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贾拉索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把次元洞的边缘拉进洞里,形成了一个次元口袋,一个脱离主物质位面,脱离一切的独立空间。尽管如此,他还是晕得厉害,因为次元空间的旋转速度和它的重心变换速度并不同步。前一秒他还站在地上,下一秒就到了墙上。
令他感到安慰的是,那个被和他关在一起的危险男人很可能也失去了平衡——直到他听见长剑在他面前不远处挥过为止。他在黑暗中踉跄躲开,背后又挨了一鞭。
光亮了起来,亮如白昼。贾拉索将一枚瓷珠砸向墙壁——也可能是天花板,或是别的什么东西。碎裂的瓷珠释放出刺眼的魔法光芒。
他看见辛弗雷斗士躲到一旁,用皮瓦夫斗篷遮住刺痛的双眼。
“我不是你以为的人!”贾拉索叫道。
“我以为你就是个无名小卒。”对方怒气冲冲。
“我不是。”他说,觉得有点儿受伤。但他抛开骄傲,补充道:“只要你愿意,我就可以帮你。”
“叛徒!”辛弗雷斗士回答,猛然冲上前来。他长剑直刺,长鞭高举,瞄准了敌人的脸。
贾拉索的运气一如既往地好。房间的重力再次改变,将他和他的对手重重抛向一侧。
但威胁只消除了短短几秒,那名战士还没落地就已经开始找回平衡——反应速度令人惊叹!
“我不是特拉拉契的人,”他说,“我是来找你的。”
“那你已经找到了!”斗士冲上前来,长剑连挥带刺,然后甩出长鞭。
贾拉索并非战场新手,他举剑格挡,躲过攻击。但身为老练的战士是一回事,和这名出类拔萃的武者作战又是另一回事,贾拉索不得不全神贯注才没被那双飞旋的武器击中。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忘了澄清意图。
“我只想帮你!”
斗士再次攻上前来,却不像之前那么激动了。这一次,贾拉索轻而易举地挡下了他的攻击。
贾拉索略微后退,退出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外。“一个贵族家族出了一大笔钱。”
“买我的头?”
贾拉索翻了个白眼。“除非它连着你的身子!听我说——我在帮你。没人能杀了你。”
“这点我绝对赞同。”
“很好。太棒了。对,你是个杰出的战士。谁都无法反对。但让我问你个问题:就算你的武艺再高,你能让我们从这儿出去吗?”
斗士直起身来,紧盯着他。
“就是这样。那些地位尊贵的家族根本不在乎辛弗雷家族和特拉拉契家族有何遭遇。”贾拉索直白地说,“无论如何,今天过后,这两个家族也留不下多少东西了。明明一个卓尔都损失不起,却还是不惜开战,这些低阶家族真是愚蠢透顶。”他厌恶地摇了摇头,“为了什么?他们能得到什么?主母豪兹·特拉拉契真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挤进执政议会吗?你也知道,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也许你该把这话说给她听听。”
“也说给你的蒂万主母听听?”
令贾拉索吃惊的是,辛弗雷战士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你的母亲?”贾拉索问道,战士大笑起来。
“你的情人?”
他笑得更大声了。
“但你的确是个辛弗雷……”贾拉索推测。
“只是因为他们给了我那个名字。”他回答,“不过,和现在这一切一样,这并不重要。”
幸运的是,贾拉索正确解读了男人的语气。因此,当辛弗雷战士使用卓尔的天生能力制造出一团绝对的黑暗时,贾拉索并未感到惊讶。黑暗之中,他料到对方不想再在这个不断改变重心的房间里碰运气,于是和辛弗雷战士一样,他也使用自己的天生能力开始浮空。他飘离地面——它恰好在这时变成了墙——在一片漆黑的有限虚空中迎战对方。他跟上敌人的动作,以突刺对突刺,挥砍对挥砍,展开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激烈交锋。
贾拉索无法相信辛弗雷战士竟在黑暗中向他刺出了这么多剑——就好像他正拿着两把剑而不是一把。他不得不贴近敌人,让那把凌厉的长鞭派不上用场,同时不断挥舞双刃,竭尽全力从各个角度加以防御。
“你是谁?”辛弗雷战士质问道。他挫败的声音几乎令贾拉索面露微笑。
“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民罢了。”
“却像贵族的儿子一样训练有素!”
