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与特提斯·万兹

作者:Jeff Grubb
翻译:零与地下城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我最近记下了一句俗语,你经常能在那些冒险者、强盗、税务员等有失道德的群体嘴里听到这种说法,这句话就是——请原谅我的冒犯——“地狱里特别的位置”。

通常情况下,这句话会出现在冒险者的聚集处听到,当一个浑身纹身、伤疤和其他身体装饰的野蛮人走到门口,其他冒险者就会向野蛮人懒散而覆盖着毛皮的背影点头示意,然后说:“地狱里给那个人留了个特别的位置。”有时候他们只说“地狱”,或者更准确的“九层地狱”,抑或“无尽深坑”。如果他们更有文化,则会称之为“巴托”,也就是巴特祖的故乡。无论以何种形式,上述提到的这位冒险者都会引用这个由熔岩深坑、大小魔鬼和硫磺组成的下界位面,他的同伴可能会嘟囔着表示同意,或者干脆直接在酒馆里大打出手。据我所知,这就是职业冒险者们的行事作风。

我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的名字,特提斯·万兹,会与那个黑暗的领域联系在一起,更想不到在地狱深处会有写着自己名字的一席之地。如果不是我永远如影随形,机灵睿智的伙伴巨灵安普拉汀的话,情况可能就真的要变成那样了。

让我从头说起。这个故事并非发生在什么地狱,而是从冲萨河(River Chiontha)上游的明珠——伊利亚巴(Iriaebor)开始。伊利亚巴由两座城市组成,上城在河流沿岸的狭窄山脊之上依山而立,下城则沿着同一山脊的两侧排列。重要的建筑群拥挤地凑在一起,像是儿童的积木一样互相堆叠,共同组成了上城区。那里的空间十分宝贵,并且没有任何一个商人贵族愿意从他们高耸的住处(即使十分拥挤)搬到下城区。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当上城区沐浴在这片地区相对温暖的阳光中时,下城区通常都被污浊的晨雾、正午的阴霾和傍晚的烟尘所笼罩。在那里的都是些锡具铺和铁具铺,炼钢厂和石灰匠,制革店、皮匠铺、制帽匠、马车行、马行和各类贸易团体的办公处,以及随之而来的货车、仓库、招待所和宴会厅,还有为苦工、司机、装卸工和其他工人准备的各式娱乐。简而言之,与上城区相比,无论是字面意义还是象征意义上,下城区的运转都始终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当时的我暂居在流浪飞龙酒店,导游书对那儿的景色大加吹捧,但不幸的是,由于他建在制革店的正上方,触目可及都是上述提到的下城区。因此,我在此逗留的大部分时间里一直呆在流浪飞龙的大厅,凭借阅读而非风景来扩宽视野。

在生命里的那段时间,我正热衷于向着东方旅行,进度缓慢但从未停止,不断远离我的家乡深水城,并在费伦大陆上游览尽可能更多的地方。

那座奇妙的光辉之城在我的心里占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如果不是万兹家族的各位亲戚们,我或许也会选择在那里永居。这些亲戚中大部分都是法师,强大的法师,而他们中最为强大的就是我的叔父马斯坎。他的存在足以让任何对法术不感兴趣的年轻人都开始像他一样向东走去,杀龙为生。

我原先以为斯克努贝尔已经足够远了,但最近在那里的遭遇让我确信,从剑湾一带向内陆迁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当地狱(或九层地狱)蠢蠢欲动的时候,我正舒服地安坐在流浪飞龙酒店里,埋头读书。

于这一点,我仿佛能听到有读者对他或她自己自言自语:“啊哈!邪恶的魔法书,一定是从某个古老地窖里抢来的。”其实,这本书是一位颇有抱负的年轻作家艾莉森·罗迪加-格林在前一年的春天撰写的,由泰姆-深水出版,并由奥罗拉邮购目录的八月刊发售。这是一本历史题材的悬疑书籍,或者按他们的说法,“悬疑小说”,我必须承认,我读得爱不释手。

“我得说,这位罗迪加-格林小姐写了本很棒的书。”我对安普拉汀这么说,他是一位巨灵,也是我的私人男仆。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先生。”巨灵回应道,用新的饮品替换了旧的那杯。“我不知道。”

对于安普拉汀的体型来说,他的动作安静而优雅,这和他的调酒能力一样宝贵。他是房间里最为高大的生物,几乎达到了十英尺。他并没有穿在他的同族中常见的飘逸的沙漠长袍,而是一套体面、整洁的仆人服饰,里面还套了一件衬衫。他最了不起的地方——除了他是来自气元素位面的伟大存在以外,这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是他的头脑。我可以肯定地说,他的头比他大多数的同族们都更大,如果没有其他原因的话,那便是为了容纳其中的聪明才智。他宽阔的前额下拥有比卡林杉任何穹顶中都更丰富的宝藏,他的面容比任何大臣官员都更为贤明。

然而,虽然安普拉汀是我所见过最强大的气巨灵之一,但很可惜的是他有一种偏见,总是瞧不起主物质位面多彩的文化。这种对生活中有趣事物的明显轻视,经常给我们完美的关系带来种种裂痕。

“不,我很认真。”我说,也许声音有点太大了,因为大厅里有好几个人向我们转过了头。“这些小说中充满英勇作为,谜题揭露和其他有趣的东西,它是描述冒险和英雄的故事,对细节的观察也相当仔细。现在最新的疑点是‘到底是谁把胶鞋放进了米拉尼夫人的炖肉里?’”

“引人入胜。”安普拉汀说,他把我稍早时候喝剩的鸡尾酒放回托盘上,“它的主题如此深刻,我非常能理解为什么它们会这么受欢迎。”

“别开玩笑,”我说,“这是经典之作,罗迪加-格林小姐在这一领域是位大师。”

“据我所知,”安普说,“罗迪加-格林小姐的真面目是一支半身人家庭,就住在泰姆-深水大楼的地下室里,以每周一本的速度拼凑这些书。”

“拼凑?拼凑?”我忿忿不平地说,“这些书显然不是能拼凑出来的,它们都经过了精心的制作和雕琢,可以说,它们直接道出了问题的核心。”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先生。”安普回答,话语中无奈的叹息就像以往一样激怒了我。像安普拉汀这样一位睿智的巨灵竟然如此固执己见,这让我十分烦恼。“这些书的确有一个优点,先生。”他说。

“那是?”

