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保罗 S. 肯普
翻译:青萝
在怪石嶙峋,高低起伏的岩石地带旅行已经被证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深坑,峡谷,以及冒烟的酸湖都迫使费瑞恩和他的三位旅伴必须采取一条迂回曲折的路径前行。他们小心的绕过峡谷和坑洞,在石化蛛腿所形成的漆黑高峰之间寻找着道路。费瑞恩尤其不喜欢走在石化蛛腿的阴影之中,他总感觉这些蜘蛛似乎随时都会复活,并用它们的拥抱紧紧抓住他们这些旅行者似的。在这些石化肢体的裂缝和缺口中,密密麻麻遍布着数不清的蜘蛛和蛛网。
他们顶风前行,狂风呼啸着穿过歌蛛之网。费瑞恩冷汗淋漓,他觉得自己仿佛正毫无遮蔽的暴露在风中。
“主母教长。”他对昆舍尔说道。“再走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到时我们就会暴露在天空下面。”
费瑞恩以前曾在地表世界看到过日出,他现在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日出之光了。
昆舍尔没有看他。她的一条鞭蛇——费瑞恩认为是尤格思(Yngoth)——盘旋着靠近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昆舍尔不住的点头。
“罗丝的深坑魔网即将迎来一次日出。”她说道。“但那将是暗淡,褪色,而且遥远的。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米兹瑞姆导师。我们将会发现在太阳下旅行就像在夜间一样轻而易举。”
杰格拉德喷着鼻息问道:“是不是你鞭子上的毒蛇正在帮你填补关于蛛后国度的常识漏洞,姨妈大人?”
达妮菲窃笑起来,当然也可能只是在咳嗽。
昆舍尔并未转头,只是回答道:“偶尔如此,外甥。它们是恶魔——被我所束缚的恶魔——拥有一些我所需要的下层位面知识。也许达妮菲女士能够帮助我们补充一下其他要点?”
她停下来,转身,看向达妮菲。
战俘没有摘下她的兜帽。“当我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时候。”她说道。“我会提供意见的。”
昆舍尔看着她的外甥得意的微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行。
“也许我们应该使用法术来传送,主母教长?”费瑞恩向昆舍尔建议道,尽管他其实并不确切知道他们应该往哪个方向去。
昆舍尔摇头否定:“不行,法师。这里是蛛后的国度,她希望我们去体验它。我们将继续步行,直到我改变主意为止。”
费瑞恩微微蹙眉,他并不赞成这个意见,但是却也并没有接话。当然,他可以使用飞行术,就用他从别沙祖(Belshazu)那里获得的那个戒指,但是他决定还是不要触怒昆舍尔为好。对于他来说,新深坑魔网只是一个需要克服的障碍;然而对于昆舍尔来说,则是一个她必须经历的信仰试炼。投机取巧将会被视为异端。
在他们深夜跋涉的过程中,罗丝的八颗星星始终透过云层上一个随着卫星在夜空中移动的空洞自上而下的凝视着他们。费瑞恩感觉蛛后的凝视就象八支锋利的长矛一样戳刺着他的后背。罗丝的声音,以狂风吹过歌蛛之网所产生的悲鸣的方式,在他耳中反复吟唱着。费瑞恩发现这个声音简直令人发狂,但是他小心的不把自己的想法流露出来。
在他们头顶高高的天空上,灵魂之河静静的向前流淌着。火花闪耀的能量漩涡仍然星星点点密布天宇,并且不时向外大量抛洒出亡者的灵魂。
费瑞恩对卓尔灵魂的数量感到惊奇。他知道所有这些灵魂都必定是死于罗丝沉寂之后。但是他们到底都来自何方?有多少个世界中居住着罗丝的子民呢?他希望是很多。另外,他也害怕当他返回魔索布莱城的时候, 却发现那里象杰格拉德的大脑一样空空如也。贡夫已经停止回应他的短讯术,但是这并没有减少他对于故乡的关注。可能首席大法师正全神贯注于魔索布莱城围城战上,因此来不及回应他;也可能,贡夫已经死了。
他摇摇头,把疑虑置之脑后,把精力凝注于现在。
费瑞恩的魔法靴可以让他能够比其他人更轻松的跨步或者跳跃,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感觉举步维艰步。犬牙参差的岩石犹如匕首的锋刃一般锐利,风吹雨蚀的巨石象房子一样巨大,到处都是近乎垂直的隐蔽深坑,以及不断滚动的松散碎石,他们每走一步都要面临一次严重考验。大部分深坑都向外扩散成密如蛛网的隧道,曲折迂回的深入到地下的黑暗之中。费瑞恩推断整个位面必定都已变成了蜂窝状结构。从黑漆漆的坑穴深处散发出腐臭的味道,以及一种仿佛昆虫正在扒挠的、若有若无的嚓嚓声。他实在不愿去猜测自己脚下到底潜藏着什么东西。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旅行之后,他们在一个有食人魔手臂环抱起来那么大的坑穴旁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吃定量配给的蘑菇面包,奶酪,以及熏罗斯兽肉。一阵令人烦扰的咔嗒声从坑穴深处的黑暗中传了出来,同时还飘散出一股陈腐的霉臭。
“什么声音?”杰格拉德站在上风头口齿不清的问道,他的嘴里塞满了兽肉。
“你应该问到底是什么味道。”费瑞恩纠正他说。“这股味道简直和你的呼吸一样糟糕,杰格拉德。我的意思是,在某种程度上你们好像亲兄弟一样糟糕。”
杰格拉德以怒目而视做为自己的回答,同时又撕下了另一条洛斯兽腿。达妮菲在她的斗篷兜帽之下轻声低语:“这是罗丝孩子的声音。”
“我猜这里是饲育坑穴(Breeding pits)。”昆舍尔解释道,同时咬下一小片干肉。她向前举起她的鞭子,大毒蛇们嘶嘶作响,迂回着向下游进坑洞中。
卡嗒声停止了。与此同时,风消失了,歌蛛之网的哀鸣声也沉寂下来。黑夜静止了。
费瑞恩的皮肤上暴起一层寒粟,他们四个一动不动的坐着,瞪视着坑洞里面,静静的等待着,认为某种可怕的存在就要爬出来了。然而没有,过了一会儿之后,风又重新刮起,歌蛛的哀鸣再次随着风声四散飘荡。
费瑞恩仓促的结束就餐,站起来说道:“现在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吗?”
