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探员

作者:Erin M. Evans
翻译:Across the Univer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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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姆[1]
8 月2日,1463DR(英雄重生之年)[2]

维丽蒂[3]问神女[4]死是什么感觉。

间谍一怔。“你以前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

“以前没有,”间谍大师[5]答道。她咳嗽咳得更厉害了,深肤泛起灰白,但她的眼睛依旧明亮锐利。“但现在我想知道了。所以请告诉我探员:那是什么感觉?”

“我不建议你尝试。”她淡淡地说。

“神女。”维丽蒂催道。

神女看向窗外。灯火阑珊的阿斯卡特拉,圣炬一路排到山上,一直延伸到灯火通明的渥金神殿[6]——神女知道,大部分的火光都来自维丽蒂的定期供奉。如果神之惠泽可以买到,那么商人之友[7]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交易对象。

神女回想到在她的视线变灰之前像热水澡一样冲刷她神经的恐惧。她回想到灵魂离开身体的感觉。她回想到由最后一拍心跳或来自临影界猝不及防之永恒造就的黑暗。她回想到在朦胧之域的那种无所适从,那种攫住她的焦虑,以及笼罩那地方目力所及一切的浅灰色雾气。[8]

神女第一次死的时候,她拼命抗争。她不想——泰希尔政府[9]出钱让她收集情报和因公殉职——但她还没有学会控制她的恐惧,它占有了她,激发了她的动物本能。她忘了维丽蒂的建议,忘了羊倌一切都会好起来[10]的保证,她不想死。她扭动,踢腿,抓挠凶手的脸,她想要逃命。可那时,她已经错过了她本可以拥有的所有优势,包括逃跑的机会。

勒死她的男人根本不在乎她改变主意了。他的手指陷进她的脖子,越掐越深,直到她确信它们掐断了她的颈椎。她的视野消失,化为一片虚无,变成一片昏黑,她感到自己的灵魂像新伤口上的绷带一样从她的身体上剥离。她不想死。

以上描述都离死亡的真实感受差之千里。她不知道怎么告诉维丽蒂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人各有命,”神女说,为间谍大师倒了一杯茶。“我从未去过永恒圣阳[11]。”

“你预测我会去那里。”维丽蒂喝茶说道。预测是我们唯一能做的,神女想,但她没有对维丽蒂这么说。

神女等候载着维丽蒂尸体的马车跟上,她将望远镜换向另一只眼。厄卡扎[12]阡陌纵横的庄稼田和起起伏伏的泥土路在她下方铺展开。山脚下的房子看起来密集舒适,坐落在刚收割和刚成熟的冬小麦田里。神女聚精会神地透过望远镜侦察,柳眉微蹙。

“我们最好快点,”她说。“他们看起来像是准备关门过夜。”

“你不觉得我们去一些不那么爱管闲事的地方会更好吗?”她的同伴,一个身穿打补丁长袍的瘦削男子问道。“我假设他们是那种会问我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运什么东西的人。”

神女收起望远镜,塞进她的马鞍包。她回头看了看赶着马车[13]的羊倌。又看了看车里维丽蒂裹着裹尸布的尸体。

“如果他们问,我们就告诉他们,”她说。“他们又不是没埋过人。”

“所以你打算扮成谁?”羊倌问。“万一他们在维丽蒂身上多看几眼呢。没有人会相信你是一个突米斯女人的女儿。”

“为什么不信?”神女策马前行。“现在混血很时髦。也许维丽蒂上了一个谷民。”[14]

“所以你打算编这种故事来忽悠人。你是她的女儿,我是她的——”

“家奴?”

“我想说的是女婿,”羊倌说。“但家奴也可以。”

“我们如实交代,除了名字。我们自安姆来,前往突米斯。把维丽蒂带回家。”

“她已经到家了。”羊倌说,神女翻了个白眼。她不想再开始那个话题了。

“你那么说等于不打自招。”

“是,尊夫人。”神女回头越肩看见羊倌一脸挑逗的笑。她不了解他——不出职业礼貌外,主要是——他长得像卡林珊人[15],棕肤大眼睛。他的唇角有一道小小的疤痕,所以他看起来似乎老在嘲笑神女。他一口大白牙。

当她把马车上维丽蒂的尸体摆弄好准备去借宿时,他坚持要和她一起去,尽管她抗议说那样不安全。

“我相信你会保护我的安全。”他说,伤痕因为笑容咧大。“我可能会帮上忙。”

神女勒住马,与车并驾齐驱。“我是认真的。羊倌。”这些人可能没什么文化,但神棍的扯淡他们还是听得出来的。”[16]

“我知道如何隐瞒身份,”他说。“我活干的可能比你少。但我也不是咸鱼。”[17]

神女自笑言。“是啊。你的专业只有在庙里才能派上用场。”[18]

“喏。”羊倌向她行礼道。“尊夫人。”[19]

一股焦虑之栗爬上了她的脊椎。喏[20]——他不打算马上复活维丽蒂。她舔了舔唇,催马前行。

他们往自己的背景故事里添油加醋,编的天花乱坠就像这两个间谍听起来像是那种造福一方广受敬仰的人,那种你愿意邀请他们到你家吃炖菜喝夏日麦酒的人,那种你愿意与之谈论天气、收成和从安姆来这一路见闻的人,可能还是那种你第二天早上派人把面包、奶酪和几大桶夏日麦酒装上他们的车为他们饯行的人。

老农置若罔闻。他的眼睛像马蹄下的土路那样无情,饱经岁月的沧桑磨洗,他的嘴巴抿成一条凄凉的皱线。神女难受地从她的钱包里掏出两枚金币,带着一脸明显的疲倦和悲伤把它们献上。间谍们得到的只是用来过夜的谷仓,以及一个记得关门的简单提醒。

他们把马车开进去。按照吩咐,他们关上了谷仓的双门。

“真豪华,”羊倌一边说,一边涉过一堆干草。一头母牛从角落黑暗的厩栏里低哞。“我不是在问你的意见。”羊倌补充道。

神女笑了,她确实打算发表意见。“我从来没有想过借宿塞利姆钱特家族的城堡[21]会比借宿农庄更容易。不过还是比风餐露宿强。”

“那是你的个人看法,”他说。“至少在田野里,空气是新鲜的,我的祈祷可以直达婵娟[22]。”

神女一直在干草堆里为自己刨床,听到他这话立马停了手里的活计。这个简单的细节别人可能听听就过了。“苏伦[23]。是你侍奉的神祗吗?”

羊倌哼了一声。“你真是后知后觉啊。你一直在接受她的祝福。”

“我没见过你的祈术也没见过你行圣礼。你看起来不像银星。”[24]

“你看起来也不像神女。”他温和地说。

她耸耸肩。“你看起来也不像羊倌。”

“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他说。“找到迷途的小羊羔,引渡它们前往婵娟的神居。”

他咧嘴一笑。“或者找到维丽蒂,但那得看造化了。我还有更难听的代号[25]呢。你为什么选择这条人生?”

“我没选,”她说,坐到干草堆里。“维丽蒂选的。她问我卖不卖身。”

羊倌笑道。“听起来像是维丽蒂的幽默。”

悲伤像斗篷一样盖上神女。她还没来得及擦,就已热泪盈眶。她抬起头,发现羊倌正看着她。

“我好想她,”神女承认道。“难以释怀。”

“我也是,”他说。“没有维丽蒂,我们的人生将大不相同。”他们静静地坐了很久。

“也许,”羊倌说,“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在没有维丽蒂的情况下开始我们新的人生吧?”

神女摇了摇头。“太危险了。”

“是危险。但你怕我吗?”他又露出那个玩世不恭的笑。

“你?” 神女说。“我不怕你。这些天来我无所畏惧。”

羊倌咂咂嘴,在干草堆里刨了个窝。“那是你的一家之言,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我觉得你怕死。”

神女笑道。“哦。羊倌。你知道我死过多少次吗?”

“十四次,我算过。”

“十四次,我感受到灵魂与骨肉分离。十四次我在朦胧之域醒来,遗忘和迷失。十四次,我见过审判之城。我主宰自己的死亡。我不害怕第十五次。”[26]

“维丽蒂不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使用她的钻石了,”羊倌静静地说。“第十五次可能就没有然后了。”[27]

“可能。”

羊倌认真地看着她。神女。“我不是以同事的身份,而是以银星的身份对你说这句话,我非常关心你灵魂的状态。我们说不好维丽蒂现在会去哪,但你有朝一日要自己决定你要去哪。朦胧之域的虚空?[28]”

“今晚,”神女告诉他。“我只想去一个地方——梦里。”

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大多数夜晚她都梦见了她的杀手:来自泰希尔的男人,来自东部山区的刺客,来自杜帕的黑羽天狗,曼农的元素裔军阀。一个安姆的巫师和另一个深水城巫师。阿格拉隆德的总理。当年杀死她的死灵法师距离他们今晚睡觉的地方不到十二里格。一旦神女复活并提供她的证据,那些人全都一命呜呼,得益于她的阴间指控。[29]

那个泰希尔男子是她唯一一次反抗的对象,也是唯一一个她去见证受刑的凶手。他未遂的罪行——对政局仍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王国来说罪不可赦——让他在6月一个温暖怡人的日子里被公开处决。那汉子趾高气昂地走上台阶,在法官宣读指控、刽子手站到他旁边的时候,男人的目光与神女的目光相遇了——那是他亲眼目睹她死去的女人的目光,他把那女人的尸体扔进海湾。他们砍下他的头后他仍然震惊不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每个人都认为他们的计划一字千金、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她从他们抓住她时眼里的震惊可以看到这一点——她偷偷用手顺走一张地图、一封信、一瓶毒药——还有当她的视野滑入黑暗时,那种虚惊一场的自鸣得意。她可能歪打正着了突破他们防备的方法,然而他们还是觉得自己的计划一如既往地万无一失。

