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他们在哪儿?”扎克纳梵在烧焦的门边问道——他把这扇门有装回到了酒馆的空壳上。在他身后,贾拉索和阿拉瑟斯·胡恩和四名卓尔俘虏坐在一起,四人都被贾拉索的腰带变成的魔法绳索绑得结结实实。他们的嘴也被塞住了,只除了一个,扎克纳梵用剑柄敲晕的那个。
“附近的所有人肯定都看见了火球,无论是这一层还是上下两层。”扎克纳梵追问。
“肯定。”阿拉瑟斯·胡恩回答。
“所以他们在哪儿?”
“谁?”
“旁观者。”
“躲起来了——明智之举。”
“那城市守卫呢?”
“哦,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阿拉瑟斯向他保证,“显然是从上面过来。不但行动迅速,而且数量惊人。在这座蛛网织成的城市里,没有比火球更能招来卫兵的东西了。”
“我们马上就走。”说着,贾拉索站起身来。他望向那名已经恢复了足够神智的卓尔。“我们不打算杀你。”他说,对方惊疑不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觉得你的两个朋友还能活下来了。”
门边的扎克纳梵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切。贾拉索留下了目击者。的确,这群卓尔是挑起战斗的一方,但在契德纳萨的执政主母和执政议会面前,他们显然不会承认这点。
“祝你好运。”贾拉索继续说道,“如果扎维尔家族陷落,而你变得无家可归,记住达耶特佣兵团的名字。”
“如果我的家族逃过一劫,我是否还该记住那个名字,流民?”战俘粗鲁反问。
“哦,记住它。”贾拉索说道,“还要记住,我们三个就击败了你们六个外加一大群熊地精。这还是在你们无故挑起战斗,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所以没错,永远记住,你们被不到你们人数一半的敌人打得有多狼狈。还要记住,达耶特佣兵团的人数比扎维尔家族更多,就像魔索布莱的人口比契德纳萨更多一样。”
说完,佣兵头子带着阿拉瑟斯·胡恩走向大门,推倒门板,走出被烧毁的酒馆。
如果他们活了下来,我们和扎维尔家族就有更多仗要打了。扎克纳梵对两人比划道。
等他们返回家族,我们早就离开了这座城市。贾拉索回答。
“现在去哪儿?”阿拉瑟斯·胡恩问道。
当然是扎维尔家族,而且要赶在城市守卫下来之前,赶在席瓦主母意识到我们既没逃跑、也没在战斗中受伤或丧命之前。
他指向峡谷对面的三层下方,一座小瀑布的右侧。
“你准备好另一场战斗了吗?”他轻声询问。
“我们最好已经准备就绪!”阿拉瑟斯·胡恩突然发话。两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明白了他这么说的原因。全副武装的卓尔士兵——有些还拿着罗丝女祭司的蛇首鞭——骑着魔法战蛛向他们赶来。这群蜘蛛穿行在高层蛛网上,吐丝器里拉出蛛丝,垂向下层。
“没有战斗。”贾拉索对二人说道,然后以身作则拔腿就跑。他的两名同伴紧随其后。
他们几乎没遇到其他卓尔,看来阿拉瑟斯·胡恩说得没错,附近的人已经全都躲起来了。三人穿过一个坐落在峡谷侧墙凹室里的市场,就连这里也空空荡荡,只有一两个商人从货车后面紧张地打量着他们。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贾拉索说。
“这里只有一条路。”阿拉瑟斯·胡恩反驳道,“附近也只有一条通往上层的坡道,从那儿再往上还是只有一条路。你让我们怎么走?”
