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新修罗场

作者:理查德·奥林森
翻译:不明
校对:零与地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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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英雄们登上最后一座山丘顶端,俯视戾墓城堡所在的山谷时,他们发现城堡已经彻底废弃了。他们继续骑马进入这片废墟,而克兰沃感觉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除非她被什么怪物抓走了,或者被地面吞了进去,否则凯特莲一定就在这里的某处。”战士说道,“但我仍然不明白她为何要逃跑。”

希瑞克叹了口气,“今天早上我告诉过你十几次了,克尔,我不认为她是逃跑了。我守夜时凯特莲还在睡觉,我没听到她离开的声音。”

“但这仍然无法解释她去了哪里,”午夜说,她话语里对那孩子的关心显而易见。“或者她到底是如何在不让任何人听见的情况下离开了营地。”

“鉴于已经发生过的那些怪事,”艾顿说,“哪怕是地面真把她吞了下去,我也不会感到惊讶。”

克兰沃忧虑不安,如果女孩死了,或者只是一去不返了,他都会无法得到他的报酬。他的肌肉一阵紧绷,“从马上下去,艾顿,快点!”

“但——但是——”

还没等克兰沃转身和他争论,艾顿就意识到到步行走完通往戾墓城堡剩下的路才是更好的选择。他一点也不喜欢和战士共乘一骑——他流汗太多了。

克兰沃将注意力转向城堡,毋庸置疑,戾墓城堡曾经非常宏伟壮丽。城堡的设计简洁之下危机四伏,让这地方更加令人生畏。它曾经是一个完美的正方形,每个角上都立着巨大的圆柱形高塔,没有窗子的塔楼间由高墙相连。一座雄伟的方尖石塔从英雄们面前的墙壁中凸出——显然是入口,整座建筑看起来简直像是被太阳曝晒褪色的骨堆。

随着英雄们走得更近,他们发现这城堡足有三层楼高,周围环绕着干涸已久的壕沟。不论壕沟里曾经用来吓退盗贼和刺客的到底是什么可怕的怪物,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嵌在棕色泥地里的残缺的骨头碎片,为进入里面的希瑞克提供了绝佳的着手点。

“试试爬上城门。”等盗贼来到壕沟底部、准备攀上城堡时,克兰沃对希瑞克喊道。

“光会说些明摆着的事情,”希瑞克低声嘟囔,“这就是我们的克兰沃。”

吊桥卡住了一部分,作为机关的沉重铁链已经锈死了。希瑞克从壕沟爬上锁链底部,利用链条支撑手脚向上攀爬,连最轻微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继续爬向高处,来到一处坍塌的凸出前,沿着它到达了吊桥的一边。在那里,希瑞克滑入桥和墙壁之间,落到十五尺远的地上。很快,他就让这套机关放下了吊桥。

克兰沃、午夜和艾顿将马拴在仿佛守卫着吊桥的石柱上,只带上了他们的武器和一些火把,吊桥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落到他们面前。

“偷偷摸摸的行为就到此为止吧,”午夜叹了口气,“也许我们该在这里等待主人邀请我们进去。”

艾顿觉得法师的意见相当有趣,克兰沃却不这样认为。“让我们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吧,”战士在带头穿过吊桥时吼道,“如果我们能找到凯特莲或者她的女主人,那就还有希望得到报酬。”

希瑞克站在城堡门口,抽出他的剑,等待着英雄们进入戾墓城堡时可能会冲向他们的邪恶守卫,但是并没有怪物探出他丑陋的头。事实上,吊桥下降时的噪音似乎根本没引起任何注意。“这很奇怪,”盗贼在回到英雄们身边时说道,“或许我们找错了废墟。”

克兰沃眉头紧锁,带头进入城堡的第一个宽阔房间。即使英雄们已经燃起火把,城墙内的能见度仍然很低。队伍很快探清巨大的主厅已经彻底空无一物,队伍沿着走廊,从大门中穿越了房间。

英雄们逐渐深入戾墓城堡,希瑞克一路观察着他们经过的小房间。他发现大部分房间都十分相似——靠着墙壁的残破桌子,曾经豪华的破烂椅子倒在附近,还有一些找到路进来,却饿死或病死在角落的动物的腐烂尸体,还有些房间已经彻底空了。

走廊本身以象牙柱支撑,每隔十六尺便出现一根,配以黄金装饰。如今,上面的金子几乎都被刮走了,覆盖大厅的地毯被水浸泡而渍烂,但透过污渍仍可以辨别其图案和布料,表明这些饰品都曾经是无价之宝。天花板是拱形的,在穹顶繁复的石膏墙上,壁画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只有少数地方例外。还能看到的残留图案古怪而杂乱,刻画着巨人和坐在骸骨王座上的无面君王之间的纷争,所有壁画中都从未出现过和平与欢乐的画面。

在经过一个小时的四处游荡而仍然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实那女孩的离奇故事之后,希瑞克说出了所有人都在担心的事情。

“金子。”他语带讽刺,声音在空旷阴暗的走廊里回荡着。

“是。”克兰沃回道,希望这件事不要再被提起。他的身体发出一阵剧烈的战栗,战士提醒自己这个任务还没结束,他仍然可能拿到他的报酬。

“超乎想象的财富,难以置信的冒险。”希瑞克说着,噼噼啪啪地按压手指关节以缓解烦闷。

“我的手脚有些酸痛。”艾顿低声说。

“至少它们还长在你身上。”克兰沃提醒道,牧师陷入沉默。

“这里或许还能找到些宝藏,”希瑞克最后说,“多少有些战利品来证明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你不觉得这里以前已经被扫荡过很多次了吗?”午夜挥了挥她的火把,“到目前为止,你看到过任何值钱的东西吗?”

“还没有,”盗贼说,“但我们走得还不够深入。”

艾顿的语气不太确定:“如果凯特莲的女主人真的被土匪、人类或是别的什么囚禁在这里,我们应该在这里多找找尸体,并且为她举行一个得体的葬礼。也许凯特莲已经提前在这里的某个地方这么做了。”

“那么我们最好分头行动,这样才能尽量搜索更多的地方。艾顿,你跟着午夜搜查楼下,希瑞克和我搜索楼上。”凯最后说道,“这趟旅行必须要有报酬,在找到值钱的东西之前,我决不离开。”

当他们找到楼梯之时,克兰沃和希瑞克便出发去探索楼上,希望能找到凯特莲——或者至少从这古老城堡的贵族卧室中找到一笔隐藏的财富。

而艾顿随着午夜前往城堡的地下室。他们顺着螺旋的楼梯往下走,随着他们深入地下,温度也变得越来越低。就在他们走下最后一阶楼梯,进入楼梯底端的小接待厅时,艾顿发出了一声惊叫,一扇铁栅门坠下,钉住了他鼓起的袖子,让他动弹不得。同时,左右两边的栅门也呼之欲出,它们细长的铁矛威胁着要终结牧师的生命。

在铁门落地之前,牧师扯开了衣服,但他现在和午夜被分隔开了。艾顿为自己撕破的衣服哀悼了不到一秒,接着便去帮助在栅栏另一边测试栅条强度的午夜。

“克尔!”艾顿大叫,“希瑞克!”