“你在读这些书,”巨灵说,“就不会有精力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我皱起眉看着这位巨灵,试图寻找一些幽默的迹象,一如既往,安普冷漠的脸上并没有这种反应。我再次用有些过大的音量说:“我相信今天奥罗拉书店会来一批新书,你去看看,把它们取回来,否则我就要出去做些什么了。别以为我没有能力参与那些冒险。”

如果说气巨灵也会在失利中感到挫败的话,那安普此时应该正在泄“气”。“如你所愿,先生。”说完,他飘然离去,沉默地就像个午夜过后才离开宴会厅的神父。

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大声地自言自语,抱怨安普缺乏品味和判断力,以及其他类似的品质,但我应该确实是这么做了。我想要回到书中,却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这道声音轻柔,甜美,温和,宛如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照亮了流浪飞龙的大厅。

“你说的是真的吗?”声音说,那是介于水晶钟和银铃之间的音色。

我从米拉尼夫人的炖肉里抬起头,对上的是一双纯净的天蓝色眼睛。过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这双眼睛镶嵌在一张心形的脸上,小巧的纽扣般的鼻子悬在微微颤抖的丰满双唇之上,一缕蜜金色的长发勾勒出这张脸庞。

我一定是嘟囔了几句“对不起?”,虽然我自己无法确定。她重复道:“你刚才说你是一位很有能力的冒险者,那是真的吗?”

组成我大脑的各个零件被她的美貌所击溃,又争先恐后地重新组合成能够运转的状态。幸运的是,作为深水城人的礼仪铭刻于心,无需经过大脑,我已经站了起来,牵起这位年轻女士的手,深鞠一躬。此时我终于回过神来,头脑重新跟上了嘴巴,说道:“深水城的特提斯·万兹,出色的冒险者和正在周游世界的旅行家,乐意为您效劳。”

实际上,我的大脑想说的是“我很出色且很有冒险精神,但不一定是一位出色的冒险者”。大脑这玩意总是这样,在你说了截然不同的话之后,才能立刻想出正确的台词。

“德鲁西拉,德鲁西拉·维米尔。”她简单地回答,敷衍地行了个屈膝礼,差点摔倒在地。我立刻向前扶住她,鼻腔捕捉到了盛开的金银花的香气。她似乎有点晕眩,所以作为一名完美的绅士,我把她扶到了对面的椅子上,并把还没碰过的饮料向她递过去。

她闻了闻里面混合的液体(那是安普的独门秘方之一),用纤细的手臂将它推到了一边。

“对不起,真是非常抱歉。”她说,甚至连眼角忧虑的细纹都让她显得更加美丽。

“我实在不该打扰你,但我非常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冒险者来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点了点头,侧过身想命令安普泡杯热茶或者其他合适的东西过来,但是当然,巨灵早已动身去买我的新书了,所以我再次回过头,看向年轻美丽的德鲁西拉。

“我担心自己做了一件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她说,“我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好了,好了。”我说,我不确定那是什么事情,但想必也不过是一只走失的宠物,或者找不到的项链之类的。

“我的家族以为各种商人提供投资为业,我被委托保管一件家族的纪念品,那是一个琥珀盒子,里面装着属于我曾曾祖母的遗物。”这时她抽出一条蕾丝手帕贴在唇边,看起来有些濒临崩溃了,她用微弱的声音继续说:“它边长大约三英寸,是个立方体,恐怕我把它给弄丢了。”

我点点头,然后意识到自己点的有点太猛烈了。“你是怎么把它——”

“我真是个傻瓜!”她抽噎着说,“我太粗心了,我不该信任……”她又抽了抽鼻子,甚至连抽鼻子的声音都如此甜美可人。“事实就是我把它弄丢了,找回它是我的责任,这很重要!”她把可爱的脸埋进了手帕里。

“那么,”我复述了一遍目前的情况,“你丢失了一件家里的东西,一个琥珀盒子,你需要找回这个盒子,并且需要一位有能力的冒险者帮忙。”罗迪加-艾伦小姐笔下的英雄们总是这么说,重复别人刚刚告诉你的内容,并借此获得更多信息。

“那你会帮忙吗?”她忍住眼泪,对我眨了眨眼。这和我预期的反应并不太一样。

我不由自主地故作姿态,只是点了点头。她的脸上绽放出如释重负的花朵,声音婉转而甜蜜,“我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她作势起身,我则努力想要重新掌控对话。“这个盒子,我得说……如果你把它弄丢了,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

“噢,我知道它在哪里。”她欢快地说,头歪向一边,好像是在安抚我。“它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我需要你去从他手里夺回来。”

然后,她笑着说出了那个名字。

“巨凶,”安普拉汀在我讲完这个故事之后说,“不是个令人安心的名字。”

“他显然是个下城区的犯罪头子,”我反驳道,试着确认那条裤子最适合与上述的巨凶先生会面。“犯罪头子不该有令人安心的名字,真正邪恶的家伙都很喜欢在名字里加很多‘X’和‘Z’,就像口头版的‘小心龙’和‘小心贩子’这种标识。”

“确实。”巨灵说,手里举着一条朴实的皮裤。我摇了摇头,选择了另外一条红缎子长裤,我要向犯罪头子传达自己的信息,我们万兹家人都既时尚又不好对付。

我蹦跳着穿上裤子,继续说道:“听说巨凶经营着一家酒馆,作为他各种邪恶行动的幌子。那个地方叫做‘洞穴’,也就是我要去见他的地方。”

“就是这位巨凶先生偷了琥珀盒?”巨灵问。

“不确定,但十有八九。”我说,回忆起德鲁西拉特意提过的话,“她说她把它弄丢了,被这位巨凶捡到,她想把它要回来,钱不是问题,可是巨凶拒绝让步。我应该直接把价格开诚布公,就像那些人说的一样,对他‘施加压力’。”

“压得跟你一样瘦。”安普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我猜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参加这场荒唐的神秘冒险?”

我向巨灵眨眨眼,系上了披风的扣子(黑色,衬里是红色缎面,与裤子相配)。我没有考虑过这样那样的事情,只是假设安普拉汀应该会跟我一起行动。尽管如此,巨灵的语气还是让我有些不安,好像他宁愿从足够远的安全地带观看这场冒险。

“如果你不太忙的话。”我简单地说,声音中的冰冷足以使周围的盆栽植物全部枯萎。

安普拉汀只是点了点头,我们出发了。我们在旅店外面租了一辆马车,开始了前往下城区的漫长旅途。一路上的大部分时间安普都在沉默,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我们被安置在山腰上叫做‘洞穴’的小酒馆时,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了。”他以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说。

“我说,”我回应道,“如果这是因为你不喜欢我选择的阅读题材,我……”

但是巨灵摇了摇头,他伸手示意‘洞穴’的门口,门上有一层华丽的、被击打变形的黄铜,周围描绘了神秘的印记,覆盖了整个门框。我在闪烁的路灯下注意到,这种印记沿着建筑延伸,看起来像是有不守规矩的抄写员把酒馆的外墙当作了临时缮写室。

“神秘防护,”他简单地说,“用来阻止其他位面的生物进入的魔法符号。看起来,巨凶先生一定很担心这些。有了这种防护,酒馆就可以抵御那些恶魔,魔鬼,神裔,天使,不死生物,火巨灵……”

“……还有气巨灵。”我替他说完。

高个儿的巨灵轻轻耸了耸肩,接着鞠躬表示同意。“我进不去。而且我必须承认,这么多防护符文挤在一起,会让我非常头痛。”

“好吧,”我说,试着想象安普宿醉后的样子,“那你在外面盯着街道吧,反正书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人进去调查,而另一个人留在外面。就像‘骑弩’一样。你身上有十字弩吗?”

