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朱学恒
狄宁现在很满意地注意到,不只是那些丑恶的熊地精,所有魔索布莱城中的种族,连黑暗精灵也包括在内,都匆忙闪开以免挡住他的路。这次,杜垩登家族的次子不是孤身一人,将近三十名的家族士兵以紧密的阵型走在他后方。在这些人身后则是同样阵型紧密,却不太期待这次冒险的低下种族。他们是地精、兽人和熊地精。
毫无疑问,四周还是有看热闹的人,因为家族之间掀起战争可不是魔索布莱城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但也不算是太出人意料。至少每十年就会有家族开始计划消灭另一个家族,好让自己的排名上升。这是个非常冒险的做法,因为“受害”家族所有的贵族都必须尽快、尽可能不引人注意地被料理掉。如果有任何一个贵族活下来指控这些凶手,魔索布莱城冷酷的正义就会发出制裁,将发起攻击的家族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如果突袭执行得十分完美,就不会有任何负面效应。城中的所有人,甚至包括执政议会中的八名主母,都会为对方的勇气和智慧而暗地叫好;不会有人再提起这次的意外。
狄宁特别绕了远路,不愿意留下任何直接将杜垩登家族和迪佛家族连接起来的痕迹。半个小时之后,也是当夜的第二次,他再度悄悄潜进了高耸蕈伞群的南方尽头,也就是迪佛家族的五座石柱群聚集的地方。他麾下的士兵急切地散开,纷纷拿出武器,仔细打量眼前建筑的全貌。
奴隶们的动作就慢多了。许多奴隶四下打量着,想要找寻脱逃的路径;因为他们内心都知道自己这次是注定要完蛋了。但是,死亡所带给他们的恐惧还不及黑暗精灵的魔影恐怖,所以他们不敢逃跑。反正魔索布莱城的每个出口都被黑暗精灵的魔法看守着,他们还能逃到哪里去?每个奴隶都看过卓尔族精灵拷打逃亡奴隶的残暴景象。狄宁一声令下,他们就全部在蕈伞群的围栏四周就位。
狄宁将手伸进他的大腰包里面,拿出一片加热过的金属。他将这东西举起三次,在红外线光谱中等于发出了三次明亮的讯号,通知后方由诺梵和锐森领导的两个大队兵力。然后,照着他平常的卖弄习性,狄宁将金属片往空中一甩,随即接住,再把它丢进防热腰包中的密袋里。在这炫目的讯号之下,狄宁的黑暗精灵部队纷纷将附有魔法的短镖装到单手持用的十字弓上,瞄准先前计划好的目标。
每五个蕈有一个尖叫蕈,而每枚短镖上面的咒文都足以压制住巨蕈的怒吼。
“一……二……三。”狄宁的手势指挥着部队的行动,因为在施展于他手下身上的魔法沉寂状态中,根本传不出任何声音。当十字弓的弓弦一松,短镖朝着最近的尖叫蕈飞去的时候,他脑中响起了想象的“喀达”一声。在整个迪佛家族的四周正发生同样的事情,第一线的警戒被有系统地被数十枚附有咒文的短镖破坏了。
魔索布莱城的另外一边,马烈丝主母以及她的女儿们和四名家族的平民牧师连手围成了罗丝女神的八魔阵。她们环绕着这名邪恶女神的圣像,一枚宝石雕刻成的拥有黑暗精灵面孔的蜘蛛,开始祈求罗丝女神协助她们的战斗。
马烈丝坐在首席的位置,仰躺在专为生产所制的倾斜椅子上。布里莎和维尔娜分别站在她的两边,布里莎紧握着她的手。
这群选民异口同声地吟唱,将所有的力量凝聚成单一的攻击法术。几分钟之后,和狄宁心灵联结的维尔娜得知第一波的攻击已经就位,杜垩登家族的八魔阵立刻对敌方家族送出了第一阵心灵暗示能量波。
吉娜菲主母和她的两个女儿以及家族中的五名平民牧师瑟缩在漆黑的迪佛家族之神堂中。在吉娜菲主母一得知她们已经在罗丝女神面前失宠之后,就聚集在神堂中日夜不停地祷告。吉娜菲知道在找到取悦蜘蛛神后的方法前,自己的家族将会有多么的脆弱。魔索布莱城中还有另外六十六个家族,在这样明显的不利情况下,胆敢对迪佛家族动手的有二十个家族。聚集于此的八名牧师隐隐有些不安,似乎今晚将会非常漫长。