“自学的。”
“撒谎!”又是一串疾风暴雨般的攻击,贾拉索被迫转向一旁,抛出另一枚魔法瓷珠。他本不想这么做——这些附魔小球并不便宜。
一时之间,辛弗雷战士遮住了眼。
“你在坚持些什么?”贾拉索问道。
“你攻击了辛弗雷家族!”
“辛弗雷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傻瓜!”
“特拉拉契的女祭司——”
“对,死了,我知道。”贾拉索打断了他,“我看见你杀了她们。我不得不说,那么做似乎让你十分享受。”
“因为她们活该。”斗士说道。
“特拉拉契的男性就不活该吗?”
这话让浮在远处墙边的斗士吃了一惊——他似乎正打算推向墙壁,借力扑过来展开近战。但他没有,暂时没有。
贾拉索抓住这一刻,步步紧逼:“你本能多杀十个,其中也包括豪兹主母的贵族儿子,但你没有。”他说,“因为这一战并非出于他们自己的选择,对吗?”
斗士只是瞪着他。
“辛弗雷家族已经灭亡了。”贾拉索重复道。
“你不知道。”
“知道这些就是我的责任。但如果这还无法说服你,要明白,一开始发动进攻的法师来自索拉林家族。没错,朋友,我就是知道。除非你认为蒂万·辛弗雷能反抗索拉林家族的力量。”
一阵短暂的沉默。终于。“谁派你来的?”
“索拉林。”
斗士发出怒吼。
“不是来作战!”贾拉索赶紧解释,“是来确保你不会被杀的。”
“那就是让我当囚犯了。”
“不是!”贾拉索急忙大叫,以为对方会向他扑来,“你有个机会,绝佳的机会。能给你带来舒适的生活和崇高的地位,还有金钱和附魔装备——远超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强大的主母强烈希望扎克纳梵·辛弗雷能为她们效力。”贾拉索顿了顿,“你只想杀了她们,我敢肯定。”
这话再次阻止了对方进攻的打算。
“相信我,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
“为了我们两个人,你应该是。无论如何,相信我吧,就算是因为你根本别无选择。当我说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一切的时候,你应该相信我的话。我之所以成为流民,既不是出于自愿,也不是在卓尔内战中落败的结果。”
“那是为什么?”
“很长的故事,不适合现在就说。但我希望我很快就能一边和你一起品尝美味的妖精酒一边分享这个故事了。”
“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离开。”贾拉索回答,“这里的空气用不了多久,我可不想和你比赛谁先憋死。”
“所谓的离开又是指什么?我们会出现在哪儿?”
“回到我们进来的地方……但愿如此。我们耽搁得越久机会就越渺茫。”
“回到战场上。”扎克纳梵说道。
“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猜蒂万主母现在已经死了,特拉拉契家族也已经逃跑了。”
扎克纳梵狠狠瞪着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开心。
“你的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是件好事。”贾拉索说,“至少对你来说是件好事。对蒂万主母和她的女祭司来说可不怎么好。对你的同僚和特拉拉契家族的许多男性来说也是件好事。”
兴致盎然的表情从武技长脸上一闪而过,贾拉索知道他的直觉给他指出了正确的方向。这家伙痛恨罗丝的女祭司,痛恨魔索布莱的女族长制,痛恨让她的信仰者有能力维护它的恶魔女王。
“我在辛弗雷家族各处和战场外围都派了人,让他们寻找两个家族的幸存男性。只要他们愿意,就能加入我的佣兵团。”贾拉索说。
“你又是谁?”
“我叫贾拉索,达耶特佣兵团的首领。”
战士换上一脸好奇。“雇佣杀手?”他问道,用了个和那个卓尔名称意思相近的词。
“不止如此。更多是买卖信息。也是一群收藏家,帮人收集宝贵之物——例如你!”