“我身上没有,”巨灵说,“不过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想办法去弄一把。”

我拒绝了这个提议,“那没什么关系。留在外面,不要让视线离开这栋建筑,如果有人突然离开,我希望你能做好准备。”

“如你所愿。”安普说,又微微鞠了一躬,他向后退了两步,就消失在了酒馆对面建筑的阴影中。

我理了理斗篷,两大步跨上了通往门口的六阶矮楼梯,深吸一口气,扎进了酒馆。

我经常在从深水城到伊利亚巴的酒馆里停留,穿着类似这套红缎披风和裤子的衣服。通常在进入酒馆后,里面的对话会出现暂时的停顿,因为那些常驻酒吧的苍蝇会打量这个新来的人,一旦确认新来的客人对他们没有直接威胁,就会回过头继续喝他们的酒。

可这次不同。噪音瞬间降低到难以察觉的程度,前一刻还是典型的酒馆吵闹,下一秒就变得鸦雀无声。我上一次目睹这种事情还是哈立安表哥模仿马利坎叔父,然后那头老山羊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谁也没有看到。

然而现在是我自己的到来压制了谈话的声音。我趁机四处张望,如果外墙上装饰着魔法符号,内墙恐怕也一样。难怪安普会头痛,我想。这些纵横交错的线条和漩涡足以让任何身体内酒精含量不足的人感到头疼,或许也是诱使里面的人继续喝酒的方式。

但是,顾客们给了我这场唐突安静的线索。房间里总共约有三十人——三个半身人坐在吧台旁边的高脚椅上,一群侏儒挤在小隔间里密谋着什么,吧台尽头是一位脸色阴郁的黑暗精灵(男性),还有一群矮人在远处角落里玩牌。一对食人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我接近,他们身体壮硕、长着鳞片,看起来显然平时在从事重活。

我立刻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这里没有人类。或者更准确地说,这里没有除我以外的人类。

“你找错地方了。”稍高一点的食人魔说,下颚巨大的尖牙让他的吐字有些不清。

我上下打量着食人魔(更多的是向上而不是向下),思考着小说里的英雄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最后我决定当机立断,问道:“这里是‘洞穴’,不是吗?”

食人魔眨了眨眼,显然不习惯这样直接的问话,他点了点头。

“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巨凶的人负责管理?”我接着提问,狡猾地拱起眉毛。

还是点头。

“那我就没找错地方。”我说着,朝吧台走去。“请通知巨凶先生,深水城的特提斯·万兹大师在此,希望与他交谈。”

酒馆里的三十双眼睛全都注视着我走到吧台前(并且是离卓尔们最远的地方),拉出凳子坐下——或者说试着坐下。

我屁股下的凳子消失了,被其中一个食人魔抢走了。另一只稍高一些的则揪起我的领子,在我耳边哈着热气,“这边。”他把我推向酒馆深处的一扇门前,把我揪离地面,只有脚趾能勉强够着地板。

门的那一端一片漆黑,大多数非人类种族都具有某种形式的超自然视力、红外视力或魔法视力,使他们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不幸的是,人类并没有这一天赋,所以我只能紧紧盯着那片深邃的黑暗,在其中找到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我的身边逐渐有了动静,清脆的咔哒声响起,接着亮起了光。所有光线都往我的方向汇聚,我举起手挡住光线,隐约意识到那两个食人魔站到了我旁边。

“你是谁?”灯光后面的声音说。除了一片白光,我什么都看不到,但声音是从光源上方传来的。

“特——”我开口,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特提斯·万兹,来自深水城。我在找那个叫巨凶的人。”

“为什么找他?”那个声音问道。

我在座位上挪了挪身体,我才是那个该尖锐地提出问题的人。“巨凶,呃,巨凶先生身上有我感兴趣的东西。”我及时闭上嘴,小说中的主角总有不得不开口透露信息的时候,但绝不会多说不必要的事情。

回应我的是另一个之前没有听过的声音,灯光后方传来一阵低声细语,看来巨凶先生还有顾问。那个声音大声问道:“你说的东西是什么?”

“一个盒子,琥珀的,大概这么大。”我抬手比划,两边的食人魔立刻警惕起来。

“它属于一个女人,她想要回它。她会为找回那东西的人支付一笔报酬,那可是相当丰厚的一笔钱。”

我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德鲁西拉的提案。对我来说,这个价格即使对于一件传家宝来说也嫌太高,但人们对于家庭财物的重视总是很难以理解。一个食人魔从我手里夺过那张纸,把它递到了灯光后面。

接下来是更久的沉默和更多的耳语,然后那个声音开口:“两个晚上之后再来,现在走吧。”

“先等一下!”我说着,试图站起身,但两个食人魔的大手钳住了我的肩膀,我又被从椅子上抬了起来,灯光也突然熄灭了,两只食人魔以他们能达到的最快的速度,抓着我穿过了酒馆大厅。

当我们几个人接近门口,一个守着前门的侏儒猛地推开了它。食人魔停了下来,但我没有,他们松开手,我被抛入了夜空之中。

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被抛起来穿过夜空,并落在了安普拉汀的怀里。在我离鹅卵石只有几英寸距离的时候,他及时显出了身影。

“没有成功?”他把我扶了起来,问道。

“一点小小的挫折。”我说,重新理了理自己的外套,食人魔在上面留下了小小的爪痕。“他们几乎已经承认了那东西在他们手里,并且让我两天以后回来。可爱的德鲁西拉应该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至少我们有了一个开始。”

“这太可怕了。”可爱的德鲁西拉听到这个消息后,如此说道。她一直在流浪飞龙等着我们。在安普身边似乎让她有些紧张,这有些奇怪,因为这位气巨灵通常会让自己足够低调。“两天时间有些太晚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轻松地说,“也许需要花个几天时间才能把它从放置的那个文件柜中取出来。”

“或者是对物品进行评估,征集竞价。”安普轻声说。德鲁西拉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点了点头,再次把手帕按在柔软的嘴唇上。

我抬头看着巨灵,“你怎么想?”

“在外面观察酒馆的时候,我注意到有许多人从前门进入。精灵,矮人还有侏儒,偶尔也有一两个兽人。”

“没有人类。”我对他说的话表示同意,“‘洞穴’酒馆不欢迎那些客人。”

“也没有半身人,”巨灵说,“虽然酒馆里显然有半身人,但我发现他们都是从另一个入口进去的。”

“所以他们从另一扇更矮的门进入。”我说着,然后顿了顿,“不,如果是这样,矮人和侏儒也会使用另一扇门。或许我们可以假设这个‘另一扇门’是员工的入口,对不对?”