吉娜菲先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震爆,带着让人迷惑的力量,让她祈求原谅的祷文结巴了起来。迪佛家族的其他牧师不安地看着主母不寻常的失态,寻求她的确认。
“我们被攻击了。”吉娜菲对她们说,此时她的头已经开始因为杜垩登家族的强烈攻击而隐隐作痛。
狄宁的第二次信号让奴隶部队开始行动。他们依旧以寂静为掩护,悄悄地冲向蕈伞群,用宽刃大刀斩开一条通路。杜垩登家族的次子好整以暇地欣赏迪佛家族的防御被轻易地突破。“这可不算什么铜墙铁壁。”他默默地对高墙上发着红光的石像鬼讽刺地说。这些雕像早先看起来像是凶恶的守卫,现在它们只能无助地袖手旁观。
狄宁感觉到了四周士兵压抑但是不断增高的期望;他们身上所流的卓尔族好战血液已经快要沸腾。随着奴隶踏中防御咒文,前方不时传来致命的闪光,但次子和其他的黑暗精灵只不过对着这奇观大笑。这些低下种族本来就是杜垩登部队中用来牺牲的炮灰。带这些地精参与战斗的唯一目的只是让他们诱发迪佛家族四周的陷阱,好替黑暗精灵——真正的战士们开出一条路。
围栏现在已经打开了,隐蔽不再重要。迪佛家族的士兵在工事中和入侵的奴隶们展开遭遇战。狄宁微微挥挥手,示意攻击展开,他手下的三十名战士飞奔向前,他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面孔因为嗜血的快感而扭曲。
不过,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牢记着自己还有最后一个任务。每名黑暗精灵,不管是贵族或是平民,都拥有一定程度的魔法能力。召唤出一团黑暗结界,如同狄宁早先在暗巷中对熊地精施展的技巧,是连最低等的黑暗精灵都可以施展的能力。这也正是现在发生的状况,三十名杜垩登家族的士兵以无数团黑暗结界遮住了整个迪佛家族。
不管他们如何小心,如何隐蔽,杜垩登家族都知道会有很多旁观者。目击证人不是个大问题;他们无法,或者说是不愿意管这么多闲事,去指认进攻的家族。但是习俗和惯例还是要求必须有一定的保密动作,这也是黑暗精灵战争的礼貌。在一眨眼的时间中,迪佛家族对城中的其他人来说,就已经变成了魔索布莱城中的一个黑点。
锐森出现在家族次子的背后。“干得好!”他用黑暗精灵复杂的默语对儿子表示。“诺梵正要从背后突袭。”
“轻而易举,”招摇的狄宁比划着,“如果吉娜菲和她的牧师能够被压制住的话。”
“要相信马烈丝主母。”锐森只这样回答。他拍拍儿子的肩膀,跟着部队钻进已经被突破的防御阵线。
在迪佛家族正上方的高空中,扎克纳梵惬意地倚靠在布里莎召唤来的风元素臂弯中,闲看底下的好戏开锣。从这个角度看来,扎克可以看透那一圈黑暗,可以听见那片魔法寂静中传来的声音。狄宁最先冲入的部队在每扇门都遭遇了抵抗,承受了非常惨重的打击。
诺梵和他的大队,也就是杜垩登家族对魔法最训练有素的战斗力量,从建筑后方的围栏突入。闪电和魔法的强酸球不停地轰击着迪佛家族的房屋,同时铲除了杜垩登家族的炮灰和迪佛家族的防御部队。
在前方的大院中,锐森和狄宁指挥着杜垩登家族最精良的战士。罗丝的祝福落在杜垩登家族的身上。当战斗进入最高潮时,扎克可以看见杜垩登家族的攻击比敌人要快,而且也更准。很快,战斗就开始蔓延到五个石柱之间。
扎克伸了伸他快要冻僵的手臂,并且用意念告诉风元素开始行动。他在这股气流中俯冲,朝着中央石柱的阳台冲去。等他一落地,两名守卫——其中一名是女性——立刻飞奔出来阻止他。
