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艾德·格林伍德
翻译：ls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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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希望之年（-646 DR）
阴影之厅秘会的会长,先知艾维侬.德斯从冥想中醒来，密闭的冥想室内漆黑无光。有什么不对劲，他睁开眼凝聚双耳。
寂静，异乎寻常的寂静。
空气有些异样，阴影仿佛实体化了一般粘稠而迟滞。他觉得脑袋异常沉重，耳朵也隐隐发疼。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他打开了冥想室那扇窄小的木门。
门外的走廊同样一片黑暗，只有圣坛上一对点燃的白烛散发着点点微光。一切看起来都如往常，只是……
神殿的大门敞开着。现在应该是正午，却没有任何阳光从门外透进来，也听不到外面传来的喧嚣声。
怎么回事？
艾维侬心里泛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吸了口气向大门走去。神殿里的其他人也从各自房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脸上都一片困惑，彼此窃窃私语，纷纷跟在艾维侬后面。
艾维侬透过大门望向殿外，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有城市、没有街道、没有市集、没有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一望无际的黑草在轻风中来回摇晃。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猛烈跳动。身后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他感到腿脚发软，不管后面的同伴，他跨出大门踏上黑色大理石打造的门廊。厚重的空气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幽暗的阴影笼罩着他。
一个声音——他自己的声音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我没有预见到，我没有预见到……”
他抬起头，昏暗的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星星，没有双月，只有几片黑云在缓缓飘荡。
“凯森·瑞尔偷走了天空，”他低声道。
凯森·瑞尔，阴影之王的首位选民，正站在及踝深的水中等着巨龙出现。身上运转的多个防护法术可以让他不受巨龙伤害，另一种魔法则让他可以听懂巨龙的语言并与其交流。
深影界万古恒久的昏暗没有影响他的视野，但即使这样他也看不到这片沼泽的边际。苍蝇和其它吸血虫在水面飞舞，还有很多巨型蝙蝠在空中盘旋。沼泽里遍布着冒着蒸汽的水塘，散发出腐败的恶臭，塘边稀稀松松的长着几棵看着快要枯萎的矮树。
凯森钟爱这里的昏暗，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尽管这里会慢慢吸干凡人的生命力——他曾经的同伴——阴影之厅的牧师们不久就能体会到这一点。他们还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他还打算做什么。
或许艾维侬·德斯预见了他的死亡？这个想法让凯森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他——
飞虫忽然全都消失无踪，沼泽也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
影龙佛林纳斯提斯来了。
凯森抬头搜寻着巨龙的身影，但除了几片薄薄的黑云，昏暗的天空什么也没有。
一个微不可及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有物体正划过空气。他猛转过身，口中开始吟唱。
太晚了。
他的视野被一片阴云笼罩，巨龙俯冲而下。这一瞬间他惊叹不已，体型如此庞大的生物动作竟然能够如此安静。
巨龙的后爪像攻城锤般击打在身上，将他重重的摁进水中。如果没有魔法保护，他全身的骨头都会被碾得粉碎。即便如此龙爪仍然刺破了皮肤，巨大的压力将空气从肺中挤出。如果不能及时完成法术，他将溺死在水中。
透过黑色的水面，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画面。巨龙庞大的身躯看上去犹如一堵黑墙。
