗地域，也许正因如此，他对地下开始有所改观。他欣赏这座城池的美，因为它的矮人建筑和自然环境而惊艳。
不过，他没有把这些感受告诉黛莉雅。地下的环境让她感到势单力孤，而她的同伴却并无不适。崔斯特觉得她不喜欢这种差异。看着不离自己左右的她，他注意到了她的弱势。被布鲁诺纠正前，黛莉雅走错了方向，因为她根本认不出方位。她完美的心防终究出现了裂隙。
崔斯特在裂痕中窥见了一道极深的伤口，一处旧日的创疤，一丝压抑在蓝色瞳眸下的哀恸，一抹潜藏在自信健步间的踟蹰，一种被昂首挺胸的表象掩盖的瑟缩。
他的投入让自己都吃了一惊：刚刚她占据了他的心房。诚然，她不寻常的美貌让他叹为观止，而她作战时的身姿尤为诱人。
他的内心涌出了某种感情，某种骚动，某种吸引。
“拉绳子，快拉！”斯托克利·银溪大声下令，采掘队员一起动手，拉住红色蝾螈左右的捆索，让它趴在地上难以起身。高处有另一批矮人正在幽魂的帮助下和火蜥蜴作战，但由于敌军身长二十呎、嗜杀成性的秘密活体武器已被降伏，所以局部的优势已经为他们锁定了胜局。
斯托克利亲自上阵打发怪物，足足数次重击才了结它。
等到后备队赶来，战斗已经结束。蒸汽弥漫的走廊里躺满了火蜥蜴的伤员死者，斯托克利也有三名部下动弹不得。和二十名战士同行的两位牧师立刻忙碌起来，但依然有一位矮人死在了刚特格瑞姆的地下长廊，另一位重伤员只能被抬走。
斯托克利眼望前方，拿不定主意。说不定他们可以甩开火蜥蜴追兵，但如果遭遇更多敌人，就会进退两难。
“站稳脚跟，弟兄们！”矮人队长向手下喊话，“送死的又来了。”
没有矮人表达不满。他们神情凝重，握着武器的指节攥得发白。他们在幽魂无声的引领下一路从冰风谷地道朝这支队伍靠拢，但途中却没听到对方传出任何攻击命令。
仅有一声整齐振奋的“米拉巴！”
接着现身的是五十名米拉巴之盾的精锐队员。
“幸会！”斯托克利等人也打了招呼。两拨人马都如释重负，毕竟过去这些天他们在与本初火元素的仆从作战中消耗甚大。
“冰风谷的斯托克利·银溪，愿意效劳！”来自北地的队长说道。
一名上年纪的灰胡子矮人从米拉巴部队的行列走出。“冰风谷，”他问，“这么说你们是战锤族的？”
“没错，幸会！”斯托克利答道，“以前我们住秘银厅。更久以前，我们的家在刚特格瑞姆！”
“托格·锤击者，愿为效劳。幸会，兄弟。”灰胡子矮人说，“我曾在秘银厅住过四十年，效命于布鲁诺王。摩拉丁将他召去后，我一直辅佐国王班纳克，直到米拉巴将我寻回。”
“布鲁诺王去世时你在场？”
“任何乐曲都道不尽当天的哀伤，”托格回答，“任何建筑都比不过他墓石的份量。那是秘银厅黑暗的一天。”
斯托克利点点头，只是回了一句：“是所有矮人黑暗的一天。”或许稍后他能找时间和托格详谈布鲁诺的“薨毙”。涉及先王诈死逊位这种外务话题，理应谨慎。谣言传了这么多年，空穴来风并不奇怪。
“托格！”旁边有人喊道，“真是撞了奥伯德的鬼屁股！”
托格仔细端详发话的矮人，旧日大战的记忆陡然复苏。他认出了对方，喜上眉梢。
“真的是你吗？”米拉巴队长回复，“我是不是又见了鬼了？”
那并不是鬼。
崔斯特先前后右连续翻滚，避过进犯的火蜥蜴。他借势起身，引刀直取最后两头怪物。当时只听“啪”的一声，打头的火蜥蜴便在哀嚎中轰然倒地。
他双臂大开，两柄弯刀横斩左右，各压住一挺长矛。崔斯特猛地吸气，奋力推开敌人兵器，同时停止冲锋，腾空出脚分别蹬中两头火蜥蜴。卓尔背部刚着地，立刻用完美的鲤鱼打挺恢复站姿。包括他的两名对手在内，旁观者只觉得崔斯特掌握了克服重力的方法。
他迅速出刀，割开了右侧怪物的喉咙，砍伤了左侧敌人的肩膀。在冰亡的辅助下，崔斯特依然将火蜥蜴全身散发的热量视若无物。