扎克纳梵跑到平台边缘,仿佛想要一跃而下。他沿着平台继续奔跑,长剑拖在身边,离崖边只有一指距离,几乎切进蛛网。摩擦拖慢了他的速度,令他落在后方。另外两人好奇地转过头来。
“跑!”他对二人叫道,然后猛然停住脚步,长剑高举,狠狠砸在蛛网斜坡的边缘。
“他在干什么?”阿拉瑟斯·胡恩问道。没等贾拉索回答,扎克纳梵弯腰捡起被他砍断的蛛丝,紧紧抓住这条临时滑索,一跃而起。
在他体重的拉扯下,蛛丝从蛛网上剥离开来,如同撕裂的布料,带着他荡出视野。
“什么?”阿拉瑟斯·胡恩目瞪口呆,“他……”
“我和你说过,他就是这样。”贾拉索骄傲地说,然后他们继续狂奔。
扎克纳梵这一击的力度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他如释重负的是,他对蛛网强度和完整性的猜测同样准确无误。
他荡下平台,控制着下坠的速度。蛛丝匀速剥离,将他越放越低,放到下一层之下。他希望自己能被放到两层之下的地面上,却差了少许距离,于是扭转蛛丝,落向一座大型建筑的房顶。这座建筑用蘑菇杆和虫茧建成,似乎是另一间酒馆,也可能是某种公共休息室。
许多双眼睛注视着他,好奇的卓尔纷纷抬头观望。
他放开蛛丝,自由下坠,在他预计的落脚点上召唤出一团黑暗。他落进黑暗之中,重重坠地,努力保持平衡。他没有任何犯错的空间。他将落脚点的地形牢牢记在心底,在黑暗结界内挪到屋顶的后侧边缘,然后翻下屋顶,落在建筑和崖壁之间。幸运的是,他在那儿找到了一扇后门,当即推门而入。不出所料,建筑里的人正争相往外跑,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骚乱。
扎克纳梵镇静地穿过一个个小房间和一条条窄走廊,跟在一群黑暗精灵身后出了门,所有看到他的人只觉得他和其他酒客一样被屋顶上突如其来的巨响吓了一跳。
他迅速融入四处闲逛的人群之中,然后穿过集市,转过屋脚,走向最近处那座通往裂谷对面的桥。
他回头看了好几次,希望能找到贾拉索,却一无所获。
但他记得佣兵的话,知道该前往何处。此时的扎维尔家族可谓不堪一击。
“你去下面那层,我去裂谷对面。”靠近斜坡时,贾拉索对阿拉瑟斯·胡恩说道。
流民点了点头,或者说试图这么做,因为就在此时,四片石板突然出现在他头顶,水平悬在半空,跟着他移动了一小段距离,沿着看不见的门轴折向下方,聚拢在震惊的卓尔周围,形成一具石棺,顶部和底部也合了起来。它静止片刻,随着一声钝响翻倒在地,石棺里,突如其来的冲击令卓尔流民不由闷哼。
贾拉索认识这个法术——只有技艺高超的高阶女祭司才能像这样凭空造出监牢。
他们有麻烦了。
士兵冲上前方的坡道,他别无选择。贾拉索跑向平台,一跃而起,想等靠近地面后再用浮空魔法打断下坠的惯性。
但他还没越过平台就知道自己被困住了。骑手坐在蜘蛛上,蜘蛛纷纷转过身来,面向平台后方的崖壁。
在贾拉索周围吐出蛛丝。
佣兵下意识地抓起一根可以驱散魔法蛛网的魔杖,然后又想起了他的便携洞,开始思索怎么用它逃出生天。无数选择在他脑中飞旋,他努力寻找着逃跑的方法。但最后,他放弃了。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和阿拉瑟斯一样。
他只希望扎克纳梵还是自由的。
无数目光越过裂谷,望向闷燃的废墟和上层平台的混乱。扎克纳梵乐见于此——这群卓尔充满警惕,让他们的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总比被他们看见他现在的模样好。他正匆匆穿过这层蛛网,坚定不移地奔向贾拉索之前就告诉了他位置的扎维尔家族。
用瀑布作为路标,他直奔目标,很快来到扎维尔家族面前。
他担心他还是不够快,因为扎维尔家族刚一映入视野,他就看见家族守卫正在和一支卓尔小队争论着什么。这支小队由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法师组成,领队的是一群女祭司。
扎克纳梵听见一人几次提到执政议会的名号,意识到他们是来调查之前的刺杀行动的。和魔索布莱一样,契德纳萨并不禁止谋杀,只禁止暴露行踪的谋杀企图。
扎克纳梵溜进家族侧面的一条小巷。正门的冲突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涉多于争斗——必然如此,因为找上扎维尔家族的小队显然来自某个由高阶家族组成的庞大联盟。
面对如此棘手的麻烦,扎维尔守卫根本顾不上悄无声息的入侵者。武技长翻墙而过,相信自己已经正确发现了这片区域的两座哨岗,并在它们的正中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潜入点。