“我闻到你身上防护魔法的味道，人类，”低语声透过浅水传入耳朵。“让我看看它能不能保护你的肺。”
他感到摁住自己的巨爪加重的力道，将他深深的碾进了水底的污泥。
凯森强忍着内心深处的恐慌，集中自己的意志。和往常一样，他在脑海中记忆了几个无需念咒无需动作，只凭意念就能激活的法术。
当身体因为缺氧开始绷紧之际，凯森终于启动了法术，片刻之后他出现在一片潮湿泥泞的灌木丛中，离原来的地方有百余尺远。紧接着他用意念召来黑云将自己团团裹住，即便是巨龙也无法看穿这层魔法黑暗。
凯森目不转睛的盯着影龙——一种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生物。塔盾大小的黑紫色鳞片随着肌肉的运动不断起伏；长剑般的利爪深深刺入泥浆；双翼伸展开来足以将整座城堡纳入它的阴影之下。
巨龙周围裹挟着一团不断翻涌的阴影，让它和周围环境完美的融为一体，透过阴影只能看到影龙的轮廓，即便已成为阴魂的凯森也无法看清它的真身。
尽管这头巨龙非常雄壮，但凯森知道自己更加强大。
借着黑暗的保护，凯森开始低声吟诵另一道咒语。
巨龙已经发现了猎物的逃脱，它开始环顾左右四处搜寻，双眼散发出黑色的光芒。 “你就在附近，人类，你和那座入侵的神殿散发着一样的恶臭。”
凯森差点笑了出来。阴影之主的神殿并非入侵，而是被放逐。神殿的牧师们污蔑他为“异端”，作为惩罚凯森将神殿和所有牧师转移到了这个位面。或许再晚点，他还会把整个伊尔格林·法奥城也移到深影界，然后亲眼见证白银之城在黑暗中消亡。
凯森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巨龙圆睁的双眼立即锁定了他。影龙深吸了口气，酝酿着可以汲取生命力的恐怖吐息。
“定，”凯森举起一只手。磅礴的力量从掌中喷涌而出，魔法增强了他的意志，与影龙的意志争锋相对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巨龙像雕像般定在凯森面前，魔法的力量强迫影龙听从凯森的命令。一缕缕阴影从巨龙鼻孔中泄出，它的呼吸发出咆哮般的轰鸣。
凯森径直走到巨龙面前，几乎碰到后者下颚。他感觉到巨龙仍在和魔法搏斗。凯森知道，只要自己离开片刻，影龙就能挣脱束缚。但他不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我不会伤害你，蜥蜴，但你将依照我和阴影之王的命令行事。”
影龙仍在徒劳的挣扎。
凯森笑了，伸出一只手触摸巨龙的鳞片，从他毛孔里泄出的阴影融进了包裹着佛林纳斯提斯的阴影。
“对你来说这些命令并不困难，”凯森用指尖感受着鳞片的触感，寒冷而光滑，如紫水晶一般。“刚才你提到了入侵的神殿，说明你已经发现了它。现在看着我。”他命令道。
魔法的力量战胜了佛林纳斯提斯的反抗，影龙慢慢的埋低头颅直到双眼凝视着凯森。巨龙眼中燃烧着愤怒和憎恨。凯森还从没碰到过这样不甘被奴役的生物。他很好奇是否所有巨龙都如此高傲。
“我曾经是那座神殿的一员，”凯森说道。“后来阴影之王擢升我为选民并恩准我品尝他圣杯中的圣水。接着他赐福于我，转化了我的肉体——”他举起双手给巨龙看自己黯色的皮肤——“和灵魂，并向我揭示了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位面。但是秘会的那些家伙却认为我的转化是背叛而非祝福。他们竟称我为异端。”他舔了舔嘴唇来压抑愤怒。“为了惩罚他们的愚蠢，我用新获得的力量将神殿和里面的所有牧师从我原来的世界放逐到了这个位面，在这里他们将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而你将会杀死他们。”
巨龙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想说话？”凯森问道。“说吧。”
他的命令解除了巨龙舌头上的魔法束缚。
“你自己去杀，人类，”影龙说话时带起的气息将凯森的斗篷吹得噗噗作响。“我不是你的——”
“安静，”凯森命令道，巨龙的声音立即被掐断。
“我也想亲自动手，佛林纳斯提斯。”他摇头苦笑。“但我曾经发誓绝不亲手杀死任何一名神殿牧师——正如他们发誓尊重我一样。誓言由我们那个世界最强大的誓约魔法——灵魂魔法所立，除非立誓双方都自愿同意解除，否则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打破誓言。”他看见巨龙又想发表意见。“说吧。”
“全是废话。你碰巧走运才用魔法暂时定住了我。我一旦自由——”
“安静，”佛林纳斯提斯又立即陷入了沉默。“你永远也得不到自由。虽然现在这个魔法只能束缚你一时，但我将用灵魂魔法让你听从于我——永远。”