德鲁西拉在我们之间左右看了看,好像完全处于状况之外。

“对不起,我不太明白。”她尖着嗓子说,这样的她也一样甜蜜。

“‘洞穴’的管理者是半身人,这很说得通。”我说,“巨凶先生处于阴影中,看不到脸。我和他对话的时候听到有很多声音在低声细语,所以巨凶可能是一个半身人,甚至一群半身人。”

“听起来就像深水城的罗迪加-格伦小姐。”安普说。我大度地无视了这句挖苦。

“就算巨凶是个半身人,”她说,“这有什么问题?”

“想想看,”巨灵说,“一个半身人有你想要的东西,你又告诉了他这件事情,那他们会怎么做?”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身体前倾,抱住脑袋,“他们会竭尽可能地从中获利。”

“他们知道它的价值吗?”德鲁西拉的声音提高了半个八度。

“他们知道它对于你很有价值,”安普平淡地说,“这就足够了。接下来他们会忙着发布消息和征集报价,只有在他们没有得到更好的出价时,才会在两天后把它卖给你。”

“噢,”德鲁西拉抽噎着,“噢,这太可怕了,爸爸会发现我弄丢了盒子,一切都完了。”

“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们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安普拉汀开始说,可是一想到父亲的失望,可爱的德鲁西拉就哭得更厉害了。我瞪了一眼巨灵,后者只是点点头,退到了走廊上。大约五分钟之后,我向女孩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并承诺帮她找回盒子,然后把她也送了出去。当她消失在走廊上后,巨灵再次出现在我面前。

“如果我可以提出建议——”他开口。

“不行,”我厉声说,“你已经让那个可怜的女孩开始害怕了。”

“先生,那个可怜的女孩没完全对你说实话。”

“有什么不寻常的吗?”我问道。德鲁西拉把她的手帕留在了桌子上,我捡起它,上面有盐和金银花的味道。

“她有种糟糕的习惯,每当被问到直截了当的问题,她都会开始流泪。”巨灵说,“在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做法是老实退场,让她和她的家人自己去找回琥珀盒。也许我们可以建议他们聘请一位半身人或侏儒来代替自己出价。”

我挥挥手,拒绝了巨灵的提议。“反对意见收到且不予采纳。”我说,“没有哪位小说里的英雄会抛弃一位需要帮助的女人。”

安普叹了口气,像他这种庞大的巨灵的叹息,几乎能把房间里的所有空气都吸走。

“如你所愿。”他最后说,“下一步要怎么做?”

“我在考虑对这个地方进行监视,”我说,“看看谁进谁出,就能得知我们的竞标对手是谁了。没错,就这么办。”

在我换好衣服后,我们再次回到了‘洞穴’。这次我选择了结实的皮裤和深色的衬衫,用黑色的斗篷取代了披风,又戴了一顶超大的黑色帽子,好用巨大的帽檐来遮挡我的面貌。

我们在‘洞穴’对面找到一张长椅,在那里正式开张。安普守第一班,我趁机在宽大的帽子下打了一会盹。

一个小盹变成了一整夜的睡眠,期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我醒来时,晨曦正极尽所能地刺穿下城区的烟雾,而安普仍然守在长凳旁边。

“有什么发现?”我问。

“很多非人类,”安普简短地回答,好像我只是接着几分钟前的话题往后聊,“大部分是寻欢作乐的酒鬼。很多从侧门进入的半身人;三个法师,他们都是精灵;一个半兽人野蛮人;一对被拒之门外的人类商人;一个贡德牧师和三个侏儒,其中只有侏儒被允许进入,并在几分钟后离开;一个卡林杉行会首领打扮的矮人;一个黑暗精灵,或许是劳薇塔的女祭司,我不太确定。所有人都呆了一阵子,之后就离开了。”

“很有趣,”我说,“结论呢?”

“他们都是巨凶招揽的竞价者。”巨灵说,“消息正在传播,这些人是早期有意的买家,他们来观看商品,然后离开。毫无疑问,其中的某些人将会回来。”

“没有人类。”我指出。

“没有人类。”安普表示同意。

“好吧,”我说,“我们在这个地方盯到中午,然后去与美丽的德鲁西拉共进午餐,弄清楚她到底愿意为她的传家宝付什么价。”

安普拉汀对这个提议表示沉默,于是我提示道:“可以吗?”

“如果你允许的话,”巨灵说,“我想从另一个方向调查。我认识一位水巨灵,我的同族,他和当地一位名叫普雷斯波斯的贤者有联系。我想向贤者询问对于当前这种情况的见解,当然,我会足够慎重。”

我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安普立刻从我的视线中消失了。我再次坐回长椅上,等待世界在眼前铺展开来。

下城区的清晨十分喧闹,第一批商贩的篷车早已咔哒咔哒地穿过了街道,在这个时刻,夜间的最后一批车队早已不见了身影,取而代之的是货运车和司机的组合,其中还夹杂着手推的、犬只和小马拉着的各式小车。当然,也少不了搬运工、宣传员和拖车工等劳动者们。我想只要我躲在这里,应该可以很好地观察周围而不被发现。

但是我错了。大约半小时后,一团阴影出现在我的左边。我没有看它,而是把头前倾,尽可能地让宽檐帽挡在我和这位新朋友之间。以我的了解,他可能是一名卫兵,想把我这个闲人从街道上赶走,或者更糟糕,是一只格外强壮的食人魔。“洞穴”此时已经关闭了,无论是正门还是半身人走的侧门都没有人员活动的痕迹。我这时觉得,或许早点回到流浪飞龙吃午餐会是个更好的主意。

阴影的本尊开了口,声音是带着喘息的鼻音,“所以,你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我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得到的回应是一阵从鼻腔里发出的笑声,听起来就像迁徙的大雁。我尴尬得脸颊通红,看向了那个对我讲话的奇怪家伙。

他的外表没什么好看的,一套整洁的打底裤和不太起眼的束腰外衣,外面是一件价值不算昂贵的锦缎背心,微秃的头顶也经过了修剪。可他的眼睛太大了,从那双厚重的眼镜瞧进去,几乎就是怪物。水晶一样的镜片不断从他鼻梁上滑落,当他说话时,就下滑地更加严重,让他不得不用手指推回。他看起来像一个普通人类,但身高充其量也只到我的肩膀。

“我刚才问,”戴着厚重眼镜的矮个男人重复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吗?”