昆舍尔点头同意,杰格拉德又塞了满满一嘴的熏肉,然后他们把这个坑穴留在身后,继续前行。当他们起步的时候,达妮菲在她的兜帽下面毫不掩饰的对费瑞恩轻蔑冷笑。她明显看出了他对于这个有趣位面的不适之处。
费瑞恩不理她的挑衅,他发觉自己从来也没有这么思念过瓦拉斯·胡恩(Valas Hune)。无疑这位佣兵向导可以带领他们走上一条不那么困难的道路。或者他想念的也可能是瑞厄德,毕竟他至少是一位值得交谈的好伙伴。另一方面,昆舍尔和达妮菲,只是沉默的在灵魂之河下面艰苦跋涉着,完全不在意地形所带来的困难。至于杰格拉德,他仅仅适合用来嘲弄而已。
到处都是蛛网,而且变得越来越常见。它们覆盖了一切,从黑寡妇蜘蛛设下的正常尺寸的陷阱,一直到由厚密蛛丝织就,和混沌之船(Ship of Chaos)的人皮船帆一样巨大怪异的银色帷幕。费瑞恩的靴子上粘着厚厚的蛛网。空气本身也变得越来越混浊,刺激着他的喉咙,仿佛里面也充满了看不见的蛛丝。
又经过了几个小时的令人更加精疲力尽的旅行之后,他们所有人的身上都包裹上了一层黏糊糊的蛛网。费瑞恩必须不断的把这些纤细的蛛丝从脸上清理掉才能顺利呼吸。他感觉仿佛整个位面都成了一只真正的巨型蜘蛛,在他们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之前就把所有人都慢慢包入茧中,让他们完全不能动弹,只能静静的等待毒牙的撕咬。
费瑞恩摇摇头,把这幅画面赶出脑海。
尽管在巨石和突岩之间悬挂着许多巨大的蛛网,但是直到现在为止,费瑞恩看到的都还只是正常大小的蜘蛛,尺寸从指甲大小的到头颅大小的都有。身窄腿长的歌蛛就是他所看到的最大蜘蛛,尽管他知道在某处肯定还存在着更大的品种。蜘蛛们潜伏在四面八方,潜伏在地面之下,也潜伏在地表的每一块岩石之间和每一个坑穴之中。地面上到处都拥挤着蜘蛛。费瑞恩推测那些最大的蛛网的创作者必定潜伏于地下隧道之中,他希望它们就呆在那里,至少是暂时呆在那里。这些小蜘蛛就已经足够刺激的了。
尽管费瑞恩知道,哪怕是最小的蜘蛛也无法悄无声息的越过他用法术,术士戒指,以及附魔斗篷构筑出的保护线,但是他却始终无法挥去皮肤上那种仿佛有蜘蛛在不断搔爬的感觉。
与他正相反的是,昆舍尔和达妮菲欣然允许这些蜘蛛在她们的皮肤和头发上自由的爬来爬去。
当然,和平时大多数情况下一样,杰格拉德明显被蜘蛛们遗忘了,尽管这头半恶魔甚至在走路时小心的不去蓄意压扁任何这种生物。
当他们谨慎的穿过另一片石化蛛腿之地的时候,费瑞恩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附近最高的一条蜘蛛腿的顶部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停下脚步小心警戒着,但是刚才的情景并没有重演。
出于好奇,或者仅仅是因为无聊,费瑞恩激活戒指中的力量飞了起来。他迅速升到空中,飞到了石峰的正面。在此过程中他抽空向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他的旅伴们正在下面仰望着他。然后,他明白了他们所有人在罗丝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渺小而毫无意义。
当他飞到石化蜘蛛顶端的时候,他止住上升之势并在半空缓缓盘旋,一道触发法术的咒语已在他脑海中准备就绪。狂风劲吹,刮得他的头发和斗篷猎猎作响。在他头上更远一点之处,熙熙攘攘的漂浮着半透明的灵魂队列,其中飞的最低的那些几乎就在伸手可及之处。这些灵魂对于他的存在毫无反应,因此他也漠视它们。能量漩涡在天空中不停的旋转着,蓝绿相间的火花如雨点一般四处飞溅。呛人的烟云飘散在空气之中。
在他脚下,昆舍尔正在大喊着什么,但是他在风中无法分清她的声音,不过他还是能想像出她可能正在说什么。
他忽略掉昆舍尔,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感兴趣的东西上面。
在石峰顶部比较开阔的另一边,遍布着奇形怪状的突岩,仿佛这条蜘蛛腿在遭到石化之前就已经被砍断了一样。每块露出地面的突岩之间都悬挂着厚厚的蛛网,把石峰表面完全覆盖成一片银白色。
和罗丝的亡者一起悬浮在罗丝的空气之中,费瑞恩感觉到难以言喻的舒适之意,就仿佛正沉浸在一场温暖的沐浴中一样。深坑魔网在他脚下向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出去;头顶的天空显得辽阔浩瀚却又奇异陌生,但是他完全不关心这些。他觉得也许躺在那些蛛网中,让它们的温暖包裹着他将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于是他向前飘去,不顾一切的想要休息一下。
然而他看到了,就在那些蛛丝之中,有猎物正在挣扎——很大的猎物。他没办法分辨出它们的形状,因为它们被整个包裹在蛛网之中。最靠近他的那个猎物,可能因为他的出现而激动不安,正在不停的扭动挣扎着;一些蛛丝被撕开了,露出了一只睁开的眼睛。
阿丽扎(Aliisza)的短讯术就象一道晴天霹雳一样击中了凯尼尔·沃克(Kaanyr Vhok),那些单词现在仍在他的脑海中来回弹跳着。
罗丝欢迎亡者归家。她还活着。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凯尼尔曾经期盼阿丽扎回到他身边来,但是她并没有回来,而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和他联络过。他发现她的行为令人惊奇。
有一段时间他告诉自己说爱璐魔女(alu-fiend)在罗丝回归这件事上对他撒了谎,但是他知道这种想法不过是自欺欺人。他在她的心灵之声中没有听到任何虚假,而且他非常了解她,如果阿丽扎说谎的话,他完全可以看出来。当然,她也可能是弄错了,这样的话他就有理由怀疑她传来的消息的正确性了,但是在内心深处, 他却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是确凿无疑的。很快,他和他的属下们所要面对的将不仅仅是魔索布莱城的战士和法师,还要加上罗丝的女祭司。很多的女祭司。
他已经警告了尼摩(Nimor)罗丝回归这件事,尽管那个卓尔并没有对这条消息表现出多少感激之意。这头忘恩负义的蠢驴!凯尼尔愤愤的想到。
根据凯尼尔的间谍们传来的情报,尼摩在和魔索布莱城首席大法师的战斗中逃之夭夭了,丢下卓尔巫妖狄尔一人面对班瑞法师。具体的战斗细节还不清楚,但是看起来班瑞法师获得了最终胜利。城市的市场区已被夷为平地,很多魔索布莱人被毁灭或者石化了。
至少这个卓尔巫妖已经做了点有价值的工作,凯尼尔恶毒的想到。
凯尼尔评估着目前的局势。首先,卓尔巫妖被毁灭了,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已经封闭起来并处于围攻之下。
其次,尼摩·茵菲瑞泽尔(Nimor Imphraezl)已经逃跑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蜘蛛神后还活着,她的女祭司们又能施展法术了。
所有的推论都指向同一个结论,而这个结论看起来就像一块裹尸布一样死死的缠住了他。他已经输掉了魔索布莱城之战。
这个认知重重的打击到了他。在他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之前,他不得不在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反复思量。
他坐在充当指挥部的魔法帐篷中一张铺满软垫的豪华长沙发上,把一杯白兰地举到唇边慢慢啜饮。他几乎尝不出酒的滋味,尽管他平时总是陶醉在这种饮料的甜蜜芬芳之中。他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到旁边的桌子上, 向后重重的靠入到软垫之中。
他曾经距离胜利如此之近。如此之近!
他的鞭笞军团(Scourged Legion)在魔索布莱城东南边境的隧道中,在东尼加顿湖区,在施满粪肥的蕈类森林中浴血奋战,战果累累。他失去了一百名左右的魔裔兽人(tanarukks,兽人奴隶和魔鬼的混血生物),但是杀死了相当于这个数量一半的卓尔精灵,以及数十只他们的战斗蜘蛛,此外还有一两名蛛化精灵。有一段时间,他的魔裔兽人们看起来马上就可以强行突破卓尔精灵的防线,长驱直入到矗立在奎拉索高地上的豪宅之中,包围班瑞家族的庭院了。
然而随后他便接到了阿丽扎的传信。
他无法赢得这场战役,他很清楚这一点。那么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藏身之处不会暴露,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迅速行动。他毫不怀疑卓尔精灵和他们的女祭司即使是在身陷重围之时也在策划着反攻。
幸运的是,凯尼尔·沃克早就拟定好了计划。他将会利用霍加(Horgar)和灰矮人们来掩护他的鞭笞军团撤退。在这场城市包围战中,这些浑身恶臭的无能小害虫们除了躲在围墙后面向提尔·布里契扔扔石火炸弹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做。如果灰矮人军队真的赢得了战斗,甚至只是占据了一条防御严密的隧道,凯尼尔都会为此而震惊不已。
那么至少他们现在可以派上一点用场了,这位坎比翁(cambion,是人类女性与塔那厘魔族结合产下的后代)狡黠的想道。他们将会死去,而我将因此而生还。
他端起酒杯,嘲讽般的向不在场的盟友遥致敬意。
衷心向你致敬,霍加,你这个小害虫,他想到。既然你活着的时候这么丑陋,不知道你是不是也能找到一种丑陋的死法?