毕竟,他们是聪明人。她只是一个笨小偷,而且已经永远闭嘴了。

“但是假设,”维丽蒂在向神女交代这份任务时说。当时神女只是一个笨小偷,对入室行窃了解很多,对大千世界知之甚少。“假设你进入了那个窝点偷听了他的计划,看完了他的演示,找出了我们定罪所需的证据。”

“你现在确实可以开溜了,但你的猎物很可能会意识到你在那里,他会改变所有的计划。你收集的证据全部打水漂。所以你要反其道而行之,你应该要挟对方敲诈一袋钱或贵物来瞒天过海。你也可以故意破坏东西,或者溜进了不该进的房间,让他抓住了你。让他割断你的喉咙。让他烧了你的尸体。让他以为他已经消除了关于你的任何威胁。

“但你根本没死,”维丽蒂说,“因为我们保留了你的一小部分,比如你的小指。就在那儿的关节处把它剪下来,交给我们的圣职者。我们通过它复活你,生龙活虎四肢健全,就在这个房间里。你所有的记忆和证词……都非常有价值。”

神女觉得这娘们疯了。但维丽蒂给了她很少的选择。毕竟,那天晚上神女入的是维丽蒂的室。她要么成为阴阳探员要么成为在安姆的后巷被处理掉的另一具尸体。没有其他的选择。

即便这样的人生还不差,神女还会是在漫漫长夜里回想到位面无形的灰雾和众神的审判,她盯着自己的手和她那如郁金香花茎般纤细易剪的小指头。

在谷仓的黑暗中,神女辗转反侧惊醒,她梦里全是黑暗的形体和邪恶的咒语,还有一刀穿心的感觉。

有什么东西刷过木头发出声音。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她的剑,才想起它还放在马车里。她的手摸到了插在靴子里的匕首柄。她喉头的脉搏在砰砰直跳,但她突然听不见吵醒她的声音了。她的眼睛适应了谷仓墙板之间的满月光线。

月光勾勒出几道在墙外来回走动的黑影轮廓。

“羊倌。”她低语。她的剑就在八步之外的马车坐垫下。那里。可能还有羊倌的圣链。

她猜想他是否有先见之明,睡觉时也戴着它。

“羊倌!” 神女起身蹲起。心怦怦直跳,眼睛盯着墙上来回走动的倒影——长长的、毛茸茸的倒影。狗,如果她幸运的话。

但在厄卡扎。神女想,狗没有那么大。

“羊倌!”

在她身后,羊倌动了动,大声咳嗽,远在安姆都能听到,神女则诅咒维丽蒂没让他好好呆在庙里纸上谈兵。

“安静地死过来!”她低声说。“我需要一个法术!”

至少他还懂得爬过稻草躲到马车的一侧。“什么法术?”他低声说。“发生了什么?”

“外面有东西。”她说。“要猎杀我们。”

羊倌爬上前,眼睛盯着墙缝。“你确定吗?”他说。“它们看着像是——”

有什么东西撞在墙上。它在木板上乱抓,咆哮。羊倌向后倒去。它的同类们在吠叫——但不像狗叫,倒像女妖的尖啸30或女人的尖叫——墙外的阴影聚集在弯曲的木板周围。

“我们的女士啊,”羊倌祈术。“你需要什么法术?”

“测测它们是不是活的。”神女取出了她的剑。“之后,你想施什么就施什么。”

“是不是活的?”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恐慌。“九渊魔狱在下,它们还会是什么别的东西?”

“羊倌。”神女轻声道,墙壁已经开始裂开,“你别吓尿了。亡灵和活物差别可大着咧,我知道你能测出来。事后再问问题。”

羊倌点点头,他迅速地从衣领里掏出银质护符,开始祈祷。

神女站在墙边,擎剑在手,肌肉紧绷。再不快点,墙就要炸了。猎犬会在他们发出尖叫之前扑上他们,不管他们是狗还是更糟的东西。神女回想到她的灵魂离开这个位面的剥离感,她摇了摇头。她现在还不急着死。

相反,她想到了安克哈泊[31]的街道,想到了她为了几份残羹剩饭与杂种狗争食:打它们的下巴。打它们的眼睛,如果你被咬了,绝对不要先抽手。她年轻的时候吸取了许多惨痛的教训。

羊倌的护身符随着他对月之少女的祈求发出银色的光芒。猎犬的身体再次撞到墙上,其中一块木板裂开。它咆哮着,在洞口乱抓。

“现在,羊倌。”

“等等。”

野兽的双颚从裂缝爆了出来咬合,黄色牙齿几乎碰到羊倌。木头吱吱作响,裂得更大了。

“羊倌!”

然后啪的一声,损坏的木板彻底大开。羊倌高呼他女神的圣名。一道银光爆射而出,瞬间让神女目眩。猎犬哀鸣一声,重重地撞在墙上。

一道黑影笼罩了她的视线,神女举剑深深地刺进了它的脖子。没有血从伤口流出。猎犬仍在尖叫着朝她猛咬。

神女用匕首卡进野兽的嘴里,让它咬住刀刃而不是她的手臂,然后一记高抬腿踢上它柔软的下颚。它又尖叫一声,倒下了。

“亡灵,”羊倌站在一旁说。他们脚下的生物形似一头壮硕的狼,但它四肢的肉已经残破不堪,牙齿从腐烂的牙龈中暴出来。“我们时间不多了。我好像打到其他亡灵了。”

神女把破木板踢出洞口。外边。苏伦像第二颗太阳一样饱满而明亮。当她挤出墙壁,木屑擦伤了她的背,她看着倒地的狼群。还有两只俯卧在地,闪烁着羊倌咒语的残余。她割断了最近一只的喉咙——

第四只猎犬在她听到它咆哮之前扑上了她。发黄的牙齿咬住了她本能举起的前臂。她的剑掉在了草地上。

难以名状的剧痛,神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尖叫起来。猎犬松了松口,试图咬得更深,恶臭唾液从它的口中流出。虽然手臂很疼,但总比被丧尸狗[32]的尖牙咬断喉咙好。猎狗连忙后退,松开她的手臂,蹲下身子,似乎准备再次扑向她。她的血染红了它的口齿。

咆哮在她身后响起——剩下那只猎犬已经恢复了。

安克哈泊的记忆在神女的脑海深处刺痛,让旧伤发痒。别动,她想。不要跑。不要和它进行眼神交流——

后面的猎犬猛地撞到她的背上,把神女撞倒在地,再次提醒她这些真的不是狗。嘴角染血的猎犬也扑了过来。

羊倌不断祈求的银光划破黑夜。口齿沾满鲜血的猎犬向后掠去,另一枚光弹划破了神女上方,第二只猎犬被羊倌的魔法爆能击中撞到了地上。另一道银光掠过神女,她感觉手臂和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有些凉了。

“起来!”羊倌喊道,解开腰间的圣链。这件武器闪烁着他女神的力量。“莎尔hrast[33]你,让开!”

神女一个鲤鱼打挺,但她刚一站起来,血口猎犬又扑向了她。它把她扑倒,她在倒地时,用脚顶上它的肚子。猎犬的肚子像蜂巢一样裂开了。它大叫一声,神女用力顶脚,折断了一排肋骨。

她的剑还躺在她身后的草丛中,在羊倌的魔力光芒中闪烁。另一只野兽又被羊倌射倒了。她的猎犬还有力气再次扑向她,猛咬她的喉咙。她举起受伤的手臂,这次是故意的,然后反转这头野兽,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猎犬身上。

“羊倌!”她喊道。她把猎犬按在地上,但那该死的东西仍然不肯松开她的手臂。她跪到它破洞的胸腔里,肋骨参差不齐的边缘几乎要刺破她的皮衣。“剑!”

她回头看了看,看到羊倌的圣链像闪电链一样在空中嗞嗞作响。它撞在血口猎犬破碎的皮上。碎皮和干肉向外爆开。猎狗的下颚紧紧咬住神女的手臂,她抽手时扯下了那亡灵的头,头还咬着她的手。

“莎尔的美甲!”[34]羊倌脸色煞白。

“剑,请。”神女说道。他的眼睛没有离开猎犬的头,他从草地上捡起剑,扔在她脚边。

“谢谢。”

“你能不能别这么淡定!”

她笑了。“我以让人杀我为生,羊倌。我经历过更糟糕的事情。”她用剑撬开了那东西的下颚。她的手臂神经在尖叫,奇怪的是,被咬的地方却麻木了。她挽起袖子,看见伤口发黑,丧尸狗的咬痕深深地腐化了她的皮肤。

摒弃她所有的虚张声势,神女这会有点怕了。

“来。”羊倌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将指尖放在了肮脏的伤口上。他咕哝了一句,腐烂的皮肤脱落。新的干净皮肉封住了伤口,火辣辣的灼痛感虽然消退了,但神女的手臂依旧隐隐作痛。她怕是不能挥剑了。她抬头看着羊倌明亮的眼睛。

“好多了?”

“好多了。”她把胳膊缩了回来。“非常感谢。”她的心还在狂跳,准备迎接下一场战斗。“可能还有其他的。”

“其他的什么?那些是什么?”羊倌问。“九狱在下你怎么知道它们不是狗?”