“从没听说过你,也没听说过你的组织。”
“好吧,你现在两个都听说了。”
“还是不感兴趣。”
“他如此说道,站在一座他无法逃离的监狱墙边。”
“他如此说道,思考着是否该宰了他面前那个自命不凡的蠢货。”
“那个自命不凡的蠢货有办法出去。”贾拉索说,掏出一把法杖指向自己。
但扎克纳梵的鞭子抢走了它。鞭稍精准一抽,法杖飞过房间,落在扎克纳梵张开的手里。他接住它,将它指向自己,指令语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你真的不该——”贾拉索开口。
“我会把你的悲惨下场转告给他们的。”扎克纳梵答道。他念出指令语,以为会被传送到某个远离这座异次元牢房的地方。
相反,一团黏胶打在他脸上,打得他旋转着倒向身后的墙边——或是地面,也可能是天花板,这无所谓了——将他牢牢粘在那里。
“我试图警告你来着。”这就是贾拉索的全部歉意。他摇了摇头,伸手拂过他根根倒竖的时髦白发,平复了一下心情,走过去从不断挣扎的俘虏手中抽出法杖。
“我们过会儿再谈。”贾拉索说道,帮可怜的扎克清理了一下嘴里的黏胶,以免他无法呼吸。魔法粘液持续不了太久,却足以让得不到救援的受害者陷入窒息。
清理好之后,贾拉索找到了次元洞的接缝,打开一个足够他爬出去的洞口。他回到了一片寂静的战场上,看见次元空间还在原处,不由如释重负。次元洞的确有用,却往往难以捉摸也难以预测。把一个人完全关在里面——就像贾拉索刚刚做的那样——可能会导致灾难性的结局。
爬出洞口,危险也就解除了。贾拉索重新关上了他的玩具,捡起这块毫不起眼的黑布,把它和它里面装着的东西一起塞进口袋。
在他头顶的石桥上,周围的战场上,身后的高塔里,到处都散落着尸体。有男有女,来自特拉拉契和辛弗雷两个家族。也有许多人逃过了一劫,包括杜冯·特拉拉契。他确信阿拉瑟斯·胡恩已经完成了他的任务,他的其他手下也已经开始迅速吸纳新成员了。
他来到他捆住两名特拉拉契战士并用法杖将他们粘在一起的地方,更是信心倍增。他的腰带呈J形躺在那里,旁边是他撒落一地的腰包,其中一个——连同它里面的东西——看似平常,但如果有人知道将它完全打开的指令语,就会发现它实际上是一个次元袋。
贾拉索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捡起腰包。他在之前的战斗中解下活绳腰带,意外将次元袋掉在了地上。他意识到,如果他带着腰包掉进次元洞,相互矛盾的魔法会撕裂位面之间的屏障。
就连热衷冒险的贾拉索也不认为那是件好事。
“贾拉索抓住他了。”阿拉瑟斯·胡恩对主母泽莉丝·索拉林汇报道。
杀手发现她似乎有些吃惊,却没有站在她身边的家族法师胡卢迪索莫斯那么吃惊。
“那贾拉索现在在哪儿?”泽莉丝主母问道。
“他很安全,正等待您的命令。”
“在爪裂谷?”她指的是魔索布莱所在的巨型幽暗地域洞穴中那条又大又深的峡谷。爪裂谷深不见底,里面爬满狗头人奴隶,但据说——据那些知道它存在的人说——也是贾拉索的秘密佣兵团的基地。
“他很安全。”
“他真的还在主位面吗?”胡卢迪索莫斯插话,泽莉丝主母瞪了他一眼。
阿拉瑟斯·胡恩对法师挑起一根白色的眉毛。“不然他还能在哪儿?”
“真的有人能摸清贾拉索吗?”泽莉丝主母答道。
阿拉瑟斯耸了耸肩,表示赞同。
“我家这位法师认为贾拉索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拿着次元袋钻进了次元洞里。”
杀手哈哈大笑。“贾拉索绝不会那么粗心。”
“是我亲眼所见。”胡卢迪索莫斯坚持道。
杀手再次耸肩。“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才刚和贾拉索分开,辛弗雷斗士就在他身边……算是吧。”
现在轮到泽莉丝主母挑眉了。
“我们抓住他了,他毫发无伤。”阿拉瑟斯向她保证。
“他对辛弗雷家族有多忠诚?”
