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在凯恩巨锥的岩石下方，战锤氏族的宴会厅里，啤酒、麦酒和蜜酒取之不竭，饮之不尽。达因·斯多克里·银溪领头祝酒，为了崔斯特，为了卓尔小队中的每一个人。他的溢美之辞太过夸张，同伴们很快就意识到这群矮人更多只是在找借口喝酒而已。
除了战锤一族的老友崔斯特之外，安博·格里斯特·欧玛尔也得到了矮人们的重点关注和诸多赞扬。事实上，这名女性矮人已经很久不曾体会到受人欢迎的感觉了。
她也很少和这么多人一起喝酒。
庆祝仪式持续了好几天，在矮人的催促下，崔斯特和黛莉雅不得不把他们在刚特格瑞姆的经历讲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描述了本初火元素的凶险，更重要的是，描述了战锤部落的族长和英雄，国王布鲁诺·战锤的陨落。令崔斯特又惊又喜的是，斯多克里和其他矮人并没有对博奈格·战斧的真实身份闪烁其词。根据战锤矮人的官方说法，布鲁诺王死在了秘银厅，比他真实的死亡时间早上几十年。然而，这群驻扎在外的战锤矮人对真相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们跟着第伯多夫·潘特来到了战场，亲眼目睹了布鲁诺王在矮人诸神的助力下赢得胜利并英勇牺牲的模样。
他们知道博奈格的真实身份；几乎可以肯定的是，秘银厅也同样知情——也就是说，他们知道秘银厅里那座刻着布鲁诺王大名的坟冢只是一堆空荡荡的石块。但他们永远也不会公开承认这一点。
矮人们不假掩饰的掩饰方式固然荒唐，但崔斯特发现自己喜欢他们眨眼点头的模样。战锤矮人们为他最好的朋友用性命换来的胜利举杯欢庆，这一事实令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宽慰。
“所以，你会在谷里呆多久？”十天后，斯多克里对崔斯特问道，他们来到矿区之外，凯恩巨锥的下层轨道上，享受着片刻私人时光。
“也许是永远。”崔斯特回答；斯多克里赞许地点了点头，露出微笑，“我没有别的地方想去，因为其它地方都不像这里一样这么有家的感觉。”
“这我肯定明白！但我觉得你的朋友们未必赞成。安博和那个武僧还有可能，但另外三个未必会同意你的看法，特别是那个残疾的家伙。”
“你确定吗？还是你自己想让艾弗昂离开？”崔斯特问道，斯多克里浑身一僵。
“好吧，他是个恶魔后裔，要不然就是个魔鬼后裔，谁知道那群该死的提夫林都是些什么东西。”矮人不安地说。
“我是个卓尔后裔。”崔斯特提醒道。
斯多克里只能耸肩。“我们没打算赶他走。”他回答。
崔斯特大笑起来。“我们不会在这儿停留太久的。”
“你刚刚还说要永远留下。”
“留在凯恩巨锥。”崔斯特澄清，“也许我们会在布林山德安顿下来，也可能是独林镇，那里更适合我们这种人。黛莉雅和恩崔立可不怎么喜欢你们的隧道。”
斯多克里眯起双眼。
“尽管你们已经把它们布置得十分怡人了。”崔斯特急忙添道，又鞠了一躬，斯多克里这才不再皱眉，“黛莉雅毕竟是个精灵，至于恩崔立——”
“并不总是战锤一族的朋友，对吧？”斯多克里插话。
“但也不再是敌人了，否则我绝不会带他过来。实际上，如果他还是敌人，我也不会和他成为同伴。”
“好吧，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斯多克里说道，“但只要你还留在谷里，就别忘了来看看我和我的小伙子们。”
“我会常来的。”崔斯特向他保证。
当天晚些时候，崔斯特、黛莉雅和恩崔立离开凯恩巨锥，骑马前往布林山德，卓尔希望能在那儿落实他们的长远规划。阿法弗恩菲尔出来送行，最后却还是留下来照看喝个不停的安博格里斯。令人惊讶的是，艾弗昂也表示自己要留下来。崔斯特发现是斯多克里要求提夫林这么做的，他们花了些时间独处，艾弗昂向斯多克里介绍了自己的身世。这让崔斯特深受触动，他再次意识到战锤矮人远不像费伦大陆上的许多种族那么排外。很久之前，开明的布鲁诺和一名黑暗精灵流民交了朋友；现在，斯多克里显然想将那份传统发扬光大。