她顿了顿。“我以前来过厄卡扎。”

羊倌盯着她。“神女,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你老是深藏不露明哲保身,但你我也算老熟人了。”[35]

神女叹了口气。“好吧,让我们先进里面吧。”

“等等,”羊倌说。“我掉链子了。”[36]

神女低声咒骂一句,朝谷仓走去。他们只需要再坚持一个小时左右。等到太阳升起。但在那之前,他们一直处于各种危险生物的视线中:厄卡扎的暗夜女爵领及其领袖希丝特拉·卡拉诺克。[37]

有一次,将近五个冬天之前,神女被希丝特拉雇佣到厄卡扎做一份工作。她的暗夜女爵领——由一群专门袭击粗心商队和流浪士兵的吸血鬼、盗贼和杀人犯组成的聚合体——藏着一条毒蛇,一个策反强盗反叛希丝特拉的变节者。一个对吸血鬼女爵来说过于精明的反叛者——神女的任务是揪出希丝特拉和她忠实的追随者们找不到的叛徒。[38]

那次任务的每天晚上神女都害怕被吸血鬼强大的血噬[39]转变。如果神女可以自己做选择。她永远不会再踏足厄卡扎,以免与暗夜女爵领发生冲突。

荫蔽苏伦,破晓将至。他们必须准备好在下一次日落之前尽快远离这里。

她停在谷仓门口,回头一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她转过身去催促羊倌。

羊倌站在原地不动,把链子在腰间绕了一圈。一个穿着紧身皮甲的女人像一只耐心的豹子一样爬向他,她的头发紧紧地扎成一条辫子,金得发白。她的皮肤也很惨白,好像皮肤太薄无法包住血液,她一脸狐诈[40]。

吸血鬼。

“这是你的杰作吗,人类?”她说,她的声音像一首挽歌,萦绕心头,旋律优美,充满了欢愉的厄运。“是你杀了我的猎犬吗?”羊倌没有回答。

九渊魔狱,他被迷[41]了,神女躲到谷仓的角落里时想。那个生物的眼睛从未离开过羊倌。

在吸血鬼身后,在从小溪上升起的薄雾中,影影绰绰还有另外两个人影。她开始拔剑,非常缓慢,因为手臂上的疼痛而咬唇。她会制服——不是制服,她会消灭吸血鬼。

你必须消灭它,她告诉自己。没有失败的余地。

吸血鬼伸手拍了拍其中一只倒下的墓犬[42]的头,它的腿已经被羊倌的银光烧掉了。“看看我的宝贝。我没法修好这个。”她半自言自语地说。

记忆打断了神女的思绪。那个声音滑过黑夜……穿透白雾……嘲讽她……嘲讽希丝特拉……刺穿她的胸膛……

“蕾丝卡[43],”神女只对夜色说道,恐惧如冰冷手掌抚上了她的心口。她的剑臂垂下。

听到声音,金发吸血鬼猛地抬起头,对着阴影露出獠牙。“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她唱道。“不如出来讲话。”

那不是蕾丝卡,神女想。不可能。蕾丝卡不是吸血鬼。蕾丝卡死了。希丝特拉答应过,做我力所不及之事,我会亲手杀死叛徒。[44]

吸血鬼抓住羊倌的衣领,她的爪子切入布料。吸血鬼周围的空气开始波动,她画了一个法术。“出来,否则我会让他死得慢一点——”

羊倌抬手,拳心处银光闪闪。一道银光再次炸亮了神女的眼睛。吸血鬼尖叫着向后跌进麦秆堆中。

神女从她的藏身处冲刺出来,不顾炫目。如果那是蕾丝卡,她施放咒语只是开始。羊倌需要帮助。她无所畏惧。

或愚蠢至极——她收起剑,抓住了羊倌的胳膊。“谷仓!”她喊道。“快点!”她把他拉在身后,跑回他们的避难所。

在她奔跑时,坟墓的冷风卷过她的头发,仿佛通往朦胧之域的门户在她身后敞开。她的手臂疼得直叫。他们到了门口,羊倌一进门,她紧紧抓住门边,她才敢回头看。

吸血鬼站起身来,她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魔杖[45]。她的目光落在神女身上,顿了顿,一脸惊讶。她定睛看了神女一眼,然后开始大笑,这声音消除了神女心中的所有疑虑。

“当真是你?”吸血鬼隔空叫唤,朝谷仓信步走来。“我想你不认识我了。”

“蕾丝卡。”神女说,她的声音像风吹麦秆一样轻柔。她揉着手指下的木纹,还不愿意关上门。

“如假包换。”蕾丝卡在离神女十二步或十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别来无恙,你好像也就那样。”[46]

“你应该已经死了。”

“你也是。岁月和魔网愚弄了我们所有人。你捡到的宠物真好吃!他还会别的把戏吗!”

“你别碰他。”神女说。

“要不然呢?”蕾丝卡说。“你现在能对我做的,绝不会比你之前对我做过的更糟糕。”

“我可以杀了你。”

蕾丝卡笑了。“我也养了一些自己的新宠物哦,你认识的。詉[47]!”

她身后的生物之一——它的身影仍然隐没在雾气中——像一只听到主人口哨声的猎犬一样抬起头来。

“过来。有个你该见的人。”她一直盯着神女的眼睛,那生物大步向前。

那是一只尸鬼[48]。在活着的时候,它是一个女人。它脆弱的头发长而灰褐。脸部的皮肤发蓝腐烂,但皮下的骨头……尖尖的鼻骨、宽阔的颧骨……

神女低头看着尸鬼的手。

没有小指。

“这是詉,”蕾丝卡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小声。尸鬼充满仇恨的黑眼睛望着神女,威胁着要把她吸进去。“詉,这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也是你的老朋友。”她补充道。

尸鬼贴近嗅了嗅。神女在她最黑暗的噩梦中,从未想象到此时此地的战栗之怖。她忘记了蕾丝卡,她忘记了雾中的第二个身影,她甚至忘记了站在她身后的羊倌。

只有詉,只有它那熟悉的恐怖面孔和那根不知所踪的小指。

那是我的头发,神女想。那是老哈桑[49]因为我偷苹果而打我时戴的戒指在我脸颊上留下的伤疤。那是我的锁骨,是我小时候摔断的。那是我的手,在我被复活之前。[50]

那是我的脸,神女想,当我死去腐烂时,我除了紧紧地抓住门什么也做不了。

“她闻起来,”詉说,“……很熟悉。”

“对的。”蕾丝卡把手放在她奴才的肩膀上,笑里藏刀地靠在她身上!“你不记得她了吗?她就是那个夺走你灵魂的人。你死了,他们把你的灵魂放在她的身体里,你就只能留给我喽。”

詉看起来和神女一样震惊,一时间尸鬼静止不动,她的目光留在神女的脸上。但她布满皱纹的脸很快就气得扭曲。她龇牙咧嘴地尖叫着,那声音让神女的脊椎如被刀剜。

“我的!”她尖叫道。她完好那的只手上五根乌黑弯曲如鸦爪的尖爪抓了过来,它们以惊人的速度落在神女身上,挖开了她刚刚痊愈的手臂。神女爬回谷仓。“给我!”詉尖叫着,在追赶她时被绊倒了。“我的!”

“停。”蕾丝卡说。

慈悲的是,尸鬼僵住了——强迫术[51],神女意识到。蕾丝卡走进谷仓,站在她的创作旁边。她把一缕柔发撩到脑后。

“我还不想她死,”她说。“你想怎么伤她就怎么伤她,但我要她活着,明白吗?”

尸鬼的目光没有离开神女,但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神女的手颤抖着想要拔出她的宝剑和匕首。

蕾丝卡转向神女。“我信过你,”她说。“你却两次背叛了我。这意味着我要收取双倍的复仇——但你就死一次。我会——”[52]

银光炸开。虽然神女把羊倌忘了,但他还记得她。尸鬼再次尖叫,但这一次蕾丝卡的声音加入了她的行列,因为苏伦的宠爱之光同时燃烧她俩。

神女的听力恢复。

挥剑。她一边拔剑一边告诉自己。

远处的墙壁再次裂开,第二只吸血鬼——一个肌肉发达的半精灵——冲了进来,他的爪子掰断了干木头。神女转过身。“羊倌!”她喊道。

他爬上了阁楼的梯子。当她大喊时,他回身,大睁的眼睛不是在看男吸血鬼,而是在看她身后的什么东西。他举起双手,指尖射出的银光击中了尸鬼,但在它的爪子插进她的后背之后。

如果墓犬的咬伤是烧灼,那这次爪击简直就是狄斯的烧红烙铁[53]穿透了她的皮肤。它爪子的毒液渗入她的血管里感觉就像熊熊燃烧的烈焰。

然后银光击中了他们两人,她听到尸鬼的尖叫声,感觉到它的爪子从她的背上抽出。火焚感冷却了,但她的手臂仍然疼痛。

她转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剑弧,剑锋指詉。尸鬼扭开身子,手脚并爬。

神女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胸部,一股湿润的气息吹到她的脖子上。吸血鬼衍体的手扯住她的头发,试图把她的头扭断。

她放下剑,拔出匕首。她与吸血鬼纠缠搏斗,扭动身体直到找到合适的角度。她把匕首一次又一次地插进它的下背部,它像墓地猎犬一样轻易被刺退。

“杀了那个牧师!”蕾丝卡喊道。

“休想!”神女扑到尸鬼面前。疼痛如闪电般掠过她的胸口,差点逼出她的眼泪。衍体折断了她的一根肋骨。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路扑向了詉,但尸鬼并没有冲向羊倌。

詉猛地撞向她,直击神女的肚子。尸鬼的利爪撕裂了神女的皮甲,进一步感染了她,削弱了她的力量。她在尸鬼下挣扎,只成功地翻了个身,她的喉咙暴露在了詉的牙下。

“该死的,詉!”神女听到蕾丝卡尖叫。又是一道银光闪过。羊倌这会应该已经精疲力竭了。诡异的力量光芒[54]照亮了谷仓的门口。

恐惧驱使着神女——无计可施、一筹莫展的恐惧。她快要死了。她的双手——另一个她的双手用力收紧——试着掐死她。当她的呼吸逐渐减弱时,另一个她的眼睛会注视着她断气。

她踢着詉的腿,但找不到可以借力的光滑稻草。她扭动着尸鬼的手腕,詉只是抓住机会靠得更近了,她的呼吸闻起来有翻土和腐肉的味道。恐慌罩住了她所有的感官,神女猛地抬起头撞向尸鬼的脸,发出令人作呕的碎裂声。詉嚎叫着,她的手松开的间隙足够让神女挣脱并重新站起来。她一脚踢到受伤尸鬼的背上,然后从地上抓起她的剑。

一阵噼啪作响的魔法霹雳划过房间,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的气味。它击中了羊倌发出拍打皮肉的啪啪声。他大喘一声,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落在干草铺成的地上,一动不动,但还在呼吸。

神女走到了蕾丝卡和羊倌的之间。蕾丝卡喘着粗气,只靠一只腿撑着身,显然是羊倌的祈术使然。一个法术[55]在她的手指间舞动,紫色和黑色。突然间,诡异的光芒扩散开来,弥漫在蕾丝卡的身体里。当它消失时,她直起身来微笑。

九渊魔狱在下——神女一对二,撑不了多久。

“她伤了我的脸,”詉说。“我现在就想杀了她。”

“五年,”蕾丝卡说,从尸鬼身边走过。“我要尽情享受这一刻。” 蕾丝卡在马车旁边停了下来,用手轻抚裹尸布。“瞧瞧我们发现了什么宝?”