“辛弗雷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杀手断言。
又一次地,泽莉丝似乎有些困惑。“特拉拉契的入侵者已经被赶出了战场,贵族非死即伤。”
“没错,而且多亏扎克纳梵。”杀手回答,“但蒂万主母已经死了,她的所有孩子和亲戚也是。辛弗雷家族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么说来,特拉拉契家族赢了?”
阿拉瑟斯耸耸肩膀,这次他大笑起来。“他们的大军中只有少数几个回了家。大部分人,包括前往辛弗雷家族的所有女祭司,都已经死了。其他人则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
“一条不同的——”泽莉丝主母顿了顿,“贾拉索收编了他们?或者说,你收编了他们,为了你们那个制造麻烦的小团伙?”
“我不能这么说。”
“你已经说了。”
阿拉瑟斯知道,她当然明白;她也明白他希望她明白。贾拉索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提升达耶特佣兵团的知名度,对此他并不赞成。他们从特拉拉契和辛弗雷之战中收编了将近四十名战士、两名法师和一名女祭司——只要这些受伤的卓尔还能活下来的话——可谓收益惊人。但他们依然羽翼未丰,而且显然无法确认这些新兵是否忠诚。当然,阿拉瑟斯知道贾拉索肯定知道些他不知道的事。某种幕后力量——很可能是来自班瑞家族的力量——影响了贾拉索的选择,阿拉瑟斯·胡恩和贾拉索的共处时间长到足以令他相信后者的判断。
“你想让我们把猎物交给你,还是交给主母马烈丝·杜垩登?”杀手问道,话锋一转。
“永远也别提起我们在这件事里发挥的作用。把他交给马烈丝主母。”
阿拉瑟斯·胡恩鞠了一躬,转身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多问了一个问题:“除了让法师轰开辛弗雷家族的大门外,索拉林家族和特拉拉契家族之间还有别的联系吗?”
“你在暗示什么?”胡卢迪索莫斯质问道。
“他想知道我们是否关心豪兹主母的下场。”泽莉丝主母答道,她的语气令阿拉瑟斯·胡恩得知她并不关心。他微微一笑,再次转身要走。
“告诉贾拉索,等他打发完手头的事,我想再和他谈谈。”泽莉丝主母对他吩咐道,她恰当的动词选择令他不由微笑。
杀手走后,胡卢迪索莫斯不屑地哼了一声。
“放下你的愤怒。”泽莉丝主母对他说。
“他们是群无家可归的狂徒。”法师争辩,“一群危险的乌合之众,魔索布莱的秩序里不该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秩序?”泽莉丝主母重复道,“你见过罗丝的侍女吗?”
“混乱中也有必要的秩序。”法师固执己见。
“贾拉索的新生组织现在也是那个秩序的一部分了。”
胡卢迪索莫斯又哼了一声。
“你以为他们没得到班瑞主母的祝福吗?”
胡卢迪索莫斯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重心后移。
“你太关注这件事了。”泽莉丝主母斥责道,“这只是一场对我们有利的小交易而已。我们知道了一个重要秘密,涉及到尤德占特和马烈丝主母的潜在关联。班瑞主母要求她的盟友们密切监视索勒兹·安苟主母及其家人,她会因为这个秘密而奖励我们的。我们还和一个很可能颇具价值的佣兵团建立了联系。最后,我们和杜垩登家族也有了不错的关系。”
“我们为什么要在乎杜垩登家族?”
“因为我没有低估他们,特别是现在,他们有了扎克纳梵·辛弗雷。你最好也不要低估他们。马烈丝主母既精明又虔诚,还足够务实,允许比她强的人轻而易举地操控她的家族。有朝一日也许她会加入执政议会。就算没有,未来她也很可能也成为索拉林家族的宝贵盟友。或敌人——这不一定是坏事。退一万步,至少我们抢走了她对巴瑞森·德安苟家族的部分忠诚。”
“无论如何,这件事已经结束了,我们用不着为它花费更多心思了。”她对法师说道,“现在我们该想想其它事。我们将从远处观赏这出好戏的后续发展。”
胡卢迪索莫斯鞠躬领命,而这就是索拉林家族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即将到来的几十年间最后一次关注那个名为杜垩登的低阶家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