巨龙又一次尝试挣脱，愤怒已经让它可以将一只脚稍稍抬出水面。凯森对巨龙的努力感到钦佩，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开始施展灵魂魔法——一种只存在于他原本的世界，以施法者一部分灵魂为代价的魔法。他吟唱起晦涩的咒文，指尖渗出的阴影沿着奇异的轨迹升上天空。当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他感到自己的灵魂被分裂，一小片灵魂渗入巨龙身体，就像几滴墨水倒入一桶清水中——融进后者的灵魂，强迫巨龙永远服从于自己的命令之下。
这个法术让凯森损失了一部分灵魂，这让他变得虚弱，如果再与影龙搏斗他必输无疑。
“从今以后，你将完全听命于我，”他知道自己的声音犹如重锤般击打在巨龙的脑髓。“现在我给你第一个任务：每二十四个小时你必须来到此地，而我会告诉你一个牧师的名字。然后你将飞往神殿把那个牧师完好无损的带到我面前，同时不能伤害到其他人。”
凯森想象着与牧师们相见时的景象，想象着他们一个接一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他会让这些牧师在死前明白，他们对阴影之王的了解有多么肤浅。
“最后我会命令你吃掉那个牧师，或者将他开膛破肚。你将一直执行这个命令直到他们全部死去。”
只要那些牧师死于他人之手自己就不会违背诺言。尽管不能亲自动手，但凯森要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死去。凯森知道神殿里一共有四十四名牧师：三十六名低阶牧师和八名秘会成员。他会从低阶牧师开始。“维涅特·达尔，”他说出一个名字。
屠杀从维涅特·达尔开始，每二十四小时一个，到现在已持续了多长时间？佛林纳斯提斯计算着，应该持续很久了。
杀死这些牧师不会让佛林纳斯提斯有任何心理负担。但它无法忍受凯森·瑞尔，那个用法术束缚它，迫使自己完全听命于他的可恶神魔术师。
灵魂魔法。佛林纳斯提斯此前从没听过这种魔法，它但愿自己永远也没有听说过这种魔法。它渴望，充满绝望的渴望，能从这种魔法中获得解脱。和它的同类一样，佛林纳斯提斯曾经是力量的象征，犹如雷暴一般。而雷暴不会屈从于任何生物的意志，哪怕对方是个神魔术师。
但它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自己从灵魂魔法中拯救出来。
它愤怒的咆哮，对着昏暗的天空喷吐能够吸取生命的阴影。它发狂般的扑打翅膀，夹裹着一团阴影冲入云霄。一个名字占满了它的大脑，振动着它的灵魂，驱使它不断向前：内姆·狄思凡。
内姆将是下一个受害者。
艾维侬在阴影之厅来回踱步。脸上戴着的天鹅绒面具—这是他信仰的凭证——让他感到窒息，他抵抗着摘下面具的欲望。他知道这个欲望不仅是因为呼吸困难，更多的是来自对信仰的动摇。阴影之神似乎抛弃了他们，他选择了凯森·瑞尔——那个玷污夜之圣杯的异端。
不，艾维侬内心说道；他摇了摇头。在冥想中他并没有感到神祇的不悦，而且包括他在内的神殿所有人——不管是低阶牧师还是秘会成员，都能得到阴影之王的回应获得神术。他们并没有被抛弃。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凯森·瑞尔竟敢偷饮圣水。作为惩罚，阴影之神改变了他的血肉作为背叛者的标记。但是艾维侬看不透神祇的意图。或许阴影之主想要测试神殿牧师们的忠诚；又或许阴影之主想要确认哪一方更强大：艾维侬和他的阴影之厅，还是凯森·瑞尔这个异端。
如果是后者，艾维侬已经知道答案。神殿里没有任何人能够对抗神魔术师。凯森曾经是他们的领导者，直到他亵渎圣物被逐出神殿，艾维侬才勉为其难接替了他的位置。艾维侬只是一名牧师，而凯森却同时精通奥术和神术，无论技巧还是实力都远胜其他人。即便集合所有八名秘会成员，也无法与神魔术师抗衡，甚至无法战胜那头凯森新招募的影龙。那只大蜥蜴“每天”都会准时来替凯森收取他被逐出神殿的“补偿”。艾维侬知道每一名被影龙抓走的牧师都已惨死，而凯森·瑞尔必定为此洋洋自得。
为什么阴影之神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艾维侬想知道原因，却毫无头绪。他的信仰似乎开始动摇。难道他们都将死在这个荒芜昏暗的阴影地狱？
秘会曾尝试开启一道传送门回到他们原来的世界，但看起来凯森.瑞尔在把神殿传送到阴影位面的同时，就禁止了所有的传送法术；秘会也曾打算放弃神殿，让众人分散前往外面的荒原，争取可能的生机。但是没有人能够离开神殿两百步的距离，一道透明的力墙阻止了他们继续前进。神魔术师将神殿束缚在长着黑草的荒芜平原，又将他们完全束缚在了神殿。他们就像笼中的牲畜般等着被屠宰。神魔术师想要他们全都死掉，艾维侬清楚这一点，凯森.瑞尔想要他们在死前因绝望而失去信仰，沦为“背叛者”。