“对不起,”我尝试回答,“我不是这附近的居民。”

“你当然不是,”矮个子说,“否则你就会知道,虽然那套衣服适合在夜晚监视,但在白天,它就像个受伤的大拇指一样突出。”

我怒视着他,如果是在小说里,这可能会让他双脚瘫软,连忙离开,但实际上,矮个子只是笑了笑。

“你一直在盯着‘洞穴’,”他说,“而我在盯着你。噢,还有你的高个子同伴,不过他已经走了。有传言说这里今晚有一桩与巨凶的私人交易,为此会关闭营业。我想我们俩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再次试着皱起眉头,但矮个的男人依然不吃这一套。“你是谁?”我最后问道。

“啊,”他说,就好像我的关注是一种奖励。“一次回应,是谈话的第一步,也是一段持久关系的开端。要是没有人愿意和你谈话,那真是太可怕了。”

“谁……?”我再次开口,但那个人挥了挥手,示意我安静下来。

“你第一次说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他露出微笑,“我只是享受这一刻。你可以称呼我为收藏家,一位针对珍惜和独特藏品的猎人。这么说吧,我曾听闻有一件物品,就像一个琥珀盒,目前在这家酒馆的主人手里。并且,我还知道那位所有者不喜欢与像我这样的人打交道。”

他指的是人类。安普曾经提过有几个人类被拒之门外,他们没有受到欢迎。我示意他继续。

“作为一名收藏家,”他说,“我非常渴望能得到那个盒子和里面的东西。我想,你可能愿意帮助我。”

“我不……”我开口,然后顿了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嗯,好吧。”矮个子的收藏家说,“我想也是。我原本假设你在为一名古董收藏家或有野心且擅长拐弯抹角的法师服务,但现在觉得你可能参与得更深。你也想要琥珀盒,为了它的内容。”

“只是为了把它还给真正的主人。”我的语气有些激动。

“噢!”矮个男人张开双手,“我就在你面前,那个真正的主人。”

“不,你不是!”我叫道,感到双颊在因尴尬之外的原因发烫。“真正的主人从未提起过你,我想她永远也不会提起。”

收藏家把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哼着小曲,“‘她’,是吗?我确实能想到一位特殊的‘她’。关于你的质疑,她的确是物品的主人,但不是真正的主人。既不合法,也不合规。她在很久以前就卖掉了那件东西,明白了吗?”

我什么都没说,于是矮个男人接着说道:“至少知道了她在搜寻这件东西也是件好事。帮我个忙吧,年轻人,你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等这一切都结束,你就会发现我的提议有多么吸引人,但就目前而言……”

他在外套里翻找了一会,掏出来一根纤细的黑色魔杖,“我猜你会想在不被人注意到,也不会因人类的外貌而被哄抬价格的情况下参与今晚的竞标,这个可以帮助你通过保镖。来,拿去吧,免费提供,没有任何条件。”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拿起魔杖,它有些腻滑,就像想要从我的手中挣脱出去一样。

收藏家微笑着,“如何,还不算太糟吧?”他触了触额头以示敬礼,潇洒地转过身去,离开了这里。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再次看了看“洞穴”那栋冰冷的空楼,然后穿过两个街区,叫了辆马车,回到了流浪飞龙。

德鲁西拉没有如约出席午餐,这让我更加惊慌,我原本想问问她那个矮个男人的身份,以及那个盒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实际上,午餐时间已经到了,可她连一张便条都没有送过来。前一天在长凳上过了大半夜的我已经没心情等下去了。在我的海鲜菜肴——冲萨河大虾——吃到一半的时候,左肩上传来一阵微风,长期的经验告诉了我来人是谁,我甚至都没有把注意力从餐盘中移开。

“她没有来。”我简单地说。

“我想也是。”安普平静地说,“一场简单的收购就要演变成拍卖,这可能让她感到了不安,就在我们交谈的时候,她或许在制定其他收购盒子的计划。”

我对着大虾皱眉,不想相信德鲁西拉会这么轻易就抛弃我。“也许她自己也遇到了麻烦,被强盗,收藏家,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给拦住了。”

安普慢慢进入我的视线,他一脸的忧心忡忡。关于巨灵,随便你怎么说,但当他们关心你的时候总是表现的非常明显。不过,在我问起之前,他都不会主动开口。“你的调查怎么样?”

巨灵微微点了点头,“很有成效,贤者普雷斯波斯可以教导关于高难度谈判的知识,但我担心代价太高。不过,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那是?”

“维米尔家族来自伊利亚巴,”巨灵说,“但他们擅长魔法而非经商,这是一个施法者的家族。”

我差点被大虾噎住,“就像万兹家?”我缓过来,脑补出了维米尔家的族长半夜出现在我的卧室里的景象。

“相似,但不完全一样。”巨灵说,“最大的区别是,维米尔家的血脉在近百年前就已经断绝了。如果这位德鲁西拉女孩真是那个家族的成员……”

“那个‘父亲’一定相当年迈。”

“你似乎并不惊讶。”

“几乎不。”我说,“如果说能从那些悬疑小说中学到什么,那就是女主角在一开始很少会讲真话。实际上,大部分英雄在第三次拯救女主角之前都会无视她的任何发言。她最有可能是家族里某个遥远的分支成员,试图夺回自己的徽记和祖先的土地,或者也可能维米尔只是她从某本旧书中摘出的名字,以做掩护。”

我的逻辑无可辩驳,因为安普拉汀陷入沉默,哪怕只是片刻,然后才继续开始争论。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先生。然而鉴于这一点,我建议我们重新考虑一下现在的情况,以及与这位悬疑小说女士的关系。”

我摇摇头,用一只虾爪示意。“不,在小说中,只要英雄做出承诺,他就必定会信守诺言,哪怕女主角撒了谎也没关系。大部分时候,她会比她说的更好。”

“我一点也没有劝动你吗?”巨灵问。

“一点也没。”我掏出黑色魔杖,“关于这个,你怎么看?”

巨灵接过那根细黑的棍子,表情近乎于厌恶,“这材料让人不舒服,就像你说的,并非来自这里。”他把它举到灯光下敲了敲,然后递了回来。“这是一根法杖,奥术装置,南方地区有时会使用,只要折断它就能释放里面的法术。按照符文的描述,这道法术可以改变你的外表,幻觉会一直持续到你被攻击或主动放弃这种伪装。你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有共同利益的人,”我回答,“一个认为我应该参加今晚的拍卖会的人。没错,今晚会有一场拍卖会。”

巨灵的脸又因为担心而皱了起来,“什么人?”

