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husy
他们发现商船严重倾斜,她的帆相当大一部分被链锁弹扯掉了,她的船员们——那些仍然在甲板上的——都死了,四仰八叉地躺着,布满甲板。杜德蒙和他经验丰富的船员知道,曾经有其他人登上过这艘船。这样一艘船通常载着至少一打船员,而只有七具尸体被发现。船长对失踪的人仍然活着的期望很小。受伤的轻帆船周围水域里可以看到大量鲨鱼,也许其中不少的肚子里装满了人肉。
“不超过几个小时,”罗比拉德赶上船长,向船长宣布说。船长正在那艘被毁坏的船的舵盘边,舵盘被绳子绑着,固定住了。
海盗们击伤了她,杀死她的船员,掠走值钱的物品,然后令她以大角度转向,在水中打转。在整天都盛行的强风中,杜德蒙被迫命令罗比拉德发出一道闪电摧毁方向舵,进一步毁坏了商船,这样他才能让海灵号控制住这艘轻帆船。
“他们可能掠走了相当多一笔货物,”杜德蒙推断。
商船货舱里残余的库存表明,这艘船从梅农装货,曾经载着大量纺织品,尽管货物日志中没有提到外来的或是特殊的货物。
“不值钱的货物,”罗比拉德回应道。“仅仅为了值回攻击船只和杀戮所花的时间,他们就必须带上很大的数量。如果他们填满了货舱,显然他们正朝陆地而去。”他停顿了一下,蘸湿一根手指,然后举起来。“而且他们有适宜的风向来进行这么一次航行。”
“跟我们自己的一样适宜,”船长阴沉地说。他的一个头目正站在附近命令最后一次检查幸存者,船长对头目下令,检查完后赶紧回到海灵号。
追捕开始了。
站在离杜德蒙船长和罗比拉德不是很远处,沃夫加听到了每一个字。他同意暴行发生仅一小时的估算。海灵号船舱是空的,在强风下,即使海盗船正全速航向安全的港湾,她也会很快赶上满载的海盗船。
野蛮人闭上眼,考虑着即将到来的战斗,这将是自海灵号从深水城出来后他的第一次行动。这对沃夫加来说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他的决心与意志的力量将听命于勇气,而这勇气又是如此摇摆不定。他看看周围被杀害的商船水手,那些被嗜血的海盗屠杀的人们。厄运很可能降临到那些凶手头上,他们将被扔进深水里,在寒冷与孤独中死去,或者被捕,并送回深水城,甚至路斯坎,接受审讯与死刑,他们完全活该遭到这样的命运。
沃夫加告诉自己,为这些无辜的水手们报仇是他的义务,用他天赋的战士技能,在无情的世间扶持正义,为无辜又无助的人们带来安全,这也是他的职责。
站在破损的商船甲板上,沃夫加试着有意识地唤起每一个高贵的特质,唤起每一个理想。站在杀戮的地点,沃夫加呼唤着他关于义务与指责的本能,呼唤着他旧日朋友的奉献精神——崔斯特,他会毫不犹豫地为了别人的缘故将自己置于险境。
但他总是看到黛丽和寇尔森,孤单地与残酷的世界抗争,他陷入悲哀与无助。
有人在侧面捅了他一下,提醒野蛮人周围的情形,他和那个戳了他一下的头目是破损的商船上仅剩的船员。他跟着那个头目走上登船木板,注意到罗比拉德正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野蛮人走回海灵号,最后看了一眼商船上的可怕景象,并且把死去的水手们的形象烙进脑海,当行动的时刻到来时,他也许需要唤起这个记忆。
他非常努力地试图压制黛丽与寇尔森的形象,当他这么做时,还提醒自己,他曾经是谁,他必须成为谁。
利用常识以及一点点罗比拉德的魔法,海灵号在第二天黎明之后不久,就使海盗船出现在目力所及范围之内。它看上去是一艘可怕的船,这是一艘三桅船,有两层甲板,突起的上层甲板上还有第二架弩炮。即使从远处,杜德蒙也能看见许多船员手里持着弓,在海盗船的甲板上乱转。
“卡林·巴丁?”罗比拉德问杜德蒙。他站在杜德蒙边上,靠近飞速航行的纵帆船船首。
“有可能,”船长回答,同时回头面对他瘦弱的朋友。
海灵号已经断断续续追逐卡林·巴丁几年了,他是剑之海湾最臭名昭著的海盗之一。看来他们终于逮到了这个难以捉摸的凶手。据传言,巴丁的船大而慢,配有可怕的武器和装甲,还有一群高明的弓箭手和两个声名狼藉的法师。海盗巴丁本身则是他这类人中更加嗜血的,这早已广为人知,因此刚才商船上可怕的景象的确符合巴丁行事的模式。
