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那种技术并不完美,”贾拉索反驳,“泽莉丝主母会让我拿名为扎克纳梵的杰作冒险吗?”
“你本该抹去他的记忆,再把他交给马烈丝主母的。”高阶女祭司齐瑞回答。
“某些记忆。”贾拉索纠正道,“难道你想让他忘了他的训练?”
“你可真是令人难以忍受,贾拉索。”
“马烈丝主母不满意?”
“不。”齐瑞承认,“恰恰相反——如果关于她夜夜尖叫的那些流言的确属实的话。”
贾拉索笑了起来,马烈丝·杜垩登不知餍足的淫荡名声令他不由摇头。“另一个不能被欧布罗扎家族的心灵异能者抹去的本事。”他强调着自己的论点。
“尽管如此,我们可是额外付了钱让你从那个家族雇一名心灵异能者的。”齐瑞提醒道。
“所以我雇了一个寻求建议,在他的建议下,我重新考虑了你的要求是否明智。”贾拉索回答。
齐瑞满脸怀疑。
“他说,那种技术并不完美。”佣兵重复了之前说过的话,“如果我让心灵异能者入侵这名天才战士的思维,我可能会毁了他。冒这个风险值得吗?”
“也许的确不值得。”齐瑞说……并伸出了手。
“我得给顾问付钱。”
她动了动手指,要求他交回剩余的金币。
贾拉索咧嘴一笑,从他的魔法腰包里掏出一只小钱包递给她。
“泽莉丝主母担心我们可能不小心把一只受伤的位移兽放到了马烈丝主母家。”齐瑞承认,“如果辛弗雷斗士满脑子都是愤怒的记忆……”
“他没有,而且就算他有,那些愤怒也是针对他的新主母。”贾拉索向她保证。
齐瑞露出会意的笑容。“你听说了吗?特拉拉契家族也沦陷了。豪兹主母不幸丧命,死状惨烈。”
“对,的确有这个传言。”这句话,再加上一个狡猾的微笑,就是贾拉索给出的全部确认。她知道他理解了她的话。她知道他让扎克纳梵完成了复仇。“请让泽莉丝主母放心,扎克纳梵不需要欧布罗扎心灵异能者或夺心魔抹去他的记忆。他会好好表现的。”
“你是谁?”齐瑞·索拉林问道,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
高阶女祭司哼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相信泽莉丝主母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他深鞠一躬。
值得赞赏的是,齐瑞看起来不为所动。“如果我们还需要你,我们会再召唤你的。”她说,转身离开了。
贾拉索很高兴他如此轻松地结束了这场会面,索拉林家族显然接受了他保留扎克记忆的做法。完全是在私人层面,贾拉索并不希望消失他的记忆;在他们短暂的共同时光中,他对这名辛弗雷斗士——或者说是杜垩登斗士——产生了兴趣。
然而,在他前往布里尔林的途中,贾拉索不止一次想到,让扎克纳梵保留记忆对他自己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走进流脓蕈人,一家以拥有全城最难喝的饮品而闻名的酒馆,看见扎克纳梵正坐在他们常坐的桌边,他垂头丧气的模样更是证实了贾拉索之前的想法。
佣兵朝吧台挥手示意——和城里所有酒馆的员工一样,他们十分了解他,也十分清楚该给他上什么饮料——然后走到杜垩登家族的武技长身边。
“又被榨干了?”他问道,没等对方邀请就从桌边拉出了一张椅子,“马烈丝主母这是要杀了你啊,我的朋友。”
扎克纳梵抬眼望向佣兵。“你不是我的朋友。”
贾拉索再次朝吧台示意。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问道,“我真受伤。”
“如果我能摆脱这一切,我就让你真的受伤。”
说完,扎克纳梵将酒杯抬到唇边,从杯沿上方瞪了贾拉索一眼。佣兵又一次从那副怒容之后看出了别的东西,没那么危险的东西。
“你是太烦还是太累?”贾拉索露出狡猾的笑容。
“你似乎很感兴趣。”扎克纳梵回答,“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马烈丝试试呢?如果你还没试过的话。”
“你不介意吗?”