一开始艾维侬和其他秘会成员还试图阻止影龙，他们用武器和魔法进行抵抗。尽管巨龙为了避免杀死其他人而没有采取有力的反击，但他们的攻击依然无法阻止影龙的行动。特别是当影龙靠近的时候，恐怖的威压让最强大的牧师也变得畏缩而失去抵抗能力。
每一天，那只大蜥蜴都会带走一名牧师，久而久之秘会成员也变得心灰意冷。尽管他们的信仰还没有消失，但艾维侬从他们眼睛里看到了动摇。如果不是因为曾经许下的誓言，很多人都可能会选择自行了断而不愿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每个人都开始变得麻木，他们每天等着巨龙的到来，等待影龙的恐怖申明。
他们不再想要弄明白巨龙诵念的申明的含义，他们明白的已够多了。每次申明都会出现两个名字，一个是凯森.瑞尔，一个是当天的受害者。
影龙已经出现了三十五次。明天当巨龙带走第三十六人后，神殿里就将只剩下秘会成员。
凯森把他们排在了最后。
艾维侬独自呆在自己的冥想室中。其他人都用各自的方法等待死亡的降临。一些人选择睡觉，一些人选择祷告，一些人则漫无目的的漫游。不甘心屈服于神魔术师，更不愿相信他们已经被神祇抛弃，艾维侬再次陷入了冥想。作为秘会的先知，他的信仰始终坚定，即便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他仍虔诚的侍奉着阴影之神。他坚信他的神祇必定会留下一条后路拯救他的信徒，哪怕只是一部分信徒。
艾维侬将意识沉入内心，打开他的心灵与神祇相通。
他的身体忽然一阵痉挛，然后看到了一幅画面。
影龙拍打着巨大的双翼，巨口中排列着整齐的利齿，凯森·瑞尔在阴影中说着什么，无数灵魂在沼泽中飞舞。
艾维侬看到各种事物迅速闪过，他立刻明白这是时间在飞速的流逝。在另一个时间流里，他再次看到了沼泽，更加巨大，更加幽黯。两个人站在沼泽里，一个是身材高大的秃头男子，有着和凯森·瑞尔同样昏暗的皮肤，单手紧握着一柄散发着阴影的黑色长剑；另一个矮点的则是手持双刀的独眼男人。艾维侬感觉到这两人和自己一样侍奉着阴影之神。他们正与一头巨龙对峙——就是那头影龙——但是巨龙周围不仅有阴影环绕，还有……
极度的震惊中断了冥想，艾维侬全身都已被冷汗湿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终于明白了阴影之神的用意，这个发现让他惊恐不已。
凯森·瑞尔不是异端，阴影之厅的牧师同样不是，他们都信仰着阴影之神。正如艾维侬之前猜测的，阴影之王想要确认哪一方更加强大。但并不是凯森·瑞尔和秘会。阴影之主是想让凯森·瑞尔和那两个男人一较高下。
艾维侬和他的秘会成员仅仅只是这场游戏的配角，他们将帮助那两个男人挑战凯森·瑞尔。他对自己的发现以及背后的寓意感到震惊。有那么一瞬间——仅仅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神祇背叛了。
然后他想起了画面中那头被阴影和其他东西环绕的影龙。
一声叹息过后，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既然选择了忠于信仰，那么就必须付出代价，不是还有许多人付出了比自己更高昂的代价么？至少自己的牺牲能够对阴影之神的计划起到一点帮助，这让艾维侬感到了一丝欣慰。他会因死亡而活着。
现在他必须立即召集其他秘会成员，告诉他们各自的使命。他们不会喜欢他下达的命令，但他们别无选择。他是秘会的首领，而这也是秘会的唯一选择。
在与秘会成员商议之后，他还需要和影龙对话。
佛林纳斯提斯俯瞰着神殿。神殿孤零零耸立在荒芜的平原，一条长方形的黑色大理石门廊从门口延伸出去。它盘旋一圈后开始俯冲，外面呆着的寥寥数人开始惊慌失措的往神殿里跑去。
佛林纳斯提斯从他们的恐惧中感受不到半点喜悦。它只觉得愤怒—因为被奴役而产生的愤怒。第三十六次，佛林纳斯提斯紧咬牙齿对抗着灵魂魔法。第三十六次，它的抵抗徒劳无功。凯森·瑞尔融入自己体内的灵魂碎片迫使它继续向神殿飞去。
当影龙盘旋着陆的时候，它发出了愤怒却无用的咆哮。它仍然在搏斗，一如既往的失败。它将利爪深深的刺入大理石台阶，对着敞开的大门宣读申明：“凯森.瑞尔向你们带来了问候，以及死亡。我要带走你们其中之一。交出罗姆.蒂瓦。他是下一个将死之人。”
神殿里一片寂静。佛林纳斯提斯等待着，用利爪刮蹭着大理石台阶。
过了一会，两个牧师出现在门口。脸上都带着象征信仰的黑色面具。佛林纳斯提斯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恐惧。他们不打算反抗。年长的那位把一只手臂搭在另一个人身上，轻声安慰着年轻的牧师。后者看着巨龙，脸上一片苍白。
影龙体内凯森·瑞尔的灵魂碎片让佛林纳斯提斯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罗姆·蒂瓦。它伸出了一只前爪。