“如果是的话,我们必须处在最佳状态,否则会冒损失很多船员的风险,”罗比拉德指出。
杜德蒙的眼睛在他的望远镜后面,他没有反对。
“一个错误就会送掉我们许多船员的性命,这个错误最近我们犯了很多次,”法师继续说。
杜德蒙放下望远镜,面对他神秘的朋友,然后理解了罗比拉德的评论,他横眼瞥了一下站在右舷中部栏杆旁的沃夫加。
“已经向他指出过他的错误了,”杜德蒙提醒说。
“他逻辑上理解他所犯的错误,甚至当他正在犯错的时候也是这样,”罗比拉德反驳道。“当这些事件开始的时候,我们的大个子朋友不是为理智所控制,而是被情绪所控制,被恐惧和愤怒所控制。当你跟他解释这些错误时,唤起了他理性的头脑,在这个层次上,你的话确实能起作用。但是一旦他投入战斗,那种理智的头脑,在那个层次上的逻辑推理,就会被一些更原始的东西取代,而且显然无法控制。”
杜德蒙仔细地听着,即使有点不认同。尽管他期望事实与之相反,仍然无法否认他法师朋友的推论。如果沃夫加表现得不理性,妨碍了罗比拉德的作战进程,杜德蒙也不能忽略这对其他船员的牵连。毕竟,巴丁的船载着两个法师和一大群危险的弓箭手。
“我们要围着那艘动作迟缓的船转圈才能打赢这场仗,”罗比拉德继续说。“我们需要快速和反应灵敏,还要有力的转向。”
杜德蒙点点头,因为实际上,海灵号将机动性作为其对抗许多更大型船只的主要武器,常常以一侧对着海盗船的船尾,由弓箭手对敌人的甲板发动毁灭性的攻击。因此,罗比拉德的话看起来相当浅显。
“有力的转向,”法师重申,杜德蒙明白了法师真正的意思。
“你希望我把沃夫加分配到舵工那里。”
“我希望你这么做,这样对海灵号上每个人的安全来说都是最好的。”罗比拉德回答。“我们知道如何击败这样一艘船,船长。我只请求你准许我们以惯用的方式进行,不要混入危险的变数。我不想否认我们的沃夫加是一个强力战士,但是和曾经跟我们一起航行的他的朋友们不同,他是无法预测的。”
罗比拉德还想继续,但是杜德蒙以举起的手和微微颔首阻止他,承认了这次辩论的失败。沃夫加确实在先前的遭遇战中表现得很危险,而现在面对这么可怕的海盗船,如果他还这么做,将会带来灾难。
杜德蒙会愿意为了一个朋友的自负而冒这样的险吗?
他更接近地看着沃夫加,这个大个子站在栏杆旁,紧张地注视着他们的猎物,双拳紧握,忧郁的眼睛里闪烁着内心的火花。
沃夫加不情愿地爬下船舱——当他意识到实际上他更适合呆在下面,就更不情愿了。他看着船长过来,从罗比拉德那里向他走来,但是当杜德蒙指示他下到尾舱里,战斗时舵工工作的地方,他还是很吃惊。通常,海灵号的舵由上面的舵盘控制,但是当进入战斗时,舵盘前的驾驶员只是通过接力把命令传到下方的船员,他们能更有力、更可靠地按指示转动船只。
沃夫加从来没有操纵过人工舵,也根本不认为那是利用他才能最好的地方。
“苦瓜脸,”舵工首领格力姆斯力说。“在法师和弓箭手的射程之外,你应该感到高兴。”
沃夫加几乎没有反应,只是走过去拿起沉重的舵杆。
“我猜他把你放在下面是因为你的力量,” 格力姆斯力继续说,沃夫加意识到这个头发灰白的水手在试图减少他感情上的伤害。
野蛮人更加清楚了。如果杜德蒙真的想利用他巨大的力量来操纵船只,他应该把沃夫加放在上面操纵主帆绳索的地方。很多年以前,在原来的海灵号上,沃夫加曾经有一次漂亮而有力地把船转向,将她的船首带离水面,完成了一个似乎不可能的动作,赢得了那天的胜利。
但现在,看来杜德蒙甚至不信任他做那个工作,根本不允许他看到战斗。
沃夫加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但这是杜德蒙的船,他提醒自己。他所处的地位不能质疑船长,特别是一场战斗正在他们面前逼近。
过了一会儿,第一声警告的呼喊被重复着传了下来。沃夫加听到附近一个火球爆裂的冲击声。
“把她拉到左边第三条线!”格力姆斯力喊道。
沃夫加和另外一个长舵杆边上的人使劲地拖,把舵杆的顶端与墙上左边第三条线对齐。
“拉回左边第一条!”格力姆斯力尖声嘶叫。
两人作出反应,海灵号从一个急剧的转向回复过来。
沃夫加听着上面不停的呼叫声,弓弦的嗡嗡声,弩炮的嗖嗖声以及魔法的爆破声。这些声响切入了高贵的野蛮人战士的内心。
战士?