“一位收藏家,他对盒子声明了所有权。”我说着,再次举起虾爪。“我知道自己不该信任他,但我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拿到盒子,然后我们就能理清这一切了。”

一声深沉的叹息再度响起,“如您所愿,先生。”

那天晚上启动魔杖之后,我看向安普,“我看起来如何?”巨灵皱起眉,头歪向一边,然后回答:“不太对劲。”

“不对劲?怎么会不对劲?”我回头面向镜子,里面映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我的衣服,看起来相当潇洒的黑暗精灵,他的头发是幽灵般的惨白,皮肤是属于夜晚的暗紫。我露出微笑,在镜子前左顾右盼。

“我想是笑容的问题。”巨灵最后说道。

“太浮夸了?”我问。

“太突兀了。”安普拉汀回答,“我想不出有哪个卓尔会这么笑,除非他刚好有机会去分尸几个人。表现得凶一点试试。”

我努力皱起眉。

“好多了,但还不够。”安普说,“你看起来不像恼怒,倒更像在耍脾气。试试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悲、更阴沉些。”

我更加努力地皱眉。

安普叹了口气,“看来这是我们能做到最好的了。来,拿上这个。”他递给我几根长长的白布。

我疑惑地瞥了一眼巨灵,他解释道:“卓尔经常用手语交流,如果你在这一点上受到质疑,就可以解释说双手受伤,因此无法回应。”

我看看绷带,从他手中接了过来。至少他已经不再试着劝我放弃德鲁西拉,而是提供更有建设性的意见了。当我把绷带缠在手腕和手掌上时,他继续说道:“我去叫辆马车,不过在流浪飞龙时,最好把斗篷的兜帽遮好。上城区恐怕不会有太多地底征服者种族的成员出没,他们也不会欣赏你的自制。况且我也无法在这里帮助你。”

我对巨灵眨眨眼,“你不来吗?我希望在这场冒险中能有一位像‘骑弩’那样的搭档,以防万一。”

“我稍后就到。”巨灵回答,“我向贤者普雷斯波斯要了一样东西,我拿到它之后马上过来。”

就这样,我的脸藏在宽大的斗篷下,躲在马车里面,再次向下城区出发了。幻术提供了一身斗篷,以及一对弯曲到不可思议的长刀。后者非常酷,但却让我无法正常入座,最后只好横躺在马车里,思考是不是因为无法正常落座,黑暗精灵们才会变得如此暴躁。

下城区的夜幕已经降临,这意味着白天的灰暗终于屈服于夜晚漆黑的烟雾。有一名半身人守卫站在“洞穴”的门口,对客人们进行审查,平时来寻欢作乐的老主顾们都被拦在门外,其中还夹杂了几个怒气冲天的人类。我加入排队,等待轮到我的位置,顺便练习皱眉,这场等待会对我的演技有不可估量的帮助。

终于,我前面的队伍也被拒绝了,他们晚上“向精灵掷飞镖”的游戏被迫取消,这群矮人劳工看起来十分失望。门口的半身人瞪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今晚是一场私人派对。”

“我知道。”我说,试着对他横眉怒目,“有一件东西正在拍卖,我希望能去参与竞标。”

“姓名?”

在这个悲惨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Ziixxxita。”我最后咆哮道,努力在里面加入尽可能多的“Z”和“X”。

“怎么拼?”他问。

“怎么听的就怎么拼。”我说着,拉开斗篷,把手放在剑柄之上。

半身人看了看这对弯刀,又看了看我的脸,朝门口点了点头。我向这个人发出阴沉的低吼,然后进入建筑。

我来的有些迟了。那个半兽人野蛮人也在里面,还有穿着花哨服饰的南方矮人,以及一位卓尔女性,她穿着无视重力、道德和几项地方法规的长袍。房间里至少有七名来自不同种族的非人类法师,还有一些裹着厚实披风的家伙,看不出他们的种族。

大多数桌子已经被整理到房间的两侧,椅子则面向吧台,排成一条直线,一张自助餐桌贴心地放在另一侧。我走进酒馆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半身人站在吧台上面,用木棍敲打着吧台顶端,要求大家保持秩序。

我扫视过房间,视线锁定在那个卓尔女人身上。她看起来就像传闻中的卓尔女性一样盛气凌人,但不足以成为主母。那么,恐怕她是一名卓尔贵族,这也已经足够认出我的伪装。

她举起一只手,手指在空中画出复杂的图案。我愣了一下,怀疑那是一道咒语,但马上意识到她是在用某种未知语言向我问候。于是我抬起被绷带包裹的手臂,露出尽可能忧郁的神情。她冰冷地瞪了我一眼,但点了点头。

“你出什么价?”半兽人开口,没有开场白,也没有打招呼。

我想了想,实际上,如果竞标成功了,我只打算记下是谁买走了这个盒子,再去接近那位买家,这总比与半身人打交道要好。尽管如此,还是需要给对方一个答复。“不惜任何代价。”我说,并深深地皱起眉。

半兽人低沉地笑了,“很好。”他拔出一把带尖刺的匕首,“只要别挡我的路,嗯?”

“各位请坐。”半身人说。等我们这群杂七杂八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他又重击了三下手杖,宣告演出的开始。

后门被打开,一支队伍走了出来。由食人魔打头,一对手持长矛的半身人卫兵,接下来是一个手持盘子,衣着考究的半身人,然后又是一对半身人卫兵,最后食人魔收尾。其中任何一个半身人都可能是巨凶,当然,也可能全部都是。

衣着光鲜的半身人爬上吧台,把盘子放在上面,那两个食人魔在他的两边就位,也站在吧台之后。其他的半身人则守着门口。然后拿着手杖的半身人开了口:“我们是这家酒馆主人的代表,也就是人类口中的‘巨凶’。感谢各位在短时间内赶到这里。有个愚蠢的人类曾来到这里,询问我们的一件所有物,虽然我们想摆脱它,但我们更想先给我们的非人类兄弟们——”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一个抢先投标的机会。你们当中的许多人都检查过这件物品,但不是全部。因此在我们开始竞标之前,将有一个简短的展示环节。”

端着盘子的半身人掀开了盖子。人们集合起来,沿着房间中央大致排成两条相邻的队伍向前走去。我在队伍后面看不到盒子本身,但这群人算得上井然有序,就像葬礼上的送葬队伍一样。每个人都展现了应有的礼仪,然后回到座位上。

我让那个半兽人从前面通过,最后只好与卓尔女性并肩而行。“你是从哪来的?”

她冰冷地笑着,双眼直视前方,但这个问题显然在针对我。

我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然后说:“深水城。”

“你是说头骨港(Skullport),城下之城?”她点点头,“我听说过,但没有去过。你叫什么?”

“如果你先说,我就告诉你。”马上就轮到我们看盒子了。

卓尔看了看我,眼神中透露着好奇,显然,一般的卓尔男性并不会这么鲁莽。但她说:“很公平。我是玛丽南塔,绝望之神的忠实追随者,痛苦少女的信徒。你呢?”