他把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笑了起来。随即,他的思绪再一次转向了阿丽扎。她的沉默不语是否意味着她正在离开他?
他耸了耸肩,嘲弄般的对这个念头嗤之以鼻。他并不关心这个爱璐魔女是否离开了他——他们的友谊不过是一场建立在互惠关系上的交易——不过他会想念她的肉体天赋的。此外,他也对她这样做的动机感到惊讶。难道她和那名她曾与之交谈过的卓尔法师坠入情网了吗?他否决了这种可能,转而假设另一种看起来更加合理的解 释:她对那名巫术导师的着迷已经转变为愚蠢的迷恋。她总是特别喜欢那些软弱的东西,就像一名人类女性对待自己的宠物那样。
他认为她最终一定还会回来的。她以前也曾离开过他,有一次甚至长达十年之久。但是最后她总会回到他身边来。自由散漫是她的本质;而井井有条则是他的天性。因此,她被他这种特质所吸引,所以她不会独自一人太久的。想必这次她也不过是想玩个新游戏而已,沃克并不会为此而感到嫉妒的。
他笑了起来,同时祝愿那位奥术学院的大师身体强健。阿丽扎可是总会让人精疲力尽的。
当然,这位法师必然在某些本质上和他有相像之处,既然他和那些乌合之众所组成的团队设法想要唤醒罗丝,凯尼尔曾经认为他们的探寻愚不可及,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把他那把饰满符文的长剑挂在腰上,然后向帐篷外面扬声道:“罗加克(Rorgak)!到我这里来。”
片刻之后,他那位长着獠牙和红鳞的高大副官分开门帘走进了帐篷。罗加克的全身铠甲上面仍然血迹斑斑,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细小的钩链,上面串着一串卓尔精灵的拇指。凯尼尔数了数,一共是六个。
“主人?”罗加克问道。
凯尼尔以手势示意罗加克靠近,并用兽人语说道:“罗丝已经回归。很快她的女祭司们就可以用法术来增强这座城市的防御了。”
罗加克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管他的外表看起来如何粗野,事实上他非常聪明。他明白这些话的含义。因此他问道:“主人,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凯尼尔轻轻的嘘了一声,举手让他保持沉默。“我们会把我们的司令部搬回地狱门堡(Hellgate Keep) 去。”他说道。他无法容忍自己把这个举动称为撤退。“通知指挥官们。让卓尔精灵以为这是一次战术性回撤,目的是为了集结力量以展开反攻。”
罗加克点头,并问道:“那灰矮人怎么办?”他的声调暗示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凯尼尔以自己的回答证实了他的猜测:“把混在我们军队里面的那一百个左右的灰矮人杀掉,但是一定要确保没有只言片语传到霍加和他的主力军队那里去。让他们继续进攻提尔·布里契。”
“然后当蜘蛛教院的女祭司们带着她们的法术加入到防御学院的军队中之后,霍加和这些灰矮人就会被杀掉。”罗加克说道。
凯尼尔点头,微笑,并且继续说道:“但是这场最后的战斗将会拖住卓尔精灵们很长一段时间,长到足以让我们的军团远离魔索布莱城。行动吧,时间很短。”
罗加克砰的猛击了一下他的胸甲以示敬意,然后旋身从帐篷里面迅速跑了出去。
有那么一瞬间,凯尼尔真心希望阿丽扎就站在他旁边,那样他就能得到一些安慰和鼓励了。
费瑞恩花了一点时间才分辨出失陷在网中的猎物到底是什么。
是一个灵魂,一个卓尔精灵的灵魂。
由此可以推测,其他正在挣扎扭动的形体一定也是更多被捕获的卓尔灵魂。它们一定是愚蠢到飞的太低, 或者就是蛛网的创作者们能够从天空中攫取到灵魂,而且也许同样的生物也能够轻而易举的从天空中捕捉到费瑞恩本人。
费瑞恩不喜欢由最后一个念头所唤起的那幅想像画面。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仔细检查那些突岩,寻找编织出这些蛛网的蜘蛛或者类似蜘蛛的生物,但是除了那些不幸的灵魂之外,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然而,的确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他的心灵……
那个靠近他的被捕捉的灵魂,也许是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在网中挣扎着,更多的露出了他的脸庞。那是一个男性卓尔,他张着嘴无声的悲鸣着,用充满惊惧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费瑞恩。他更加激烈的扭动着,让石峰顶部的整张蛛网都振动起来。
仿佛被这阵振动刺激到一般,其他的灵魂之茧也开始扭动。但是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蛛网牢牢地抓住了它们。
这时,从下面又传来一阵呼喊,吸引了费瑞恩的注意力,但是他完全无视于此。
费瑞恩感到既沉迷又惊惧,他召唤出术士戒指中的力量,以便能让自己看到魔法光晕和不可见的事物。就如同他所期盼的那样,蛛网在他的视域之中散发出柔和的红光。这些有形的蛛网拥有某种魔法属性,可以捕捉和束缚住无形的灵魂。他对于隐藏在这种法术之后的奥术原理感到好奇,这时候他那经过扩张的视觉揭露出蛛网正中还蜷缩着另外一只不可见的生物,就在靠近一个被束缚的灵魂的旁边。
除了脸孔正中八只黑色的眼睛和从嘴唇下面向外探出的毒牙之外,这个生物的外形大致上令人联想到一名身体和蜘蛛杂交过,并在拷问架上被拉薄到正常长度两倍的卓尔精灵。它在蛛丝中赤裸裸的蜷成一团,警惕的监视着他,它那不断开合的指爪有费瑞恩前臂的一半长。
它的皮肤上丛生着一片片短小的刚毛,身体周期性的痉挛颤栗着,仿佛正在被痛苦所困扰。它的嘴里渗漏出讨厌的粘液,腿上的喷丝孔大张着。
我看到你了,费瑞恩暗暗想到,同时在心中召唤了一个法术。
他一定是注视了太长时间了,这个生物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看到,于是它张开嘴,爬过蛛网向他奔来。当它移动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费瑞恩的脑海中回响起来,一个经过魔法增效,充满了说服力和诱惑力的声音。
这里非常舒适,这里非常温暖。来,靠近一点。
费瑞恩感觉这个暗示深深的渗入他的脑海之中,扭曲了他的意志,但是他抵抗住它的吸引,并向后飘去, 同时开始念动咒语。
这个生物向前跳跃,嘶嘶作响。当它到达蛛网的边缘的时候,它旋跳了一下,用腿对准费瑞恩。蛛丝从它的喷丝孔中喷涌而出,击中了费瑞恩的胸膛。他仅仅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轻轻撞了一下,但是这些蛛网却似乎穿透肉体的阻碍。进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他觉得自己被分裂成两部分,就好像凝固的洛斯兽奶一样。这些蛛网正在把他的灵魂从躯体中撕扯出去,那个生物嘶嘶的鸣叫着,开始向外拉扯。
下面传来更多的叫喊。那是昆舍尔的声音,充满了怒意。
费瑞恩集中心神——这非常困难——以耳语般的声音完成了他的法术。魔力充斥在他的声音之中,赋予其力量和效能,他以充满魔力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强有力的单字。
法术的魔力撕碎了缠绕着费瑞恩的蛛网,并象大锤一般给那个生物以迎头痛击,迫使它沿着蛛网踉踉跄跄的退回到原来蜷踞的地方。
那些被捕获的灵魂为了自由而在被部分毁坏的蛛网中拼命挣扎。最靠近他的那个男性卓尔设法扭动着从蛛网中挣脱了出来。这个灵魂甚至连看都没看费瑞恩一眼,就径直飞向天空,加入到其他灵魂之中,继续向罗丝前进。