午夜知道牧师的叫声不会被听到——至少不会被他们的朋友们听到。她转身离开栅栏,震惊地发现一扇足有她三倍身高的厚重木门,挡住了她后方的去路,而这扇门片刻之前还根本不存在。门后传来一阵刮擦声,还有个声音在大喊大叫。

“凯特莲?”法师喊道,“凯特莲,是你吗?”

午夜倚在门上,竭力想听清那个声音。可是木门突然打开,展现出一条长而空旷的走廊,喊声也消失了。

午夜摇摇头,“艾顿,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这条路通往哪里。”

但是当她回头看时,牧师已经不见了。

克兰沃和希瑞克发现城堡的高层与底层同样破败,唯一的不同就是这里完全没有窗户,自从他们到达最上层后,连一个通风孔都没见到。他们探查过的每个房间都和之前的一样,要么空空荡荡,要么就用碎裂的家具和破烂的地毯塞满。​

他们曾经碰到一只巨大的箱子,锈迹斑斑的箱盖紧扣着。克兰沃抽出他的剑,砍碎了锁头。他们两人一起用力拉开盖子,但马上迅速后退,因为“宝藏”奖励给他们的是一团令人作呕的臭气,箱子里只有一大堆死老鼠的尸体。突然暴露在空气中使得尸体开始快速腐败,它们溶溃成恶心的肉酱,从破碎的骨骸上滴下。

当希瑞克和克兰沃回到走廊,战士感到肌肉紧绷,痛苦席卷了他的全身。“这里什么也没有!”他喊道。战士丢掉火把,双手掩面,“离开这里,希瑞克,让我一个人呆着!”

“你说什么?”

“那女孩自始至终都在说谎。留下我的坐骑,然后带其他人骑马离开这里。”

“你不是认真的吧!”

克兰沃转身背对盗贼,“这地方找不到酬劳,这里什么都没有!我宣布放弃这个任务。”

希瑞克感到自己的脚底有点奇怪。他低下头,发现脚下破烂的地毯开始自己重新编织,它那鲜丽的图案正像野火一样,从左右两边沿着走廊蔓延至四面八方。活过来的地毯似乎在地板上扎了根,它加速向上,很快就覆盖了天花板。

走廊开始摇晃,仿佛地震正要撕裂城堡下的地面。大块的墙壁开始坍塌,砸在克兰沃和希瑞克的身上,他们只得尽力保护自己的头部,其余的冲击力则尽数被护甲吸收。就连地毯也移动起来攻击他们,就好像一只孔武有力的巨大手掌在用它作为手套一般,地毯明显想要抓住两位勇士,并且将他们碾个粉碎。

地毯的巨手从身后抓住希瑞克,威胁要撕裂他的四肢,他感到一阵剧痛,迅速用剑劈砍地毯。“该死,克尔,别傻站着!”

但是战士一动不动。他的手仍捂住脸,全身都被地毯攫住。

“凯特莲撒了谎,”克兰沃说,他的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根本没有报酬——”

战士发出一声骇人的尖叫,他松开肩膀附近的勾扣,让胸甲掉落在地。里层的锁子甲被扯开,希瑞克仿佛看到克兰沃的一根肋骨从胸口爆出,而后者跌跌撞撞地挤进希瑞克在地毯上砍出来的一道裂口,然后直冲向楼梯——尽管他的头颅似乎就要炸裂,露出了里面有着绿光闪动的眼睛和黑缎般皮肤的某种东西。

黑暗之神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想要测试吊坠的威力和密斯特拉救援者们的能耐,现在他得偿所愿了。队伍的成员们都各自陷入独立的陷阱中,班恩可以观察他们,在他们身上试验他的黑暗法术,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撕碎他们的灵魂。

密斯特拉仍然在那怪异锁链的束缚下挣扎,吊坠的接近令她变得狂暴。

“他们就快到了,”班恩转向女神,“而且他们会是我的东西。”纷争之神仰头大笑。

密斯特拉停止挣扎,随着班恩一起狂笑起来。

“你疯了吗?”黑暗之神停下笑声,走近被俘的女神。“你的‘救星’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他们对即将面对的力量一无所知,对你也没有忠诚可言。他们想要的只有黄金!”

密斯特拉只是微笑,蓝白色的火焰在她的神髓中劈啪作响。“不尽然。”她说,然后沉默不语。

班恩站在魔法女神身前一尺以内,盯着她变幻莫测的形态。“哈克沙会让你不再那么自鸣得意。”神祇说道,然而他害怕密斯特拉对他隐瞒了些什么东西,例如一些额外储备的神力。

探知之池的水面泛起水泡,吸引了班恩的注意。

黑暗之神看着池水,畸形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拯救者至少应该为他们的努力而得到一些奖赏,不是吗?”班恩试着在探知之池的水中施展一道法术,光芒在他的手中闪耀,化为六枚闪烁的镖矢绕着房间失控地乱飞。当所有魔法飞弹一起击中他时,纷争之神发出惨叫。

“自从我们离开神域,魔法就变得混乱了。”黑暗之神咆哮道,捂住手臂上被飞弹击中的地方。“加入我,密斯特拉,我们可以让奥法再度稳定。”

魔法女神仍然保持沉默。

“没关系,”班恩再次施展法术时说道,“错乱的魔法对我等诸神的影响远小于对你那些凡人信徒的影响,我最后总会成功的。”

班恩的第二个法术生效了。池水逐渐加热,开始沸腾,化为蒸汽,最后变成一池闪闪发光的透明液体,里面反射出的图像也有了戏剧性的变化。班恩饶有兴趣地看着为他接下来的计划所设计的舞台,将手里的高脚杯装满了池中的水。

“他们来到这里不是为了金钱和财宝吗?很好,那就给他们金钱和财宝,满足他们内心的欲望——哪怕那会毁灭他们!”