他们迷惑地迟疑了一下子,想要搞清楚眼前那一片灰色的朦胧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一下子就是永恒的失误。
他们根本没听见扎克纳梵·杜垩登的到来。他们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了。
扎克的鞭子一挥,扯住那名女性的喉咙,溅出血花;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如闪电般地抛出一连串的剑招,逼得男子节节后退。扎克一瞬间就用让人目眩的速度解决了两个对手,他拿鞭的手腕一抖,就将那女子丢下了城墙;同时一招回旋踢,正中那男子的面孔,也让他朝地面飞落下去。
扎克接着走进屋内,另一名守卫起身阻挡他……随即倒在他脚边。
扎克沿着石柱弯曲的墙壁行走,冰冷的身体和岩石几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迪佛家族的士兵在他四周乱窜,试着有组织地抵抗入侵者。但很不幸,这些入侵者已经占领了每座建筑的底层,也完全控制住了两座石柱。
扎克对这些一点也不关心。他忽略了精金武器的撞击声、传达命令的吼声、死亡的惨叫声,只专注在一个会引领他抵达目标的声音:慌乱的、由许多声音混在一起的祈祷声。
他找到一个空旷的走廊,上面刻满了蜘蛛的符号,一直通往柱子的正中央。如同杜垩登家族一样,这条走廊通往一扇华丽的黄铜门,上面的装饰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蜘蛛变体。“一定就是这里了。”扎克压低声音,把兜帽戴上。
一只巨大的蜘蛛从他身边躲藏的地方窜了出来。
扎克一弯身,钻到那蜘蛛的肚子底下,如疾电般给它一脚。随即一个滚翻,将剑深深插进它圆球状的身体。黏稠的液体喷得武技长满身都是,蜘蛛颤抖几下就死了。
“好极了,”扎克低声说,擦去脸上蜘蛛的体液,“一定就是这个地方了。”他把这只死去的怪物塞回巢穴里,溜到巢穴旁,希望没有人注意这次短暂的争斗。
扎克从武器撞击的声音判断,战斗几乎已经抵达了这层楼。不过,迪佛家族似乎终于稳住了阵脚,开始妥善布阵,应付入侵的敌人。
“就是现在,马烈丝。”扎克低语道,希望和他心灵同调融合的布里莎能够感应到他现在的紧张,“不要太迟了!”
此时,在杜垩登家族的神堂中,马烈丝和她的下属毫不松懈地继续对迪佛家族的牧师施以心灵猛击。她们的祷文要比对手的祈祷更让罗丝女神听得清楚,也因此罗丝女神赐给她们这场无声的争斗中更强的咒语。她们轻易便将对方逼成守势。迪佛家族的一名低阶牧师已经被布里莎的心灵震暴击溃,死在地板上,距离吉娜菲主母不过几英寸。
但整个战况似乎突然逆转,战斗开始变得势均力敌。马烈丝主母正在和即将临盆的剧烈阵痛搏斗,根本无法集中精神。没有了她的声音,八魔阵的威力开始减弱了。
布里莎站在母亲的身边,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她的手,几乎把所有的血液都挤出了那只手,让它变成低温的白色。在其他人眼中,这是那临盆的女子身上唯一低温的地方。布里莎看着初生婴儿的白发和阵痛收缩的周期,计算着婴儿坠地的时间。她们正在计划将临盆的剧痛转为攻击法术的力量,这大胆的想法除了传说之外,根本没人尝试过。布里莎知道使用的时机将会是关键。
她对母亲的耳朵呢喃了几句,背诵一段致命的咒语。
马烈丝主母复诵了咒文的开端,压抑住喘息,将痛苦和愤怒转换成攻击的力量。
“敌能·杜瓦·马·布里沉·托尔。”布里莎提示道。
“敌能·杜瓦……马……布里沉·托尔!”马烈丝怒目道,她用力过度,连薄薄的下唇都咬穿了。