年长牧师上前几步，“我是先知艾维侬·德斯，秘会的首领。你叫什么名字，巨龙？你是否被束缚？”
佛林纳斯提斯抬起头。神殿的牧师们之前还从来没有尝试过与它交流。它本想回答，但灵魂魔法迫使它首先完成自己的使命。它用爪子轻轻推开艾维侬然后抓起罗姆·蒂瓦。
罗姆·蒂瓦瘫在了它的爪中。或许他正在祷告。佛林纳斯提斯无法说话。
“坚持你的信仰，年轻人，”艾维侬对罗姆喊道。“你的牺牲和我们的放逐都并非毫无意义。”
佛林纳斯提斯没有看到罗姆回答。它拍着翅膀准备起飞。
“我看到你的体内有凯森·瑞尔的灵魂，巨龙，”艾维侬说道。“如果你想得到自由，明天你的申明中必须出现我的名字。记清楚了吗？”
佛林纳斯提斯无法作答，但牧师的话却如箭矢般刺入它的心脏。自由！它跃上天空开始扑打双翼。牧师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先知艾维侬·德斯！记住这个名字！明天你必须为我而来，否则你将永远成为他的奴隶。”
凯森·瑞尔微笑的看着佛林纳斯提斯将罗姆·蒂瓦吞下肚子。年轻牧师的肉很难吃，他的尖叫也激不起影龙的食欲。佛林纳斯提斯更喜欢腐烂的尸体，它更喜欢在自由的意志下进食。
它一边用舌头清理着牙缝间的碎肉，一边思索着老年牧师的话。艾维侬·德斯宣称可以让自己从凯森·瑞尔那该死的灵魂束缚中解脱获得自由。
凯森·瑞尔在影龙头顶一边盘旋一边沉思——魔法的力量让他可以在天上飞翔。尽管事情完全按计划发展，但佛林纳斯提斯觉得神魔术师似乎没有从他以前同伴的死亡里感受到多少喜悦。
佛林纳斯提斯怒视着神魔术师——这个奴役它的人类。它忽然想通了，同艾维侬合作对自己不会有任何损失。它已沦为凯森·瑞尔的奴隶——这比死亡更加痛苦——还有什么命运能比这更糟？
于是它对凯森·瑞尔说道，“今天有一个牧师——不是刚才被我吃掉的那个——发出了挑战。”
凯森回过神来，皱了皱眉，“你没有弄伤他吧？”
佛林纳斯提斯知道凯森想要每一个牧师都在他面前死去。他不允许佛林纳斯提斯杀死任何人，除非是他下令。
“他并非向我挑战，”佛林纳斯提斯答道。“而是向你。”
“噢？”凯森扬起了眉毛。“哪一个？告诉我他的特征。”
即便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指令也触动了灵魂魔法，而佛林纳斯提斯也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高，年纪很大，一头黑色的头发，两鬓则泛灰白。他的体格纤细，脸上没有半点毛发。和其他人一样，一张面具遮住了大部分眼睛。他自称先知艾维侬·德斯。在我提到你名字的时候他没有丝毫的畏惧。”
佛林纳斯提斯加上最后一句话来打击凯森的自尊。神魔术师绷紧了嘴巴，双手环抱胸前。
“艾维侬……艾维侬。我本想把你留在最后。”
“他称你为异端，”佛林纳斯提斯说道，回想起与凯森·瑞尔第一次在沼泽遭遇时神魔术师说的这个词语。
凯森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佛林纳斯提斯。影龙知道它这句话正中要害。
“明天，”凯森说道，“把先知艾维侬·德斯带过来。他将在我这个异端面前死去。”
灵魂束缚的魔力沉入佛林纳斯提斯的意志，不过这次它没有抵抗。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嘴唇，它一定笑了出来。
二十四小时之后，佛林纳斯提斯再次飞临神殿。这一次它没有看到人类惊慌奔逃。整个神殿如坟墓般寂静。如往常一样，它落到大门外的大理石台阶前。门内传来浓烈的血腥味，非常浓烈。
灵魂束缚迫使它宣读申明，“凯森·瑞尔向你们带来了问候，以及死亡。我要带走你们其中之一。交出先知艾维侬·德斯。他是下一个将死之人。”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他的双手和罩袍上不断有鲜血滴落；一团翻滚的黑雾环绕着他，不是阴影而是……其它什么东西。面具后疲惫的双眼透出坚决的神色。他向影龙走来。
“干的漂亮，巨龙。”艾维侬·德斯的嗓音如昨日一样深邃。
灵魂束缚没有给佛林纳斯提斯回答和交流的时间。它用一只前爪抓起艾维侬.德斯飞上天空。它感到牧师在不断蠕动，但奇怪的是它并没有看见牧师的身体有任何动作。
等到他们离开神殿往沼泽飞去，灵魂魔法解除了对影龙舌头的束缚。
“你说能让我重获自由。”影龙努力让它的语气保持平稳，和自己爪中的猎物交谈让它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你会重获自由。”人类迎着扑面的强风答道。
佛林纳斯提斯发现艾维侬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一样，更轻，更快，更年轻。“你身上散发出血腥味，你杀了其他人？”