原本是克兰沃的野兽依靠它的直觉在这座美丽的森林中悄然穿梭,它辨认出新鲜滚落的露水气味,脚掌下的潮湿土地也十分柔软,而且生机勃勃。明媚的阳光从上方透射下来,让野兽感到温暖而舒适。它停下来舔舔一只脚掌上的鹿血,然后继续前进。

花园中的树木直通云霄,覆盖着琥珀色叶子的树枝在微风中轻柔摇曳,抚上动物柔软的毛皮,阵阵酥痒传遍它的全身。

但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黑豹进入一片空地,有些以它有限的心智无法辨识的物体出现在视野中。这些物体不是从地面上长出来的,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被人类安放在这里的。尽管野兽的智力很低,但它们的用途仍然激起了它的兴趣。

突然,一阵剧痛钻进它的头颅中,野兽发现自己开始难以保持平衡和移动。黑豹咆哮着转头,好像什么东西正在体内翻搅着它的内脏。它发出一声漫长而恐怖的嚎叫,胸腔膨胀炸开,最后,它的脑袋裂成两半,一双健壮的人类手臂从撕裂的毛皮中伸了出来。

克兰沃在起身之前测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黑豹的肉块仍然附在他的身上,提醒他注定要因血脉而遭受诅咒。他撕扯着那些可恨的东西,现在他赤裸的身躯光滑无发,不过他知道,平常身上丛生的柔软毛发在几分钟之内就会再度覆盖他的皮肤。

克兰沃判定是放弃任务导致了变形。这场与凯特莲一起冒着生命危险的旅行没有报酬、徒劳无功,诅咒并不认同,黑豹就是惩罚。

在空地中,克兰沃找到了他的衣物和武器。衣物已经被鲜血浸透,湿漉漉的皮革粘粘糊糊地贴在他的肉体上,让他很想把它们再次剥掉,但他知道那是个愚蠢的行为。

他不记得自己来到过这个似乎远离戾墓城堡的地方,这座花园看起来有点像科米尔北方的平原,但它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骑士们为了荣誉而拼搏,而爱情总会赢得胜利。

克兰沃知道自己正在微笑,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记忆涌上心头。记忆在他面前实体化,凭空形成了一个涂着柔和的蓝色与粉色釉彩的大理石平台,一间宽敞的禁书收藏室也自动布置起来。作为莱恩斯班城堡的小孩子,克兰沃被禁止进入这间藏书室,除非有成人在场。而且他只被允许阅读军事课本和历史,有关幻想、冒险、和爱情的书籍都被藏在只有他父亲才能够到的最高层书架上。

如今回想起来,克兰沃不禁怀疑为何那些书要被放在那里。是他古怪自私的父亲迷恋过这些浪漫的故事吗?克兰沃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不,这些书一定是属于生他时难产去世的母亲的。

克兰沃常常背着父亲,在深夜蹑手蹑脚地进入藏书室,把桌椅叠放起来,爬上去拿取奇妙的书册。他发现这些禁书上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这让他感到安心,这些书都是属于他个人的财富,即使是他那最为冷酷无情的父亲都无法夺走它们。他在书中找到史诗般的冒险故事和英雄事迹,以及关于陌生而又美丽的土地的传说——他渴望着终有一天能有幸踏足的地方。

在杀死自己的父亲之后,藏在森林中的克兰沃就靠着那些故事来汲取力量和希望。总有一天,他也将会是个英雄,而不是杀死自己家人的野兽。

现在,一座藏书室正在战士周围自行搭建,它巨大的书架上塞满了英雄们的动人壮举,他们的姓名和冒险都已成为传奇。有几本书从这座森林中的圆形舞台里飞出,自动打开,向克兰沃展示它们的秘密。

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名字在那些英雄传奇中被屡次提及,但书籍中描述的故事实际并不存在。也许这是预言,当记载着他拯救了整个国度的故事飘过他面前时,克兰沃想到。不,他对自己叹了口气,这报酬不足以满足诅咒。如果做某件事情既不为一己私欲也没有得到足够的酬劳,那我就会变成野兽。

克兰沃沉浸于他在漂浮的书中读到的文字和对莱恩斯班家族诅咒的思考中,没有注意到环境的变化,直到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叫。

“克兰沃!”

他抬头一看,一座华丽的大厅取代了原本的森林。书籍消失了,几百个男男女女站在大厅中央,一动不动地站在高台或是基座上,从他们的装束和姿态看来,克兰沃确定他们都是战士。每个人都沐浴在光柱之下,但光线却没有来源,它的尽头融入上方的黑暗当中。

“克兰沃!在这边,孩子!”那熟悉的声音呼唤着。

战士转过身,发现自己和一位身材与体格都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面对着面:他的叔父波拿·莱恩斯班。他站在平台之上,沐浴在光线之中。

“这不可能!你已经——”

“死了?”波拿大笑,“或许吧,但那些被载入史册的人永远不会真正死去。他们会来到此地,这座英雄大厅,俯视着他们的亲人和爱人,等待他们的加入。”

克兰沃从他的朋友身边退开,“我不是英雄,好叔叔。我做了可怕的事。”

“真的吗?”波拿扬起一边眉毛,他夸张地抽出剑,劈开身边的空气。一道光柱穿越黑暗,照亮一处空平台。“现在到你了,克兰沃,接受你在英雄们当中的地位吧,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克兰沃拔出自己的剑,“这是谎言,是嘲讽!你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骗我?你在我还是小孩时还救过我!”

“我可以再救你一次,”波拿说,“听。”

“克尔!”一个声音响起。克兰沃转过身,在为他保留的平台旁边,站着一位身穿战士之王服饰的红胡子男人。

“托鲁·加尔!”克兰沃说,“但是——”

“向你的纯洁和荣誉致敬,克兰沃。若不是在对抗卓尔精灵的最后一战中有你在我身边,我必定会死在那里。尽管我能付出的酬劳只有我的感谢,但你仍然为我而战。你舍己为人而不求回报,这意味着你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克兰沃头晕目眩,紧握住自己的剑。在他的记忆中,克兰沃背弃了托鲁·加尔,让这位流亡的国王在战争中死去。

“克兰沃,多亏了你,我才能重获王国的控制权。可是当我因为没有子嗣而提出要你当我的继承人时,你却婉拒了我的提议。现在看来,你的行为光荣而高尚,你的英勇是其他人仿效的典范。接受你最后的奖赏,和我们一起永世不朽吧。”

另一个和克兰沃年纪相仿的人出现了,他有一头纷乱的黑发,英俊的脸上的表情则更加不羁。

“万斯。”克兰沃说道,口气冷淡而疏远。

这个人步下台阶,拥抱克兰沃,战士手里的剑被迫放低。万斯退后一步,敬佩地注视着他,“你好啊,我的青梅竹马,我来向你表达我的敬意。”

克兰沃甚至从没想像过这个年纪的万斯会长成什么样子。自从这个男人被刺客袭击、而克兰沃被迫对他的求救不予理会以来,已经过去十年了。他的行为受诅咒而左右,而诅咒一直不断摧毁着他的生活。

“你救了我的命,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但我非常珍惜与你的友谊,你是我最初的也是最亲密的伙伴。在你回来参加我的婚礼的时候,不仅救了我的命,还救了我的妻子和我们那未出世的孩子。我们一起揪出了那个想谋害我的家伙,终结了这个威胁。我向你致敬,我最亲爱的老朋友!”

“这不对,”克兰沃说,“万斯已经死了。”

“但他活在此地。”波拿·莱恩斯班说道,克兰沃的宾客们让开,让这位老人站在他的侄儿面前。“安心地住在这里吧,大厅中有属于你的一席之地,你不会再回忆起以前的日子了。萦绕在你心头的幽灵将会躺下安息,你可以在这里不断重温你的英雄事迹。怎么样,克兰沃?”

