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费瑞恩心平气和地听着杰格拉德一边喘息一边说出他们的经历。魔裔卓尔浑身滴水，还处于从呼吸湖水到呼吸空气的转变过程中。他深深吸气，发出咕噜噜的水声，听起来就像是——如果发出这种声音的是恶魔后裔之外的其他生物的话——啜泣。
“她被吃掉了。”杰格拉德垂头丧气，四条手臂全都耷拉在身侧，“昆舍尔女士已经死了。”
费瑞恩冷冷打量着魔裔卓尔，说道：“多谢。”
换作平时，这句话能让杰格拉德立即咆哮着跳上前来，但他现在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就像一头待宰的洛斯兽。
隧道里，站在河边的达妮菲扫了费瑞恩一眼。
“这可能吗？”她问道，“就算没了法术，昆舍尔女士也有能力击败底栖魔鱼。光是她的铠甲和魔法物品就足以保护她——”
“他说她被整个吞掉了。”瓦拉斯插话，“她根本没机会出手。”
佣兵直白的发言让杰格拉德的肩膀垂得更低了。他蹲坐在地，两只小手抱住膝盖，茫然地凝视着河水。
费瑞恩暗自点头。听着杰格拉德讲述他们在底栖魔鱼城市的遭遇，法师确信魔裔卓尔发自内心地认为他的女主人已经丧命。
达妮菲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问道：“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费瑞恩大师？现在你是领队，我们的行动由你决定。”
费瑞恩注意到她边说边望向瓦拉斯，仿佛想确认佣兵是否会挑战费瑞恩的地位。
瓦拉斯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嘟囔着耸了耸肩。
“的确。”他说，直视费瑞恩的双眼，“现在干什么？继续寻找混沌之船？还是返回魔索布莱？”
费瑞恩立即给出了答案。
“主母给我们的命令没变。”他轻快地说，“魔索布莱大法师给我的命令也没变。在接到其他命令之前，我们继续前进，搞清罗丝的变故。也就是说，我们要找到那艘船。”
达妮菲对上他的双眼：“我们所有人？”
费瑞恩瞪着她。
“既然你没遵守你的诺言，”他缓缓说道，观察着达妮菲的反应，“我还有什么理由遵守我的？”
达妮菲双眼冒火，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你答应过我！”她啐道。
感觉到了空气中突然出现的紧张情绪，杰格拉德抬起头来，发出轻柔的低吼。瓦拉斯的目光在费瑞恩和达妮菲之间游移不定。
“答应了什么？”佣兵问道。
费瑞恩没有理他。
“你也答应过我。”巫术导师低声提醒达妮菲。他拍了拍他之前正在研读的法术书。“你溜走和昆舍尔说话的时候，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偷听？”
达妮菲在身侧攥紧双手。费瑞恩以为她会跺着脚愤然离开，但她很快就松开了手指。她怒视着他，仿佛想要看穿他的想法，然后甩了甩她的一头白色长发，生气地撅起了嘴。
“你希望我背叛你，”她说，“你知道这会让昆舍尔更加自信。她有可能根本不会去和奥松见面，除非——”
费瑞恩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她。他向杰格拉德侧头示意，后者已经抬起身来，摆出了战斗架势。
“你们在说什么？”魔裔卓尔怒吼。
“没什么。”达妮菲立即答道，给了杰格拉德一个诱人的微笑，“费瑞恩想让奥松告诉他混沌之船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打听到。他知道昆舍尔能做到这件他做不到的事，所以十分嫉妒。他想要败坏你家女主人的名声；他想要告诉你的主母——如果他还能成功联系上魔索布莱的话——找到那艘船的人是他而不是昆舍尔。”
杰格拉德想了一阵，然后咆哮起来。
“他会撒谎，”他终于理解了达妮菲的意思，“费瑞恩会把女士说得十分不堪。”
费瑞恩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同时低声念出咒语，趁机施展了一个防护法术。