扎克纳梵哼了一声,佣兵知道他是真心感到不屑。
“至少还算享受吧,难道不是吗?”贾拉索追问。
扎克纳梵耸了耸肩。“她的技巧的确无可否认,而且也很少有人比她更勤奋了。”战士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他阴郁的铠甲上终于出现了裂痕。贾拉索大笑起来。
“那是为什么,我的朋友?”贾拉索问道,“你加入了一个远比辛弗雷强大的家族,它不仅得到了高阶家族的注意,还有足够的盟友确保它不会被简单铲除。你的地位会和杜垩登家族一同崛起的。马烈丝主母野心勃勃,在不久的未来就会发动战争——她之所以接纳你,正是为了你的剑……和匕首。”他挑了挑眉,扎克纳梵不禁翻了个白眼。“战斗并留下子嗣。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扎克纳梵今晚会离开杜垩登家族到臭街闲逛,喝下的这些麦酒和红酒远不及马烈丝主母酒柜里的收藏?”
“是你让我来这儿见你的。”扎克纳梵干巴巴地提醒道,“和往常一样。”
“对,对。但你为什么要来?你什么都不欠我的,还不承认我们是朋友。”
“你付钱买单。”
“啊,但就像我们刚刚讨论过的,你在杜垩登家族有更好的酒喝。我敢肯定你想要的马烈丝主母都会给,只要你不喝到意识全失,以至于无法取悦她。”
“如果真是那样,马烈丝会剥了我的皮,做成杜垩登的家旗。”扎克纳梵脱口而出,这让贾拉索找到了答案。
这是扎克纳梵第二次在提及马烈丝主母时没使用她的头衔了。他是一面“旗”,走在杜垩登家族的外侧露台上,炫耀马烈丝的最新战利品,提醒其它家族——野心勃勃的低阶家族、心怀畏惧的同级家族、冷酷无情的高阶家族——进攻杜垩登家族必将付出惨烈的代价。
然而,除了自保之外,扎克纳梵没兴趣保护杜垩登家族。贾拉索知道这点,也知道曾经的扎克纳梵同样没兴趣保护辛弗雷家族。扎克纳梵无论是对马烈丝主母还是其他人都毫无忠诚可言,缺少目标的无聊生活令他日渐消沉。他加入了一个更加稳固的家族,不像辛弗雷这种低阶家族,它并不经常和其它家族开战。在扎克纳梵看来,这绝非件好事。
贾拉索打量着面前的战士,面露微笑。他想起了扎克纳梵在为辛弗雷家族作战时的表情。那一面的扎克纳梵不会像今晚一样眉头紧锁,闷闷不乐。
酒保端上贾拉索的酒水,扎克纳梵伸手去拿,但贾拉索抓住战士的小臂,制止了他。
“别再喝了。”他说。
扎克纳梵好奇地瞪着他。
酒保刚一走,贾拉索就解释道:“我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家族——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防御弱点。只要我们足够聪明,我们就能偷偷溜进去,拿走他们的宝藏——像你这样的战士肯定想得到那些宝藏。”
“你让我和你一起去偷东西?”扎克纳梵难以置信。
“有潜在的回报。”
“也有潜在的风险。”
“你可没给我留下胆小的印象。”
这话让扎克纳梵犹豫了。“但为什么?”他问道。
“和你来这儿的原因一样。”贾拉索回答,“为了让你游走在灾难的边缘。为了让你活着。”
“巴瑞森·德安苟?”片刻之后,扎克纳梵问道,“我听说过这个家族。”
“如果我们足够幸运,也许一进去就会碰到武技长尤德占特。”贾拉索回以微笑,“这样我就能知道扎克纳梵是否和传言中一样强大了。”
贾拉索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在他的劝说下,两人很快并肩离开了流脓蕈人,扎克纳梵的心情似乎变好了很多。他目的明确,充满热情,边走边扶住胯侧剑鞘里的精致长剑。