他穿过低垂的蛛网,绕过高墙,融入阴影,来到大门内的家族侧墙下,轻松得不可思议。他钻了进去,在裂谷石墙中的隧道里悄然前行,拔出武器准备作战。
他试着在脑海中勾勒出可能的建筑平面图——要是贾拉索之前给过他一份就好了——他只希望契德纳萨的家族拥有和魔索布莱的家族类似的内部布局。他根据步数判断他在墙里走了多远,认为王座大厅的位置很可能还要更深。
他走进一扇门,来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大客厅。他顾不上感慨自己的好运,而是继续前进,沿着走廊深入家族腹地。
他路过了两个有人的房间,但脚下一刻不停,因为房间里说话的人并不像是主母。
转过一个弯,走进一条低矮狭窄的支路隧道,他来到了一片较为开阔的区域,尽头是一扇华丽的双开大门,上面刻有蜘蛛神后的浮雕。他立即意识到他终于找到了王座大厅。
门上很可能带有防护——重重防护。他对付不了它们,只能利用速度的优势。
他冲进大门,俯身滚翻,滚了一圈又一圈,仿佛烈焰和闪电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他站起身来,毫发无伤,看见震惊的守卫站在房间两侧,还有两名年轻女性。尽管穿着女祭司的服饰,她们只比女孩儿略大一点儿。两人惊呼着退向房间中央的祭坛高台两侧。
一名成年女祭司跪在祭坛前方,头颅低垂。祭坛两侧的蛛网闪烁着微光,她的银发在魔法光芒中闪闪发亮。
他还看见了两个魔法护卫——一对儿小型翠玉蜘蛛。令他惊讶的是,威胁近在眼前,毫无防备的主母随时可能丧命,它们却没被激活。
“她不在这儿。”跪在祭坛前方的女性头也不回地说。
她是在和他说话吗?
守卫一动不动;蜘蛛也没向他冲来。这一切都不太对劲。
他双剑出鞘,缓缓踱向跪拜的女性。不可思议的是,她挥了挥手,将两名年轻女孩儿赶到一旁,并未阻止他靠近。
“扎维尔主母已经走了。”扎克纳梵的长剑抵上她的脖子后方,她说道,“她不会回来了。”
“你又是谁?”他问道,“她在哪儿?”
“快滚!”女祭司怒斥,却不是让他滚。年轻女性和士兵匆匆走出房间。
女人缓缓起身,转向杀手。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也并不反对你的计划。”她说。
“即便我的计划是杀了你?”
“你没理由杀我。”她自信满满,“席瓦主母已经不在了,我会和你的雇主保持良好关系,发展壮大。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如果你真的用上你的剑,我猜执政主母班瑞不会开心的。”
“我该相信一名高阶女祭司的话吗?”
“我是斯普林娜,席瓦的女儿,杀手,我很快就会成为扎维尔主母。”
“我知道你是谁。”扎克纳梵回答,认出她曾出现在他和奥芮·萨纳德拉的会面里,“你会成为主母?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我杀了你。”
“真的?我向你保证,你的佣兵同伴会为此付出巨大代价。而且也许你也该想想,杀了我很可能没你以为的那么容易。”
他当然考虑过第二点。任何强大的女祭司都不会像现在看起来这么好杀。实际上,她表面上的脆弱恰恰正是扎克纳梵犹豫的原因。
没错,他十分确信,正是面前的女祭司出卖了席瓦主母,揭发了她在蜡融妖侍女耳边侮辱班瑞主母的母亲。这个老谋深算的女巫为了权力而陷害了自己的母亲——在卓尔之中司空见惯,在扎克纳梵看来却不可原谅。扎克纳梵对她恨之入骨,对她们全都恨之入骨,毫无疑问,他还是想要杀了她——他想要杀了每一个服侍罗丝的女祭司。
但他知道他在贾拉索手下的责任,于是收剑入鞘。
“明智的选择。”她说。
阿拉瑟斯·胡恩靠着天然洞穴的石墙,双手高举过头,一副镣铐将他钉在墙上。魔法镣铐,没有可以撬开的锁眼,没有逃脱的可能——除非他自断双手。
哦对了,也没有用来自断双手的刀。
就算他设法摆脱了镣铐,他又能去哪儿?他被困在石棺里带到了这个黑暗之地——他猜是契德纳萨周围的裂谷崖壁内侧,但也只是猜测而已——然后被随随便便扔进了坑里。手弩的箭矢向他射来,刺痛折磨着他,直到他脱光衣服,将所有装备都交给他的抓捕者为止。
他们将他拖过来,留下他独自一人,镣铐加身。四周是微弱的魔法光芒,他被迫望向那些游移不定的阴影,精神紧绷。还不如一片漆黑。他暗忖。
他还没尝到多头蛇首鞭的灼痛,周围也没有女祭司留下的痛苦徽记或绝望徽记,它们本能在孤独中瓦解他的意志。他并不指望契德纳萨的主母在折磨之道上输给魔索布莱的主母;他的抓捕者们离开时,他曾不止一次听见他们嘟囔着说出“蛛化卓尔”一词。
他会有何下场?变成八条腿的怪物,一半是卓尔,一半是蜘蛛,陷入永远的煎熬?