“离那个远点!”神女踉跄向前。尸鬼爪子里的毒液冲到了她的头上。詉跳到她们中间。

蕾丝卡掀开裹尸布,看了看下面的尸体,然后开始大笑。“突米斯间谍大师?多么令人愉快的礼物啊!”她的红眼眉飞色舞。“这个复仇超乎我的预期!”[56]

蕾丝卡突然一阵发怵。她眯起眼睛,摇了摇头。发怵变成了战栗,吸血鬼蜷缩了一下。

她抓住手推车的侧面。“停。”

詉把头转向吸血鬼。

“希丝特拉打来的,”蕾丝卡说。“我们必须得回去了。”

“不!”尸鬼嚎叫着。“我想要属于我的东西。”

蕾丝卡冷笑着看着双臂沾满鲜血还在握剑的神女,似乎在评估她的下一步行动。

蕾丝卡更强大,神女意识到。蕾丝卡不管怎么样都能杀掉她。她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就是让吸血鬼在杀掉她之前多费点劲。

当她的女主人和旧仇敌再次迫使她返回时,蕾丝卡又一次战栗。神女没有放下她的剑。

如果神女乱动[57],她确定自己马上就会昏厥。詉马上就会扑到她身上。蕾丝卡很难忽略神女双手颤抖的样子,以及她额头上的汗珠。

你随时会死,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低语。羊倌也如是。

蕾丝卡再次战栗,发出一声沮丧的尖叫。“知道啦!”她说。“我带不走你,但我可以带走你的女上司。”她的女主人又打了几通,她又蜷缩起来。“该死的。詉,把尸体带走。”[58]

尸鬼的目光没有离开神女,她的喉咙发出低哮。詉走向受伤的间谍。

詉又停住了。

“我说了,”蕾丝卡嘶声道,“带走尸体。”

“她会跑掉的,”尸鬼说,努力抵抗着冲动。“我想要属于我的东西。”

“耐心点,”蕾丝卡说。“她不会跑远的。”她看着神女詉收起维丽蒂的尸体。“怎么?不勇敢一点搏一搏?”

“先不了。”她说,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她的内心既恐慌又宽慰。他们会带走维丽蒂,但这意味着她会活下来。

蕾丝卡笑了。“那下次吧。”她拧动手指上的戒指,然后她、詉和维丽蒂的尸体消失了。

雇用阴阳探员是有规则的。

一开始,聘请神女的费用是五千金龙[59],情报核实后再加七千金龙。

“为了你,亲爱的,”维丽蒂过去常常告诉她,“他们必须用尽最后的资源,但不会花掉最后的硬币。”

这就是付给“安全”任务的价码,神女问也不问就接受了这种任务。希丝特拉·卡拉诺克花了一万八千金龙让神女揪出她的敌人。[60]

“我从没听过这么高的报价。”她坐在维丽蒂的沙龙[61]里对后者说。

“这是一项颇具挑战性的工作,”维丽蒂回答道。神女从隐藏在木制家具中的窥视孔中观察着。那是第二条规则:客户不能见到神女,也不能试着去找她。通常,她也见不到客户。

如果她的凶手很聪明,他们可能会拉起她的尸体对质。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个任务,”维丽蒂对她说,“要求你收集你所能收集到的一切。”

透过眼孔,神女看着维丽蒂坐在一张高背椅上,将自己的五官收敛成冰冷的面具。她看着门打开,一位男傧[62]领着一位穿着厚重红色长袍的女人进来。女人拉下兜帽,露出完美无瑕——苍白无血——的冰肤和漆黑如夜的卷发。她很年轻。

不到二十岁,神女猜想。她看着维丽蒂,后者在那名女子的反衬下仿佛变成了一具摆设。

“卡拉诺克女士,”维丽蒂温和地说。“我希望你旅途愉快。”

“我不知道。”女子淡淡地回道。“无论我走到哪里,景色都是一样的。”

“彼此彼此。请,坐。”[63]维丽蒂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希丝特拉·卡拉诺克盯着维丽蒂看了很长时间,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看向远处的墙——神女在这面墙后,也从这里看向她。

她的目光锁定了神女。她的双眸是血红色的。

吸血鬼,神女想。哦神圣的众神啊,一只吸血鬼。

“她?”希丝特拉说。“她就是你说的人?”

“那得取决于,”维丽蒂说着,倒了两小杯烈性甜酒[64],“你的需求。我的探员有几项非常特殊的技能。其中有一项[65]大多数人不太需要。”

卡拉诺克女士又看了神女一会儿,仿佛墙不存在,仿佛他们之间的屏障已经收起。神女在这道目光下感到一丝不挂,仿佛卡拉诺克女士依次剥去了她的衣服、她的皮肤、她的肌肉,一层一层。

她转向维丽蒂。“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她说。“我已经尽我所能亡羊补牢了,但我似乎把最狡猾的狼圈进子圈里了。这只躲过了我。它不能再这样下去。”[66]

“女当家必须管好自己的孩子。”维丽蒂说。

卡拉诺克女士怒视维丽蒂。“它不是我的孩子。我的手下也有人类,我需要他们的技能。我需要抓住教唆者。我需要抓一个典型。”

神女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羊倌能把她从卡拉诺克女士的咬伤中救回来吗?

“这个,”维丽蒂过了一会儿说道,“我或许可以帮你。”

“阴阳探员。”

维丽蒂微笑,但神女知道她很震惊。神女的名声传出去是不可避免的。但谁也没料到会传的这么快。

“如果你意向如此的话,”维丽蒂说。“当然,我需要几个保证。”

卡拉诺克女士轻蔑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的条件。我如果不提前做好功课也不会来这里。”

“给你加一个额外的,我的女士:我的探员不会被你……收为孩子。”

“我倾向去芜存菁。”希丝特拉说。[67]

维丽蒂抿了一口她的甜酒。“而你也愿意除掉那个叛徒?不管他或她的身份。”

希丝特拉抓紧了她的椅子扶手,神女可以看到她的手指修长有力。“做我力所不及之事,我会亲手杀死叛徒。”

“让我和探员谈谈,”维丽蒂说。“我会在明早通过之前联系你的那位先生答复你。”

“很好。”她们一同起身。“晚安,间谍大师。探员。”神女又是一颤。

“这听起来是个糟糕的计划,”神女溜出暗门时说道。“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生物做交易?”

“她不仅仅是吸血鬼,”维丽蒂说。“希丝特拉·卡拉诺克掌控厄卡扎。”

“厄卡扎有国王。”

“只是名义上。如果他不是希丝特拉的衍体之一,那他就是在以其他方式效忠她。”维丽蒂走回她的房间。“如果你接这单,他对她而言到底是什么,只是你能给我的一点小信息。但我不会假装这任务很容易。”

“任务都不容易。”神女说。她们双双在门口驻足。

“如果你害怕,那我们就把定金退了,”维丽蒂说。“我更宁愿你不在希丝特拉的国度[68]犯错,因为你总是意气用事。”她拍了拍神女的手臂。“好好考虑一下。我要在早上得到答复。”

神女冲了个热水澡,擦掉了皮肤上的灰泥和污垢以及吸血鬼的凝视,然后她想着维丽蒂的提议。还有希丝特拉·卡拉诺克猩红的美眸。

颇具挑战性。神女沉入浴缸中,直到水淹没了她的鼻子。她不会害怕。

神女的心在喉咙里砰砰直跳,羊倌辗转着,粘稠的治疗药水渣弄脏了他的嘴角。他的眼睛猛地睁开,抬头看着神女。

“什么——”他咳嗽了一声。“发生了什么?”

“你从梯子上掉下来了,”神女说。“站起来。让我们看看你还能不能走路。”

“给我一点时间,”他说。他艰难地坐了起来。“等等……不在那里——”[69]

“我们需要离开这里。我需要知道你是否还能骑马。”

“我只能躺在马车里,”他说。“那里——”

“马车会减慢我们的速度。”她把他拉起来。“Hrast,羊倌,起来啦!”

羊倌艰难地站起来。“你先别骂我。你怎么知道……Hrast!那是一只吸血鬼。”

神女转向他。“没错,她还带走了维丽蒂!”

羊倌忤住了。“什么?”

“她带走了维丽蒂。我们必须追上她们。”

“犬魔之子,”[70]他轻声咒骂道。他越过马匹,一瘸一拐地走着。“你确定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她是谁?还有那个……生物?”