但贾拉索知道他用不到它们。不是今晚。因为贾拉索为这场冒险付了一大笔钱。
事实证明,贾拉索的计划十分完美——或许太过完美了。但扎克纳梵并未显得失望。他们溜进巴瑞森·德安苟的领地,溜进了一座藏在有小军械库的石笋里。
他们既没触发警报也没遇到卫兵,很快就重新溜了出来。在扎克纳梵看来,他们没被任何人发现。他们算不上满载而归,一共只拿了两样东西——两把长剑——并留下了两样东西。
现在,扎克纳梵腰间挂着两把比他扔掉的长剑更好的武器,这一事实显然弥补了缺少战斗的遗憾。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两人穿过城市走向西墙,贾拉索信心十足地对他的共犯说道。扎克纳梵的新旧长剑在外观上差别不大,只有费事对它们侦测魔法的女祭司或法师——还是精通预言系魔法的那种——才能发现两把新剑的附魔要强过扎克纳梵留在巴瑞森·德安苟军械库里的两把旧剑。
“要知道,这是最好的盗窃方式。”贾拉索说,“受害者始终一无所知。”
扎克纳梵耸了耸肩。“风险不小,回报有限。”
贾拉索点头同意,但内心之中,他显然不敢苟同。他所获得的回报并不是扎克纳梵现在的长剑,而是他和这名神秘有趣、武艺高超的战士之间越来越深的羁绊。
当然,那两把剑本身也是好剑。
他将扎克纳梵留在杜垩登家族露台下方的高墙面前。
“半个十天后?”贾拉索问道,为他们的下次会面定下时间。战士点了点头——在贾拉索看来,他热情十足。
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又见了几次,大部分时间不是喝酒就是在吧台玩游戏,又或是在流脓蕈人的诸多小型卧室里和可爱的床伴一起寻欢作乐。有一次,扎克纳梵参加了一场酒馆斗殴;还有一次,贾拉索带他展开了一场侦查冒险,两人差点被某个统治家族的女祭司在她们私人领地里被抓个现行。
扎克纳梵的生活变成了一场游戏,属于他的游戏,令他十分开心。每一次和武技长的新会面都让流民充满期待。
直到下一次约好的会面为止——佣兵自信满满地走进流脓蕈人,却发现扎克纳梵的座位上空无一人。当晚,酒店的氛围似乎十分凝重,贾拉索靠近吧台时,酒保递给了他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
“我不想引起这么多注意,贾拉索大师。”流脓蕈人的酒保说道,“我们都是。”
贾拉索揭开封蜡——那是杜垩登家族的家徽——刚要展开羊皮纸,却又立即停了下来,取出一根法杖对它施展了一个解除魔法。他顿了顿,为了保险起见,他又多用了几次法杖解除魔法的能力。
他向他的酒保朋友斜了一眼,走到房间最远处的角落里,和其他人拉开距离。他缓缓打开了羊皮纸。
纸上的确设有陷阱,某个阴险的法师在上面写下了一被阅读就会爆炸的咒文。贾拉索靠着他的多疑天性——和那把价格高昂的魔杖——解除了魔法。
大部分魔法。
一团火焰扑面而来,他试图躲闪,差一点儿就从火焰下方躲了过去。火焰燎过他头皮和头发,等他直起身来,他的头发依然没能熄灭。附近的一名酒客好心往他仍在闷燃的头发上扔了一杯酒,但那杯酒显然度数太高,一个小火球在贾拉索的头顶冒了出来。
好在酒保提着一壶水及时赶到,结束了危机——只除了贾拉索烧焦的头发。
流脓蕈人爆发出一阵欢呼和大笑,贾拉索深鞠一躬,仿佛这一切都是一场娱乐酒客的表演。他感到头顶一阵灼痛,却努力不表现出来。
他用力眨了眨眼,将目光击中在羊皮纸上。经过这么大的波折,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
立即来主母马烈丝·杜垩登的庭院见她!