阿拉瑟斯只能希望他还有的拖延。但在想到这点的同时,流民不由摇起脑袋。就算消息传回魔索布莱,传到班瑞主母耳中,她会保护他吗?
念及于此,流民不由长叹,他怀疑强大的班瑞不会为他这种货色浪费一个子儿,更不会动用任何政治资源。或许他们会为了贾拉索这么做——显而易见,他会自由离开这个不知是哪儿的地方,比他来时的状态更好——但不是阿拉瑟斯·胡恩。
流民试图咽下心中的苦涩。贾拉索救了他,他不停提醒自己。几十年前,他的小家族被消灭殆尽,只有阿拉瑟斯和另外几人逃过一劫。但存活不意味着生活,仅剩的胡恩族人过得苦不堪言,只能在危机四伏的臭街里勉强求生。在那种地方,他们就算没有死于谋杀,迟早也会染上恶疾。一些胡恩遗民加入了另一个名为欧兹尔的低阶家族,找到了出路,但欧兹尔·胡恩家族没有阿拉瑟斯的容身之地——他曾在几年前暗杀了一名欧兹尔贵族。
他只能继续留在臭街,直到贾拉索在二十年前找上他为止。找上他,和他交了朋友,让他和另外三名胡恩遗民加入了他不知怎么建立的兄弟会,但值得注意的是,它的建立得到了伟大的执政主母班瑞的祝福。他们的友谊持续至今——阿拉瑟斯·胡恩深知,这一事实本身在魔索布莱就已经可谓非同小可——对彼此的信任也与日预增。他们有如手足,而且不是卓尔概念中的手足:在卓尔的概念里,这一关系通常意味着竞争、嫉妒、自相残杀并从中获利。
但现在,蜘蛛神后无可避免的插到他们中间,在这个的地方,阿拉瑟斯·胡恩不得不竭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继续寄望于贾拉索的忠诚,相信它能经得起严峻考验。
前提是贾拉索还活着, 而且还得对眼下的局面拥有一定控制力。
流民又叹了口气,杂技般向上翻身。他双肩倒转,两脚抬至头顶,踩住墙面,在镣铐允许的限度内挺直身体,用尽全力蹬离墙壁。
毫无效果。他两腕生疼,赤裸的脚底也开始流血,魔法镣铐却纹丝不动。
他翻落原地养精蓄锐,潜心静气,试图在心中找到一片空明,以免被恐惧和苦涩所吞噬。
他将周围的一切隔绝在外,将物质世界隔绝在外,因此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终于——是一天还是三天?——黑暗中的扰动打断了他强行获得的冥想。
他睁大双眼,看见人影闪动,希望来的是贾拉索。但来的是三名卓尔,他由内而外一阵畏缩。那是两名男性守卫和一名女祭司,她衣袍华美,夸张的高领竖在脑袋后方,可见地位不低。
她径直走到他面前,紧盯着他抬起一只手来。她舞动手指,轻柔吟唱。一名守卫来到她身边,将一包东西扔到他面前。
阿拉瑟斯·胡恩做好准备,以为会可怕的魔法剧痛会向他袭来。恰恰相反,突然之间,他的双臂垂落身侧。魔法镣铐就这么打开了。
女祭司向他面前的包裹挥手示意。
阿拉瑟斯·胡恩怀疑地看着她,低头扫了眼包裹,又再次对上她的双眼。
“我们该走了。”她厉声说道,下巴指向那包东西。从她的口吻判断,她所说的“我们”显然也包括阿拉瑟斯·胡恩。
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流民弯腰打开裹在外面的毛毯,不由双眼圆睁。里面是他的装备——所有装备,包括武器在内。
甚至也包括几瓶毒药。
“纳萨德拉家族有令,你不是契德纳萨的囚犯。”女祭司解释道,“快穿上,跟我们走。”
“贾拉索。”阿拉瑟斯·胡恩感激地嘀咕道,穿上了衣服。
很快,他们离开隧道,来到契德纳萨的中间层。但他们并未向上攀爬,前往伟大的纳萨德拉家族所在的区域,而是一层一层越走越低,来到裂谷谷地,城市的出口附近。
他们是打算让他自由进入开阔的幽暗地域吗?
