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贡夫大步穿过巫师学院的一条主要长廊，一路小跑的寇莉和步履蹒跚的普莱斯——他正捧着贡夫匆匆找出来的一摞法术书——紧随其后。灰矮人被迫撤离提尔·布里契，隧道已经封锁，大部分学生正在响应召唤返回家族。法师学徒在长廊上四处奔走，怀里抱着法术书和魔法物品，身后跟着长了蜘蛛腿的箱子，像一群喧闹不已的洛斯兽。
贡夫一边快步前进，一边将一圈铜线抬到唇边。
“班瑞家族的法师，”他从附魔铜线中说道，“立即到探知室里和我见面。”
线圈嗡嗡作响，激得贡夫的指尖一阵刺痛。接着，它发出暗淡的红光，随后缩成一团。贡夫将铜屑从指尖抖掉，推开厚重的双开大门，走进探知室中。
和巫师学院的其他房间一样，这间圆形大房间的墙壁也嵌有铅板，并用蛇发女妖的鲜血和魔法石的粉末粉刷过。墙上的镶金符文更是进一步防止了来自外界的入侵和窥探。没有任何施法者——无论多么强大——能传送进来，或读取房间内的学生和导师的内心。
相反，房间里的人却能通过浮在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型水晶球看到外界的景象。水晶球下方的镀金笼子里关了只老鹰，它的一只眼被魔法效果禁锢在水晶球中。贡夫和普莱斯进入房间时，老鹰闪动翅膀，发出兴奋的尖啸，眨着仅剩的那只眼。它头顶的水晶球开始转动，转向两个卓尔。老鹰的另一只眼填满了水晶球内的整个空间，用饥渴的目光紧紧盯住他们。
或者说，紧紧盯住寇莉。鹰嘴猛地一啄，再次发出尖啸，老鹰随之扑向鸟笼的栏杆。老鼠在笼子外面不足一步的地方坐了下来，嘲弄般地梳理起了胡须，对疯狂扇动翅膀的老鹰视而不见。
寇莉，住手。贡夫下令。过来。
寇莉遵从了贡夫的心灵命令，四脚着地匆匆跑向她的主人。她迅速爬上贡夫的皮瓦夫斗篷，坐在他肩头，胡须扫得贡夫的耳朵一阵发痒。与此同时，普拉斯弯腰把他搬来的法术书放在了地上。
“老鹰饿了。”贡夫对普莱斯说道，“给它找点儿生肉——别再切掉自己的指尖了。你需要那东西。”
普莱斯咧嘴一笑。
“我以为您会需要更多，大法师，”他说，把手伸进肩膀上扛着的一个袋子里，“所以我从法术材料储存室回来的时候去了趟厨房。这是厨师给我的。”
他取出一块蜡布，从里面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肉。看到贡夫点头示意，他把生肉抬到笼边。老鹰用钩子般的喙贪婪撕扯，终于把一大片血淋淋的肉块扯到了笼子里。它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很快，笼子只剩下了一抹血迹。
贡夫将班瑞家族的法师迎进房间，让他们坐在鸟笼和水晶球周围的一圈椅子上。他欣慰地看到了塑能系导师朱拉尼。他的同僚向他鞠了一躬，纤长柔软的手指按在胸前。接下来赶到的是两名十年级的学生。格兰丹是一名英俊的男性，在看破幻象上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贡夫想知道他的英俊外貌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来自魔法的修饰——特别是，他身上还沾着毛发烧焦的味道。从皮瓦夫斗篷的焦痕来看，这个学生曾被灰矮人的流弹溅到了身上。
他的同伴怒蕊长得和他一样漂亮——天生漂亮——有着弯弯的眉毛和垂过肩膀的白色卷发。她出身高贵，是贡夫和崔尔的外甥女，却并未投入对蜘蛛身后的虔心敬拜，而是进入巫师学院学习预言系魔法。念及于此，贡夫不由怀疑怒蕊在多年以前就预感到了罗丝的沉寂。她显然在刚刚的战斗中成功躲开了所有伤害，全身上下一尘不染——连一丝污渍也没有。