“叔叔……”克兰沃举起他的剑,他的手在颤抖。“我曾经梦想过有一天能够实现你说的一切,但现在已经不是做梦的时候了。”

“那才是你想要的现实吗?让我们看看吧。”波拿说。

突然间,一本详细记载着克兰沃英雄事迹的书出现在他叔父的手上。书本开始自动翻页,开始很慢,然后越来越快。克兰沃意识到这本书正在他的眼前被改写,他的英雄事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真实的过去。

“你的梦想可以变成现实,克尔!在最后的故事写完之前作出选择,否则你就要和唯一成为真正英雄的机会擦肩而过了!”

克兰沃看着他从刺客手中救出万斯的故事被修正了。他听到尖叫声,抬头时刚好见到万斯从大厅中消失。书册中的历史变成了现实,他已经失去了一个纠正自己错误的机会。

托鲁·加尔抓住他的手臂,“快作出选择,克兰沃!别让我再死一次!”

克兰沃还在犹豫,有关托鲁·加尔的章节也被改写了。红胡子的国王再度被卓尔精灵屠杀,克兰沃不再在那里保护他了。

托鲁在克兰沃面前消失。

“还来得及,”波拿·莱恩斯班说,“还来得及改变你的记忆。”老人绝望地咬牙切齿,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侄子。“你记得我们之间的结局,克兰沃。别让它再度发生!别就这么转身离开,别让我再死一次!”

克兰沃紧闭双眼,在身前镶着金边的书籍上乱劈乱砍。书本的装帧被敲碎了,发光的薄雾从中溢出,大厅中的所有英雄都消散在红色云雾中。接着,大厅本身的边缘也变得模糊,逐渐消失了。不出几秒,只剩下几缕幻影悬在空中,然后再也不复存在。

克兰沃发现自己身处城堡一楼的藏书室遗迹中,他的脚边躺着一本被撕裂的陈年童话书。克兰沃一脚将这本书踢开,奔向门口。

在走廊上,战士看到一具遍体鳞伤的男人尸体——或许就是他梦中的鹿。克兰沃跑向戾墓城堡漆黑的下层,并没有注意到死者正带着纷争之神班恩的圣徽。

午夜意识到自己正在无尽的黑暗走廊上前进,艾顿已经不见了,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地方的。她感觉到角落里有些小动静,但她要求自己的目光直视前方,忽略它们。她还听到了一些声音——痛苦而恐惧的声音,法师也同样对它们毫不理睬。他们的目的是要她转移注意力、远离她的目标,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施法者在一道灯火通明的拱门前停下,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向前步入光线当中。当光线吞没她的同时,一只烙铁一样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臂。

“你迟到了!”一位老妇人怒声道。午夜眨眨眼睛,老妇人带着她以惊人的速度向后穿行,光亮的走廊的细节变得异常清晰。午夜见到一个巨大的镜面大厅,每面镜子都被镶在修饰精细的拱门中,前方各有一张盖着红色皮革,装饰精致的长椅。拱门两侧安置着灯台,天花板上有几百盏吊灯垂下,还有成千上万根蜡烛在走廊中燃烧,当午夜瞥见自己的影像时,不由得退缩了一下。

“仪式已经开始了!”老妇人摇了摇头,不满地说道。

午夜穿着一身镶着闪烁的钻石与红宝石的华美礼服,双手双腕上都佩戴着气派的珠宝。她的头发被向后束起,戴着一顶宝石王冠,展现出一幅光彩照人的姿态。

吊坠不见了。

这一发现令她四肢发软。老妇人让午夜坐在一张豪华的长椅上,“好了,好了,亲爱的,现在不是担惊受怕的时候了。你今天将被授予无上的荣誉,如果你让桑拉再等下去,他会很失望的。”

桑拉?午夜想到,我那位深之谷的老师?

午夜试着起身,她感觉到全身血液逆流,世界仿佛变成了吊灯与烛光交杂的混乱漩涡。当她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座华丽神殿的宝座上时,午夜才恢复正常。一大群穿着长袍的男男女女站在她的面前,这间穹顶大厅是如此富丽堂皇,反而让镜廊显得低调而典雅了。

桑拉和一群随行的学生进入神殿。他是深之谷的密斯特拉高阶牧师,在午夜尚且年轻的时候就对她的教育格外关心,但他从未解释过行动背后的理由。

午夜认知中的桑拉英俊而又强壮,当他穿过王座厅时,午夜发现他的五官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的眼睛是鬼魅般的蓝白色,一头蓬松的棕色卷发完美无瑕。其中两缕头发垂在眉毛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但是他穿的仪式长袍午夜前所未见,如此华贵的服饰应当是迎接贵族来访时才会穿戴的。

一些戴有密斯特拉的蓝白色星饰的男女将午夜包围,每当午夜想与他们中的一人对视,对方便会小心地避开她的视线,好像他们不配直视她一样。午夜因他们的行为而感到不安,就在她开口询问之前,桑拉率先来到了她的面前。

“午夜女士,”桑拉呼唤道,“这次集会是为了彰显你的荣耀,但大家都很想听听你的发言,我们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我的……决定?”午夜的声音相当困惑。

桑拉似乎有些不安,尽管午夜和正在进行的仪式都受到崇敬,但是低语的浪潮仍淹没了房间。桑拉举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午夜有再度正式聆听她将获得的荣誉的权利。”桑拉转身对聚集在神殿里的数百名信徒说道。

然后他回头看向午夜。

“神秘女士已经很久没有授予过这种荣誉了。”他将手伸向午夜,而后者站起身,握住他的手。房间里的光线突然变得昏暗,一颗巨大的蓝白色星辰出现在他们的头顶,还有另一颗稍小的星辰环绕在它的四周。它逐渐变得像硬币一样扁平,表面闪耀着光芒,最后成为通往另一处空间的入口,令信徒们倒抽了一口气。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光线相当绚烂,让午夜看不清楚大门后方的东西。

午夜闭上眼睛,“传道法师的力量?”

桑拉露出微笑,“是的,午夜女士,传道法师的力量。”闪着光的传送门失控地旋转翻腾着。

“密斯特拉女士,魔法女神,在诸国度中选定了你作为她的代言人——也就是传道法师。”桑拉说。

他们站在传送门的正下方,午夜举起她的手,感受到入口附近的伴星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不由得露出微笑。她审视着聚集在神殿中的人们的脸庞,他们的神情透露出善良与慈爱,能够感受到对她的莫大期待。她认出其中很多人都是她在深之谷时的同学。

午夜抬起头,迎向门口炫目的光线,“这是真的吗?”