他们走出战锤部落的据点，崔斯特越来越确信，他将同伴带到这个看似荒凉却热情好客的遥远土地上是个正确的决定。
黛莉雅坐在崔斯特身后，额外的重量丝毫没有减慢安达哈的脚步。三人当天傍晚就抵达了布林山德，太阳刚刚落山，寒风越吹越强。因为天色已完，布林山德关起了城门，但守卫认出了崔斯特·杜垩登，热情地为他和他的同伴们开门放行。
“车队什么时候返回路斯坎？”三人骑着强大而罕见的坐骑从西门的两座小哨塔中间穿过时，一名守卫问道。
崔斯特耸了耸肩，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翻身下马，把黛莉雅也叫下来，驱散了独角兽。与此同时，恩崔立也驱散了他的梦魇。
“我们最好应召成为城主的斥候。”崔斯特说，三人向最近的酒馆走去。
“你打算在这儿留多久？”恩崔立问道。
崔斯特停下脚步，环视四周，确保附近没有旁人，他们不会被人偷听。
“贾拉索建议我们在这儿留一季，甚至留上更久。”崔斯特承认道。
“听起来是转身就走的好理由。”恩崔立回答。
“有一群强大的敌人正在寻找我们——至少是在找我。他们也会找上你们的。”崔斯特说道。
“德雷格·魁克。”黛莉雅推测。
“他算是其中一个。”
“你知道些什么？”恩崔立追问。
“刚特格瑞姆的卓尔。”崔斯特承认道，“据说他们意识到了我的真实身份。”
“太棒了。”恩崔立嘀咕着。
“什么意思？”黛莉雅问道。
“意思就是，欢迎来到你的新家。”杀手闷闷不乐地说。
“等他们松懈之后，贾拉索会通知我们的。”崔斯特说，“我们也可以住在比这儿条件更差的地方。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面对他尖锐的提问，恩崔立作出了一个奇怪的反应：杀手耸了耸肩，仿佛是在承认，的确，这里和其它地方也没什么区别。
“看来我们的确给自己制造了不少敌人。”黛莉雅说道，“德雷格·魁克、萨斯·塔姆，现在又加上这群黑暗精灵。这世上真的有足够远的地方吗？”
“如果真的有，现在我们已经找到它了。”恩崔立说道。
当天晚上，他们得到了免费的酒水，因为酒馆老板认出了崔斯特。不仅如此，布林山德的市民不时来到他们桌边，帮他们买单付账，甚至还邀请他们回家过夜，并请求崔斯特为他们讲讲过去的故事。
“看到一个卓尔这么受欢迎，”难得没人打搅，恩崔立嘲讽道，“真让人感动。”
“斯多克里。”崔斯特推测，“很显然，我们的矮人朋友从刚特格瑞姆带回十镇的英雄事迹很受欢迎。而且我发现你并没有拒绝免费的食物和酒水。”
“免费？我忍受了他们无休无止的打搅，这是我应得的。”恩崔立说，“我还没杀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所以我有权得到食物——至于酒水，它们或许能阻止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杀人。”
“如果我们在这儿的时间都要用来不停回忆崔斯特的英雄壮举的话，我宁愿返回路斯坎找德雷格·魁克碰碰运气。”黛莉雅插话，崔斯特和恩崔立都笑了起来。但崔斯特的笑容很快消失了，他看着面前从抬起的酒杯后方向他望来的女子，意识到她并不完全是在开玩笑。
“明天我们就去城市守卫长那儿报名。”崔斯特说道，话锋一转，“我们的坐骑让我们可以轻松胜任斥候和信使的职务，在村落之间快速往来。谁能比我们更快？谁能比我们更强？我敢说，我们在所有村落都会拥有像现在一样的夜晚。这种生活不算太难。”