婴儿的头伸了出来,这次头伸出得更完整了,没有缩回去。
布里莎打了个寒战,自己几乎也忘记了咒文。她对着主母的耳朵低声念出最后部分的符文,自己也不禁为了魔法的效果而感到恐惧。
马烈丝深吸一口气,鼓起残余的勇气。她可以感觉到法术的力量如同阵痛一样颤动着。对于站在圣像旁边的女儿们来说,她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团红热的怒气。额前闪烁的汗珠几乎和滚烫的热水一样闪亮。
“阿巴克。”主母感觉到压力已经到达了顶点,于是开口道。“阿巴克。”她感觉到肌肉撕裂的剧痛、婴儿滑出产道的流畅以及分娩的快意。“阿巴克·迪纳·布雷格·达渥!”马烈丝尖声嘶吼,把所有的痛苦挤压成极度浓缩的魔法能量,这股力量连自己家族的牧师都被震飞开来。
伴随着马烈丝主母的强大力量,这道咒文以雷霆万钧之势炸入迪佛家族的神堂,震碎了罗丝女神的宝石圣像,把两扇厚重的大门扭曲得无法辨认,同时也把吉娜菲和她属下的牧师震倒在地上。
扎克不可置信地摇摇头,看着神堂的大门飞过身边。“真有力量,马烈丝。”他低声一笑,一闪身进了神堂。利用夜视能力,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室内的七名活口,每个人的袍子都破烂不堪,正挣扎着要站起来。扎克再度对眼前马烈丝所展现的强大力量摇摇头,同时拉下兜帽,遮住整张脸。
他将腰中的陶瓷圆球掏出,砸碎在地面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已经同时抽出一鞭。陶瓷的碎片飞散开来,掉出一颗经过布里莎施法的圆球,一颗放射出白昼一样光芒的圆球。
对于习惯黑暗,利用热影像视物的生物来说,这样强烈的光芒将会带来目眩和难以承受的剧烈疼痛。牧师们的痛苦呼喊只不过帮助了扎克有系统地扫荡这房间;每当他感觉到自己的武器刺进黑暗精灵的血肉中时,兜帽底下的面孔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在半路,他听见了咒文的吟唱声,明白迪佛家族中有人已经从惊骇中恢复过来,成了危险的对手。不过,经验老到的武技长不需要双眼来瞄准,在鞭子挥舞的破空声之后,吉娜菲主母的舌头就被硬生生地拉断。
布里莎把新生的婴儿放到蜘蛛圣像的背上,并且举起了祭祀用的匕首;在好戏上场之前,她暂停了片刻,欣赏手中这柄残酷的武器。匕首的柄是只伸出八只脚的蜘蛛,上面布满了倒钩,看来如同蜘蛛身上的刚毛,这八只脚都以同样的角度往下弯,构成了锐利的刀刃。布里莎把匕首举到婴儿的胸口上。“赐名给这个孩子,”她提示母亲,“蜘蛛神后不会接受没有命名的祭品!”
马烈丝主母转过头,努力想弄清楚女儿的意思。主母刚刚已经把所有的力气都抛进施法和生产中,现在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赐名给这孩子!”布里莎命令母亲,迫切地想要喂养她饥渴的女神。
“已经快结束了。”当兄弟们在迪佛家族建筑物的底层大厅中见面的时候,狄宁对哥哥说,“锐森已经快要攻下顶楼了,大家也认为扎克纳梵的偷袭任务已经完成了。”
“已经有四十名迪佛家族的士兵投靠到我们这边。”诺梵回答道。
“他们已经看到结局了,”狄宁笑道,“任何一个家族都可以喂饱他们,而在平民的眼中,没有任何家族值得牺牲性命。我们的任务很快就会结束了。”
“快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诺梵说,“现在杜垩登家族,德蒙·纳夏斯巴农成了魔索布莱城的第九家族,迪佛家族去死吧!”