桑拉伸出手,传送门降落到他们的面前,午夜几乎动弹不得。“来吧,我们去拜访密斯特拉的神域,去看看环绕着世界的魔法网络,也许这能帮你做出决定。”

大门吞没了午夜和桑拉,施法者发现一个蓝白色光芒构造出的奇异王国将自己展现在她的眼前,不断改变的形态仿佛是在与她对话。在一道耀眼的闪光之后,午夜发现自己浮到了半空中,她和桑拉穿过神殿的墙壁,然后越飞越高,穿越云层,直到费伦化为远处一颗渺小的尘埃。午夜注视着这颗星球,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后。她转过身,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面奇妙的能量网络,是蔓延至整个宇宙的美丽织物,伴随着午夜从未见过的火焰而脉动。

“你可以成为它的一部分。”桑拉说。

午夜向魔网伸出手,但当她看见自己的手时,便停了下来。她的肉体变得透明,透过形体的边界,能够看到映照出身前原始魔法的奇异颜色,在她的身体里搏动。

“这是力量,”桑拉说,“建立世界、治愈疾病、毁灭邪恶的力量,也是按照密斯特拉的意愿为她服务的力量。”

午夜不知所措。

“它们全部在你的掌握之中,”桑拉说,“利用这种力量就是你的责任,午夜。费伦上没有其他人能成为密斯特拉女士的代言人,能做到的只有你。”

乌黑头发的法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她轻声发问:“但是密斯特拉要为这种荣耀索取怎样的代价?”

“当然是你的绝对忠诚,你的余生将为密斯特拉在诸国度中的一切事务而战。”

“也就是说,她索要全部。我再也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桑拉微笑,“要成为女神在这世上最强大的代表,这只能算是个微小的代价。”

桑拉面对着远处微缩的世界,张开手臂。“这一切都将属于你,午夜女士,整个世界都是给你的酬劳。若是失去了你,它必定会走向灭亡。”

宇宙的结构开始撕裂,魔网在午夜面前被肢解大半,在裂隙后面,依稀可以看到神殿和密斯特拉信徒们的影像。他们尖叫着,呼求密斯特拉拯救他们,呼求传道法师治愈国度。

“你必须快点做出决定。”桑拉说。

宇宙的空洞加深了,有几处地方已经不见魔网的痕迹。

“你是唯一能拯救诸国度的人,午夜女士,但你必须马上下定决心。”

午夜的呼吸变的粗重,魔网似乎在呼唤她。她想要张口说话,接受自己的责任,但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柔和而清晰,在神殿中和信徒们一起呼喊着。

“午夜,”熟悉的声音喊道,“我需要你帮忙救援希瑞克和艾顿!”

“克尔!”午夜喊道,“桑拉,我必须帮助他。”

“别在乎那些小事,”桑拉说,“通过拯救诸国度来帮助他会更好。”

“等等,桑拉,我不可能立刻放弃我生命中的一切,放弃我关心的每一个人,我需要更多时间!”

“那是你唯一缺少的东西。”桑拉温柔地说道。

不朽消失了,魔网不见了,只剩下神殿存在着。午夜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又再度变回血肉之躯。她感觉到泪水刺痛了脸颊,却几乎笑了出来。

一位密斯特拉的信徒走向前,是个男人,她认出了他的脸。

克兰沃。

战士伸出手,“回来,”他说,“还有别人需要你,我需要你。”

桑拉抓住她的双肩,让她转身面向他,“不要听他的,你对你的女神负有责任,你对诸国度负有责任!”

“不!”午夜大喊,从桑拉手中挣脱。密斯特拉信徒们的动作做到一半就冻结在半空,穿着战士装备的克兰沃现在站在她的面前。

“你会让你和你的女神蒙羞。”桑拉说道。阴影如帷幕般覆在王座室上,桑拉的脸隐入其中,幻象逐渐变得模糊,他也消失不见了。转眼间,幻象就只剩下零散的碎片。午夜发现自己和克兰沃站在一个曾是礼堂的房间中,角落里有一张翻倒的大椅子,与她坐过的宝座十分相似。这间已经发霉的屋子有着拱形的圆顶,一如她在幻象中所见的那样。

午夜低下头,发现吊坠仍然在原来的位置上,仍然与她的皮肤相接。

“到底发生了什么?前一分钟我只想打开一扇门,后一分钟就漂浮在宇宙当中,而现在我站到了毁坏的王座室里?”

午夜接着便注意到克兰沃似乎受了伤。他倒在地上,她连忙跑向他的身边,却发现他的脸和身体上都没有任何伤痕。但战士仍汗流不止,似乎非常害怕。

“给我点什么东西!”他怒吼着,声音低沉而危险。

“什么?你在说什么?”

克兰沃稍稍畏缩,他的肋骨似乎在自行移动。午夜谨慎地盯着他。

“酬劳!”他说,他的皮肤开始变黑。“帮你摆脱幻觉和继续任务的酬劳!我们放弃了任务,希瑞克和我——”

战士颤抖着背离午夜,“快!”

“一个吻,”她轻柔地说,“你的报酬将是我的一个吻。”

克兰沃倒在地板上喘不过气来,当他起身时,他的皮肤又恢复了自然的颜色。

“这是怎么回事?”午夜问。

克兰沃摇摇头,“我们必须找到其他人。”

“但是我——”

“没有他们,我们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克兰沃大喊,“所以,出于我们自己的利益,我们必须马上出发。”

午夜一动不动。

“我们被分开了,”克兰沃说,“被分别传送到城堡的不同区域。我在一楼的藏书室里醒来,一路跟随声音找到了你。”

“声音?那你看到和听到了——”

“几乎没有。我听到了你的声音,并且跟随它找到了你。但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来琢磨这个,现在,帮我找到其他人!”

午夜跟着战士走进黑暗的走廊。

自克兰沃从地毯的裂缝逃脱之后,它开始朝着希瑞克逼近,一直缩紧到只有箱子般的大小。盗贼试着用剑劈砍地毯,但是没有起效,陷阱弹开了他的每一次攻击。地毯还在不断收缩,直到彻底贴合希瑞克的身形,越压越紧,他终于昏厥过去。当他醒过来时,他正身处散提尔堡的后巷,被一个卫兵踹醒,就像他童年时经常遭遇的那样。

“滚开,”一个黑暗守卫说道,“除非你今天想被钢铁填满肚子。”

希瑞克避开对方,站了起来。

“臭流浪汉。”守卫在希瑞克脚边的地面上淬了口唾沫。盗贼刚想上前发难,就被从背后阴影中伸出的手掌捂住了嘴,另一个人则紧握住他的手臂。他奋力反抗这股力量,却徒劳无功。他被拖进小巷里,而守卫站在原地,大笑起来。

“冷静点,孩子。”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说道。

在希瑞克的注视下,守卫走出后巷,转向街道,消失在视线之外。

盗贼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抓住他的手腕也松开了。希瑞克转身看向阴影,他的眼睛还没能适应黑暗,但他已经认出了身前那些人的身份。

其中之一名为奎克萨,一个邪恶的小贼,以杀人为乐。正如希瑞克的记忆,奎克萨那头漂亮的金发脏兮兮的,从中可以找到各式各样染色的痕迹。他常常设法伪装自己,戴假胡子、谎报年龄、奇怪的口音、还有古怪的个性——这些全部都是奎克萨刻意培养的技能,为的是给潜在的目击者们留下鲜明的印象。他的脸瘦削如同鹰隼,手指格外纤长。奇怪的是,奎克萨看起来只有十几岁,可希瑞克知道他最少也有二十五岁了。