恩崔立举杯庆贺，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他更多是在表示讥讽，而非真心赞同。崔斯特对此接受良好，他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从恩崔立身上得到的最好结果了，而且他也看出了杀手的退让。很显然，恩崔立并不打算在短时间内离他而去。
事关性格阴沉的杀手，崔斯特会满足于他现有的胜利。
店主给他们提供了两个免费房间，又向他们保证之后会帮他们寻找住处——但那时候就得付钱了，毕竟现在是十镇的旺季。崔斯特接受了店主的慷慨提议，向他表示感谢。他正要继续和同伴交谈，一道免费大餐被送上桌来，整座酒馆一片欢呼。
“难以忍受。”恩崔立嘀咕道，但崔斯特发现他吃得倒是十分开心。
饭还没吃完，他们再次被打断了。一名中年妇女走到桌边，向崔斯特露出微笑。
“啊，这么说来，你们应该是听到那个传言了。”她说。
“传言？”黛莉雅问道。她望向崔斯特，但他无法回答。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人，感到一丝熟悉。他重复道：“传言？”
“关于那片森林，关于那个女巫。”她回答。
崔斯特的双眼睁大了。“我认识你。”他喃喃说道，但他不记得女人的名字。
“我爸爸叫拉桑，他去过那片森林。”
“图卢拉！”崔斯特叫道，“图卢拉·欧博利多克！”
“对，但现在姓霍恩逊了。”她说，“很高兴再次遇到你，崔斯特·杜垩登。”
“什么森林？”黛莉雅问道，“什么传言？”
崔斯特感到黛莉雅的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他只能耸肩作答。他只想回答第二个问题，不想回答第一个。
“伊茹拉都。”图卢拉说，“据说是一片魔法森林，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她在说些什么？”恩崔立问道。
“一位金红色头发的女巫和一名生活在湖边的半身人管理着它。”图卢拉说。
恩崔立和黛莉雅转向崔斯特，后者紧盯着图卢拉，看起来不知所措，似乎已经忘记了呼吸。
“凯蒂布莉儿。”恩崔立轻声说道，点了点头。
“野蛮人部落最近总是提到它。”图卢拉肯定了他的猜测，“看来我爸爸并没发疯，不止一个人为他们‘疯子拉桑·欧博利多克’的笑话向我道了歉，这是他们欠我的！”
崔斯特用手指梳过长发。他不知该何问起，甚至不知该作何感想！他审视着图卢拉，怀疑——担心——这只是面前的女人为了挽回父亲名誉的绝望努力而已。他能因此而重获希望，放任自己展开幻想吗？
“哈，疯子霍恩逊夫人成功吸引了你的注意，是吧？”另一名酒客走了过来，将一只手臂亲昵地搭在图卢拉的肩膀上。
“少胡说八道了，拉米·霍恩逊。”她说。
“你的丈夫？”崔斯特问道。
“他的兄弟。”拉米纠正，“一听说你回了城，我就知道图卢拉会跑来和你说这些。”
“那些传言……”崔斯特刚要发话。
“胡言乱语而已。”拉米说道。
“有三个人见过！”图卢拉反驳。
“你的意思是，有三个人收了你的钱，承认他们见过。”拉米反唇相讥。
“我见到他们之前他们就这么说了。”图卢拉说。
“因为他们知道你会带着钱跑过来。”拉米大笑一声，“你爸过世后你就一直在寻找那片森林，谁能责怪你？但你不能因为一群喝到酩酊大醉还不满足的野蛮人就让可怜的卓尔游到迪奈施尔湖对岸！”
“哪个部族？”崔斯特问道。
“哦，别想了！”拉米·霍恩逊大叫起来。
“麋鹿。”图卢拉解释道，“麋鹿部族。他们跟着麋鹿进了丘陵，期间来过集市。我想他们现在已经跑到世界之脊的高处去了。”
不假思索地，崔斯特转头望向东南方。他对麋鹿群的路线和目的地都了如指掌。
“你见过它？”他询问那个女人。
“我跟着你去过一次迪奈施尔湖对岸，几年后我爸爸过世时我又去过一次。”她摇了摇头，“从没见过它。”
“就没人见过它。”拉米嘟囔道。