“今天可不是你的好日子啊,流民。”酒保从他肩膀上方探出头来,“看来有些事儿的麻烦大过好处。”
贾拉索想起了扎克纳梵,不由摇头。“另外一些则不然。”他回答。他离开酒馆往杜垩登家族走去,中途又转向爪裂谷。他需要一点儿时间。他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有一件事似乎可以确定:马烈丝主母并不开心。
然而当务之急在于:贾拉索需要一些治疗药膏和一面镜子——他亟需打理一下他被烧了一半的头发!他穿过爪裂谷下方的复杂迷宫,径直来到他的私人房间。他端详着他那头完美白发的残骸,深深叹了口气。它们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复原如初了——很可能还要花上一大笔钱,因为能治疗严重烧伤的施法者并不便宜。
接着,下意识地,他做出了相反的选择。多年以来,贾拉索一直把除了头顶的头发都剃得精光,既是为了强调他高耸的发型,也是因为他喜欢自己优美的脑袋。
那就这样吧——这样更好。
他手腕一抖,从腰带上的暗格里抽出一把小刀,开始小心翼翼地修剪剩余的白发,只在头颅中央留下细细一条,从前额延伸到后脑。他又从他的易容工具里翻出一些深色的彩妆,掩盖他依然刺痛的伤口。再次望向镜子时,贾拉索不仅没有畏缩,反而觉得自己发型精美,充满异域风情。
“好极了。”他对自己称赞道,然后花了片刻功夫思索着面前的选择,确定了接下了的行动。
他大着胆子去了杜垩登家族。
“看来你是——曾经是——辛弗雷家族的人了?”贾拉索被带到她面前后,主母马烈丝·杜垩登问道。
“不是,好女士。”他回答,优雅地深鞠一躬。
“那你是怎么认识我家武技长的?”她质问。她身边站着几名怒气冲冲的卓尔,其中也包括身材高大的女祭司布里莎。她站得更近,看起来仿佛徒手就能把贾拉索掰成两半儿。
贾拉索向她得意一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一脸调侃。然后他答道:“是我把他从战场上带给你的。或者说,我代表的是索拉林家族的泽莉丝主母。”
令他觉得颇为好笑的是,这话在聚集一处的杜垩登族人之间掀起一片骚乱。所有卓尔都面面相觑,想知道傲慢的马烈丝主母是否终于陷入了难以脱身的泥潭。马烈丝却一派泰然。她舒服靠坐在她的王座里,紧盯着下方的贾拉索,不为所动。
“很好——你把他带给了我。但我付的可不是半个扎克纳梵的价。”她说,“尽管如此,你似乎觉得我们可以分享他。”她十指相抵,将双手抬到她美艳绝伦的精致五官前。
“我的女士——”贾拉索刚要开口。
“我没允许你说话。”她说。
“我只想回答您的问题。”
“我没问你任何问题。”
贾拉索抬起双手,一时闭上了嘴。
“你是谁?”她问道。
他没回答。
“这是个问题。”她指出。
“我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如果我实话实说,答案将远比您以为的复杂。”
“你是索拉林的人?”
贾拉索大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没有家族,但又属于所有需要我提供服务的家族。我叫贾——”
“一个无家可归的佣兵,却想玩弄魔索布莱的主母。令人作呕。”布里莎说道。
“达耶特佣兵团就是我的家族。”贾拉索澄清道,“杜垩登家族最好和它——”
“那又是什么?”马烈丝主母似乎不以为然,“你又是谁?说具体点儿。”
“我是在主母泽莉丝·索拉林的要求和酬谢下给了你扎克纳梵的人。”贾拉索快速重复道,以免再次被打断。
“你只是个区区男性而已。”马烈丝警告道,“永远别忘了,贾……?”