“小心!”狄宁突然大喊,假装害怕地双眼圆睁,看着哥哥的背后。
诺梵立刻做出反应,转过身面对背后的危险,殊不知此时真正的危险正在他背后露出狞笑。当诺梵意识到弟弟的诡计时,狄宁的利剑已经刺进了他的脊髓。狄宁把头靠在哥哥的肩膀,面颊贴着诺梵,看着哥哥眼中红色的光芒慢慢熄灭。
“快得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狄宁嘲弄着,模仿哥哥早先的话语。
他将尸体丢在脚边,“现在狄宁成了杜垩登家族的长子,诺梵去死吧。”
“崔斯特,”马烈丝主母喘息道,“孩子的名字是崔斯特!”
布里莎握紧匕首,开始献祭的仪式。“蜘蛛神后,收下这个婴儿!”她说道。她高举匕首准备刺下。“我们将崔斯特·杜垩登献给你,换取我们光荣的胜——”
“等等!”玛雅从房间的旁边大喊道。她和诺梵之间的心灵联结突然中断了。这只有一个可能。“诺梵死了,”她宣布道,“婴儿不再是第三名儿子了。”
维尔娜好奇地瞪着妹妹。在玛雅感应到诺梵身亡的同时,和狄宁融合的维尔娜感应到一股强烈的情感冲动。兴高采烈?维尔娜将手指放在上扬的嘴唇上,不知狄宁是否已经成功摆脱这次暗杀的嫌疑。
布里莎依旧握着匕首,放在婴儿的胸口,等着将这孩子献给罗丝女神。
“我们答应蜘蛛神后献上第三名活着的男孩,”玛雅警告道,“而我们已经献上了。”
“但不是用献祭的方式。”布里莎争辩道。
维尔娜耸耸肩,不知如何是好。“如果罗丝女神接受了诺梵,那么我们就已经献祭了。要是再画蛇添足反而可能惹恼罗丝女神。”
“但是不献上我们所承诺的祭品将会带来更大的灾难!”布里莎坚持道。
“那就赶快动手吧。”玛雅说。
布里莎紧握匕首,再度开始念诵咒语。
“留下他。”马烈丝主母命令道,她在椅子中直起身来,“罗丝女神已经满意了,我们已经获得了胜利。所以,欢迎你的弟弟,杜垩登家族最新的成员。”
“只不过是个男性。”布里莎用明显不屑的口吻说,从那孩子和圣像前走开。
“下次我们会做得更好。”马烈丝主母咯咯笑道,不过她心中在怀疑会不会有下次。她已经将近六百岁了,而且,即使是年轻的黑暗精灵也并不多产。布里莎是马烈丝在一百岁的少女时代所生的,而在那之后漫长的四百年内,她也不过再生了另外五个孩子。连这个婴儿崔斯特都算是个意外,马烈丝断定自己可不能再受孕。
“够了,”马烈丝感觉到筋疲力尽,对自己低声说,“会有足够的时间……”她躺回椅子上,立刻陷入了满足、美妙、步步高升的邪恶美梦中。
扎克纳梵大踏步地走过迪佛家族的中央尖塔,手中握着兜帽,鞭子和利剑轻松地插在腰间。四周不断传来迅即消失的格斗声。杜垩登家族已经获得了胜利,剩下的只是铲除证据和目击者。一群地位较低的女性牧师走了过来,医治轻伤的杜垩登家人,并且将那些伤势太重、无法医治的人操纵成行尸,好让他们自行走离犯罪现场。一旦回到杜垩登家族的根据地,没有受到彻底破坏的尸体将会经由牧师的手复活。
扎克转过身,打了个冷战,看着牧师昂首阔步地走着,身后跟着不断增加的杜垩登家族的僵尸。
眼前的景象虽然足够让扎克纳梵感到恶心,但接下来的事情更糟糕。两名杜垩登家族的牧师领着一队士兵,用侦测法术来搜寻迪佛家族幸存者躲藏的地方。其中一名牧师在扎克面前停了下来,双眼无神,仿佛正在感应法术的轻微颤动。她伸出手指,缓慢地在空中划动,如同某种侦测黑暗精灵血肉的圣杖。
“就在那边!”她大声宣布,手指着地板上的一块隐秘的板子。士兵们像是恶狼一样冲向前,飞快地撞破这扇密门。在一个秘密洞穴里面挤满了迪佛家族的孩子。这些是贵族,不是平民,不能够留活口。
扎克加快脚步离开这丑恶的地方,但是他依旧可以听见饥渴的杜垩登家族士兵扑向前,依旧躲不过那些孩子无助、清晰刺耳的惨叫声。扎克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跑了起来,飞快地转过眼前的转角,差点撞上狄宁和锐森。