“没必要生气，”他对杰格拉德说道，“不过是……政治斗争罢了。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这么做。任何卓尔都会这么做。”
杰格拉德并没有消气，他怒吼一声，两只战斗手一起抓上法师的胸口。但他不是真心进攻，甚至没有张开利爪。费瑞恩的保护魔法吸收了这一击的力量，仅仅闪过一丝微光。魔裔卓尔久久凝视着费瑞恩，恶臭的呼吸喷在他脸上——这才是让人最难忍受的地方。然后他转身蹲了回去，再次陷入消沉。
瓦拉斯悄悄移动到了杰格拉德身后，费瑞恩看见他将反曲刀收回鞘内。他挑起一根眉毛，向佣兵点头致谢。他既没听见瓦拉斯拔刀的声音，也没看见他拔刀的动作。还好，达耶特佣兵团的斥候选择站在他这一方，而不是帮助杰格拉德。
“至于我向你提议的那件事，”费瑞恩转向达妮菲，继续说道，“依然成立。只不过，你现在离开不太……方便。我们人手不足，可能会需要你的帮助。”
达妮菲双手叉腰站在原地，这动作既是邀请又是挑战。
有意思，她这么快就开始色诱别人了。法师暗忖。昆舍尔死了还没多久。
“还是之前的问题，”她说，“现在我们要干什么？”
“我们继续从奥松那里打听消息。”费瑞恩回答，弯腰将法术书塞进背包，“或者说，我继续从奥松那里打听消息。我将返回赞赫瑞罗希。这次是独自一人。”
“你疯了？”瓦拉斯摇着头，“你会和昆舍尔一样变成奥松的大餐。到时候我们要怎么办？”
费瑞恩耸了耸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我猜。”他对达妮菲眨了眨眼，添道，“也就是说，你必须用自己的双脚走到……你想去的地方了。也许你的女主人会回来带走你，也许我们英勇的佣兵愿意伴你左右。”他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包。“别担心，我已经为底栖魔鱼准备了点儿魔法惊喜。奥松得不到我的记忆。”
达妮菲嘲讽地撅了噘嘴，说道：“那你可要小心看好它们。”
费瑞恩抓紧一切时间做好准备。他将魔杖放在手边随时能拿到的地方，又戴上一只皮手套，打算一到赞赫瑞罗希就立即施法。然后他接连施展了两个防护法术，第一个法术能防止他被底栖魔鱼控制，第二个法术制造出了八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镜像。
九个费瑞恩一齐点了点头，向瓦拉斯微笑道别。左边第二个镜像——真正的费瑞恩——施展了能让他在水下呼吸的魔法。他带着八个镜像踏进河里，冰冷的河水刚一没过他的头顶，费瑞恩就立即说出了能将他传送到奥松的会见室的法术。
他的到来令底栖魔鱼主母大吃一惊。奥松坐在她的凹室里，用触手拿着一大串黑珍珠正在欣赏。费瑞恩和他的八个镜像突然出现，她吓了一跳，触手紧紧卷住珍珠，将宝贝护在身旁。
一名底栖魔鱼在外面的螺旋走廊上把守大门。看到九个卓尔突然出现在会见室中，它惊讶地眨了眨它的三只眼，却以一名战士应有的速度作出了反应。它的尾巴用力一摆，游进房间，以鲨鱼般的迅猛向其中一个幻影发动攻击。魔法能量噼啪作响，幻影消失了。
正当底栖魔鱼守卫准备再次进攻的时候，费瑞恩抬起戴手套的手，动了动手指，双手一起施展了一个默发法术。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出现在水中，张开手指迎头拍向守卫，将它攥进掌心。手指收紧，底栖魔鱼的触手和身体被挤到了一起。一根手指压住底栖魔鱼的两只眼，它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怒吼，用腹部的大嘴咬向紧贴着它的掌心位置。但魔法手掌并无血肉，底栖魔鱼的反击毫无效果。它在手掌的桎梏中无助挣扎，周围的水里浸满它身上分泌出的粘液。
费瑞恩在脑海中向前一推，手掌立即抓着守卫冲出房间，冲下走廊。
这一切都发生在几拍心跳之间。推走守卫后，费瑞恩转过身来——带着他的镜像——向奥松施展了一个强大的魔法。魔法能量搅动着底栖魔鱼主母周围的湖水，奥松的触手当即放松了下来。费瑞恩保持警惕，向奥松比出手语，测试魅惑术的效果。如果法术发挥了作用，她会急切地想要和她的“老朋友”费瑞恩叙旧的。