“那是一只尸鬼。”神女说。我的尸鬼,她想,突然间,震惊击垮了她的胆量、她的肌腱和她的决心。

“慢点!”羊倌在她曲膝时抓住了她。“坐下。哦九狱,你的情况比我还糟。”

“我没事。”神女说,但她的声音在颤抖。

“又是你的胳膊?”羊倌解开破损的护腕,检查伤口。“你必须停止把它当盾牌使。我有一些药膏,它应该能让你撑一段时间,直到我的身体恢复到可以祈术祝福它为止。”

“它……她还打了我的背。”

她感觉到他戳着她背部的伤口。“皮开肉绽。Hrast。敷药膏对你而言还远远不够。”

神女几乎没听见他的话。这些天来我无所畏惧。她说。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他说。我觉得你怕死。她不怕死,她想,直到她自己的尸体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她的喉头挤压到颈椎为止。詉的惨叫声在她的脑海中回荡。神女不寒而栗。

也许那不是真的。也许詉只是一个诡计,只是长得像她,少了一根手指,目的是吓唬她。

就像詉暗示的那样不可能[71]。

羊倌跪在她身边,打开一罐药膏。薄荷和柠檬的味道,让神女眼眶湿润,鼻孔发麻。

“羊倌,”他把药膏涂在她的胳膊上时,她说。“其他人……可以使用我的身体吗?用它制造不死生物?”

“我假设能。来,解开你的锁甲扣,我把一些药敷你的背上。”她照做了,他把凉凉的药膏抹在她的爪痕上。“且不需要束缚你的灵魂。但那需要一个非常强大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莎尔穿过我们身边进入那个……东西。它少了一根手指。”[72]

“蕾丝卡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死灵法师。”神女打断他。她重新穿上盔甲。

羊倌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努力组织措辞。“我们走吧。”他最后说道。不管他刚刚在想什么,他都把它埋在了心底。

“蕾丝卡属于希丝特拉·卡拉诺克,”神女说,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仍然颤抖。“我和她结过梁子。一份委托。我以前来过厄卡扎。因为希丝特拉付钱让我去找蕾丝卡。”她闭上了眼睛,因为止不住的发抖仍然让她神经紧绷。不,她想。你不能害怕。“蕾丝卡会回到夜窟[73]。最快最近的入口离这半天的骑程。希丝特拉和她所有的匪徒都蛰伏在那里。他们会睡在洞窟的更深处。”

“蕾丝卡和她的其他造物也是如此。”

神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放在马鞍背上,另一只手抓住后鞍桥。“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她问道,“在蕾丝卡改造……转变维丽蒂之前……”

“她不能,”羊倌说,骑上了驮马。“至少在冬天之前不能。”他朝她摆摆手指。“我在庙里学的,记得吗?维丽蒂不会腐化,不会自然腐败也不会被蕾丝卡玷污。”

神女心头一紧。“那她安全吗?”

“免遭不死生物毒手,是的。但如果蕾丝卡像你说的那样天赋异禀,那是我们最不担心的事情。她可能会把她拉起来。”[74]

神女摇头。“维丽蒂不会响应。”

“她可能别无选择。但即使她不响应,也有其他与尸体交谈的仪式。”

神女长吁一口气。“而维丽蒂的尸体知道很多秘密。”

“正解。”他严肃地看着她。“再者,我们谁也不会丢下她。”

“绝不。”神女上马。“那我们走吧。”羊倌调转马头挡在她的路上。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羊倌说。

“是关于众神的事吗?”神女烦躁地问。

“不是,但如果你想在我们死之前谈论众神,我会——”

“我们不会死的。”但她不确定这一点。

“有这种心理准备不见得是件坏——”

“羊倌,我没兴趣。你要讲道请往他处。”她的马紧张地蹦跳着,她拍了拍它的脖子让它平静下来。自从维丽蒂死后,他们已经讨论过十几次了。她的灵魂是去皓月之门、朦胧之域,还是形神俱灭,关他什么事?[75]

“我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而是良心建议你真的需要考虑一下,”他说。“你想信谁就信谁,但你去过朦胧之域。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你为什么要回避这点?”

神女苦笑一声。“我知道自己什么德性。苏伦不会想要的我的,哪个正派的神会想要我?卑躬屈膝乞讨嗟来之食只为苟且偷生?不如死里逃生。”

他骑到她身边。“你不能永远这么做。”

“得过且过。”她说道,踢马向前一路向北。

艰难的骑程并没有像她希望的那样驱散她的怒火。羊倌总是轻易地猜透她的心思并提醒她做决定。她去过朦胧之域,没错。但她从未在那里见过另一个灵魂。而且她从未见过哪个神使来过,没有专程为她而来的。

她只听到魔鬼的低语,它们许下的诺言。和我们一起,逃脱祂们的桎梏,夺取力量。

用众神应有的甜美声音吐出的甜言蜜语,但她知道它们索求的回报得不偿失。她想知道苏伦会要求什么回报。[76]

她打了个寒颤。她差点死在詉冰冷的怀抱里。她觉得自己的视野边缘开始崩溃。

第十五次可能就没有然后了,羊倌说过。还有一句。你能不能别这么淡定!

死是什么感觉?维丽蒂曾问。她现在魂归沃金市集[77]了吗?她的灵魂在永恒圣阳向下俯瞰人间了吗?神女心情沉重。她不知道。她也无法知道。

他们骑了将近一个小时,她听到羊倌的马慢慢地小跑了。她勒住自己的坐骑,转身看看是什么让他慢了下来。

羊倌趴在马鞍上,手腕缠在缰绳上。他仍然清醒,她见状策马哒到他身边,靠近检视。

所有迹象都表明他还活着真是三生有幸。

“白痴。”她半自语道。他们一起蹒跚着来到路边的一片草地上。当她承受他的体重时,她背上的抓痕再次裂开,她疼缩了一下。羊倌需要休息,而她需要他的技能。

她给他灌了最后一瓶治疗药水,并在他身上盖了一条毯子。她脱下她的紧身衣,把它折起来,她撑起那根断掉的肋骨,伸了个懒腰。微风透过她的衬衫感觉很舒服。她阖上眼睛,但她太焦虑了,只能断断续续地打瞌睡。

当她昏昏欲睡时,她才猛然意识到羊倌没有说完那句他之前想告诉她的话。

神女曾坚定不移地信奉无惧无畏。如果你屈服于恐惧,恐惧会拖慢你的脚步,阻止你行必要之事。如果她屈服于恐惧,她甚至在遇到维丽蒂之前就已经死上一千次了——死于利剑、法术、曝光。最好不要去想你,她总是告诉自己,和活到明天之间的隔阂。[78]

蕾丝卡选了夜窟外的一口远离繁忙群窟中心的小洞穴作为自己的安身之所,且离洞口足够近,可以通风驱散死灵法师实验时偶尔产生的刺鼻臭味和毒烟瘴气。在向对的人问了对的问题的数周[79]之后,神女确信蕾丝卡正在策划暗夜女爵领的改朝换代。

她轻敲悬在洞口上方的木板条,然后将它们推开。一个淡金色头发的女人站在里面,俯身在一张工作台上。她面前是一只死去的地精,它的皮肤被切开并被钉住,露出灰白的肌肉。

空气中弥漫着呛鼻的酒精味。蕾丝卡抬起头。

“早安。”她说。“你有什么需要吗,还是只是来唠嗑?”

“都有一点。”

“一如既往,不要在意这里乱糟糟的哈。”她用一张薄布盖住地精,走到一张有两把椅子的小桌子前。“来。喝点茶吧。”

神女关上门,过去与她对坐。她看着蕾丝卡将茶倒进陶杯中,心里一直在想,这个死灵法师不应该得到即将到来的清算。她发现这个乖僻的死灵法师居然是叛乱的源头很是惊讶,实话说,既惊讶又失望。她喜欢蕾丝卡。

但她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

“我知道你是幕后黑手。”她说。

蕾丝卡挑起眉毛,温和地笑了笑。“在什么幕后?”

“别耍我了,”神女说。“你就是希丝特拉在找的叛徒。”

蕾丝卡的眼睛眯了起来。“听起来像是某人先入为主。”

神女往后一靠,故作慵态。“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想我还是让希丝特拉来决定吧。她为了抓出叛徒开出的奖励可是相当慷慨。”

“所以你会向她告发我?”蕾丝卡咯咯地笑了起来。“希丝特拉很聪明,不会因为某个新手想博得她的宠幸就铲除同党。”[80]

“她会听我的。”神女从她的背心里抽出一封危言耸听的宣传信。“这是一个很聪明的咒语,其他人没法祈术破解,你的字母就这样出现,完全成形。他们试过各种咒语来挖出你的身份。他们想破脑袋瓜子觉得远在天边的线索……”她拿出第二张纸,一张用同样整齐的手写笔迹写下的施法成分清单,“其实简简单单近在眼前。”

“你不了解你在玩的游戏,”片刻后蕾丝卡说道。“我们当中那些在闲时被叫去侍寝的人,全都人间蒸发了。她让我们活着,但当我们试图离开时,希丝特拉就会获得一个新衍体。”

“那你或许应该给我一些东西。”神女冷冷地说道。“比她承诺的八百金龙[81]更好的东西。”

“傻瓜,”蕾丝卡说。“希丝特拉的日子屈指可数了。如果我收买你的忠诚,我最多买一个月。”

“那就付钱吧。”

蕾丝卡盯着她看了很久。她站起来,走向洞穴另一边的一个箱子。“我对你抱有期望,”她最后说。“我以为你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比那些见钱眼开的强盗或希丝特拉阿谀奉承的孩子们更优秀的人。你本可以成为新秩序的一员。我们本可以成为好姐妹。”

蕾丝卡带着装满硬币的袋子回来,她把这些硬币扔在神女的腿上。阴阳探员刻意低头检查硬币,因为她知道蕾丝卡取钱的时候顺手取了刀。

神女抬头看着死灵法师。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但如果你现在离开,”她说,“事后没人会知道的。”

“现在没人会知道了。”蕾丝卡平静地说道,拔出了刀。[82]

神女醒来,她挤压伤口时畏缩了一下。她全身酸痛,每根肋骨都在尖叫。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来。

羊倌已经起来了。几块烧焦的扁面包躺在他用煤生的微火旁边,他保持低火。神女拿走了她的那份,把她放在袋子里的干肉加了进去。他们吃得又快又静。

“对不起。”羊倌踢掉煤灰后说道。“对……讨论你的来世。”

“没关系。”神女接得有点快。

“不是。我是……”他叹了口气。“你的人生你做主。”

“没关系。”神女重复道,这会她的语气变得温柔。“这是你的分内工作。我觉得你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呢。”

他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有件事我早该告诉你的。”

“是什么事?相互实名?”