对于这个问题，人类没有正面回答，“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你身边的黑雾……是什么魔法？”
艾维侬·德斯艰难的转了转身，抬头看着佛林纳斯提斯的双眼。当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个人类女人。“一种特殊的魔法，也是唯一能够让你重获自由的魔法。”牧师低头看着下方昏暗的天空。“在这一切结束前，我必须看着他，与他交谈。他将为他的罪孽后悔。”
佛林纳斯提斯轻嗤了一声，阴影从鼻孔里飘了出来。“他不会为任何事情后悔，人类。”
“走着瞧，”牧师回答道，这次他的声音又回复了正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双方都没有说话。佛林纳斯提斯依然感觉到人类在它的爪中不停蠕动，这让影龙不得不随时调整力道。再过不久，他们就能看到沼泽，还有凯森·瑞尔。
“听好了，巨龙，”人类忽然说道。“在行动之前，我需要得到你的誓言，用你的灵魂立下的誓言。”
佛林纳斯提斯咆哮着将抓住人类的利爪伸到面前——对飞行中的巨龙而言这是一个高难度动作。它稍稍握紧了前爪，从口鼻里渗出的点点阴影吐息涌向艾维侬的脸颊。
牧师开始退缩，徒劳的试图远离汲取生命力的阴影。
“别跟我提誓言，牧师，”佛林纳斯提斯说道。“尤其是该死的灵魂誓言。”
它已经吃够灵魂誓言的苦头。艾维侬·德斯面具后的双眼没有任何波动，“向我立誓，巨龙，否则我们不会给你自由。”
“我们？”
“誓言，巨龙！”人类重复道，他的嗓音听起来就像许多人在同时说话。
环绕着佛林纳斯提斯的阴影因为巨龙的愤怒而激烈翻滚。作为回应一般，牧师周围的黑雾也开始滚动。
佛林纳斯提斯磨着它的尖牙，对着天空大声咆哮，来回晃动着握住牧师的前爪，最后它说道，“我答应你。”
透过面具佛林纳斯提斯看到牧师眼里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在很久之后，两个男人将来到你的沼泽。高个子的那个是个秃头，拿着一把散发着阴影的黑色长剑；另一个矮点的则是手持双刀的独眼战士。他们是阴影之神的第一和第二侍者。你会让他们毫发无伤的通过沼泽，并尽可能的向他们提供帮助。他们将达成阴影之神的意志并消灭凯森·瑞尔。这就是你的誓言，巨龙，以你的灵魂向我立誓！”
佛林纳斯提斯暂时抛下了它的高傲，“我向你发誓，牧师。以我的灵魂。”
牧师完全放松任凭影龙握着自己。佛林纳斯提斯将前爪从面前移开，换了一个更舒服的飞行姿势。沼泽已近在眼前。
“但是我会杀死凯森·瑞尔，”影龙忽然说道。“在你把我从灵魂束缚中释放以后。”
艾维侬那混合着许多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杀死他不是你的使命，也不是我们的。”
佛林纳斯提斯一边降落一边回答，“走着瞧。”
影龙落在一块平坦的巨石前，巨石位于一个蒸汽腾腾的水塘边上，形状看起来就像一座祭坛。之前三十六名受害者的鲜血将灰色的巨石染成了棕褐色。影龙降落时扑扇的翅膀激起大片水花。凯森.瑞尔悬浮在水塘上方，身体被阴影笼罩。他冷冷的看着佛林纳斯提斯爪中的猎物。
跟往常一样，佛林纳斯提斯把艾维侬平放到祭坛，用一根指尖摁住人类的小腹。牧师血肉下的蠕动忽然停止了，至少影龙察觉不到了。
凯森·瑞尔开始大笑——他的笑声对佛林纳斯提斯来说是那么的可憎。神魔法师飞到艾维侬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俘虏。“艾维侬·德斯，我本来打算把你留到最后，让你看到神殿和其他人的下场以后再杀死你。”
牧师奋力挪了挪被影龙压在指尖下的胸口，以便让自己可以说话。
“凯森·瑞尔，你这个异端和小偷。你偷饮了夜之圣杯的圣水，因此被烙下了背叛者的标志。你的所作所为——”
凯森·瑞尔冲向前一把扯掉艾维侬的面具，紧紧捏住牧师的下巴。
“你这个蠢货，秘会之主，你就是一个无知的蠢材。你以为我的转化——”凯森·瑞尔松开牧师，退后几步举起双臂，向他展示自己昏暗的肤色，黄色的眼睛和环绕在身体周围的阴影——“是阴影之神对我喝下圣水的诅咒？”
佛林纳斯提斯看到牧师周围的黑雾又开始翻滚。凯森·瑞尔没有注意到这个现象。
“回头吧，凯森·瑞尔，”艾维侬说道。“现在还不晚。你是阴影之神的首位选民，但你不是他的第一选民。回头，否则你必死无疑。”
神魔术师笑了起来，“我可不这么认为。”他盯着艾维侬的脸对佛林纳斯提斯说道，“挖开他的肚子，蜥蜴，慢慢的。”
遵守你的诺言，牧师，佛林纳斯提斯在心里呼喊，灵魂束缚强迫它举起了利爪。我也会遵守我的。
佛林纳斯提斯将指尖刺入了艾维侬的腹部。