“贾拉索。”他再次深鞠一躬,“混乱的卑微仆人,竭尽全力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刺激。”
“你不会喜欢我给你的刺激。”危险的马烈丝对他保证。她向身侧点头示意,一道帘子随之敞开,露出闷闷不乐的扎克纳梵。“你觉得你能不能打过这名被我纳为床伴的杰出战士?如果我让他杀了你,他就会这么做。”
贾拉索耸了耸肩。
“真有自信。”马烈丝主母自言自语,“如果他不仅身材巨大,还有八条咔哒作响的腿,你又有几分胜算?”
“他?”贾拉索问道,指的是扎克纳梵,“不,你不会这么做,罗丝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小心你的措辞。”王座旁边的高大女祭司发出怒吼,马烈丝双眼圆睁。
“我不害怕我自己的话。”他轻浮地说。他指向自己的朋友。“他是个出类拔萃的战士,我敢说他肯定受到了罗丝的祝福。”贾拉索发现他的话令扎克纳梵不由畏缩,他试图掩饰,却没能成功。尽管如此,贾拉索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你不会这么浪费他的。”
“你最好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马烈丝警告道,“你和你那群无家可归的废物应该铭记于心,我正在看着你们。你再也别想见到扎克纳梵·杜垩登了,流民,除非是在你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刻。”
“好的,主母。”贾拉索再次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他觉得现在是他离开的时候了,因此他就离开了。
“为什么?”身材矮小的主母如此问道。他们是魔索布莱最奇怪的家族,却十分强大,因为他们对其他卓尔来说完全是个谜。克约·欧丹是欧布罗扎家族的统治者,她的力量来自于一种鲜为人知的心灵魔法,一种为灵吸怪所熟知的技艺。就算魔索布莱真有任何可以使用心灵魔法却又不属于欧布罗扎家族的卓尔,贾拉索也并不知情。这就是他今天之所以出现在克约主母面前的原因。
他耸了耸肩,仿佛没能理解这个问题。
“你可不是会在这种小事上欠下人情的人。”主母澄清道,“还有,你的头发怎么了?”
贾拉索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秃了一大片的头皮,但动作很轻,因为他不想摸乱那些掩盖伤痕的彩妆。“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克约回答,“这个奇怪的发型适合奇怪的贾拉索。”
“很多人觉得欧布罗扎家族才是最奇怪的。”
“所以他们害怕我们!”克约大笑一声。
贾拉索也笑了起来,但他太过紧张,不敢分神。“你成功了吗?”
“你要知道,我必须小心行事。”她回答,“入侵一个卓尔的家等于向其宣战。”
“所以我才来找你。因为你的入侵不会被发现。”
“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发现,贾拉索,你最好记住这点。但没错,我通过扎克纳梵的双眼看见了杜垩登家族内部的景象。你猜对了,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贾拉索长叹一声。
“就连和她上床时,他也在想着杀人。”克约主母解释道,“把每次抽送都想象成一把刺向那个女巫的匕首。”
他想起他曾用同样的比喻调侃过扎克纳梵,不由暗暗畏缩。
“他被困住了。”贾拉索轻喃,更多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和克约说话,“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漫无目的,令人作呕。”他挥开思绪,望向主母。后者正紧盯着他,看起来心领神会、兴致盎然。
“你打算针对这个问题做点儿什么。”克约评论道,“要小心,因为马烈丝主母性烈如火,总是不想清楚后果就冲动行事。”她顿了顿,狡猾地看着他。“啊,但你不打算和马烈丝主母辩论,对吧?”