“诺梵死了。”锐森不带感情地说。
扎克狐疑地瞪着杜垩登家年轻的次子。
“我已经把杀害他的迪佛家族士兵给杀死了。”狄宁对他保证,甚至毫不隐藏脸上得意的笑容。
扎克已经活了将近四个世纪,他当然不会对同胞的野心勃勃视而不见。杜垩登家族原先的长子并没有参与一线战斗,他和敌人之间还有一大群杜垩登的士兵。当他们终于遭遇到敌对的黑暗精灵时,大部分迪佛家族的士兵都已经投降了。扎克怀疑杜垩登家族的两名男性到底是否亲眼看见了真正的战斗。
“神堂里面所发生的惨剧已经传遍了我方的阵营。”锐森对武技长说,“你和平常一样干净利落,就和我们所期待得一模一样。”
扎克对杜垩登家族的侍父投以不屑的眼光,自顾自地往前走出建筑物,踏出魔法所造成的黑暗和沉寂,走进魔索布莱城漆黑的黎明。锐森只不过是马烈丝主母成群的男宠其中之一而已。当马烈丝厌倦他之后,她可能会命他重新回到士兵的行列中,剥夺他的姓氏以及伴随而来的一切权力,或者她会直接除掉他。扎克并没有必要尊敬他。
扎克走出蕈类的围栏,来到他能够找到的最高点,在地上坐了下来。几分钟之后,他惊讶地看着杜垩登家族的军队井然有序地移动着,侍父和儿子,士兵和牧师,以及背后缓缓移动的两行僵尸都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在这场战斗中,杜垩登家族失去了所有的奴隶和炮灰,但是离开的队伍却比当初进攻的时候长得多。奴隶们被迪佛家族两倍之多的奴隶所取代,五十名以上迪佛家族的平民士兵也自愿加入了攻击者的阵营。这些叛变的士兵将会经过牧师们的拷问,以确保他们的诚心。
扎克深信,他们每个人都会通过拷问。因为黑暗精灵们是只求生存的生物,不是死守信条的人。士兵们将会获得新的身份,并且暂时安全地待在杜垩登家族大院几个月,直到迪佛家族的毁灭被人遗忘为止。
扎克并没有立刻跟上去。相反地,他穿过一连串的蕈类植物,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小山谷。他在那里找了片苔藓躺了下来,看着穴顶永恒的黑暗,同时也目睹着自己永恒黑暗的人生。
当时他保持沉默只是小心行事;因为他是城中最有势力区域的入侵者。他想到了可能有人听见他所说的话,也就是那些全心全意欣赏迪佛家族被摧毁,同样邪恶的黑暗精灵。在目睹了今晚的恶行和屠杀之后,扎克再也没办法压抑他的情感。他的懊悔转化成了对某位无名神祇的哀告。
“我的世界到底算是什么样的炼狱?我的灵魂到底陷入了什么样的邪恶纠缠?”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迸出一向存在心中的愤怒。“在光明中,我的肌肤是乌黑的;而在黑暗中,它又因为我无法排解的愤怒而显示出炽烈的白热来。
“我是否能拥有足够的勇气离开这个地方、这种生活,公开对抗我的同胞和这个世界的错误,找到一个能够不和我的信念相冲突,让我坚持自己信念的地方?
“我叫做扎克纳梵·杜垩登,但是不管从行为还是从内心来看,我都不是黑暗精灵。那么,就让他们发现我是这样的人,让他们把怒火降在我这已经无法再承担魔索布莱城绝望现实的衰老肩膀上。”
武技长不顾后果,猛然站起身来大喊:“魔索布莱城,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寂静的城市许久都没有回答。扎克活动筋骨,把布里莎施加在他身上的寒气驱走。当他拍着腰间的鞭子时,勉强感觉到一些快慰。因为那是将一名主母舌头扯出来的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