牧师的脸变得扭曲，他强忍着疼痛开始祷告。尽管口中不时喷涌的鲜血让祈祷变得断断续续，佛林纳斯提斯仍感觉到了蕴藏在祷词里的力量。影龙一边继续移动它的指尖一边等待着，等待着一些事情——不，是任何事情——发生。艾维侬的身体已被剖开，但牧师没有尖叫，只是继续祈祷。影龙忽然发现，牧师祈祷的语言和当初凯森·瑞尔对它施展灵魂束缚时用的是同一种。
当艾维侬吐出最后一口气，什么都没发生。
佛林纳斯提斯忍不住发出一声沮丧的咆哮。
凯森·瑞尔对着艾维侬的尸体嗤笑，“再见了，先知。”
话音刚落，从沼泽下方忽然传出一声呻吟，一股黑雾从牧师的尸体中腾起。佛林纳斯提斯在黑雾中看到了许多人形和人脸。
灵魂，它在心中说道。神殿牧师们的灵魂。他们是被艾维侬杀死的，然后艾维侬再通过某种仪式把这些灵魂全部塞进了自己的身体。
凯森·瑞尔睁大眼后退了一步。他盯着黑雾里的灵魂，然后又将视线转向影龙。“你做了什么，蜥蜴？”
佛林纳斯提斯从神魔术师的声音里听到了恐惧，影龙知道了艾维侬没有骗它。
凯森·瑞尔开始吟诵咒文。
“让我可以获得自由的事。”佛林纳斯提斯答道，它希望自己没有料错。
灵魂束缚让它不能攻击凯森·瑞尔，所以影龙唯一能做的就是坐下来，等待，还有期盼。
黑雾忽然从牧师的尸体激射而出冲向佛林纳斯提斯，开始与环绕影龙的阴影融合。
影龙立即感到一股冲力沿着鳞片涌向全身，鳞片开始燃烧，有什么东西涌进下面的血肉。影龙体外的阴影开始疯狂翻滚。佛林纳斯提斯感到鳞片下仿佛有数百万只小虫在爬，咬破它的皮肤，钻入它的血肉。
凯森·瑞尔吟唱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他的法术失败了。
“停下来，蜥蜴，”神魔术师尖叫着。“停下。”
但是佛林纳斯提斯停不下来。
佛林纳斯提斯冲上天空，不断翻滚、扭动、咆哮。牧师们的灵魂涌向了它，淹没了它，进入它的身体。影龙感到仿佛有利刃在眼睛里来回进出，“艾维侬·德斯，你背叛了我！”它痛苦的尖叫。
然而片刻之后，它知道自己错了。
牧师们的灵魂——所有八名秘会成员——弥散进影龙的灵魂，搜寻着凯森·瑞尔的灵魂碎片。佛林纳斯提斯感到一场看不见的战斗正在自己体内展开。
两方灵魂互相碰撞，佛林纳斯提斯甚至能够听到微弱黯淡的搏斗声。灵魂能量的喷涌让包裹影龙的阴影不住激荡，佛林纳斯提斯感到一种仿佛有人从它血肉里取出寄生虫的感觉。
佛林纳斯提斯感到束缚自己意志的枷锁被砸碎，它终于从灵魂束缚中解脱了出来。影龙体内的灵魂战争逐渐平息，但它感到双方仍陷于对峙之中。
佛林纳斯提斯立即想到了复仇。它开始凝聚双眼搜索凯森.瑞尔的位置，用鼻子使劲嗅着神魔术师的味道。
什么都没有。凯森·瑞尔已经逃走了。
杀死他不是你的使命，它想起艾维侬之前说的话。
佛林纳斯提斯深吸口气，降到祭坛上方，抓起巨石再次拔高，然后狠狠的扔了出去。祭坛消失在沼泽的黑水中。
佛林纳斯提斯选择一处干燥的地面降落，陷入沉思。
艾维侬牺牲了他的同伴，让他们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当他死去的时候，艾维侬施展了他的灵魂魔法，一部分用来对抗凯森·瑞尔的灵魂魔法，一部分用来解除自己的束缚。
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牺牲自己来拯救一头巨龙？
佛林纳斯提斯来到一处平静的水塘，透过镜面般的水面检查自己的阴影。影龙在翻滚的阴影里看到了人脸和人形。它忽然明白了——这让它感到惊讶：这些牧师的灵魂被束缚在了自己体内，它成了他们的容器。
“但是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它问自己。
透过水面佛林纳斯提斯看到一张脸从阴影中浮现，尽管有些扭曲变形，但影龙仍把他认了出来：艾维侬·德斯。
“他的灵魂仍在你的体内，巨龙，”艾维侬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们压制住了他，但我们无法击败他——正如他无法击败我们一样。我们和他都被囚禁在了你的体内，而你因此获得了自由。”
佛林纳斯提斯思索着。
“记住你对我们立下的誓言，”艾维侬说道。“那两个人将会来到这里并最终释放我们。”
说完这些，艾维侬的脸再次融入了阴影。
佛林纳斯提斯皱了皱眉。它的意志终于获得了自由，它欠那些牧师的。环绕在自己身体周围的阴影成了灵魂的战场，这场战斗将一直持续……
持续多久？它问自己。
问完同时它就已经想到了答案：直到阴影之王的第一和第二侍者找到凯森·瑞尔，并杀死他。
看来它还得等很久。
《缚魂》续一——《偿还》
新的一“天”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寒冷，潮湿，阴沉。他们在漂满腐臭植被及膝深的黑水中艰难前行，淤泥散发出的恶臭堪比赛尔刚特城的下水道。整片土地被一缕缕朦胧的雾气笼罩，让凯勒不时想起之前神殿那些将他转化成阴魂的黑暗触须。
在行走了几个小时后，玛嘉顿打破沉默。