“凯蒂布莉儿。”黛莉雅说，声音紧绷，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将恨意对准崔斯特，“早就死了。”
崔斯特回头望向她。
“对吧？”她问道。
崔斯特只是瞪着她。
“你甚至无法说出口来？”她难以置信地问道。
恩崔立轻笑一声，崔斯特狠狠瞪了他一眼。
周围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图卢拉和拉米向崔斯特和他的朋友简短致意，欢迎他们来到十镇，然后匆匆离开了。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找那个麋鹿部落？”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恩崔立问道。崔斯特狠狠瞪着他，却没什么效果。
“我们会去的，你知道。”恩崔立对黛莉雅说，“至少他会去。”
黛莉雅的瞪视比崔斯特的更狠。
卓尔软化了，靠坐在椅子里。“许多年前，我失去了两个朋友。”他开始解释。
“你的意思是，一个情人和一个朋友。”黛莉雅说。
崔斯特点了点头，但纠正道：“我的妻子。对，一个朋友。他们以奇怪的方式离开了——”
“我知道那个故事。”黛莉雅说，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双眼一眨不眨。
“你把我们带到这片荒凉的土地上，就是为了追逐一个幽灵？”恩崔立问道，但他看起来更多是感到好笑，而不是真的关心崔斯特的想法。
“在刚刚遇到图卢拉之前，我都有很多年没听过任何有关伊茹拉都的消息了。”崔斯特抗议，“很多年，早到我第一次进入刚特格瑞姆之前。”
“但你现在想去找它。”黛莉雅说。她起身走向大门，留下崔斯特一人。他目光茫然，她的反应让他不知所措，困惑不已。
“你真是个傻瓜。”阿提密斯·恩崔立说道，依然在笑。
崔斯特站起身来，向黛莉雅追去。刚刚迈步，他听见了恩崔立的后半句话，“你很快就会再次证明这一点的。”这话令卓尔犹豫了一瞬，但只有短短一瞬，他还是匆匆走出大门。
黛莉雅背对着他站在街上，她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觉得很冷。但这个夜晚其实相当暖和。崔斯特走到她身后，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肩膀。
“黛莉雅。”他开口，或者说刚要开口，因为黛莉雅猛然转过身来，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为什么？”他抢在她再次抬起右手前问道。这次，敏捷而强壮的崔斯特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抬起左手，也被崔斯特抓住了。
“黛莉雅。”他恳求。
她一个头槌向他撞来，前额砸上他的鼻子。他踉跄后退，放开了她的双手。她抬脚踢他，瞄准他的胯下。他转身一躲，这一脚只踢中了他的大腿，却依然很疼。
黛莉雅追上前来——在月光下，他看见了她脸上的泪痕。
一个身影冲过崔斯特身边，阿提密斯·恩崔立拦住她，阻止她上前，徒劳地试着安抚她。
“很好，那我们就去找你的幽灵！”黛莉雅说，“抱紧你亲爱的亡妻凯蒂布莉尔，让她冰冷的尸体永远冻住你冰冷的心！”
崔斯特无助地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捏着血流不止的鼻子——试图理解她爆发的原因。
“那好，我们一早就走。”恩崔立说，一边回头观望，一边将黛莉雅推开，“一场美妙的盛夏之旅，我猜！” 第二天清晨，黛莉雅和恩崔立一同骑在梦魇上，返回凯恩巨锥去召集他们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