“不必谢我!”费瑞恩在他身后高喊,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差不多和原来一样了。在他脚下,昆舍尔仍在不停的喊着什么。
费瑞恩摇摇头让脑子更清醒一点,同时检查了一下身体以确保自己没有受到永久的伤害。他很满意这种假想的伤害并没有发生,于是他从斗篷里面掏出一只皮手套,开始施展另一个法术。
一只巨大的魔法之手在他面前逐渐成型。在他的心灵力量的支配之下,这只魔法之手找回了那个被打晕的蜘蛛状生物并紧紧的握在掌中,费瑞恩小心的检查了一下,确保这个生物的喷丝孔已经被严严实实的堵住之 后,他又咏唱了另一个法术,临时解除了这个生物的天然隐形能力。
费瑞恩带着他的战利品降落下去,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其他失陷的灵魂。
他的靴底一接触到地面,就听到昆舍尔焦躁的盘问道:“九层地狱在下,你到底做什么去了?” 她几乎没有注意到被包裹在魔法之手中的那个生物。
“我去调查了一下,主母教长。”费瑞恩回答道。
还没等昆舍尔回应,达妮菲就把她的兜帽一掀说道:“男性,我并没有听到你得到许可去进行调查研究, 更没有人准许你去杀死一只罗丝的生灵。”
费瑞恩瞪视着达妮菲,如果不是杰格拉德发出了一声威胁的低咆的话,他一定已经冲过去了。“我还没有养成向你寻求许可的习惯,战俘。而且是这个生物攻击了我。”
“现在重新学习还不晚,米兹瑞姆导师。”达妮菲申斥道,她的眼睛冷冷的眯了起来。“你只不过是罗丝女祭司的一个可以消耗的资源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用。你的抗命不从将会被视为放肆和异端。”
出乎费瑞恩意料的是,昆舍尔赞同道:“她是正确的。如果下次你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的情况下随意干扰我们的使命的话,你就将受到惩罚。罗丝正在等待她的 Yor’thae。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你那些微不足道的调查研究上。”
仿佛要强调她话语的要点一样,大毒蛇们把身体伸展到平时的两倍长度,用它们的舌头轻快的舔着费瑞恩的肌肤。
巫术导师压抑着他的怒火,强按下自己的骄傲,开始着手控制不利局面。
他向昆舍尔躬身致歉,并说道:“当然,主母教长。请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然后他转向达妮菲:“抱歉,我没有意识到你现在正代表着一位主母讲话。”
昆舍尔的下巴因为这句话而绷紧起来。她先瞪了费瑞恩一眼,然后又瞪向达妮菲。“没有人代表我讲话。”昆舍尔说道,费瑞恩恭顺的垂下自己的目光。
达妮菲说道:“我只遵循蜘蛛神后的意志,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
“我亦如此。”昆舍尔说道,然后转过头去研究前进的路线。
当她这么做的时候,费瑞恩和达妮菲四目相对。她给了他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毫无疑问,她认为自己通过指出这位施法者在没有得到高阶女祭司许可的情况下任意行动的这个举措,已经在昆舍尔和费瑞恩之间造成了一定的嫌隙。她凝视着费瑞恩,向他保证这个小小的嫌隙一定会演变成足够严重的隔阂,并最终带给他不祥的死亡。
费瑞恩以微笑回敬她。他感觉相当轻松,因为他通过暗示达妮菲专横的越俎代庖取代昆舍尔发言,从而减轻了达妮菲的挑拨所造成的伤害。如果剑锋即将染血,那么面对死亡的人将是达妮菲。
这个想法让他一瞬间惊跳了一下。杀死一名罗丝的女祭司?事实上,达妮菲虽然无家可归,但是她仍然是一位女祭司。这种事情在罗丝沉寂之前费瑞恩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的。由此,他意识到虽然罗丝可能已经回归, 但是她的沉寂却已经改变了男女卓尔之间的一些基本的东西——至少对于一部分男性来说确实如此,女祭司将会不再看上去高不可及。她们在罗丝沉寂期间所表现出的虚弱无力,尽管只是暂时的,却已经动摇了一部分她们对社会进行控制的统治基础。他很想知道在未来的岁月中,这种动摇将会被如何宣泄出来。
那个被握在他的魔法拳头中的生物轻微的蠕动呻吟着。费瑞恩的法术只是让它暂时昏迷而已。
“就像她习惯的那样,”费瑞恩对昆舍尔说道。“达妮菲女士误解了我的举动。我并没有杀害任何罗丝的生灵。我只是把它带来给你,主母教长,一切随你处置。也许我们应该盘问它一下?”
昆舍尔用她的鞭子轻敲着手掌转过身来。费瑞恩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赞成之意。鞭子上的大毒蛇们垂下头去。她第一次靠近看着这个生物,然后她走上前来,把它的长着毒牙的下颚放到手中,用手指捏揉着。
“说话。”她对它说道。“你是什么?”
“小心些,主母教长。”费瑞恩提醒到。“这个东西具有心灵暗示的能力。这就是它能够引诱那些灵魂进入它的蛛网的手段,让灵魂们感觉到舒适安慰。”
昆舍尔用力挤压着,这个生物开始哀鸣。达妮菲对它的苦难幸灾乐祸的冷笑。杰格拉德审视着它,仿佛正在试图判断它的味道如何。
“如果你坚持不说,”昆舍尔威胁道。“我就把你的脑袋捏爆。”
“不要那样做。”这个生物以尖锐的音调呜咽着。它以一种古老的低等卓尔语(Low Drow)说道:“不要那么做。弄错了,以为他是一个灵魂。但不是灵魂。活人。”
昆舍尔摇晃着它的脑袋再一次追问道:“那么你是什么?”
这个生物试图摇动它的脑袋,但是昆舍尔的力量大到足以牢牢地抓住它。它的嘴角嘶嘶的流下大量涎液。“蛛后的诅咒(The cursed of the Spider)。”这个生物最后说道,它的声音几乎难以辨认。
“罗丝的诅咒?”昆舍尔问道,她的眉毛挑了起来。“你没有侍奉蜘蛛神后?”
粘液和口水从这个生物的脸上流泻下来,它的前额痛苦的皱了起来。
“蛛后憎恨我,但是我以她的灵魂为食。吃了很多。”
昆舍尔放松了对这个生物的钳制,看向达妮菲,然后又看向费瑞恩。
“这个无用的生物什么也没有告诉我们。”她命令道。“杀了它,米兹瑞姆导师。”
费瑞恩毫不迟疑,他命令魔法之手用力挤压,然后再挤压。这个生物尖声嘶叫,骨断筋折,口中喷涌出大量的口水和鲜血。
“群集(The Teeming)会降临到你头上。”它悲嚎着,然后爆裂成一阵血雨。
“群集?”费瑞恩一面问一面取消他的魔法之手,让血肉模糊的尸块掉落到地面上。
看到那两位女祭司都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且看起来对这个生物的临终威胁也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他又说道:“看起来蜘蛛神后并非不擅反讽。她许诺奖赏毕生侍奉她的追随者,却又允许他们在前往她的路上被这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织网者捕捉并当成食物。”
昆舍尔轻蔑的看着他。她鞭子上的大毒蛇懒洋洋的向他吐着舌头。
“米兹瑞姆导师。”昆舍尔说道。“你就象大部分男性一样无知。活着的时候忠诚追随并不能保证死后高枕无忧。这整个位面都是对于罗丝的亡者们的一场试炼。相信就算是你也应该看到了吧?”
达妮菲看着昆舍尔说道:“然而这终究并没有使这个生物成为罗丝的仆从,是不是,昆舍尔主母?”
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昆舍尔看起来因为这个问题而哑然失声了。
在高阶女祭司回答之前,达妮菲又看向费瑞恩说道:“罗丝总是筛选掉那些弱者,即使是对她的亡者也不例外。如果一个灵魂软弱或者愚蠢,它就会被消灭。”
费瑞恩耸耸肩说道:“这令她多么愉快啊。”
昆舍尔旋风般的转向他:“的确令她愉快,巫师。现在你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全才对吧?”