最后进入房间的是一名令人厌烦的二年级学生，祖然。他在课堂上总是做出糟糕的选择，以荒谬错误的方式使用魔法。看到他——以及他腰间的奇迹之杖，贡夫不由皱眉。即使以男性的标准而言，祖然也算得上是身材矮小。他将头发在头顶梳成发髻，这让他后缩的下颌变得益发显眼。他在不久前的战斗中受了伤——贡夫记得他以前并没有一瘸一拐地走路。
四名法师在椅子上坐下来，静静等待他的指示。贡夫打开探知室的一扇门，望向走廊两端。看到没有其他人过来之后，他缓缓关上了门。
“这就是所有人了？”他对朱拉尼问道，“我们家族没别人了吗？”
塑能系导师摇了摇头。
“只有诺佐尓，”他说，“他向您致歉。他……太忙了，无法赶来。其他人都死了——要不就是受了重伤，被抬到蜘蛛教院接受治疗了。”
朱拉尼目光一凛。贡夫看得出来，他十分清楚蜘蛛教院提供不了多少“治疗”。
贡夫长叹一声。班瑞家族只剩下这么几个法师了——其中还有一名导师。贡夫在每扇门上都施展了一个锁门咒，示意普莱斯坐下，自己则坐在一把王座般的椅子上，控制着面前的水晶球。
“我请你们过来和我一起观察敌情。”他对众法师说道，“看。”
他手指一抖，一只看不见的手推了水晶球一把，让眼珠对准南墙。水晶球下方笼子里的老鹰随即陷入沉默。它收拢翅膀，抓紧脚下的树枝，一动不动。贡夫集中精神，通过老鹰的眼睛向外望去。
巫师学院的墙壁仿佛融化了一般，眨眼之间，蜘蛛教院映入眼帘。他的目光穿过那座蜘蛛形状的建筑，穿过洞穴围墙，穿过岩石、隧道、岩石……最后，终于落到站在某个洞穴里的四道身影上。其中有一个男性卓尔，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灰色衣服。他身边的家伙是一个坎比翁——他们都知道他，至少也听说过他的名头。另外两人都是灰矮人，身材矮壮，肤色暗淡，其中一人的颊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疤，另一人抱着一根石制权杖。
贡夫让鹰眼紧盯住这一幕，将意识收回身体。水晶球中，四道身影正在比划着手势激烈交谈。从灰矮人用权杖敲打手心，半恶魔呲着一嘴鲨鱼般的尖牙在他头顶大声咆哮的姿态来看，他们十分愤怒。那个卓尔则在半恶魔和两名灰矮人之间转来转去，一边比出安抚的手势一边快速说着些什么。
法师们望向探知球，若有所思。
“那是围攻大军的首领？”朱拉尼问道。
他将双臂放在椅子的扶手上，十指相抵，手指之间跳动着愤怒的火光。
“我认识格莱科斯塔格的储君王子霍加和他的保镖。还有，那个是凯尼尔·沃克？”格兰丹问道。
“是他，”怒蕊回到，“从南部通道进攻的塔纳鲁克就是他的鞭笞军团。”
“只剩下一个了。”贡夫说。
“中间的那个——那个卓尔。”普莱斯攥紧拳头，“那是扎耶穆德，阿格拉契·狄尔家族的混蛋，在哀恸之柱背叛了我们。”
“他的真名是尼摩。”贡夫说，“尼摩·茵菲瑞泽尔。”
“他是个法师？”朱拉尼问道。
“我不这么认为。”贡夫回答，“但他身上有一圈强烈的魔法光晕；我猜他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他肯定拥有不少魔法物品。我从他的武器、若干衣物和戒指上都侦测到了魔法光晕……”
他顿了顿，端详着尼摩的两枚戒指。贡夫认出其中一枚是防护戒指，但另一枚——一圈有如阴影的黑色细环——十分奇特。贡夫从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突然之间，贡夫意识到了它的作用。自从崔尔告诉他尼摩曾经把一名刺客送进班瑞家族巨丘的内侧走廊以来，贡夫就一直在思索他做到这点的方法。
尼摩手指上的黑色戒指想必是某种能让人进行影跃的魔法装置。如此一来，他就很难被逼到绝境。还好法师是从看不见的地方远程发动攻击，否则尼摩很可能也会用影跃的方式直接逃走。