“Ziixxxita。”我嘟囔着,保持一开始的说法。前方的法师和半兽人分开了,我第一次看见到了那个盒子。它让我立刻想到了德鲁西拉,它和她一样纯洁,散发着仿佛体现了这位女性本质的光辉。它是一个半透明的黄金立方体,边长大约三英寸,表面刻有大量图案和魔法符文,我敢说,这个小东西一定也会让安普感到头疼。这个半透明的盒子上没有任何锁具的痕迹,在它里面,似乎有什么模糊的东西正在发光。

我瞬间意识到了为什么德鲁西拉想要这个盒子,或者至少我自己认为自己知道了。它是我今生遇到过最绚丽的东西之一,同时我也立刻明白,我将无法负担其他人对它的出价。

我抬头看了看身边穿低胸长袍的卓尔,期望能从她的双眸中看到同样的惊艳与赞赏,但正相反,我迎上的是一双眯起来的眼睛,目光刺得我心底发凉。

“Ziixxxita 是女人的名字,”她嘶哑着声音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如果我脑子里现在有那些悬疑小说,我本可以撑过这场质疑,用一些花言巧语糊弄过去。可是事实上,我已经被盒子的美丽迷住了,我做了一件卓尔决不会做的事:我笑了。

她立刻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卓尔!”她咆哮道,然后开始更大声地喊叫:“我们之中有个冒牌货!”

我立刻转过身,看向其他人震惊的脸庞。“我们之中有个冒牌货!”我大声地表示同意,“就是他!”我指向那个半兽人野蛮人的身影,他此刻正坐在自助餐桌旁。我选择了一个完美的替死鬼,虽然只是因为那个野蛮人嘴里塞满了烤牛肉,无法为
自己辩护。他放下盘子,伸手去拿自己的武器,这几乎就像是承认了罪行。两个食人魔都翻过了吧台,刀剑、法杖和施法材料被从刀鞘、容器和口袋里取出,房间里呢喃着死亡的低语。

卓尔女人还在大喊:“不是他,是另一个卓尔!”但这时我已经采取了行动。当所有人被半兽人吸引走注意力的时候,我向前冲去,抓住了琥珀盒子。它摸起来有种十分舒适的暖意,我想我有责任保护它,把它带还给德鲁西拉。

自助餐桌那一侧传来了爆炸声,因为有位法师认定哪怕不是冒牌货,半兽人也必定犯了其他什么罪。那一半房间都沐浴在耀眼的光芒里,接着是烧焦的半兽人肉味和陷入失明的法师哭喊。当卓尔女人大喊着纠正错误时,我离大门只剩下一半的距离,我打算直接跃过那两个半身人卫兵,就这么逃进黑夜之中。

这个目的没有奏效,因为我接着就被一把翻倒的椅子绊住了脚。随着一声大叫,我向前扑倒,缠着绷带的双手仍紧紧抓住盒子。

这一摔可能救了我的命,因为在我的头顶,闪电、火焰和其他魔法箭矢纷纷呼啸而过,打到了墙上。覆盖着防护魔法的墙壁开始闪烁不定,然后因为符文本身被击中而开始冒烟。

趁着所有人都在重新准备攻击,我赶紧爬起来冲向门外。那两个已经有点烤糊了的食人魔已经调转了方向,朝我袭来,锤子般巨大的拳头已经举上了半空。

我的第一次摔倒只是意外,但现在我故技重施,把自己甩到翻倒的桌子后面。食人魔的拳头猛地砸到了我背后的墙上,然后我重新站起来,向门口狂奔。食人魔的咒骂一直紧追在我的身后。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支长矛的末端向上挥舞,正好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大脑认出它属于半身人守卫,并意识到了这就是半身人们握持长矛的原因,它们正适合来与高个子小偷战斗。我的大脑现在正专注于从地板上爬起来,如果它还有多余的空间来完成这项任务,它就会注意到我已经开启了真正的特提斯模式。

我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视线停留在一副凶险的画卷上:五个愤怒的半身人,两个手臂骨折的食人魔,一个被激怒的女性黑暗精灵,还有那个已经被严重烧焦了的半兽人,以及各种各样的非人类法师。他们此刻看起来对我都不甚满意。

意识模糊间,我意识到自己仍然拿着那个盒子,于是我踉跄地站了起来,举高盒子,打算威胁他们说如果不让我离开,我就把盒子摔碎。

我原本想做出威胁的,真的,但就在这时,墙塌了。

这面墙被法术轰过,被食人魔砸过,现在它终于撑不住了。砖石的残骸上爬上了一长串裂痕,灰泥在经受了这么多损害后也开始妥协,在沉默片刻之后,整个建筑的西半边轰然倒塌。夜风将尘土送进了“洞穴”。

钻进来的不只是灰尘,还有一个高大、傲慢,非常、非常危险的东西。起初,我以为自己认出了那个影子,但我确信自己只是被突然倒塌的墙壁把脑子搞糊涂了。然后我擦了擦眼睛上的灰尘,这才确认真的是德鲁西拉滑进了房间。

那的确是德鲁西拉,如果她多长了一英尺、背脊僵硬、又去经历了几场糟糕的战争的话。她原本清澈的眼睛如今燃烧着火焰,纽扣般小巧的鼻子和丰满的嘴唇现在呲牙咧嘴地扭曲着,金色的发绺向四面八方伸展,就像刚和闪电握过手一样。
她的声音不再低柔,但说话时仍然保持完美的语调:“我为了自己的财物而来,你的咒语无法保护你了,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一位精灵法师从嗓子里挤出了法术的前两个单词,德鲁西拉大喊了几句并非人类的语言,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眼前多了一具精灵的骨架。它在肉体消失后站了一会,才轰然倒地。我想起了安普曾说过维米尔一家都是施法者的警告,在内心发出呻吟,看来德鲁西拉的确是那个家族的成员。我发现她没有变高,而是一直漂浮在废墟上方一英尺的位置。

精灵法师的遭遇足以说服其他大多数客人和半身人们放弃这桩生意,他们从两扇门和墙上新开的出口中逃走了。德鲁西拉很愿意让他们离开,然后她看向我,咆哮道:“蠢货!”

我必须承认,这算不上是最好的问候。我说:“你没来出席午餐,让我们很担心。好吧,至少我很担心。”

德鲁西拉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火花,指尖上也有火焰翩翩起舞。“如果你不那么蠢,我早就悄悄夺回琥珀盒子了。现在我必须带走它,把它给我。”

我点点头,正准备把它掏出来,门口传来了一个鼻音浓重的声音。“别交出去!只要拿着盒子,她就无法伤害你,如果交出去,她会立刻杀了你。”

矮个男人,也就是今天稍早时候的那位收藏家,从墙壁倒塌的地方迈步进来。德鲁西拉喘着粗气向后退了几步,撞上了自助餐桌的残骸。“走开!”她怒吼道,“那不是你的东西!”

“我恐怕它正是的。”那位矮小、秃顶的人类说,“而且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等一下,”我开口,我已经受够了烟雾、噪音和危险,把盒子举了起来。“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重要东西?”说着,我伸手想要撬开盒子。

德鲁西拉尖叫着向我扑来,我很理智地没有放手,而是把它像一个珍贵的护身符一样攥在胸前,坚守阵地。德鲁西拉在我面前徘徊,她的脸庞略高于我的。“把它交给我,”她说,“你答应过要帮我找回它。你的承诺呢?”