另一个人则是马雷克,希瑞克打量着老师的长相,那并不是几天之前在酒馆伏击他时的那张老迈而遍布皱纹的脸庞。这个马雷克更加年轻,他一头乌黑卷发,而非原本该有的花白,那些早晚会出现的皱纹现在也只有稍微显露一丝痕迹。他锐利的蓝眼睛并未因之前的冲突而产生任何变化,高大的身躯也没有任何动摇。这的确是希瑞克曾拜在其门下,可以为了他毫不犹豫地抢劫、盗窃,或者犯下其他现在来看难以置信的罪行的那个男人。希瑞克是个孤儿,从很多方面来说,马雷克都是他认知中唯一的父亲。

“跟上我们。”马雷克说,希瑞克顺从地在他们的引领下走过通道,进入自己不认得的一家酒馆的厨房中。希瑞克似乎总是让自己接受引领。当他们进入灯火通明的走廊时,希瑞克注意到他在附近镜子里映出的影像,他的脸年轻了最少十岁——眼角的细纹不见了,流逝的时间和经历过的艰辛所带来的硬朗消失了,他的皮肤重新变得柔软。

“你可能会奇怪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马雷克对站在厨房另一端门帘附近的古怪胖厨师搭话。

“不,完全不会。”胖男人满面堆笑,他指向门帘,“她就在里面。”

马雷克抓住希瑞克的手,带他带到门帘之前。“看,”马雷克说着,轻轻拉开门帘。“那是我们的下一位牺牲者,也是你获得自由的关键,希瑞克。”

希瑞克向外看去,从他的位置只能看见酒馆里的几张桌子,其中只有一张有人落座。那是一位美丽的中年妇人,她身穿精致的绸衣,带着鼓鼓囊囊的钱包坐在桌边,正在啜饮漂亮的侍女刚为她端来的汤。然后她拦下了那个女孩。

“这碗汤不够烫!”女人尖锐的声音令希瑞克牙疼,“我说过我的汤必须滚烫,温热远远不够!”

“但是,夫人——”

这女人抓住侍女的手,“你自己看看!”女人吼道,将女孩的手插入冒着热气的汤碗中。女孩忍住了尖叫,她拼命挣脱了手,碗里的东西则丝毫没有溅到中年妇人的身上。女孩的手掌已经变得通红,汤的确是滚烫的。

“如果你们达不到我的要求,我就只好去别处光顾了!”女人翻了翻眼睛,“真想知道是什么事让我侄儿耽搁了,他本来要在这里和我碰面的。“她皱着眉头,对汤摆摆手。“现在把这个端走,拿我要的东西来!”

侍女端起碗,微微鞠躬,转身走回厨房。在被看到之前,希瑞克迅速后退。

“放轻松。”马雷克在希瑞克身后说道,接着窗帘分开,女孩走了进来,她看向马雷克,将餐盘放进希瑞克等待着的手中。她紧抱住马雷克,亲吻他的嘴唇,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从水槽中取过一块湿布,包住自己的手。

“这次我不想再等待什么机会了。”她说。

奎克萨从刀鞘中抽出利刃,然后又猛地将其弹了回去,尖锐的刮擦声令侍女露出微笑。“我保证我们的雇主不需要再等什么机会。”

“我同意。”希瑞克说,惊讶于自己竟然会有这种情绪。

侍女向马雷克眨眨眼,“你知道今晚该去哪里找我,我们到时候来庆祝一番。”

她从希瑞克手上拿回餐盘,走到厨房里沸腾的汤锅旁,盛出另外一份,然后放下湿布,端着热气腾腾的汤碗走回餐厅。

“留在这里。”马雷克说道,跟女孩走了出去。希瑞克拉开门帘,看着马雷克和那位妇人搭话。奎克萨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收回了手。

“该走了。”奎克萨说。很快,他们再度潜于酒馆后巷的阴影中。后门打开,马雷克将妇人带进小巷,她四处张望,迷茫而又困惑。

“我不明白,”老妇人说,“你说我的侄儿被困在巷子里无法走动,还有——”

奎克萨从阴影中现身,她这才恍然大悟。

“你不是我的姨妈,”奎克萨说,“不过我们一样会拿走你的钱。”

妇人开始尖叫,但奎克萨将她推到墙上,手捂住她的嘴。他抽出小刀抵在她的喉咙上,“安静,姨妈,我不想这么快就杀了你。别忘了这儿是散提尔堡,如果你的尖叫引来了其他人,他们也只会想多分一份钱而已。“

马雷克抢过女人的钱包,将其洗劫一空,然后带着心痛的表情点了点头。

“哎呀,这些还不太够。”马雷克说道,示意希瑞克向前。奎克萨从妇人身边退开,但刀刃始终指着她的方向。

“这是我的全部财产了!”她喊道,“求求你!”

“我会尊重你的请求,”马雷克伤心地低下头,“但我无法剥夺这些年轻人的乐趣。”

希瑞克拔出自己的武器,奎克萨将手贴在他的胸口,轻笑道:“你永远也杀不了她,希瑞克。缠着马雷克当一辈子学徒吧。”金发的盗贼再度向妇人走去,“不如让我来杀了她,马雷克。”

“滚开!”希瑞克低吼,奎克萨转身面向他。

妇人眼中含泪,“帮帮我。”她喊道,双手颤抖。

“唉,真是个难题,”马雷克说,“谁的手会沾染上这无辜人的血呢?”

希瑞克猛然转身,“这世界上没有人是无辜的!”

马雷克扬起眉毛,“那她犯了什么罪?”

“她伤害了那个女孩。”

马雷克耸耸肩,“那又如何?我自己也伤害过她很多回,她似乎也没有抱怨。”马雷克笑了,“我想这位夫人该由奎克萨杀死。毕竟,希瑞克,你还没向我表现出你已经做好独立的准备,想必盗贼工会也不会同意。”

“你骗了我!”希瑞克大吼。随着奎克萨一步步逼近那位妇人,希瑞克意识到自己独立的机会正在一步步溜走。

“等一下。”马雷克说,抬手向奎克萨示意,然后转向希瑞克。“她该死吗?就为了让你获得自由?”

“我了解她,她是……”希瑞克摇摇头,“她是傲慢,是虚荣,是特权也是偏见。她不会把穷人和需要帮助的人放在眼里,在举手求助之前就想好要让我们去死。她既冷漠又残忍,只有在自己的脑袋被明码标价的时候才会哭喊仁慈和宽恕。我以前见过她这种人,她就是我唾弃的一切的化身。”

“她就没有任何可取之处?她没有给予爱和仁慈的能力?她还有改变自己生存方式的机会吗?”