沃夫加不能被信任地投入战斗,不能被允许执行任务,而这任务是他毕生所接受训练的目标,这样,他是不是还有权力称呼自己为战士呢?他是谁,因此,他不得不如此怀疑,当战友们——战斗技巧和力量都不及他的人们——就在他上方进行着战斗时,他除了骡子干的活以外什么也没做。
伴着一声咆哮,沃夫加对下一个指令“右边第二条!”作出反应,然后当格力姆斯力遵从上面的狂叫声,命令切向左方,使得海灵号能转多急就转多急,沃夫加即猛烈地拉回舵杆。
沃夫加迫使杆子全力转向左,木条和舵嘎吱嘎吱地抗议着,海灵号如此剧烈地倾斜,以至于在沃夫加后面控制舵杆的人失去了平衡。
“轻点!轻点!”格力姆斯力对着强有力的野蛮人喊道。“你别把船员都甩出甲板,笨蛋!”
沃夫加稍稍放松,并接受了斥责,因为这是应得的。但除了老海员喊叫的那些特定指令,他几乎没有听格力姆斯力说话。他的注意力更集中在上面战斗的声音,那些尖呼与喊叫,那些连续不断的魔法和弩炮的吼叫。
其他人在上面代替他处于危险的境地。
“嗨,不要担心,”格力姆斯力指出,他显然注意到了沃夫加脸上沮丧的表情,“杜德蒙和他的孩子们会打赢今天的战斗,不用怀疑!”
实际上,沃夫加根本不怀疑这点。在他到来之前很久,杜德蒙和他的船员们就已经成功地参予这类战斗。但这不是撕扯着沃夫加心灵的东西。他知道自己的地位,不是因为这个,而由于他自身心灵的软弱,这里是杜德蒙船长唯一可以负责地安置他的地方。
他的上方火球隆隆,闪电噼啪作响,弓弦嗡嗡蜂鸣,弩炮以巨大的呼啸声射出炙热的弹药。战斗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当通过接力传来的命令经过格力姆斯力,告诉船员可以把舵重新挂在舵盘上,沃夫加身边工作的人紧跟着格力姆斯力急切地冲上甲板,查看胜利的果实。
“沃夫加独自留在尾舱里,靠墙坐着,他太羞于在上面出现,太害怕有人代替他死去。
不一会儿,他听见有人在舷梯上,然后惊奇地看到罗比拉德走了下来,他撩起深蓝色的袍子,以便跨步。
“控制已经换回到舵盘,”法师说。“你难道不认为你也许能帮我们抢救海盗船里的东西?”
沃夫加狠狠地瞪着他。即使坐着,野蛮人看上去也象一座塔一般矗立在法师跟前。沃夫加是这个人体重的三倍,手臂比罗比拉德的腿还粗。显然,沃夫加能够毫不费力地把法师撕成碎片。
即使罗比拉德有那么极少一点点畏惧野蛮人,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你对我干了这些,”沃夫加指出。
“干了什么?”
“你的话让我被置于此,而不是杜德蒙船长的,”沃夫加阐明他的观点。“是你干的。”
“不,亲爱的沃夫加,”罗比拉德狠毒地说。“是你干的。”
沃夫加抬起下颚,挑衅地瞪视着。
“面对可能非常艰难的战斗,杜德蒙船长除了将你移到此处之外别无选择,”法师很高兴可以解释。“你自己的傲慢和自作主张使他只能给你这些。你认为我们会为了满足你放纵的愤怒和高度的自我意识,而冒损失船员的风险吗?”
沃夫加向前移动,站起身,蜷缩成一团,仿佛意图弹跳起来扼死法师。
“除非你已经愚蠢透顶,除了这样的意识,还有什么可能在上次战斗中指引你如此行动呢?”罗比拉德继续说,看上去几乎一点也没有被吓倒,也没有紧张。“我们是一个团队,纪律良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指责。当一个人没有按照预定的去做,我们的团队就会被削弱,各自不相干地运作,而不是统一行动。那是我们无法容忍的。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因此放弃你对我的攻击吧,还有你的谴责和无力的威胁,否则你会发现自己在游泳。”
沃夫加的眼睛的确睁大了一点,与他有意摆出的克制姿态和凝视相左。
“而且我向你保证,我们离陆地很远,”罗比拉德说完,走上舷梯。但他停顿了一下,回头看看沃夫加。“如果你不喜欢今天的战斗,那么下次我们进入深水城停泊之后,你在那儿留下也许是明智的。”
“是的,也许这是最好的方法,”罗比拉德稍稍停顿之后继续说,并作沉思状。“回到陆地上去吧,沃夫加。你不属于这儿。”
法师走了,但是沃夫加没有试图追他,反而往后倒向墙壁,再次滑落成坐姿,思考着他自己曾经是谁,而现在又是谁——一个他不想去面对的可怕事实。
他甚至不能开始向前看,考虑希望成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