“我知道有人能更好地解决这件事。”贾拉索承认。
“等你见到班瑞主母,帮我向她问个好。”欧布罗扎家族的主母假惺惺地说。
贾拉索点了点头,用一个灿烂的笑容回应克约的冷笑。他知道对方十分痛恨班瑞主母,也知道她的确希望贾拉索能帮她在危险的班瑞面前美言几句。
这就是魔索布莱的网,变幻不定,闪闪发光,等待不够小心的猎物陷身其中。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贾拉索没忘,但也没贸然行动。他不能因为这件事主动去找他的赞助人,因为牵扯的东西太多,他难以评估主母杜垩登·马烈丝会构成多大威胁。他没法让班瑞主母卖他人情。这不是魔索布莱的运作方式。他必须给出理由并将自己的需要涵盖其中。终于,机会来了,他接到了班瑞家族代表的召唤,命令他为班瑞主母提供服务。这是个简单直接的任务,贾拉索及其手下以前也干过好几次:他将前往卓尔城市契德纳萨,刺杀一名在罗丝侍女耳边说班瑞家族坏话的女祭司。
他本想立即召集阿拉瑟斯和另外几名擅长这一邪恶任务的手下。班瑞主母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找过他了,他绝不能让她久等。达耶特佣兵团的未来都取决于伊冯娜尔主母的决定,而她从不以仁慈著称。
然而,这就是能让他得偿所愿的机会。贾拉索如此告诉自己,独自冲向班瑞家族。他们都认识他,因此他得到了接见……在装备精良的强大卫兵的环绕下。
“我已经接到了您的命令,正在准备出发。”贾拉索在魔索布莱的伟大主母的王座前解释道。
“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她冷冷反问。
“来乞求您的帮助。”
“需要我提醒你吗?让你活着就是我给你的帮助。”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毕恭毕敬地深鞠一躬。他平常总是神气活现,但在不朽者伊冯娜尔面前,那份自信消失得无形无踪。
“我-我活着,以便为您效力。”
“你只为贾拉索效力,别无其它。”她答道,却笑了一声,这让贾拉索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有时候你还是挺有用的,所以我才任由你摆弄你那个由罪犯组成的小团伙。”
贾拉索调整着重心。“我希望能得到私下接见。”他说,并不觉得对方会答应他的要求。
但令他惊讶的是——可能也令房间中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班瑞主母用力拍了拍手,遣散了会见室里的所有守卫和所有贵族。他们什么都没问,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房间。
贾拉索站在全世界最强大的卓尔面前,却觉得比被一群班瑞贵族——女祭司、法师,甚至还有伟大的武技长丹卓——和手持残忍武器的士兵们包围时更加紧张了。
他看着她,打量着她得意洋洋的脸,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她早就知道遣退旁人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她在提醒贾拉索,她不需要他们;她在明确无误地告诉他,她对他没有丝毫畏惧。
佣兵垂下目光,无声地笑了起来,从女人的自信中获得了力量。如果她不怕他——她也的确不该怕他,因为他本就打算为她效力——那么,也许她会认真听他说话。
“告诉我,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小忙……别让我觉得无聊。”她说。
“我希望你能给我个盟友,参加这次你布置给我的任务。”他说。
班瑞主母嗤之以鼻,音量和语气明显是在告诉贾拉索,她突然觉得将他折磨致死才更有意思。
他怀疑她用魔法手段向他脑海中投射了这些黑暗转念。有了他的眼罩,这种事本不该发生,但他面前的可是魔索布莱的执政主母本人。
在她凌厉的目光下,他只觉得浑身赤裸、毫无防备。
但他一向以厚颜无耻著称,因此他试图挽回场面。“我之所以这么请求,只是因为这能让我更好地为您提供服务。”
“这儿只有两个人。”伟大的班瑞回答,“两个人都不相信你刚刚的话。”