“神女,”羊倌说。“我有一个女儿。”

神女瞪着他,瞠目结舌。

如果神女只是一个扒手,羊倌只是一个牧师,那句话的分量只会比他们之间空气中的灰尘更轻,更容易被抹去。但是神女是阴阳探员,羊倌,直到他说出那句话之前,只是维丽蒂的另一个间谍,他是一个秘密不是一个个人。

我有一个女儿。这句话给了羊倌一段过去,一个名字,一项人格。说完这句话,他等于把自己完全交到了神女手中。

“你知道规则。”神女说,仿佛她可以打破它。“不节外生枝。”[83]

“规则可变通。”羊倌说。

“那个女孩有生命危险。”

“是的。”他停了下来。“更棘手的是。维丽蒂也知道。”

“Hrast。”

羊倌的女儿可能是曝光整个维丽蒂间谍网络的钥匙,如果有人知道如何问出正确问题的话。她也是曝光羊倌的钥匙,而羊倌又是曝光包括神女在内的数十名探员还有他们的委托人和接头人的钥匙,一把价值连城的钥匙。

他的目光与她对上眼。“我们真到那步田地的时候你不要叫我跑,可以吗?”他说。“我不是懦夫。哪怕维丽蒂把我锁在庙里。”[84]

“不,”她说。“你可能是我所认识的最勇敢之人。”

夜窟有六个入口,但在靠近阿拉克汗男爵领[85]边缘的悬崖底部,有一条狭窄的隧道自洞穴里向上延伸,散发着闻起来像灰烬、大蒜加臭鸡蛋的怪异蒸汽。那是蕾丝卡在做实验的迹象。

神女上一次站在这里,是她死后三天。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能不能再交好运。

太阳低垂在沙兰恩湖[86]广袤的硫磺湖面上。日落将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完成,苏伦低悬在渐暗的东方地平线上。即使有月光,神女想,洞穴的黑暗也将是无与伦比的凝重。

“到了吗?”羊倌安静地问道。

“到了。我们得快点,”她说。“你进去的时候要一手扶墙。里面滑。”

但他们两人都没有人动。在洞口之内,等待着神女的是最恐怖的噩梦。死亡。亡灵。被蕾丝卡折磨。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一阵风从洞窟中呼啸而出,听起来像是恶魔[87]的甜美诱惑。

“米拉,[88]”羊倌说。“她妈妈给她取的名字。”

“很可爱。”她打量他许久,她发现自己真希望能做羊倌的女儿,或任何人的女儿,而不是安克哈泊街头的女儿。她真希望有人能够关心她,像她变成的女人那样欣赏她,而不是像蕾丝卡或希丝特拉那样用审视的目光看破她。

“伊南娜[89],”她说。“我叫伊南娜。”

“伊南娜。”羊倌轻念。他看向别处。“我是塔姆[90]。很高兴终于幸会了。”他咽了咽口水。“我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

“别说了,”她说,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我们还有工作要做。你去救维丽蒂。我去阻止蕾丝卡。”

“如果我做不到呢?”

“那我们将不得不同时摧毁她们两个。”她言简意赅。“别等我,自己跑。”

他点点头,仍然无法正视她的眼睛。“好的。我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但你能为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

“把这份祝福带在身边。”他双手捧着银盘圣徽,女神蓝宝石般的明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你不必……我是说……”他用拇指抚摸着护身符。“请接受祂的庇佑,即使你不想信祂。”

“你将无法保护自己——”

他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胸口[91],银色的炽光在他的手掌边缘舞动。“你会保护我。”

她与他四目相对。人生在世,最悲不过,她伤心地想,相见恨晚。[92]

“做吧。”

苏伦的祝福在她的皮肤上掠过,令她的神经一阵阵波动。她的肺有一瞬间仿佛凝住了,她只能看到羊倌脸上渐渐黯淡的光影。

她的脑袋像百合花蕾一样绽开,苏伦倾注了进去。

她的呼吸解凝了她的肺。突然间,她又回春了——变回那个既充满希望又充满绝望的瘦弱女孩。她长成了一个女人,身材高挑,骨骼精奇。她过了年华。她超越岁月。她入土为安。

她是维丽蒂也是希丝特拉同是羊倌。

一念之间白驹过隙,神女满目皆是寰宇,寰宇尽是银辉。辉月俯耀万物。一个声音说到——甜美动听又求全责备。万物暗中求明。不畏道阻阴霾。哆嗦变成了哼唧,神女的心在流泪。声声细语甜如神乐,却又冷如魔呓。[93]

那种感觉像夺舍她一样迅速地退舍了。她感到心静神宁,但仍清楚地感觉到明月和羊倌以及远处山洞里等待的活尸发出的簌簌声。她不用看,就确信自己能数出它们。

“来吧。”她低声说,试图忘记那陌生悦耳的声音。

这个洞穴较神女上次来时更加满目疮痍。小路上散落着碎石,一条水流从中交错。那些神女张开双臂也抱不过来的宽大顶梁柱已然倒塌,它们的碎块在洞穴地上支离破碎。她挤过一条挡住去路的裂缝,她的照明杖投下了锯齿状的摇曳鬼影。[94]

在她身后,羊倌的圣链蓄势待发。

在斜坡的底部,洞穴通向一个大石室,里面布满了钟乳石和石笋,还有更多的破碎顶梁柱。这条路加宽并向下通往夜窟的其他主包厢,通往强盗的寝室和希丝特拉·卡拉诺克的寝宫。[95]

但在相反的方向,第二个洞穴通向一间圆顶石室,里边弥漫着血腥味、苦草药味、不可名状的化学品味和煤烟味。在玄关一盏摇曳的灯下,是维丽蒂的尸体,躺在一块石板上。

蕾丝卡站在它旁边,注视着他们一路走下。

“我开始以为你不会来了,”她说。“你的朋友……不像詉那样配合。你可以放心了。”

“你想要复仇,”神女说,踏下玄关台阶进入洞穴。“让牧师带走维丽蒂,我们的事我们解决。”

“但我不想杀你,伊南娜,”蕾丝卡说,指名道姓的恶毒口吻让神女畏缩。“我想让你受苦。还有什么比让你的同志[96]也受苦更好的方法呢。”

她吹了一声尖哨,十几只吸血鬼从阴影中展开,它们的爪子乃死亡之手,它们迷失的灵魂倒映在他们饥饿的双眼里。它们没空等两个间谍准备,直接冲上去先发制人。

但月光洒在神女身上,冷却了她的血液,让她的每一步走位,每一次挥剑,都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她把羊倌拉到身后保护他。守护羊倌。最后一次守护维丽蒂的秘密。

羊倌的圣链像一道闪电术[97]一样闪过,击中了试图从侧翼夹击她的怪物。她的剑刃刺到其他的,一剑一个,它们在她前往蕾丝卡的途中纷纷躺尸在冰冷的地面上。它们伸爪去抓她的皮肤,它们的刀刃挥向她的盔甲,但她更快,更强。一秒内,她一剑打开第一击,躲开第二击,刺入第三人。就好像她的四肢不再是她自己的一样。

她瞬时转向她的宿敌,鲜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来,她盔甲的一侧已经开裂。蕾丝卡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魔杖。“反正我不需要它们。”

“这不会改变任何事。”神女说。

“错——你是我的,我会复仇。”诡异的能量从魔杖的尖端迸射出,险些射中神女的耳朵。它击中了神女身后的顶梁柱,岩石碎片向外炸开。蕾丝卡怒了。

神女冲近蕾丝卡,举剑。“你自己自食其果,”她说。“我当时不想杀你,现在也不想。把尸体给我。”

另一记法术飞出,黑若焦油,嘶过空气。它擦过神女的盔甲边缘,然后在损坏的顶梁柱上粉碎。她舔到了皮革燃烧的气息。

“詉!”蕾丝卡喊道。

尸鬼从禁锢中解放,她从蕾丝卡寝室的黑暗中冲了出来,黑眼沸腾。神女打中了第二个她,但还不够快。她被向后猛推撞到损坏的顶梁柱上。岩石如雨点般落在她们身上。

“夺走我的灵魂,你会付出代价的!”詉说着,灼热的气息喷在神女脸上。“还把我丢在这里!我会夺回来我的!”