突然打搅，十分抱歉。他比划道。我只想看看我们的小计划进展如何了。我听说昆舍尔已经找过了你，你吃掉了她。你愿意兑现诺言，告诉我混沌之船的位置吗？
奥松望向空空如也的走廊，然后将目光转回到费瑞恩身上。
“你的‘女祭司’没有魔法。”
费瑞恩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回答。
我猜你从她的记忆里发现罗丝……失去了回应。他比划道。假以时日，女神还会复苏，届时你就能充分利用你得到那些法术了。
“我并未吃掉昆舍尔。她不配。”
费瑞恩眨了眨眼。
但她的守卫逃了出来，告诉我们你吃掉了她。他看见你把她整个吞掉了。
“四只手的家伙看见了我想让他看见的东西。”奥松说道。她摆动着触手张大了嘴，在费瑞恩看来那是个灿烂的微笑。
费瑞恩顿了顿。他听说底栖魔鱼有制造幻象的心灵能力。如此看来，奥松把这种能力用到了杰格拉德的身上。她现在是不是也在用幻象欺骗费瑞恩？这间会见室和外面的走廊是不是也不像看起来那样除了他们之外空无一人？
费瑞恩带了几瓶药水，只要涂到眼睛上，念出咒语激发药水的效果，就能让人立即看穿真相。要这么做，他必须把手伸进皮瓦夫斗篷的口袋，短暂地闭上双眼。如果附近有披着幻象的守卫，它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将他制服。
不，他必须依赖于他已有的防护。七个镜像聚在他周围，浮在水中。如果有人发动突袭，他只有八分之一的概率被击中。
奥松看起来十分放松。底栖魔鱼主母惬意地坐在凹室里，唯一在意的就是被她紧紧捧在身旁的珍珠。她既没叫人顶上那个被费瑞恩拖走的守卫，也没做出任何威胁性的举动。费瑞恩很可能是在瞎担心。他的魅惑术显然发挥了作用。他决定再试试，问些底栖魔鱼在没被魅惑的情况下绝不会回答的问题。
昆舍尔现在去了哪儿？费瑞恩问道。
“去找混沌之船了。”
你告诉了她船的位置？
底栖魔鱼主母瞪着他——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费瑞恩快速环视四周，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拼图。门框上还沾着几缕粘软的丝线，似乎是蛛网的残渣。奥松压着的水草下面露出一截酒瓶。杰格拉德的所见所闻并非全是幻象：昆舍尔的确使用了魔杖——故意将魔裔卓尔堵在门外。然后，等她从奥松口中得到想要的信息之后，她又用酒精溶解了粘液。
昆舍尔和奥松用穿插着幻象的骗局联手骗过了杰格拉德——和费瑞恩。奥松正在等待她的回报。她知道，只要一听说昆舍尔已经“丧命”，费瑞恩就会回来——
费瑞恩抬手施法，但还没等他有所行动，奥松把玩的珍珠突然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真正的他，而不是他的镜像幻影。被珍珠当胸击中的前一刻，费瑞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底栖魔鱼主母把珍珠含进嘴里吐向他，并用幻象掩盖住了自己的动作。
珍珠正中前胸，爆裂开来，声波震得他双耳嗡嗡作响，将水从他的肺里挤了出去。他定在原地，无法说话也无法比出手势，一动不动地飘在水中，七个镜像都被震散。尽管头晕目眩、虚弱不堪，他依然注意到了这件事的讽刺之处。他本想用一个法术将奥松定在原地，却被底栖魔鱼抢先用出了同样的魔法。被他当成“珍珠”的东西实际上是昆舍尔的一颗魔法能量球。
如此看来，他的魅惑术根本没能影响到奥松。他的镜像也没能骗过底栖魔鱼主母——既然能向正确的费瑞恩发射能量球，奥松显然看穿了他的魔法。她之所以说出真相，只是为了取笑他，她知道他很快就会变得像落入罗网的蜥蜴一样脆弱无助。
她游出凹室，张开大口游向漂在半空中的费瑞恩，将他吸进嘴中。费瑞恩被爆裂的能量震得动弹不得，甚至没力气在那张嘴合上的时候发出尖叫。黑暗笼罩了他，剃刀般锋利的牙齿刺进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