听到这些话,杰格拉德得意的假笑了起来。
费瑞恩几乎为这个荒谬的问题而大笑出来。他总是关心他自己的安全的。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昆舍尔的问题,只是说道:“至少我们可以想像一下蛛后可能会在试炼中对 Yor’thae 及其护卫者网开一面。 ”
“正相反。”达妮菲一面说一面把长发轻拢到耳后。
她把一只手举到面前,观察着一只正沿着她的手指缓缓爬行的长着超大下颚的红色小蜘蛛。她跪倒在地, 让它安全的急爬到一块岩石上;直到这时费瑞恩才看到她的手上被这只蜘蛛刚刚咬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个血孔。然后她甚至没有半点退缩之意。
达妮菲站起来说道:“罗丝自己同样服从那些她用以制约她的仆人的法则,法师。”她带着狡猾的笑容看着昆舍尔。“只有最强壮的或者最聪明的才能生存下来,而只有同时具有这两者才能成为她的 Yor’thae。”
昆舍尔以冷淡的眼神回敬着这位前战俘的凝视。
达妮菲把她的目光转向费瑞恩,继续说道:“一旦罗丝选择了一位没有价值的女祭司成为她的Yor’thae,毫无疑问就将有某些不幸降临到那位失败的候选人身上,而且她的陪同者也同样在劫难逃。”
昆舍尔手中握着鞭子,大毒蛇们全都虎视眈眈。
“很明显到那时候她绝对不会做出错误选择。”昆舍尔说道。
昆舍尔鞭子上的大毒蛇们立了起来,五双红色小眼睛恶毒的死盯着达妮菲。昆舍尔抬起头,然后又点点头,仿佛这条鞭子正在和她说话。
“那么就是她还没有做出选择?”达妮菲问道,一脸的清白无辜。
昆舍尔的眼中火光迸现,也许她正在恼怒自己言词的贫乏。她走向达妮菲,重重的踩在达妮菲刚才放生到岩石上的那只红色蜘蛛身上。
达妮菲的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她向后退了一步,就连杰格拉德看上去也吓呆了。
“杀死那个被诅咒的生物不是罪过。”达妮菲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她指的是地面上那个扭曲的形体。“但是杀死一只蜘蛛却绝对是亵渎。”
昆舍尔嘲弄的看着她,再一次把她的靴子踏在石头上,然后说道:“那不是蜘蛛,只是看起来象而已,这也是它能够生存下来的原因,至少是暂时生存下来。”她意味深长的看着达妮菲,说道:“杀死那些滥竽充数的冒充者正是罗丝的意志。”
达妮菲感觉到昆舍尔话中的侮辱之意,但是她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的,她匆匆戴上斗篷兜帽,转过身,走开了。杰格拉德瞪视着昆舍尔,然后蹑手蹑脚的跟在了达妮菲的后面。
昆舍尔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起来,费瑞恩忍不住奇怪为什么她还让达妮菲活着——她的谋杀行为不会导致任何严重后果。达妮菲不属于魔索布莱城任何一个贵族家庭,而且罗丝也非常热衷于让她的女祭司们自相残杀。
“过来。”昆舍尔对他说道:“在我们到达那座山脉之前还有更多的障碍在等着我们。” 从这句话中,费瑞恩听懂了昆舍尔的解释。
就像这两名女祭司所断言的那样,如果整个罗丝的位面都的确是一场试炼的话,那么前面就将会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们,可能即使是对罗丝的 Yor’thae 而言,这些挑战也必须是联手才能克服的。昆舍尔不杀达妮菲的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她以后可能会需要她。
他快步跟上主母教长。当他走过昆舍尔刚才站着的地方的时候,他瞥见了一只红色的小蜘蛛,看起来非常象昆舍尔刚才踩扁的那只。
那么她刚才不过是假装踩扁了它而已?
他无法断定这件事,但是他的脑海中回响起她对达妮菲所说的那些话:“杀死那些滥竽充数的冒充者正是罗丝的意志。”
谁是冒充者?他很想知道。
他把这个问题置之脑后,追上了队伍。
当莱瑞凯尔和葛瑞密斯率人搜寻卓尔巫妖的命匣的时候,雅丝瑞娜决定尝试为她的家族策划一场交易以换取和平,或者失去它。
她坐在她的接见室的石头宝座上——提尔·布里契很容易就可以通过一个法术精确定位到这个位置——并希望第一家族的主母能够有所回应。
她握住手中的圣徽,集中精神,开始念诵短讯术(sending)的咒语。这个法术可以让她说出并向提尔·布里契传送一个长度不超过二十五个字的短信。防御结界不会对短讯术造成影响,这主要是因为这个法术除了传递施法者的声音之外不会做任何事情。它不会携带任何强力的法术或者真言。
当她结束施法的时候,她说出了崔尔的名字,以指明她的讯息传递并复述给谁。
“班瑞主母,阿格拉契·狄尔主母希望和您探讨一下局势。我在狄尔家族的接见室。探知结界已经减弱, 请您也这么做,我们将共享锐耳术(clairaudience)。”
与此同时,雅丝瑞娜说出了触发咒语,减弱了接见室中的反探知结界,并且通过挂在胸口处的魔法护符, 以心灵感应的方式联系上了艾妮瓦尔。
主母大人?艾妮瓦尔回应道。
派遣一名家族法师到我的王座之室来,要精擅预言系法术的。现在就来。
是的,主母大人。艾妮瓦尔回答道,心灵联系沉寂了下来。
在雅丝瑞娜等待家族法师前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轻轻握住圣徽并咏唱咒语施展了一个能让她看到探知效果的次级法术,这样当崔尔的家族法师向雅丝瑞娜的王座之室中放置一个附有锐耳术的传讯器的时候,她就可以觉察到。
还没有数到五十,一位新近才从奥术学院毕业的名叫奥瑞恩(Ooraen)的家族法师,就穿过接见室远处的拱门进入室内。他躬身行礼,快步向下跑过走廊来到王座前。
“需要我如何为您服务,主母大人?”
“我认为你知道如何施展锐耳术?”她问道。这位法师点头作答。
“那么这次,站在我的王座旁边并保持安静。当我发出命令的时候,你就在我指定的位置施展这个法术, 然后离开这里。”
这名男性躬身行礼,然后走到她的王座旁边。
雅丝瑞娜用手指轻敲她的触手权杖的手柄,静静的等待着。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变得愈发焦躁。
一个小型的魔法传讯器出现在王座之室中,这是一个拳头大小的红色隐形球体,除了雅丝瑞娜经过魔法加持的眼睛之外,其他人是看不到它的。
“我看到了,班瑞主母。”雅丝瑞娜对着传讯器说道。
听到崔尔的名字,奥瑞恩明显惊跳了一下。雅丝瑞娜转向他说道:“在班瑞家族的接见室中施展你的锐耳术。”
雅丝瑞娜知道奥瑞恩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班瑞家族的内部,但是这不成问题,只要一段对于想要到达位置的适当的口头描述就足够了。
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奥瑞恩从他的斗篷下面取出一个微型金属号角,举到他的耳朵旁边,然后开始咏唱咒语。当他完成了这个预言术,雅丝瑞娜就听到了从传讯器中传出了崔尔的声音:“向您致敬,雅丝瑞娜。”
崔尔故意称呼她的教名而不是她的头衔,但是雅丝瑞娜强压下她的怒火。她挥手示意奥瑞恩离开这间屋子,这位法师立刻就飞快的消失在走廊那边。
“也向您致敬,班瑞主母。”雅丝瑞娜回答道。
“阿格拉契·狄尔家族最近怎么样?”崔尔问道,雅丝瑞娜听出了她声音中的幸灾乐祸之意。
“一切安好。”雅丝瑞娜挑衅的回答道。“阿格拉契·狄尔家族万事安好。”
崔尔的大笑声通过传讯器传了过来。
雅丝瑞娜忽略了这个笑声,继续说道:“主母大人,我要求了这次通讯,这样我们就可以讨论一个解决方案。”
“真的吗?”崔尔回答道。
“是真的,”雅丝瑞娜回答道,她不打算再在这些迂回曲折的精致对话上浪费时间了。“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和围攻魔索布莱城的军队之间的联盟关系是在卓尔巫妖的秘密操持下进行的。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这场阴谋已经在进行中了。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暗中竭力破坏这个卓尔巫妖的每一次密谋。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被摧毁了——”
“现在你的野心已经被证明是远超过你的能力了。”崔尔打断她说道。“所以你希望寻求和解。是不是这样,雅丝瑞娜?”