神女抬起膝盖,撞得詉失去平衡。她从石头下拔出剑。

“我什么都没夺走。”她挥舞着剑刃,她受伤的手臂仍然虚弱无力。它抓住了尸鬼的手臂,切开了她干瘪的肌肉。詉嚎叫一声。神女转剑一刺,正中詉肋下。她很反胃。

“蕾丝卡杀了我们,”她喘着气说。“是蕾丝卡把你拉起来。是蕾丝卡糟蹋了你!她无法复原你。她无法收回灵魂。”

詉的身后,一团银色的光球在两人头顶炸开。尸鬼抱头蜷身挣扎,神女感觉到苏伦之光再次短暂地流过她的血脉。她把剑拔出刺到詉的胸口正中。

詉的尖叫声如疾风一般席卷她全身。神女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随着鬼号撕裂开来。她的血喷到了潮湿的空气中,她的心再次哭泣,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你觉得你赢了?”蕾丝卡说。“复活她只需要几天时间。”

神女转向蕾丝卡。蕾丝卡,也是,她遍体鳞伤,被羊倌的祝福法链燎的。当神女从詉的遗体中大步向前时,蕾丝卡的注意力转向了她的复仇女神。[98]

“你别碰她,”神女说,从她自己的声音中听出了詉的愤怒。“你再敢靠近她,我会用你女主人本该采取的手段砍倒你。把维丽蒂给我。”

从通向夜窟的通道上,传来了数十声奔跑的脚步声。

Hrast,神女想。她看了羊倌一眼。他摇了摇头——他不想无脑前冲。[99]神女,因为缓慢失血而头晕目眩,厉色地点了点头。如果他不能救回维丽蒂,他必须把她埋在这里。

把我们俩埋在这里,她知道。

火把的光芒划破了洞窟的黑暗,一伙匪徒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原地待命,”蕾丝卡嘶嘶地说。“她是我的。”

“照她说的做,”一个新加入的女声,柔美动听又阴险狡诈,命令道。“就目前而言。”

蕾丝卡冻僵了。

希丝特拉·卡拉诺克走出黑暗,像神女初见时那般冷酷、年轻、可爱。她的红瞳依次扫过死去的衍体、詉,然后是神女、蕾丝卡、破碎的顶梁柱和羊倌。最后是躺在石板上的维丽蒂的尸体。

“我什么时候,”希丝特拉说,“说过你可以追杀我的盟友吗?”[100]

蕾丝卡在女爵的凝视下一脸愧意。“你和间谍大师的合同已经结了。”

“我说结才结,”希丝特拉说。“小偷小摸对我毫无裨益——白纸黑字的事我一诺千金。”

“就是要有这种精神。”神女说。

希丝特拉转向神女。“还有你。我记得你加入我们的时候我就丑话说在前头了,如果你离开,我们会穷追猛打,确保你有来无回。”

“羊倌!”神女叫道。

“所以,为了你好,”希丝特拉说着走向她。“我真希望你能留下来。”

羊倌的最后一个咒语在房间对面悬挂的厚石幕上爆炸了。就在岩石开始下起倾盆大雨之前,希丝特拉冰冷的目光锁定了他。神女让自己背对着维丽蒂的尸架,握剑在手。土匪们争相冲离寝室入口冲过一动不动的希丝特拉,冲回上部洞穴深处。

蕾丝卡追在他们后面,但在上部洞穴入口处停下来,看着塌方覆盖了她的家、她的敌人和她唯一的逃生路线。神女对上她的眼睛,发现她内心涌动着同样的恐惧。但不及体内银火的凉爽[101]。

然后天塌了下来。

神女醒了一会儿,虽然她不知道过了多久。洞穴已经坍塌完毕。维丽蒂被埋在废墟中。

神女腰部以下毫无知觉,腰部以上只觉疼痛。她的温血液浸透了她身下的岩石。

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羊倌?”她低声说。“塔姆?”

但,不——那只手冷若冰霜。希丝特拉·卡拉诺克坐在她身边。拂去她前额的头发。“你朋友走了,”她说。“而你快死了。我可以同时拨正这两个问题。”

“别。”神女喘息道。

“你孑然一身。这次没有人会来救你。献身予我——”

神女抓住了希丝特拉的手腕。“不要!……你……”

希丝特拉向后退去,拱起一弯娥眉,好似一张拉紧的弓。“如你所愿,探员。”

“我想……”神女音色渐衰。她能感觉到她的血液从她背部的伤口中涌出。她咽了咽喉咙里的血肿。“让他……跑。”

“你的同道?”希丝特拉的目光越过神女,看入黑暗。

“对……牧师。”

吸血鬼微笑着俯视着她。“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需要他。”

“他造成了这场塌方,毁坏了我的家,”希丝特拉说。“需不需要不是问题。此乃吾愿。欲壑。难填。”

“阻止了……蕾丝卡。”

这个名字让希丝特拉美丽无瑕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此言善矣。间谍大师就在这里,我可以确保我的秘密是安全的。至于你。我想我不值得花时间来说服你留下来。你要去找你的女神了。

神女笑了起来,她觉得血溅到了她的嘴里。“无信……者。”

“你是无信者?你满盛月亮女神的祝福加持,双眼放光。”希丝特拉轻叹,又把神女的头发向后抚平。“这也是我的心愿。好好休息吧。我会坐这陪你一起走完最后一程,探员。”

神女让自己放松。无憾、瞑目。

她再次睁眼时,世界是一片无形的白雾平原,云开见月升。

译注:

希丝特拉·卡拉诺克(翻译自FR英文维基)

希丝特拉·卡拉诺克是1357年切森塔首都卢斯彻克统治者的吸血鬼女儿。

历史

她的哥哥奈洛斯·卡拉诺克和她开了个过分的玩笑:把她锁在一个地窖里九天。她以人类的身份进去,以吸血鬼的身份出来。然而,她对她的家人隐瞒了这个秘密,并借他们之手消灭了她的吸血鬼主人。

希丝特拉通过接管城市的夜巡守卫来保护自己的小秘密,她(向父母)解释说这是为了提高部门值班的效率。她利用职务的掩护,杀了那些被她诬蔑为巫师的人,暗地里吸干他们的血。

后来,她的秘密被父亲揭穿,于是她逃离了卢斯彻克。旅行了一段时间后,她落户厄卡扎,并最终成为了该王国的“幕后女王”。她先是将该地区所有的土匪整合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然后再勾引并转化了本国国王。

她一直活跃到1600 年。那年她和桑瓦·贝吉因(碧桂园?)攻打厄卡扎附近的贾达伦要塞。

活动

白天,她会给卢斯彻克的孩子们送去装满食物、草药和玩具的篮子。晚上,她会用之前罚没的魔法物品将一个人栽脏为巫师,并在私人审讯中吸干受害者的血。

个性

根据血渴程度的不同,她会有两种性格表现:一种显得甜美、天真、讨人喜爱;另一种,狂野至极。

登场长篇小说

《Maiden of Pain》(苦痛少女,The Priests 牧师四部曲第三部,无翻译)
《Dawnbringer》(黎明使者,独立作品,无翻译)