“虚假的承诺毫无约束力。”矮个子的语气镇定自若,好像正站在破败的酒馆里,和一个漂浮着的、看起来还很可怕的女人做交易的人不是他一样。“别再隐瞒了。”

“在隐瞒的人是你,收藏家。”德鲁西拉厉声道,她向后飘了几步,盯着那个矮个子人类。“为什么不展现出你的真身?”

矮个子盯着漂浮的女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如你所愿。”他说,与此同时,他开始长高。收藏家的皮肤变成红色,冒出黑色的隆起。他的手臂越拉越长,末端变成了淡黄色的爪子。那张原本不起眼的脸上长出尖牙,前额也生出双角,随着撕裂的声音,乌木色的蝙蝠翅膀从他背后伸展开来。离谱的是,那副纤细的眼镜仍然架在他宽大的鼻梁上,这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像一对巨大的黄色盘子。

“看看他!”德鲁西拉喊道,“看看是什么东西想要我的盒子!”

“一个巴特祖!”我喊道,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劈了叉,但现在没有去在乎的余裕。

“一个魔鬼,如果你愿意这么称呼的话。”那个生物用和之前一样的鼻音说道,“我并不拘于礼节,这个词要更清楚、简单、明了得多。说到隐瞒,你还没有告诉你的仆人这盒子里面装着什么,对吗,德鲁西拉?”

漂浮着的女人低吼着退了几步,而魔鬼拉过一把椅子的残骸坐了下来。“你看,年轻的凡人,‘收藏家’并非一种爱好,甚至并非一种称呼,它更像是一种工作描述。我的工作就是追讨过去的债务,无论是什么年代。而这笔债,已经欠了一百多年了。”

我紧紧把盒子抱在胸前,只能点了点头。一百年?那德鲁西拉就不仅仅是施法者家族的后裔,她甚至可能是最初的维米尔之一。

“感受下盒子的温暖吧,凡人,”收藏家说,“那是德鲁西拉·维米尔的灵魂。她在多年前就卖掉了它,但在我们取走之前藏了起来。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而学习死灵法术,直到她认为我们会忘记的时候。但我们——”他把眼镜推回鼻梁,“——永不遗忘。”

德鲁西拉开口,“他在撒谎,他是个魔鬼,邪恶的生物。他们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知道的,而且你了解我。”她说着,慢慢落到了地上。她的脸庞不久前还因愤怒而扭曲,但现在重新变得光滑圆润,丰满的双唇和天使一样的大眼睛都回来了。“你知道他在撒谎,如果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请你帮忙?我不想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的,
你知道他没有说实话。”

实际上我并不知道。我绞尽脑汁搜索记忆,寻找罗迪加-格林小姐的每一本书,都没有找到像我现在面临的这种情况。非常遗憾,罗迪加-格林小姐对魔鬼和死灵法师的话题少的可怜。

然而,的确是德鲁西拉提出了请求,是她问我在前。无论她的真实面貌如何,我都已经答应过了,哪怕魔鬼说这一约定是毫无约束力的。我慢慢地从胸口拿出琥珀盒子,向她递过去,她则露出羞涩的微笑,准备接过。

“特提斯主人,住手!”安普突然出现在墙壁上的大洞里喊道,我不由自主地把盒子从德鲁西拉的指尖上抽回,安普的声音对我来说深入骨髓,一道突然的命令已经足够改变我的想法。

德鲁西拉旋转脚尖,盯着巨灵,她的脸再次变得狰狞。“你想要什么,戒指的仆人?”

“我想要一个解决办法,”安普平静地说,取出一张小卷轴,“公平的解决办法。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德鲁西拉·维米尔?”

德鲁西拉的脸色变得灰白,这似乎才是她原本的颜色。她原本的一头金发也变得苍白黯淡,飘动的长鬈发就像烟雾一般

“不,”她简单地回答,“不。”

“可以吗?”收藏家询问,安普把卷轴交给魔鬼,这个邪恶的生物迅速扫视了一遍卷轴的内容。“没错,和我想的一样。这就是地狱法庭和你,德鲁西拉·维米尔,所签订的原始契约。以力量交换你不朽的灵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足以摧毁你家族所有成员的力量。而且你几乎已经夺回了自己的灵魂,以一个幽灵来说,干的不错。”

一个幽灵,我想。是的,这就是德鲁西拉现在的样子。她的存在变得稀薄,在魔鬼说话时,几乎已经看不到她了。她的脸逐渐变成了白骨,最后,她发出尖叫,向魔鬼和巨灵发起攻击。那两人躲开了,但他们并非她想攻击的目标,她飘过他们的头顶,向城里蹿去,就像个女妖一样,尖叫着逃进了夜里。

“唔,”收藏家说,“我相信问题已经解决了。还有最后一件事,请把盒子交出来,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看了看盒子,又看了看安普。

“从法律上讲,这是他的。”巨灵用半放弃的语气说,“正确的做法是归还他的财物。”

“当然,也有其他办法。”魔鬼说,“如果有替代品,我想也可以让德鲁西拉的灵魂离开。”魔鬼向前迈了一步,继续说道:“另一个高贵而清白的灵魂,来交换她的。或许,如果你愿意交付自己不朽的灵魂的话……?”魔鬼向我伸出手来,但安普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你完成了你的交易,”巨灵尖锐地说,“不要再要求更多了,否则就先来跟我打个交道。”

魔鬼犹豫了一会,我能看到他眼镜后的瞳孔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然后他向后退却,安普放开了他的手。魔鬼揉了揉手臂,说:“说得好,没必要在这里太贪心。”

我看了看盒子,然后看了看收藏家,把盒子递了过去。“拿去吧,”我对魔鬼说,“但要知道,这实在让我很不爽。我不喜欢和魔鬼打交道,哪怕你们是对的。”

魔鬼微笑着接过琥珀盒子,“我知道,”他说,“这就是和你做生意如此美妙的原因。”说完,这个地狱来的生物大笑起来,消失在一股刺鼻的烟雾中。远处的迹象表明,我们的战斗已经唤醒了这座城市,远处已经传来了城市卫队的呼喊声。
我环顾四周,我们是唯一还留在“洞穴”里的人,在守卫到达时仍然在场似乎不是个好主意。“我想是时候离开了。”我指出。

“同意,先生。”安普回答,“我冒昧地在离这里不到两个街区的马厩里备了匹马。”

“你的考虑总是那么周全,不是吗?”我说,“不过,有一样东西你不该打包,就是那些该死的悬疑小说们。事实证明,它们根本不切实际,跟着它们走也非常危险。我们要把它们扔进看到的第一口井里。”

“已经处理好了。”巨灵板着脸说。

我用惊讶的眼神看着安普拉汀。

“我说过,普雷斯波斯为他的帮助索要了高昂的代价。”巨灵说,“刚巧他也是那些悬疑小说的粉丝,而且对到底是谁把胶鞋放在了米拉尼夫人的炖肉里也很感兴趣。现在,很荣幸,他是你全部收藏的新主人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