不是。他们带着他走向V形裂谷外侧的崖壁,一名守卫打开一扇秘门。秘门设计精巧,和天然岩石融为一体。女祭司带着阿拉瑟斯·胡恩钻进窄门,穿过一条同样狭窄的隧道,两名男性守卫留在门外。
在紫色光球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一个舒适的房间,地上散落着大型靠枕。一面墙边有一个放着水晶高脚杯的架子,架子上方有一道搁板,摆满各种花里胡哨的小瓶。
就在阿拉瑟斯·胡恩四处张望时,女祭司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令他双臂大张。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施展法术,一股暖意涌过全身,消除了镣铐留下的伤痛。
“我接受你的歉意。”他狡猾地说。
女祭司笑出了声,半是厌恶半是忍俊不禁。她从他身边走开,给自己倒了杯酒。
“我们要在这儿安家吗?”阿拉瑟斯·胡恩调侃道,“那些枕头看起来挺软的。”
“我想上你就上你,想不上就不上。”女祭司说,“你没有选择也没有权力,愚蠢的外来者。我这么做完全是因为纳萨德拉执政主母的命令,别想多了。”
“也是罗丝女士的命令,显而易见。”阿拉瑟斯·胡恩深鞠一躬。起身之前,他听见房间后方传来岩石摩擦声,于是转头望去,看见墙上滑开了一块。
另一名女祭司走进房间,服饰高雅,气质尊贵。阿拉瑟斯·胡恩望向他的拯救者,看见她垂下头颅,放低视线,于是自己也如法效仿。
在这个姿势里,他壮着胆子望向新来的女祭司身后,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房间。
阿拉瑟斯·胡恩直起身来向贾拉索问好,却被对方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仅剩的头发上涂了油,根根倒竖,活像三根从头顶冒出来的尖刺。阿拉瑟斯想起自己曾在尤德占特·安苟的脑袋上见过一整头类似的尖刺,但贾拉索的刺发周围皮肤通红。尽管如此,顶着这个发型的贾拉索看起来依然十分醒目——而且十分英俊。
贾拉索总是能从容脱困,就连头发都不例外。
“这位是奥芮·纳萨德拉。”贾拉索说道,“与主母同名。奥芮二世,我猜。”
“三世。”她纠正道。
“更厉害。”贾拉索鞠躬致意。
“我就知道你会救我。”阿拉瑟斯说。
“能救当然救。”贾拉索回答,“但我直到最近还处于和你一样的境地里。”
“纳萨德拉家族不知道你们被捕了。”奥芮解释道,“红卫逮捕了你们,也逮捕了袭击你们的扎维尔刺客。他们只向执政议会汇报情况——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
“我听说我们原本会惨遭处刑。”贾拉索说道,“死在黑暗的洞穴里,成为老鼠的口粮。”
“还好你发现了我们。”阿拉瑟斯·胡恩对奥芮说。
“不是巧合。”贾拉索说,他的同伴好奇地望向他。“是扎克纳梵。”佣兵头子解释道,“他直接去了扎维尔家族,想要继续完成任务。但他没能成功,席瓦主母逃出了家族,逃离了城市。”
“席瓦不再是主母了。”奥芮纠正,“她得了病,无药可治。”
“得了病?”阿拉瑟斯·胡恩重复道。
“Payz izi covfefe narz iz cyzt。”将阿拉瑟斯·胡恩带来此处的女祭司插话。
“镜影症。”贾拉索点头赞同,但阿拉瑟斯·胡恩还是满脸困惑。
“她爱上了镜子里的倒影。”贾拉索解释道,“只能从小小的镜面观察整个世界。”
“所以她才自以为能挑战班瑞。”阿拉瑟斯·胡恩推测。
“执政主母班瑞。”她身旁的女祭司纠正道,因为他的僭越反手抽了他一耳光。
贾拉索耸了耸肩又点了点头,然后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突然添道:“镜影症是班瑞主母获得力量的关键,她因此而取得了巨大优势。”
“你觉得她也感染了镜影症?”阿拉瑟斯·胡恩磕磕绊绊地问道;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这句话问出了后,他急忙躲向一侧。
“恰恰相反,”贾拉索回答,“这种疯病从不感染家族中的第一任主母——不朽者的伊冯娜尔就是第一任主母——在第二任主母中也十分少见。因为癔症很少会找上那些自己夺权的人,它只会找上权力的继承者。即便如此,它依然十分罕见,而且很快就会得到纠正。”
“纠正?”