贡夫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们的主母发现尼摩属于一个名叫嘉泽莱德·朝尔辛的组织。不幸的是，我们除了名字之外，对这个组织一无所知。”
祖兰心不在焉地把玩着他的奇迹之杖，让它在手指之间不住旋转。
“所以我们知道他的名字。那又怎样？”他粗鲁地问道。
贡夫克制住把男孩儿原地烧死的冲动。
“名字是一种能量。”他对其他人说道，“它能帮助我们锁定目标。看上去，这个目标就是将两支相互敌对的大军联合到一起的关键。”他对水晶球中的身影挥手示意。他们还在争吵，但至少没有打起来。“消除这个关键，联盟就会分崩离析。灰矮人和塔纳鲁克将自相残杀，这就保证了魔索布莱的胜利。”
朱拉尼望向贡夫，问道：“你的建议是？”
“一齐进攻。”贡夫回答，“我们所有人同时施展出我们最致命的法术。尼摩肯定会进行抵抗，但总有一些法术能穿透他的防御。”
普莱斯从椅子里站起来，打开腰带上的一个魔杖盒的盒盖。
“我们要传送到洞穴里吗？”他问道。
贡夫在空中挥了挥手，示意这名冲动的年轻法师坐回到椅子上。
“我们不用传送到任何地方。”他说，“我们可以就在这儿施法。”
格兰丹挑起一根完美的眉毛，问道：“怎么施法？”
“用它。”贡夫指向水晶球，“自从制造出这东西以来，我就一直向它注入……某种特质。你们必须发誓保守这个秘密。”
“哈，”朱拉尼说，“这就是你之所以只召唤班瑞法师的原因。”他手指弯曲，用指尖抵住胸口，“如果我透露风声，就让罗丝的毒液致我于死地。”
贡夫的目光依次扫过每名法师，他们一一点头，发誓保守秘密。
“这不仅仅是一个窥探装置。”贡夫对法师们说道，“启动之后，它可以被用来向某个特定的目标施放法术。现在的目标就是尼摩。不仅是射程在鹰眼所及范围内的法术，就连那也受到距离限制的法术也能通过水晶球来施展。好了，你们最强大的法术是什么？”
法师们一个接一个地说出他们将要施展的法术。贡夫驳回了一些提议，剩下的均得到批准。轮到怒蕊时，她摊开双手。
“我不知道我的法术能不能发挥作用。”她谦卑地说，“它们都是预言法术。”
贡夫微微一笑。“正相反，怒蕊，你会贡献出最有用的法术。为了使用这个水晶球，我们必须首先施法锁定我们的目标。这就是你发挥作用的地方。请在那个卓尔身上施展一个定位术。”
怒蕊浅鞠一躬，却并未费心掩饰脸上的笑容。她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皮革开始擦拭水晶球。随着她的动作，尼摩变得越来越大，脸和胸膛填满了整个球面。
看到贡夫点了点头，怒蕊回到了座位上。这时候，贡夫发现尼摩正注视着怒蕊。他感觉到了有人在窥探他，于是环视四周寻找窥探者？小事；他很快就不得不忙着躲避法术了。
贡夫从皮瓦夫斗篷的口袋里掏出一撮沙子，将它撒在面前的空中，念出一个次级法术。一只小沙漏出现在鸟笼顶端，沙漏上半部分的沙子开始落向下方。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的时候，施展你们的法术。”他对法师们说道，“确保你们的施法同时结束。”
确认好他的防护物品依然在发挥作用之后，贡夫将寇莉安全地藏进袖子里，开始施法。
他选择了一个死灵系法术——他所储备的最强大的法术。一只眼珠缓缓出现在沙漏上方，他嘶吼出声，咒语的力量剜割着他的咽喉，令他口吐鲜血。恍惚之中，他观察着其他法师的施法状况。
朱拉尼双手前伸，两只手指交叉，准备召唤一道强大的闪电。格兰丹在空中舞动手指，施放出一波颜色不点变换的催眠能量。普莱斯选择了能够召唤出魔法飞弹的塑能系魔法——魔法本身并不强大，却是一年级学生的最佳选择。祖兰正懒洋洋地瘫在椅子里，嘴角咧着一个微笑。贡夫想要用魔法抽打这个无礼的男孩——但他不敢中断自己的法术。沙漏就快流到了尽头。