受伤的火蜥蜴浪费退避，试图重新架好武器防御。
不等崔斯特追击，一个人影便当头掠过。黛莉雅一记飞踢正中怪物侧脸，将它踹翻在地。精灵女子以跨坐姿势落在怪物身上，翻腕将手杖转了半圈，直接沉肘把它插了个对穿。柯扎之针撞到地面，强横地释放出一道闪电。
她单手抓着手杖，另一只手张开，好像她正沉浸在力量之中。她瞑目昂首，张口欲呼，白皙的脸上写满了纯粹的满足。
崔斯特就算想扭开头也不能！如果这时有敌人偷袭，他肯定只能受死！
黛莉雅保持着姿势，崔斯特始终目不转睛。
“有麻烦了。”贾拉索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凝思。
“召唤不了水元素？”崔斯特问。
“魔碗放好了，”贾拉索答，“十有其八。不过第九个铭牌连同壁龛都毁了。”
崔斯特和黛莉雅互相瞟了一眼，然后随贾拉索穿过拱廊，经过几个小室，回到布鲁诺和埃索格特等候的大厅。两人叉着腰，盯着倒塌的墙壁和厚厚的瓦砾。
“本来在这儿，”布鲁诺断定，“现在没了。”
“那又会怎样，”黛莉雅问。“不能把本初魔兽塞进洞里了？”
“啊呸，九个水妖怪足够！”埃索格特愤然道。
众人都看向他。
“不够也得够！”他底气十足地说。旁边有两头倒毙的火蜥蜴，都是进入大厅打了个照面就被埃索格特斩杀的。为了给自己的宣言加上大写的感叹号，埃索格特挨个啐了两具尸首一口，由衷地发出了“哇哈哈”的大笑，还重重拍了拍布鲁诺王的肩膀。
让崔斯特颇为意外的是，布鲁诺也拍了回去。
“走吧！”布鲁诺王说，“这些魔鬼教的徒子徒孙挡不住咱们，冒火的壁虎挡不住，那个本什么……本什么火山凶兽也休想！我还剩一个水元素妖怪要安置，还剩个拉杆要拉，然后全刚特格瑞姆的幽魂就又能安息了！”
他们继续进发。看到老友精神焕发，活力四射，崔斯特顿时宽下了心。他许久以来一直对布鲁诺关切有加，而最近他的心思慢慢转移到了黛莉雅身上。此刻精灵正沉默地走在他身边，他留意到她耳朵上钻石耳钉旁的三个耳洞。
丢了三个耳钉？
崔斯特知道这里面有故事，此时他再度因为这位女子的高深莫测和对她的反应吃了一惊：他发现自己不知多想听她将个中缘由娓娓道来。
听到头顶传来的激荡水声，阿斯莫德信徒警戒地抬起头。
“魔法有回应了。”瓦琳德拉大声说道，“奥法主塔响应了敌人的呼唤！”
“什么意思？”邪教徒队长急切问道。
“意思是你完了，恐怖环域也不会为阿斯莫蒂斯建功立业。” 深狱炼魔贝奥提玛图切的低吼中蕴藏的能量令瓦琳德拉之外的众人心生畏惧。
“不，”瓦琳德拉权杖一横，示意魔鬼到此为止，“意思是我们必须加快速度。”
“径直去熔炉。”阿斯莫德队长提议。数年前席洛拉在熔铸大厅支援进退维谷的黛莉雅时他也在场。
一只巨型蝙蝠沿着廊拱朝他们疾飞，在瓦琳德拉和贝奥提玛图切前方摇身一变，现出多克瑞的本相落到地面，并强作镇定。
“水流过来了……”瓦琳德拉提醒，但多克瑞只是摇头。
“有人拦路。”他说，“不是黛莉雅他们，是本初火元素的手下。”
“那就杀光他们！” 贝奥提玛图切发出怒吼，邪教徒们欢欣鼓舞。
多克瑞依然大摇其头。
“他们有龙助阵。”他进一步说明，“红龙。”
深狱炼魔迈开巨型脚爪一路绝尘，震得地动山摇，惊得邪教徒鼠窜避让。一名女性教徒闪躲不及，被魔鬼甩来的硬头锤击中肩膀，点燃了皮甲和头发，而她本人也直飞出去砸在墙上，顿时筋骨尽碎。
她滑落到地面，烂成一滩不成形的肉泥。
阿斯莫德信徒们振奋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