“全部没有。”希瑞克说。

“说的真不错,”马雷克说,“但没有说服我。奎克萨,杀了她。”

妇人倒抽一口气,想要逃跑,但是奎克萨远比她更快。她还没跑几步,金发的盗贼就追上她,割开了她的喉咙。妇人倒在小巷中,奎克萨露出微笑。“也许下次吧,希瑞克。”

希瑞克盯着奎克萨的眼睛,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那一对疯狂的深渊。“我理应得到自由!”希瑞克吼道,拔出他的匕首。

“那就证明给我看,”马雷克说,“向我展现你的价值,我会给你自由作为奖赏。如果你想,我会给你一条能够安全离开这座城市的路,盗贼工会也会认可你为正式的一员。你的人生属于你自己,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希瑞克颤抖着,“我梦想过的一切。”他喃喃自语。 

“但能够梦想成真的只有你,”马雷克说,“现在当个乖小孩,杀了那里的奎克萨。”

希瑞克回头看向奎克萨,发现金发的盗贼手中握着几秒钟前还没有的武器。然而这位对手保持防卫的姿态,没有攻击的打算,看起来十分惊慌。

“拿开你的匕首,”奎克萨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他自己,“你不认识我了吗?”

希瑞克坚持立场,“我对此十分清楚。不要试图用变声来迷惑我,我知道那都是你的伎俩。”

奎克萨摇摇头,“这都是假象!”希瑞克知道自己应该认得奎克萨伪装出的声线,但他现在无法集中精力。金发的盗贼向后退了一步,“那是幻觉,希瑞克。我不知道你看到的是什么,但你面前的是我,克兰沃。”

希瑞克艰难地回忆这个名字和声音,可是他很难思考。

“你必须反抗。”奎克萨说。

“他说得对,希瑞克。”马雷克轻声说,“你必须反抗。”但马雷克的声音也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听起来就像个女人。

希瑞克一动不动,“这里有些奇怪,马雷克,我不知道你在跟我玩什么游戏,但我不在乎。希望你能遵守诺言。”说完,希瑞克冲向奎克萨。

奎克萨横跨一步避开希瑞克的第一击,后撤几步,采取守势。希瑞克有些惊讶,那根本不是奎克萨的风格,他想道。

“马上停下!”奎克萨边说边挡下希瑞克的另一次攻击。希瑞克借着格档的力量移动,手肘撞上奎克萨的脸颊。与此同时,他将匕首抛到另一只手上,捉住奎克萨的手腕,将金发盗贼的手猛然摔在墙壁上,强迫他丢掉武器。

“你的死亡能让我获得新生!”希瑞克喊道,举起他的匕首,准备杀死金发的盗贼。

“不,希瑞克,你会杀死你的朋友!”马雷克尖叫。在希瑞克将他的匕首插入对手的肩膀前,他认出了那是午夜的声音。将要倒在他剑下的不是奎克萨,而是克兰沃。

希瑞克尽可能地收回武器,但是太晚了,匕首还是没入了克兰沃的肩膀。

克兰沃将他推开,希瑞克倒在地板上,他的武器仍插在受害者的肩膀上。战士捡起他的剑走向盗贼,“原谅我。”当战士举起剑准备挥下时,希瑞克低声道。

“克尔,不要!”午夜大叫,“他能认出我们!”

战士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丢下了剑。希瑞克向后退开,看到午夜站在前一刻马雷克所站的位置,而克兰沃站在她身旁,血从受伤的肩膀上渗出。战士的脸色变得苍白。

小巷变得暗淡,逐渐消失。但奎克萨杀死的妇人尸体,那位希瑞克一旦有了机会也会杀死的女人,仍面朝下躺在土中,鲜血从她的身体下方扩散出来。希瑞克紧紧盯着她,直到她也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在看什么?”克兰沃低声问,“那里什么都没有。”午夜摇了摇头。

“对不起,克尔,我把你当成了别人。”希瑞克说道,向战士靠近。

克兰沃从肩上拔出匕首,因为出乎意料的疼痛而瑟缩。他将武器丢在希瑞克的脚边,午夜则开始帮他包扎受伤的肩膀。

“我们得去找到艾顿,”克兰沃说,“他是最后一个。”

“我可以猜到他会经历什么诱惑。”午夜说。她已经包扎好了克兰沃的伤口,英雄们冲向楼梯。

艾顿已经从分隔他和午夜的屏障处转身离开,沿着走廊前行,想看看是否有更简单的方法能让他到达障碍物另一侧的法师身旁。可现在他却发现自己正凝视着天空,遍布星辰,美丽得不可思议的天空。

星星的排列也很奇怪,艾顿仰望夜空时注意到,它们似乎在移动。

星星的确在移动,它们划过天空的速度如此之快,只来得及留下模糊的光辉。艾顿闭上眼睛,但星星没有消失,甚至在他合上的眼皮里面也在继续它们的游戏。

艾顿和星辰们共处良久。当他再度四处张望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娇嫩的玫瑰花床上,在他感官内弥漫开的香气是如此甜蜜而又柔和,让他心跳加快,思考也变得麻木。花瓣轻拂过他的手指,他忍不住露出笑容。然后他意识到,在移动的不是星星,而是他自己。

他睁开双眼,看向他的花床边缘,十多只他所见过最为美丽的生物落入眼帘。它们的长发仿佛正在燃烧,它们的身躯完美无缺,心甘情愿地让艾顿华丽的床铺依靠着它们的肩膀。

这些生物的存在令艾顿十分安心,甚至在他的身边出现一面火墙,开始向他蔓延时,他都没有畏缩。他的视线有点模糊,似乎身边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琥珀的颜色,火焰从红玫瑰跃到白玫瑰上,将它们烧得焦黑,并在最后触及牧师的肉体,他却不觉得热。火焰将他吞噬,他也并不觉得痛苦,甚至没有一丝不适。当他彻底了解自身的死亡之后,流淌在他的灵魂中的便只有爱与幸福的光辉——而他一定在很久以前就做到了这点。

尽管艾顿努力回想,但他已经想不起来他在戾墓城堡下方的走廊里和午夜分开后发生的一切了。他只是在自己的火葬堆上苏醒,然后被带来接受他永恒的奖赏。

但我是怎么死的?艾顿感到诧异。他的搬运者们变幻莫测的优美声线在他身边响起。

“他永远不会记得,”他们说,“其他人为你承担了痛苦。”

其他人?

“其他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缓和苦难,我们为你的死亡而生,由此你会重生在淑妮的国度。”

闪烁的水晶锥顶划破夜空,艾顿注意到在他面前出现的神殿。它横跨过地平线,墙壁上的晶莹图案有着令人惊异的美丽,仿佛每一位栖息于此的淑妮追随者都贡献了他们对于永恒该有的外观和边界的概念,没有任何单一的样式让这座无限宫殿变得无聊和反复,它成为了所有期待的结合。看不见的手掌指引着将这一切截然不同的图案整合成有序的集体,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创造出一个比艾顿最绚烂的梦境还要美丽的地方。

只是入口就比艾顿以往见过的任何神殿都要大,在那后方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抬他的人们带他穿过大地,数不尽的信徒在由他们欢喜的眼泪形成的水池中沐浴嬉戏,躺在岩石上享受淑妮对他们的温暖爱意。那些岩石曾是怀疑与不信,是压在他们灵魂上的重负,让他们无法与女神结合。在摆脱了生命中可怕的重担之后,他们现在才能全心全意地为淑妮奉献自己,维护她的秩序、美丽和爱情。

艾顿和抬着他的人们走过许多这样的地方,每一处的全新景色都比前一处更让艾顿觉得不知所措,他也惊讶于自己越来越能接受这些令人着迷的欢乐。直到最后,抬着他的人群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一道精铁大门之前,它闪着微光,化作一汪粼粼的水流,他穿越其中。

与艾顿刚才目睹过的奇观相比,后方只是一个小得多的房间。这个房间没有墙壁,取而代之的是四周腾空而起的剧烈火焰。柔软的水帘保护了牧师的双眼,使它们不至于被咆哮的火焰伤害,并为这个处于美丽的永恒之火中心的房间划出界线。

“喝点什么吗?”