最后一粒沙子落下，贡夫结束吟诵——其他法师也是一样。一时之间，他的食指只余白骨，一束纤细的骨白色射线从指尖射出，射入水晶球中，直奔尼摩的胸口。与此同时，朱拉尼的指尖放出闪电，空气中充斥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臭氧的味道。格兰丹的催眠波纹也扑向目标。祖兰说他会施展一个能让尼摩陷入狂笑、动弹不得的法术，现在他却抽出了他的奇迹之杖，杖端射出一串毫无用处的宝石。不出贡夫所料，普莱斯的三枚魔法飞弹在尼摩周围的某种防护魔法上弹开了。
不，它们飞了回来——飞向男孩自己。这不可能。
贡夫试图大声警告，但他只能说出：“保护自己！法术——”
接着，他的致死性法术向他发起反扑。如墓穴般冰冷的骨白色射线正中前胸——他在尼摩身上瞄准的位置。他的附魔斗篷吸收了法术能量，兜帽、袖口和缝边顿时飘散开来，如同一卷年代久远的腐烂布帛。即便如此，法术依然打得他倒向一侧，感觉就像是被一只洛斯兽踢中了脑袋。他跌出座椅，尊严尽失地瘫倒在地。
就在他摔倒的同时，他听见普莱斯闷哼一声，三枚魔法飞弹在他胸口砸出了三个深深的血洞。同一时间，两束闪电击中了朱拉尼，一拍心跳之内，它们已经窜过他的全身，在他的双手、双脚和头顶爆裂开来，将他当场击毙。格兰丹的催眠波出现在他面前，他痴痴地张开了嘴。在他旁边，祖兰用魔杖射出的宝石飞了回来，射向他的胸口，吓得他双手高举。一枚宝石击中他的脑袋，夺走了他本就不多的神智。他跌出座椅，陷入昏迷。
贡夫抬起头，恰好看见水晶球变得一片纯白。它落向地面，砸翻了鸟笼，碎成两半。笼子里的老鹰痛苦尖啸——它同样裂成两半眼球的回到了它的眼窝，鲜血直流。
贡夫看着他一手造成的灾难，对自己十分愤怒。他的计划给班瑞家族带来了沉重打击。朱拉尼死于非命，普莱斯——从他带着水声的沉重呼吸上来看——如果得不得魔法救助，也是离死不远。格兰丹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只能当个流口水的白痴，祖兰……好吧，在如此紧急的情况下竟然使用这么难以预测的武器，被敲晕也是咎由自取。怒蕊倒是并无大碍，但她只有预言系法术可以使用。就算她的法术更加强大，情人的惨死也让她慌得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贡夫想到过尼摩可能会用魔法反制法术袭击，但并非所有法术都能被反制——能被反制法术并不多。至于他们使用的法术，像是以尼摩身边的空气作为目标的催眠波纹，根本不会遭到反制。保护尼摩的法术或魔法物品绝不寻常——超出了大部分凡人法师的能力。
贡夫只知道一名施法者有能力施展如此强大的法术：卓尔巫妖狄尔。
贡夫从地上爬起来，欣慰地看到寇莉钻出了他的袖子，毫发无伤。他改成坐姿，却感到某个尖锐的东西搁着他的臀部。他本以为是祖兰的一块宝石，却很快意识到那东西来自于皮瓦夫斗篷后侧的口袋。他把手伸进口袋，惊讶地找到了一块石英棱柱。细小的黄色光点如同微缩太阳一般不住闪烁，证明棱柱里附有某种能发光的法术。
这东西是怎么跑到他口袋里的？
他茫然地盯着棱柱，心不在焉地聆听着普莱斯带血的喘息。他疯狂思索。他必须独自一人解决尼摩——这要怎么做？指向那个奇怪卓尔的任何法术都会被反弹到施法者的身上，就连影响尼摩周围而非尼摩本身的法术也不例外。然而尼摩也有其弱点。在地表，那本是他的最大武器……
影跃。
贡夫望向棱柱，缓缓露出微笑。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塞回口袋。这个微不足道的魔法物品——地表居民用来照亮黑暗走廊的小玩意儿——将帮助他们彻底铲除尼摩·茵菲瑞泽尔。
无需对他施展任何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