“说得好,主母。”
“你离浪费我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贾拉索。”
他咽了口唾沫。“有名战士,头号战士,我想栽培他。”贾拉索说,“我想让他和我一起去契德纳萨,他是个战斗好手,我敢说连武技长丹卓都听过他的大名。”
“带个法师。”
“我更想带个武技大师。”
班瑞主母嗤之以鼻。“丹卓在班瑞家族中权力低微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他已经是全魔索布莱最好的武技长了。”
贾拉索觉得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某个高大战士对这一排名想必不敢苟同,但他明智地没有说出口来。
“扎克纳梵,马烈丝·杜垩登的新玩具。”班瑞主母怒气冲冲地猜测道,“你说的是辛弗雷家族曾经的头号战士,扎克纳梵。你的想法真是容易看穿,就和你眼睛上的那个可笑玩意儿一样。”
贾拉索用力咽了口唾沫。
“那家伙对你有什么用,贾拉索?”班瑞主母问道,在座位上向前倾身,一侧肘弯撑住膝盖,手指扶着下颌,似乎兴致盎然。
贾拉索无言以对,只能耸了耸肩。
班瑞主母哼了一声,挥手示意他离开。很显然是得到了某种魔法暗示,班瑞贵族和班瑞守卫重新走进房间。
贾拉索每退一步都在不住鞠躬,直到他退出大厅为止。他一秒也没在魔索布莱第一家族的领地上耽搁。他会去准备他的狩猎小队——他突然清晰地意识到他最好别搞砸这个由班瑞主母摆在他面前的任务。
***
“你在烦恼些什么?”贾拉索走后不久,班瑞主母对她的次子武技长丹卓说道。
“没什么,主母。”丹卓老实回答,边说边反复鞠躬,显然不想让主母觉得他心怀不满。
“你不太喜欢贾拉索。”她说道。她扫视着她的儿女,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样。他们为什么要喜欢这名无家可归的流民?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班瑞家族高高在上,将这种任务交给佣兵来干本身就已经够糟了——为什么不由他们自己前往契德纳萨刺杀那名胆敢诽谤不朽者伊冯娜尔的女祭司?——更何况还是交给了一个由男性领导,成员也大多是男性的佣兵团。
“如果这个佣兵团——达耶特佣兵团——发展得好,我们就能集中精力去干那些更重要的事。”她对丹卓说。对他们所有人说。
“如果他令您失望,我会很乐意杀了他。”丹卓再次鞠躬。
伊冯娜尔的老脸因此而露出微笑。丹卓显然是将这当成了赞赏——特别是她又添了一句:“我相信你会的。”
但这不是她微笑的原因。她的儿女,无论是丹卓还是伟大的贡夫,亦或是高阶女祭司崔尔、昆舍尔或索安图……他们谁都不知道。就连贾拉索也不知道。
除了伊冯娜尔,整座城市或许只有两个人知道真相。如果她们提起这件事,她们必将招致罗丝本人的怒火。
贾拉索是伊冯娜尔的儿子,她本应依照惯例在他出生后立即献祭的第三子。
***
第二天夜里,就在他准备离开魔索布莱之前,贾拉索接到了杜垩登家族的召唤。他不知该期待些什么,因此,当他发现自己既不能进门也无需会见邪恶的马烈丝主母的时候,他不由松了一口气。
相反,扎克纳梵出现在了前院露台上,他飘落在地,迎上佣兵。
“我的马烈丝主母似乎突然对达耶特佣兵团产生了敬意。”武技长无不赞赏地笑了起来,“在那之前,她的食人魔女儿刚和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伊娃安·班瑞谈过一番。”
“我也试着这么告诉她来着。”贾拉索无辜地说道。他动身离开,扎克纳梵走在他身旁。
“作为让我放风的条件,我今晚必须和谁交手?”
“你想和谁交手就和谁交手,我猜。”贾拉索哼了一声,“至于我自己,我要去臭街来点儿难喝的红酒,再来点儿更难喝的麦酒,然后睡个我能找到的最丑的女人。”
“为什么?”
“所谓的烈酒只是不够稀罕,不是只有傲慢蠢货才能喝上的存货。”贾拉索解释道,“所谓的丑女则只是太过普通而已。而这正是他们的魅力,因为他们是真的够劲儿,真的名副其实。而我要的就是那种劲儿。” 扎克纳梵摇了摇头,嘀咕着说出了自己的愿望——不,自己的需要——他也需要这样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