雅丝瑞娜几乎无法控制她的声音中的怒意:“您误会我了,班瑞主母。我——”
“不。”崔尔插嘴道:“是您误会我了。您试图通过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卓尔巫妖身上从而拯救自己的家族。而且就算您说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证明您无能施行自己的统治。”
雅丝瑞娜紧紧的握住她的触手权杖,连手指都感觉到疼痛了。熊熊怒火灼烧着她,她几乎都要向崔尔爆发了。几乎而已。
相反,她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并回答道:“可能您说对了部分真相。”她说道,略微强调了“部分”这个单词。“这就是我为什么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忠告。”
沉默。然后传讯器中又传出崔尔的声音:“说下去。”
“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将在未来的五百年中成为班瑞家族的附属家族,这个提案将会提交给执政议会认 可。我的家族将退出执政议会——”临时的,雅丝瑞娜又补充道——“与此同时,在未来的半个千年中,将处于班瑞家族的统治和保护之下。我和我的家族将任由您处置,主母大人。”
雅丝瑞娜知道这个提议相当大胆。在这座城市中已经有很久没有任何一个家族正式成为另一个家族的附庸了,但是这种事情也并非闻所未闻,而她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在此期间雅丝瑞娜屏住呼吸。毫无疑问崔尔正在深思熟虑其中的种种得失。
最后,崔尔说道:“您的提议有一定的可行性,雅丝瑞娜。”
雅丝瑞娜舒了口气。
崔尔继续说道:“为了向我表现您的忠诚,您必须摧毁卓尔巫妖的命匣。”
雅丝瑞娜再无所求:“当然,主母大人。我正在寻找那个命匣,但是外面的围攻让这个工作变得很困难。而且我认为首席大法师一定也在尝试这样做。请您暂时下令停止围攻并压制住您的兄弟。当我找到命匣的时 候,我会再与您联络并当面毁掉它。”
崔尔大笑:“不要太愚蠢了,雅丝瑞娜。”她说道:“你必须通过让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即使是处在索拉林家族的围攻之下也能找到并摧毁命匣的这个方法,来证明你拥有做为班瑞家族的附属家族的价值。另外,如果首席大法师决定检验一下你的家族的防御能力,那么你也必须忍耐。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你的家族就必须面对确定无疑的毁灭命运。”
雅丝瑞娜强咽下几乎就要从唇间喷薄而出的愤怒词语。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接受。
“您的提议非常合理。”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我很高兴您能发现这一点。”崔尔回答道。“不要再联络我了,雅丝瑞娜,除非你有证据找到了卓尔巫妖的命匣。”
随着崔尔的声音消失,联系中断了。一次心跳之后,雅丝瑞娜接见室中的传讯器就消失不见了。
雅丝瑞娜坐在她的宝座上冥思苦想,她的思绪如烈马狂奔。她已经竭尽全力开始行动,但是并不确定会有什么成果。而且如果她真的找到了命匣的话,她也无法决定她到底是实践这场交易,还是相反保护命匣直到卓尔巫妖重生。她一方面极其渴望能永远毁掉那个多管闲事的不死法师,但是另一方面实用主义的那部分却明白如果摧毁卓尔巫妖的话,她就会削弱自己的家族,如果她保不住自己在家族中的位置,那么从此她就只能对班瑞家族摇尾乞怜了……
雅丝瑞娜不断的摇头。她无法想像如果她的家族被索拉林家族打败,或者贡夫·班瑞抢在她前面找到命匣会发生什么。她站起身来,前往大厅寻找莱瑞凯尔。
当费瑞恩和他的旅伴们谨慎的穿越石塔林和被诅咒的地面的时候,他们在接下来的几里格旅程中始终都保持着沉默。这整个位面,以及诡异的空气,都让人觉得焦躁不安并且过度紧绷,仿佛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风势变得更加稳定而强烈,断断续续的狂风吹得费瑞恩不得不向前倾斜着身体,以避免双脚被吹离地面。狂风在石塔林之间咆哮着,吹拂着歌蛛之网发出痛苦的哀鸣,并激起一阵由蜘蛛,灰 尘,蛛网,以及碎石组成的暴风雪。杰格拉德用他笨重的身体保护着达妮菲,使她免遭这阵活生生的冰雹的袭击。费瑞恩以他的魔斗篷保护着自己。而昆舍尔则只是在风暴中微笑着,并且伸出双臂为任何被狂风吹向她的蜘蛛提供一个避难所。过了一会儿之后,她的头发和魔斗篷上就聚满了大量蜘蛛。
她回家了,费瑞恩突然意识到,同时把魔斗篷的兜帽拉的更低一点以保护自己的头部。Yor’thae 正在回家。
每过去一个小时,狂风就变得更加频繁也更加猛烈。又一阵更加猛烈的由碎石,蛛网,以及蜘蛛所组成的冰雹猛袭向他们,就像一阵由投石器发射的石弹风暴。蛛网的挽歌听起来也越来越象是由一个身处苦难之中的生物所发出的极度痛苦的哀嚎。虽然费瑞恩对于地表世界的气候模式几乎没有任何经验,但是他也能嗅出狂风中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也许我们应该找个避风的地方。”他提高声音以求压倒尖啸的风声。
“信仰就是我们的护盾,法师。”昆舍尔大声回答他,狂风吹得她的长发象鞭子一样抽打着她的脸庞。一只黑色的小蜘蛛缓缓的爬过她的眼皮,爬下她的鼻子,爬过她的嘴唇,而她只是微笑着。
达妮菲把斗篷的兜帽推到后面,仰起头仿佛听到了些什么。她的头发和脸上也同样群集着红色的蜘蛛。“你听不到哀歌中的那个声音吗,法师?”达妮菲喊到。“蛛后正在召唤我们前进。我们继续。”
费瑞恩在狂风中眯起眼睛,从一位女祭司看向另一位,但是什么也没有说。除了从蛛网上传来的令人憎恶的尖锐嘶鸣之外,他在风中什么也没听到。至于信仰能够提供庇护?他知道的比这个要更多一些。他曾经看到过罗丝的信徒陷落在一座石峰顶上的蛛网中,无助的等待着被怪物吃掉。那就是蜘蛛神后对信徒所提供的庇 护。尽管如此,他仍然保持缄默并努力向前跋涉,弯着腰对抗狂风和在风中疾驰的碎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感觉身心俱疲。
风暴随着时间的推延而愈演愈烈。
当他左面的天空亮度逐渐增加到足以更好的看清地形的时候,他决定把那个方向称为“东方”。尽管昆舍尔曾经向杰格拉德担保太阳不会伤害他们,费瑞恩发现自己仍然忍不住眯起眼睛,为它的影响而绷紧神经。