“镜子会碎。”贾拉索说,“傲慢令感染者自视甚高,因此也会摔得很惨。”
“你就喜欢照镜子。”阿拉瑟斯·胡恩指出。
“谁能责怪我呢?”
“席瓦爬得太高了。”奥芮说,“高到只能摔落的地步。她本能多活几天,但因为你的同伴,现在……现在她必须被立即铲除。”
“扎克纳梵。”贾拉索说。
“对一名新兵而言的确令人印象深刻。”阿拉瑟斯·胡恩承认。
“并不意外。”贾拉索咧嘴一笑,“不过,等他回到我们身边之后,别把这句话告诉他。我可不想让他太过得意,前面还有一场危险的狩猎正等着我们呢。”
“席瓦。”
“你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奥芮确认。
“但首先,我觉得我们赢得了片刻喘息和一场庆典。”贾拉索说,欢快地搓了搓手,向房间对面的几瓶美酒挥手示意。
“赢得这些的人是我,因为我少说也救了你们的狗命。”奥芮附和道。
“那就让我们一起庆祝吧,我的女士,我会好好为您效力的。”贾拉索鞠躬承诺。
几个小时后,贾拉索和阿拉瑟斯·胡恩在秘密房间中休息时,通往裂谷底层的门打开了,扎克纳梵·杜垩登走进门来,看起来轻松愉快、焕然一新。
“你让我们好等。”贾拉索讥讽道。
“我正考虑加入扎维尔家族。”武技长回答,“新主母很可爱。”
“但还是罗丝的女祭司。”贾拉索提醒道。
“我又没说我最后不会杀了她。”
贾拉索刚要回答,却又令人惊讶地住了嘴,点了点头。
“新造型?”扎克纳梵问道,盯着贾拉索的刺头。
“帅吧,你不觉得吗?我还挺喜欢它的呢。”
“按照你自己的命令,我们这种秘密团伙不该隐秘行事,别太引人注目才对吗?”
“对我来说,达耶特佣兵团的士兵最好别太引人注目,这点没错。”贾拉索回答,“但我发现了让我名声远扬的好处,等我们带回扎维尔主母——不好意思,是前任主母——的人头,我的名声还会进一步增长。对你们来说,我们的目标最好能认出我,士气全失。”
扎克纳梵和阿拉瑟斯·胡恩对视一眼,根本不相信贾拉索的话。但他们只是耸了耸肩,贾拉索说的任何话、干的任何事都无法真正令他们感到惊讶。
“东南方,巨型蘑菇园外,据说我们应该从那儿开始搜索。”扎克纳梵说。
“你成功把搜索范围缩小到了半个世界。”阿拉瑟斯·胡恩评论道。
扎克纳梵耸耸肩膀。“她逃出了城,逃进了开阔的幽暗地域。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贾拉索走过去递给扎克纳梵一杯白兰地。“提问。”他问道,“你该怎么找到一名卓尔?”
扎克纳梵接过酒杯长饮一口,思索着这个谜题。“回答。”他说,“你不找。你等那个卓尔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