[1] Amn,安姆帝国,首都阿斯卡特拉,公元450 年建国,是国度史上版图最大的人类帝国夏恩帝政(Shoon Imperium)的继承国之一,曾有王政,现为重商主义议会制国家。原型是15-17 世纪的西班牙帝国。
[2] Ellasias, the Year of the Reborn Hero (1463 DR)
[3] Viridi
[4] the Harlot,间谍代号。古今中外,对风月女子的称谓有多种,此译为雅,亦合文意。
[5] the spymaster,隶属于竖琴手(Harpers)组织。
[6] temple of Waukeen,渥金是安姆帝国的国家信仰,主司财富和商业。
[7] The Merchant’s Friend,渥金的凡称。
[8] The Harlot thought of the fear that washed over her nerves like a hot bath just before her vision went gray. She thought of the feeling of her soul leaving her body. She thought of the darkness that might last a heartbeat or an eternity depending on the whims of the Shadowfell. She thought of the confusion, the unease that seized her on the Fugue Plane, and the pale gray mists that lapped everything there.
[9] Tethyrian government,原型Tethyr,纷争之地(Lands of Intrigue,或译“阴谋之地”)君主制国家,前212年脱离卡林珊独立,首都达罗马(Darromar),最大城市扎泽斯泊(Zazesspur)。原型接近中世纪的东罗马帝国或巴尔干半岛诸国。
[10] everything would be fine 经典台词。
[11] the Eternal Sun,位于世界之轮宇宙模型(the Great Wheel cosmology)的机械境(Mechanus),太阳神阿曼纳塔(Amaunator) 、贵族女神希雅墨菲(Siamorphe)和“金娘”(The Golden Lady)渥金的神域位于此位面。
[12] Erlkazar,纷争之地四国之一(另外三国是安姆帝国、泰希尔王国和卡林珊帕夏国)。山地内陆王国,首都罗保斯(Llorbauth)。309 年,泰希尔贵族厄利索(Ellessor)被封为此地第一任厄利斯塔公爵(the first duke of Elestam),标志着该地区国家治理的开始。该国风格接近现实中的阿尔卑斯山区、伊朗高原或青藏高原。
[13] The cart
[14] “Why not?” The Harlot spurred her horse forward. “Blood does funny things. Maybe Viridi took up with a Dalesman.”
[15] Calishite,国名Calimshan,卡林珊是国度史上历史最悠久的君主制国家之一,作为人类国度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7800 年。首都卡林港(Calimport)是国度最大城市(第二大是深水城)。卡林珊国土根据由西到东的自然样貌变化可均分为三部分:西部三分之一是热带沙漠气候,地貌类型主要是沙漠和绿洲。中东部的三分之二是地中海气候,多绿地、农田、牧场、树林和沼泽。卡林珊是人类居主要地位的国度,大多数卡林珊人不待见其他种族。卡林珊的现实原型是15-17 世纪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
[16] These people might be unsophisticated, but they’ll recognize a preacher’s line when they hear it.”
[17] “I know how to keep a cover,” he said. “I may have worked fewer jobs than you, but I’m no greenling.”
[18] The Harlot smiled wanly to herself. “Yes, your talents are more useful inside the House.”
[19] “Were,” the Shepherd corrected her. “Mistress.”,出处翻译可双关。另一译:“曾经,”羊倌纠正她,“尊夫人。”
[20] Were,出处翻译可双关,另译“曾经”,见上注。
[21] the castellan of House Selemchant. “castellan“”在西班牙语中有“城主”之意。House Selemchant是14 世纪中叶安姆帝国一个著名的商业家族。家族事业中心位于首都阿斯卡特拉,家族地产沿商汇镇(Trademeet)和木兰城(Murann)间的泰希尔之路(Tethir Road)分布,以阿里巴卡庄园群(Alibakkar Estates)为南界。
[22] the Moonmaiden,或译月之少女。
[23] Selûne
[24] “I’ve no more witnessed your skills than your sacraments have. You don’t seem like a silverstar.”
[25] cryptonyms
[26] “Fourteen times, I’ve felt my soul part from my bones. Fourteen times I’ve woken in the Fugue Plane, forgetful and lost. Fourteen times, I’ve looked upon the City of Judgment. I have mastered my death. I do not fear a fifteenth.”审判之城(City of Judgment)位于朦胧之域,死神克兰沃(Kelemvor)的神域位于此处。该位面详情可参见《圣者》五部曲。
[27] “Viridi’s no longer as free with her diamonds as she once was,” the Shepherd said quietly. “The fifteenth may
be permanent.”
[28] Is it the emptiness of the Fugue Plane
[29] What she did not tell him was that most nights she dreamed of her killers: the man from Tethyr, the assassin from the mountains in the East, the black-feathered kenku from Durpar, the genasi warlord in Memnon. A wizard in Amn and a second wizard in Waterdeep. The chancellor in Aglarond. The necromancer who had killed her not twelve leagues from where they slept that very night. Every one had died once the Harlot had risen and given her evidence, her voice still raw from the grave. 斜体部分是种族和职业,加粗部分是地名。
[30] banshee’s scream
[31] Ankhapur,蒸汽湖(Lake of Steam)北岸城市。
[32] the zombie dog
[33] Hrast (读音: /hɜːrˈrɑːst/ hur-RAST)或hrammar (读音: /hɜːrˈrɑːmə/ hur-RAM-uh)国度通用语中的国度特色词汇,国度南方语系词,意思是“damn”。(in the south A non-deity-specific “damn”.)
[34] “Shar’s nails!”
[35] The Shepherd stared at her. “Harlot, stop being coy with me. You think you’re good at hiding your thoughts, but I’ve known you too long.”
[36] “Hold on,” the Shepherd said. “My chain.”
[37] Erlkazar’s Night Barony and its leader, Saestra Karanok. Erlkazar’s Night Barony是厄卡扎的暗夜国度。Saestra Karanok是国度小说中的最强女吸血鬼,文末有基本信息翻译。
[38] Once, nearly five winters before, the Harlot had been hired to do a job in Erlkazar by Saestra. Her Night Barony——a collective of vampires, thieves, and murderers who struck unwary caravans and wandering soldiers——harbored a serpent, a rebel convincing bandits to turn against Saestra. A rebel too clever for the vampire baroness——the Harlot was tasked with finding the traitor where Saestra and her loyal followers could not.
[39] vampire’s powerful bite
[40] vulpine
[41] enthralled,在国度,吸血鬼的凝视可以魅惑、定身和操控被凝视者。
[42] Gravehounds,4 版怪物。
[43] Reshka
[44] Find what I can’t and I’ll kill the traitor myself.
[45] Wand,“魔杖”是短的,J.K.罗琳的《哈利·波特》系列里赫敏·格兰杰手里那种;“Staff”是长的,J.R.R.托尔金《指环王》系列里甘道夫手里那种。
[46] “Is that really you?” the vampire called, sauntering toward the barn. “I don’t suppose you recognize me.” “Reshka,” the Harlot said, her voice as soft as the wind in the wheat stalks. She rubbed the grain of the wood under her fingers, unwilling to shut the door just yet. “The very same.” Reshka stopped still twelve or fifteen paces from the Harlot. “Though much improved, despite your best efforts.”
[47] Na
[48] wight
[49] Old Hassan,哈桑是经典中东人名。艾琳的作品有不少中东文化。
[50] That is my hair, the Harlot thought. That is the scar on my cheek from Old Hassan’s ring when he hit me for stealing an apple. That is my collatbone, the one I broke falling from my first breakin. That is my hand, just before I am raised.
[51] compelled
[52] “Twice over you betrayed me. That means I get twice the revenge——still one death left. And I will——”
[53] red-hot irons of Dis,狄斯(Dis)是巴托九狱(Nine Hells of Baator)第二层。魔鬼之城。原型取自但丁·阿利吉耶里的《神曲:地狱篇》。
[54] The sheen of eldritch power
[55] spell
[56] Reshka peeled back the shroud and considered the body beneath for a moment, before she started to laugh. “The Turmishan spymaster? What a pleasant gift!” Her red eyes danced. “Better revenge than I could have asked.”
[57] If the Harlot moved, she was certain she would collapse.
[58] Reshka shuddered once more and gave a little screech of frustration. “Fine!” she said. “I can’t have you, I’ll take your mistress.” She flinched again as the summons came. “Godsdamnit. Na, take the body.”
[59] Dragons,此处指龙币,或称下注标红的“金龙”,国度货币,金币,深水城铸良币,类似当今的“美元”。
[60] That was the price for a “safe” mission, the sort the Harlot accepted without question. Saestra Karanok had spent eighteen thousand golden dragons for the Harlot to single out her enemies.
[61] Viridi’s salon
[62] groom usher
[63] “Better than the alternative. Please, sit.”
[64] two small glasses of cordial
[65] 指“自愿赴死”。
[66] She turned back to Viridi. “One of my own plots against me,” she said. “I have done what I can to root out the traitor, but I bring the cleverest to my fold—this one has eluded mc. It cannot stand.”
[67] “I’m more discriminating than that,” Saestra said.
[68] Sacstra’s realm
[69] “Give me a moment,” he said. He sat up uneasily. “Wait … wasn’t there—”
[70] “Son of a barghest,”
[71] It might not even be possible to achieve what Na implied
[72] “Shar pass us over—that . . . thing. It was missing a finger.”
[73] Night Vault
[74] ”From becoming undead, yes. But if Reshka’s as talented as you say, that’s the least of our worries. She could raise her.”
[75] What business was it of his whether her soul passed to the Gates of the Moon or the Fugue Plane or away from creation entirely?
[76] 关于国度死后世界的描写,附上原文:The hard ride didn’t drive away her anger the way she’d hoped it would. It was so easy for the Shepherd to
assume what she needed and tell her to make a decision. She’d been to the Fugue Plane, true. But she’d never seen another soul there. And she’d never seen a god’s messenger come, especially not for her. She had heard the whispers of devils, the promises they made. Come with us, escape their trap, take the power. Sweet voices, sweet as the gods should sound, but what she knew they would take in return wasn’t worth giving.She wondered what Selûne would ask in return.
[77] Waukeen’s market,渥金的神域,位于永恒圣阳。
[78] The Harlot had once known bettet than to be afraid. Fear could slow you down, if you gave into it, and stop you from doing what needed to be done. If she had given into her fears, she would have died a thousand times before she even met Viridi—by sword, by spell, by exposure. Better not to think about what stands between you, she always told herself, and living until tomorrow.
[79] Tendays,Tenday,“十日”是国度专有名词,指一周。因为国度十日为一周,一个月三周,十二个月一年。
[80] “So you’d give her my name?”Reshka chuckled.”Saestra is cleverer than to go around cutting down her allies just because some neophyte wants to gain her good graces.”
[81] eight hundred dragons
[82] “I’m sorry about this. If you left now,” she said, “no one would know.”此处,神女给了蕾丝卡逃生的机会。“No one will know now.” Reshka said calmly, and she pulled out the knife.此处,蕾丝卡拒绝了神女给的机会。
[83] “You know the rules.”the Harlot said, as if she could undo it all. “No entanglements.”
[84] His eyes met hers. “You don’t tell me to run once we’re in there, agreed?” he said. “I’m not a coward. Even if Viridi kept me inside the House.”蓝字部分可能多义。直译:“我们进去(夜窟)的时候你不要叫我跑,可以吗?”
[85] Ahlarkham Barony
[86] Lake Shalane
[87] demon
[88] Mira,全名Mira Zawad,艾琳的六部曲长篇小说《硫磺天使》系列的关键人物。《硫磺天使》系列的译文可在微信公众号“鬼左闲言”上关注阅读。
[89] Inanna,现实世界有同名的苏美尔女神,主司爱与战争。随美索不达米亚宗教信仰体系的变化而演变。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伊南娜女神同时还与“冥界”与“月亮”相关。
[90] Tam,全名Tam Zawad,艾琳的六部曲长篇小说《硫磺天使》系列的关键人物。《硫磺天使》系列的译文可在微信公众号“鬼左闲言”上关注阅读。
[91] sternum
[92] She met his gaze. What a tragedy, she thought sadly, that we did not know each other all those years.
[93] Everything under the moon, a voice said—dulcet and damning. All things that seek the light in the darkness. Even the shadowed. The shivers became a hum, and the Harlot’s heart wept. Sweet as the gods should sound and cold as a demon should. dulcet and damning有“福祸相依”之意。 All things that seek the light in the darkness. Even the shadowed也可译万物暗中求明。阴影亦在其列。
[94] The cave had been damaged since the last time the Harlot had traveled down it. Scree littered the path, and a stream of water crisscrossed through it. Columns so wide the Harlot could not put her arms around them had collapsed, their carcasses twisted and broken on the cave floor. She squeezed through a fracture in one that blocked the path, her sunrod casting toothy, vicious shadows.
[95] At the foot of the slope, the cavern opened into a large chamber, spiked with stalactites and stalagmites, and more of the broken columns. The path widened and led down into the main chambers of the Night Vault, to the quarters of the bandits and the resting place of Saestra Karanok.
[96] comrades
[97] bolt of lightning
[98] The Harlot turned on Reshka. She, too, was bloodied and bruised, seared by the Shepherd’s blessed chain. As the Harlot stalked forward from the remains of Na, Reshka’s attention shifted to her nemesis.
[99] He shook his head——he didn’t want to go through with the contingency.
[100] “At what point,” Saestra said, “did I say you could go after my allies?”
[101] silver fire’s cool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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