在西面,在可能是另一段大约五到六天徒步旅行的距离那么远的地方伫立着重重山脉。巨大的三角形高峰直插云霄,组成了一道侧面象毒牙一样锐利,陡峭,并且崎岖险峻的黑石高墙。峰顶上覆盖着血红的冰冠。头顶的暴风云也是如此,无边无际的黑色云层象恶魔的血液一样浓稠黑暗——这样一场风暴的猛烈程度费瑞恩甚至都无法想像。
云层正在向他们这边移动,呼啸的狂风和嘶鸣的蛛网就是它的前奏。
灵魂之河完全不受盘旋的狂风和正在聚集的风暴的影响,源源不绝的涌向其中一座山峰的底部。在那里, 它们聚集在一个黑点上,也可能是一道峡谷或者一条通道,就在两座最大的山峰之间。
“罗丝的蛛网和城市就坐落在那些山峰的另一面。”昆舍尔的声音压倒了风声,也超过了蛛网的哀鸣。
达妮菲把头发拨到身后,看向遥远的地平线。她冷漠的眼色使费瑞恩想起他以前曾经在魔索布莱城的市场上见过的一名疯狂的先知。
“所有的灵魂都聚集在那些山脉底部的峡谷中。”费瑞恩说道,他不确定是否每个人都看到那里。
“那不是峡谷。”昆舍尔回答道,她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刚刚能够听到。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费瑞恩也不喜欢萦绕在她眼中的期待之色。
“太阳出来了。”杰格拉德说道,同时用一只巨大的战斗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费瑞恩转过头,看到一个微小的红色圆球从东边的地平线边缘艰难的爬了上来。它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并不比地表世界夜间的那个银色卫星在全满的时候更强烈。罗丝的太阳所散发出的光芒在地表划分出一道鲜明的界限,在黑暗与光明之间勾勒出一道边界,当这个红球升的更高的时候,光线也向他们这边推移。然而就象昆舍尔所说的那样,这种光线仅仅给他们带来了小小的不适。
费瑞恩放下遮住眼睛的手掌,开始观察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日出。
让他惊异和警惕的是,暗淡的光线照到哪里,哪里的地形就发生了变化。起初,费瑞恩认为是阳光使得泥土发生起伏,但是随即他意识到有什么事情真的发生了。
位面正在生产蜘蛛。数以百万计的蜘蛛。
它们蠕动着,疾爬着,攀缘着,从漆黑一片的裂隙和洞穴中蜂拥而出,在黎明的召唤之下,向着阳光拼命移动着。所有的蜘蛛都有八只长腿,八只眼睛,以及锋锐的毒牙,但是它们的相似之处也就仅此而已了。一些蜘蛛象老鼠一样大,另一些则象洛斯兽一样大,另外还有少数从最大的裂隙中爬出来的蜘蛛,它们臃肿的身体已经象巨人那样大了。一些蜘蛛在跳跃飞蹿,另一些蜘蛛的本体则在不断的若隐若现;一些蜘蛛挥舞着超大的须肢或者利剑似的长腿,吃力的拖着它们浮肿的身体向前爬行,另一些则在狂风中不住的翻滚或飞翔。
太阳的光芒越过平地,深坑,隧道,以及坑洞,光线所及之处大地如潮水般喷涌出无数蜘蛛住民。当太阳艰难的跋涉到更高的天空的时候,一道沉重笨拙但却明显可见的波浪缓缓漫过地面向前推进。地面蠕动扭曲。
阳光正在向他们这边移动,他们一言不发,充满敬畏的观察着面前的一切。
费瑞恩一辈子都生活在蜘蛛当中,但是他以前从未看到过类似于现在的这种情形,数不胜数的蜘蛛正在覆盖整个位面的地表。它们用自己的长腿,眼睛,以及多毛的躯体编织出一条沸腾火热的毯子,覆盖住了阳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起初,除了位面的生产行为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当这条生产线慢慢的横扫整个世界的时候,从巢穴中现身的蜘蛛们看起来满足于蹲踞于阳光之中。但是很快的,先是第一只,接着是另一只,随后是一百只,再然后是一百万只蜘蛛开始彼此攻击,失败者则被就地吃掉。一场大屠杀就在紧随生产线几百步之后的地方上演,整个位面的地表就这样突然爆发出一场由毒牙,须肢,以及毒螯所构成的狂怒混乱,所有的蜘蛛都忙于撕咬,切割,以及撕裂彼此。空气中充满了嘶嘶的嘘叫声,痛苦的尖鸣声,咔咔嗒嗒的敲击声,以及身体被撕裂的声 音,所有这些声音混合成一道巨大的声浪紧随在阳光之后。岩地上星罗棋布的散落着折断的蛛腿;巨大的躯体轰然倒地,不断的抽搐流血;腐败的体液把泥土玷污得斑斑点点。
这是漫无目的的自相残杀,疯狂构成它的血肉,混乱赋予它以本质。罗丝一定正在微笑。
费瑞恩很明白,任何卷入这场血腥骚动之中的生物都很难幸免于难。他瞥了一眼自己的脚下,看到层层叠叠的深坑和洞穴就象无数张开的大嘴一样环绕在他们的四周。即使风声呼啸,他也能听到从里面传出的脚爪焦灼的抓挠声,毒牙不耐的咔咔声,以及长腿在岩石上轻轻拍打的声音。他在内心深处勾勒出一幅画面:另外数以百万计的蜘蛛正潜伏在这些洞穴的黑暗之中,等待着暗淡的阳光把它们从自己的地下监狱中解放出来。费瑞恩实在无法想像这样一套生态系统是如何维持自身的运作的,不过他也并不关心这些事情。尽管他出生在一个把谋杀当作家常便饭的城市里面,他发觉自己仍然对这种程度的暴虐屠戮非常抗拒。
很快他们就会置身于这场屠杀之中。太阳正在升起,阳光就要照过来了。
“赞美女神。”昆舍尔说道,她的脸上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狂风呼啸,把费瑞恩的长袍吹得紧紧的裹在身上。蛛网以尖锐的哀鸣回应着昆舍尔的喜悦。费瑞恩认为这位班瑞女祭司一定已经丧失理智了。
达妮菲从她的兜帽下面探出头来迎接日出,对从坑洞中出现的蜘蛛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之色。费瑞恩发现在她的长发上面有不少于七只细小的红色蜘蛛正在缓缓爬行。
“我们就只是站在这里等待吗?”他提高声音问道。
两名女祭司都没有回答,然而他确信这个举动本身就已经是明确的回答了。
“害怕了?”杰格拉德问道,满脸假笑。
费瑞恩没有理睬这头魔裔卓尔,而是以一个心灵指令激活了他的飞行戒指中的力量。随着一个无声的指 令,他悄悄的让双脚离开地面半个手掌的高度。如果这些女祭司有什么计划的话,那么一切无话可说;如果没有的话,他看不出有什么必要留在地面上面对这种疯狂。
他们四个人一起注视着阳光和暴行相互伴随着,翻腾的向他们这边移动过来。随着血腥屠杀的靠近,从他们四周的洞穴和深坑中所传出的敲击声和嘶鸣声就变得愈加喧闹,愈加热情,也愈加饥渴。地下的蜘蛛们感觉到了阳光的靠近。
杰格拉德对这些声音报以一声发自胸腔的低沉咆哮。他走到达妮菲身前,弓起身子摆出了一幅战斗姿态。女祭司们甚至连看也不看她们四周的土地,她们的眼睛只是牢牢盯着逐渐靠近的自相残杀。
费瑞恩决定再试一次。“主母教长。”他对昆舍尔说道:“我们现在寻找一个藏身之处是否是个明智的举动?”