艾顿转过身,美之女神火发淑妮正站在他的面前,两只盛满深红花蜜的玻璃杯停留在她的双手上。艾顿取过其中一杯,他发现自己的肉体也开始闪耀和淑妮一样的琥珀色光辉。

“女神。”艾顿喃喃道,跪倒在她的面前,丝毫没有洒出手里的饮料。

淑妮笑了,她有力的手臂将他扶起。当被她触摸时,艾顿感觉连呼吸都冻结在肺里,而当他站在她面前时,一股超乎想象的力量流经他的四肢。

还能呼吸,我还活着。艾顿想到,为这个发现而欣喜。

淑妮似乎能读出他的想法,“你没死,笨男孩,现在还没。我带你来这里的原因非常简单:我爱上你了。你超乎于我的所有信徒之上,你是我渴望的全部。”

艾顿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将圣杯放到唇边,感受到甜美的甘露流进他的躯体。“女神,我实在不值得——”

淑妮微笑着在他面前脱去衣服,火红的丝袍掉在地上,消失不见。艾顿低头望去,看到脚下是翻腾的云海。

“我很美,”淑妮说,“触摸我。”

艾顿往前走去,宛若身处梦中。

“真理即是美,美即是真理。拥抱我,一切你没有说出口的问题都会得到答案。”

艾顿听到某处传来警告的声音,但他未加理会,没有任何事情比这一刻更重要。他将女神抱在怀中,吻上她的嘴唇。

这个吻似乎无穷无尽,但甚至在艾顿睁开眼睛之前,他就感觉到淑妮正在改变。她轻柔的唇变得凶猛而苛求,一连串的锋利钳子似乎从她延长的下颚里伸出,要去撕裂牧师的脸庞。她的手指化作邪恶的毒蛇,缠上他的身体,威胁要将他撕成碎片。

“淑妮!”艾顿大喊。

这只生物大笑起来,手指处卷曲的毒蛇绕上艾顿的喉咙,“你配不上女神,”它说,“你冒犯了她,必须为此受罚!”

在戾墓城堡开阔的中央庭院对面,午夜、克兰沃和希瑞克盯着牧师陷入极度恐惧,被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逼到跪倒在地。

“女神原谅我!”艾顿大喊,“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赢得你的原谅,任何事都可以!”

“我们必须快点与他汇合。”午夜说。

“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庭院里响起,“你们只会死在班恩的手里!”

突然间,狂轰滥炸的幻觉向三人袭来。在仅仅十余次心跳的时间里,克兰沃被送进他儿时书籍的幻想世界中:一个史诗般的爱情故事,他在里面是被派去和一位可爱但残忍的公主结婚的外国王子,而他甘愿放弃整个王国只为和一个农村女孩私奔。午夜看到自己成为一位强大的女王,将自己的王国从穷苦和困扰中解脱。同一时间,自由且无拘无束的生活片段闪现在希瑞克眼前,一并伴有金币和种种无价之宝。但是这些英雄、权力、和自由的幻觉都没能动摇他们,英雄们仍一致冲到庭院中央。

随着英雄们的前进,挑战更加层出不穷:桑拉出现在午夜面前,要求她进行一场魔法对决,她的所有同学都站在老师身后,急切地想用自己的技巧向她挑战。希瑞克正与守护冬日之戒的寒冰生物对峙,只能无助地看着怪物向他伸出手来。克兰沃面对的是杀了他祖父的刽子手,但现在他们是为他而来。他低下头,发现自己年迈而疲惫,他想要治愈自己的状况,救赎自己枯萎的灵魂,但他失败了。

但是英雄们仍向前逼近到庭院中央和艾顿的身旁。

艾顿仍然跪着,盯着不断撕裂而又重组的天空。伪装成女神的恶魔已经离他远去,但淑妮的国度业已改变了模样。它现在依靠死亡和酷刑而立,身着长袍的人们正在奴役和折磨淑妮的信徒。

“这些都是谎言!”午夜喊道,靠近艾顿身边。

牧师转身,睁大眼睛,看到长得像午夜的某人站在自己身边——但她却穿着和折磨淑妮信徒的人相同的长袍。

“但……它是如此迷人!”艾顿说道,对午夜的话感到气恼。

“看看你的四周,”午夜说,“这才是真实!”

艾顿抬头望去,他看到女神淑妮被锁链捆在巨大的石板之上,穿长袍的人们正在将它放低,浸入一条流淌着淑妮信徒血液的鲜红河流当中。

所有穿长袍的家伙们都带着吊坠,看起来和午夜的一模一样。

“吊坠!”淑妮大叫,“那就是他们力量的来源,拿走它,我就能获得自由!”

午夜抓住艾顿的肩膀,“该死的,听我说!”

“不!”艾顿吼道,在克兰沃和希瑞克反应过来之前,牧师就带着出乎午夜预料的凶猛直冲向她。艾顿的手握住午夜的匕首,将其抽出,而午夜双脚并拢踢中艾顿的腹部,让他向后飞了出去,但匕首仍握在他的手中。艾顿的头猛然撞向地面,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午夜开始了动作,吟诵解除这一魔法的法术。在她暗暗祈祷法术不要出错的同时,吊坠上爆发出一股微小的火花;而当午夜的法术释放出一个足以包围整个庭院的魔法漩涡时,它闪出了一道眩目的蓝白色光芒。

班恩向后倒下,大声尖叫,探知之池爆炸了,里面的水变成了沸腾翻涌的血液。在戾墓城堡四周,班恩用来将这座废墟转化成他在神域里住处倒影的所有咒语,都在午夜的法术之下粉碎了。

班恩的神殿,他的新修罗场正在崩溃,他开启的传送门也关闭了。那些从班恩在神域的住处复制来的走廊和房间是如此精巧,而它们现在失去了与现实的脆弱联系,燃烧殆尽。

转瞬之间,这里就只剩下一座凡人城堡的废墟。班恩向前一扑,低声啜泣,他大脑中的一部分惊奇地发现,这些生命短暂的人类在每一天都会有不同的全新感受。

失去的感受。

不再有新修罗场了。

他最终转过身来,召唤哈克沙,他还可以收集力量来杀死密斯特拉的营救者们。但黑暗之主吃惊地发现,锁住女神的魔法锁链是空的。

密斯特拉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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