昆舍尔斜睨着他说道:“不必,法师。我们必须以目击者的身份立于这场杀戮之中。”
她从脖子上摘下自己的罗丝圣徽——一个镶嵌着紫水晶蜘蛛的黑玉圆盘。她鞭子上的大毒蛇们竖直身体,警惕的监视着逐渐逼近的蜘蛛大潮。昆舍尔吟唱了一段祷词,她所使用的是一种即使是费瑞恩也无法理解的语 言。
费瑞恩按捺下涌到舌尖的尖刻回击,满意于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还可以飞行。达妮菲把自己的手掌轻按在杰格拉德鬃毛披拂的后背上。
“这就是群集。”她并没有特意对谁诉说,只是回想起费瑞恩之前所捕获的那个食魂生物的话语。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敬畏。
费瑞恩毫不关心这场屠杀到底叫什么。他只知道很快阳光就要照到他们这里来了,照亮环绕在他们四周的坑洞,而且……
他想象着自己的身体被埋在堆积如山的浮肿躯体,支离破碎的长腿和下颚,以及死不瞑目的眼珠下面。 昆舍尔和达妮菲两个人都显得已经迷失在狂喜之中,也可能暂时疯狂了。她们每个人的手中都紧紧握着圣徽,每个人的脸上都交织着狂热且迷醉的表情。
费瑞恩知道普通的蜘蛛会回应女祭司们的命令,但是他不知道原生于深坑魔网中的蜘蛛是否也是这样。除此之外,女祭司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她们不可能命令数以百万计的蜘蛛,难道不是这样吗?费瑞恩越来越不喜欢自己目前的处境,他把手伸进魔斗篷中,摸出了一团被硫磺浸泡过的蝙蝠粪,并把它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 以防万一。平常的时候,他是不会去考虑袭击罗丝的孩子的,至少不会在她的女祭司面前怎么做,但是如果让他在杀死蜘蛛或者被一大堆毛茸茸的蜘蛛躯体压死之间做出选择的话,那么到底应该如何选择就显得很清楚 了。
他做好一切能做的准备,等待着。
阳光静静的滑过岩石,诞生出更多的蜘蛛,近了,更近了……
当阳光照射到他们的时候,四周象爆炸一般激烈的运转了起来。成千上万的蜘蛛从它们藏身的坑洞之中喷涌出来,就像装满热水的高脚杯中沸腾的水汽一样,到处都是嘶嘶的尖叫声和咔嗒咔嗒的敲击声。从费瑞恩右边一条巨大的隧道中,向外探出了一团有洛斯兽那么大的毛茸茸的蜘蛛腿——五条,十条,二十条。费瑞恩的心脏剧烈的撞击着他的肋骨。这些生物本身全都既没有身体,也没有脑袋,它们不过是一大团丛生在一起的,令人厌恶的,并且还在不断蠕动的蜘蛛长腿,每条蜘蛛腿都比费瑞恩的身高更长,其中八只的末端还生着甲壳质的螯爪,几乎有他的前臂那么长。
“多腿魔蛛(Chwidencha)。”费瑞恩说道。“两只二十条腿的或者更多。”
多腿魔蛛——他以前曾听到有人称之为“恐怖之腿(leg horrors)”——以前曾经是卓尔精灵,或者也可能是卓尔灵魂,但是它们在罗丝的试炼中失败了,做为惩罚,它们被蜘蛛神后转化为现在这种扭曲恐怖的形状。在费瑞恩看来,深坑魔网绝非蛛后的失败者们的天堂,它看起来更像是一所关押这些失败者的监狱。
多腿魔蛛那种翻腾扰动的疾行方式就足以让费瑞恩感到一阵作呕了。那些让人难以忍受的接合在一起的丛生长腿,看起来就像一窝活生生的毒蛇,蠕动着欢迎黎明的红光。
尽管他看不到它们哪里长有眼睛,但是多腿魔蛛几乎是立刻就注意到了这只小队。在密集丛生的长腿下面,四十张或者更多的血盆大口同时发出了压抑的嘶嘶声。
“我看到它们了,米兹瑞姆导师。”昆舍尔说道,她转过身来,但是声音中缺乏前一刻还拥有的那种自信。
成千上万的蜘蛛从他们四周的坑穴中蜂拥而出,但是都没有靠近多腿魔蛛,让这些旅行者们不受干扰的站在那里,成为了混乱之中的一块小小的安全岛。
罗丝的神谴(Lolth’s damned,即多腿魔蛛)看起来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尊敬,或者说恐惧。这群多腿魔蛛以令人惊恐的速度和协调性在大约十步开外的地方绕着他们盘旋。
四名卓尔精灵反射性的向里靠近了几步。费瑞恩在脑海中召唤出火球术的咒文,但是引而不发。他向昆舍尔那边瞟了一眼,却无法读懂她脸上的表情。杰格拉德的胸口重重的起伏着,他的战斗之爪弯曲了起来。这头魔裔卓尔觉得自己最好挡在多腿魔蛛和达妮菲之间,但是这种举动纯属徒劳无功,因为他们已经被包围了,他只能以愤怒的咆哮来回应它们的嘶鸣声和脚爪的敲击声。
在罗丝的神谴的包围圈外面,蜘蛛们又继续从容不迫的静站了一会儿,就像竞技场的斗士们在积聚力量一样。随即,杀戮的冲动降临了,它们毫不犹豫的投入到狂乱的暴行之中。成千上万的蜘蛛沉浸在撕裂与暴食的盛宴之中。喜悦的长鸣声,痛苦的尖叫声,以及无所不在的嘶嘶声响彻了黎明的天空。大地在数不胜数的暴行下震颤。
在包围圈里面,局势渐趋紧张。多腿魔蛛的长腿令人作呕的蠕动着,仿佛它们正处于激动之中,或者正在以某种方式沟通一样。就算不用眼睛去看,费瑞恩也很清楚多腿魔蛛正在密切的注意着他们。他感觉到了它们视线的力量,以及蕴含其中的浓厚敌意和深深的憎恨。
“妙极了——”他嘀咕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这群多腿魔蛛仿佛一个整体一般嘶嘶尖叫。从曾经是脸的部位探出来的较小的蛛腿翻腾蠕动着,向外分开,露出了下面长满了毒牙的嘴巴,这些血盆大口比费瑞恩的头颅还要大,手指长短的毒牙不停的滴落着粘稠的黄色毒液。
昆舍尔对所有人说道:“我们不能伤害任何罗丝的孩子。”
尽管她的声音很平静,但是费瑞恩能够看到昆舍尔正象他一样冷汗淋漓。
“这些东西倒更像是继子。”他回答道,同时迅速检索了一下自己记忆的法术。
“它们两者都不是。”达妮菲说道,她把自己的圣徽——一块包裹着一只红色蜘蛛的琥珀——举到身前。“它们是她的神谴。”
当这群多腿魔蛛的视线转移到正在挥舞的罗丝圣徽上的时候,突然猛的发出了一声让费瑞恩寒毛倒竖的尖锐悲鸣。它们不约而同的愤怒的痉挛着,层层叠叠的长腿局促不安的蠕动着。它们长腿末端的爪子敲碎了地上的岩石,费瑞恩忍不住开始想像它们一旦抓到血肉之躯上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它们看起来不像是具有虔诚信仰的种类,主母教长。”费瑞恩说道。
达妮菲没有放下她的圣徽。
狂风凛冽,吹得歌蛛之网不停的哀鸣,这个声音甚至暂时压倒了蜘蛛集群时的刺耳杂音。这整个位面上的存在都疯了,费瑞恩对此确定无疑。女祭司们疯了,我也疯了。
多腿魔蛛以它们集体发出的一声尖叫来回应蛛网的哀歌。费瑞恩不愿去看它们大张着的长满了毒牙的血盆大口。
“主母大人。”他对昆舍尔说道:“也许您在与这些生物做更进一步沟通上遇到了阻碍,事实上我发现它们并不是很好的交谈对象。是不是这样,达妮菲女士?”
对于这些话,昆舍尔转头对他怒目而视。达妮菲则窃窃私笑。
昆舍尔向多腿魔蛛举起了她的黑玉圣徽,她的动作手势和达妮菲毫无二致,甚至就连得到的结果也一般无二。
毒液在地面上滴落成池,蔑视的嘶嘶声就是对她们举动的回应。
昆舍尔明确的命令道:“现在离开我们,罗丝的神谴!我们是蛛后的侍从,依循她的意志而行。你无权阻碍我们。”
“回到你的坑穴里去。”达妮菲命令道,同时也举起了她自己的圣徽。一阵明显可以感觉到的神力从两位女祭司身上迸发出来。
费瑞恩期望看到多腿魔蛛掉头逃回它们的隧道中去,但是这些恐怖之腿丝毫不为所动,最少是没有离开他们。它们以更多的嘶嘶声来回答女祭司们的命令;长腿蠕动翻腾着。做为一个整体,多腿魔蛛向前慢慢的前进了一步,包围圈缩小了。
当达妮菲脸上露出令人费解的微笑的时候,昆舍尔变幻莫测的表情就已经告诉了费瑞恩他想要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