“路面在上升。我敢打赌，白天过完前我们就能走出沼泽。”
“你从来不是一个好赌徒，”瑞文抱怨。
玛嘉顿咧嘴一笑。
尽管并没看见沼泽尽头，也没感觉到路面上升，但凯勒仍愿相信玛嘉顿的意见，继续向前艰难跋涉。
忽然，没有任何预兆，一阵恐惧涌上凯勒心头。他摈住呼吸，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汗水渗出额头。从几位同伴忽然睁大的眼睛，他知道他们也明显感觉到了危险。
沼泽忽然寂静无声。就连原本无处不在的蚊虫也消失无踪。
凯勒握住剑柄打量四周，凝神注视每一处水塘，草藤和树丛。除了同伴的身影变得灰白之外，他没发现任何不妥，但不安的感觉却仍未消散。
“怎么了？”玛嘉顿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
向导取下灰木弓，从箭袋抽出一支箭，扫视着沼泽。周围到处都是黑水塘，弥漫起潮湿的雾气。沼泽中的黑树在雾气笼罩下犹如一座座瞭望塔。
杰克和瑞文背靠背拔出武器。杰克深深吐了口气。玛嘉顿和凯勒同样彼此靠拢。凯勒的手仍握住剑柄但没有拔出。他又查看了四周，仍然没有发现异常。他竖起耳朵，但唯一能听到的只有同伴们急促的呼吸声。四周一片寂静；太寂静了。一层阴暗的薄雾升起将他们的膝盖笼罩。
“那里！”玛嘉顿将弓指向天空。“我们上面。”
其他人纷纷抬头朝向导所指方向望去。
昏暗的天空背景下，一篷比其他浓云更小更黑的云团在缓慢盘旋。就在几人注视之下，云团朝他们方向飘来。
“魔术师的脚趾啊，”杰克眯起眼。“那是什么鬼？”
只有凯勒凭着增强之后的眼力能够看清云团的细节。那是一团不断翻涌的阴影——就如他被转化之后的双眼一样呈半透明。从阴影里面，他找到了在他们心中催生出魔法恐惧的原因。
“灭掉光源！”他轻声说道。“现在。”
杰克没有忽视凯勒话中的紧迫。什么也没问，半身人说出一个字节熄灭了手杖上的光芒。
“这下我们最多只能看到十五步远，凯勒。”瑞文抱怨着，仍然望着天空。
凯勒知道瑞文说的没错，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天上的东西还没注意到他们。
“安静，”他命令。
附近有一丛枝叶稀疏的矮树——尽管并不理想，但足够让他们隐藏。
“我们右方有一排树，”凯勒说道。“我们去那里。尽可能快，尽可能安静。”
他们一定从凯勒的话里听出了警告之意，纷纷收起武器一言不发飞奔而去。他们脚下的水声在凯勒听来犹如锣鼓般响亮。杰克两次摔倒在水里，每次都是玛嘉顿和凯勒帮助他爬起来。不知为何，凯勒的速度比平时更快。他不得不减慢脚步以免将同伴落得太远。他一边跑一边向马斯克祈祷头顶上盘旋的庞大生物不要注意到他们。他想象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后背。他看向前方树丛，想着他们能跑得更快，感觉到阴影中有一片空间，然后——
——他感到一阵迷茫，一阵疾风袭来，然后——
——他忽然出现在那里！
凯勒站在树丛里，超越了同伴们。
不知怎么回事，他如同跨越空间一般直接穿越了阴影。
又黑又空！他想到。
没时间思考他的新能力。他走出矮树的阴影向同伴示意。
“快点，”他低声说道。
他们全停了下来，对他忽然消失忽然出现在远方吃惊不已。然后又开始竭力奔跑。
云团在他们上空盘旋，一颗长有鳞片的巨大头颅裹挟在阴影之中。那个生物开始下降。
凯勒伸手去拿圣徽，然后忽然意识到身上并没那种东西。于是他改为握住剑柄，拔出一指长度，又犹豫起来。自从进入阴影位面以来凯勒还从来没有将它拔出来过，不知为什么，他感觉如果这么做了，他将会失去一些不愿放弃的东西。不情愿地他松开了手。
他的同伴们浑身湿透喘着粗气跑进树丛，俯身躲到树枝下面。脚踝陷入松软腐臭的泥浆，他们等待着，用树叶和黑暗将自己包裹。
“安静，”凯勒低语，然后竖起耳朵和眼睛。
他希望他们周围的阴影能稍稍加深一点，让他吃惊的是，竟然真的如他所愿发生了。
瑞文站在他身边，耳语道，“情况很糟？”
凯勒点点头。再也不能更糟了。他看着树丛外一言不发。垂下的树枝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他仍然能看清那头即将靠近的生物。
玛嘉顿用手指捏着箭尖拿到脑袋旁，箭尖开始轻轻嗡鸣。他又敲了敲它。
“什么东西？”向导问凯勒。
雷鸣般的翅膀拍击声打断了凯勒即将说出口的回答。翅膀带出的风压将他们藏身的树丛吹得咯咯作响，同时掀起一团团泥浆和污水。一头被阴影包裹看不清本体的狰狞生物降落到离树丛四十步远的水塘里，庞大的体型不仅占据了凯勒全部视野，排挤开的污水甚至涌到了他们膝盖高度。
比污水涌得更快的是恐惧。
所有人都摈住呼吸，心脏狂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充满敬畏和惊惧。
还是杰克最先吞了口唾沫。“魔术师的长毛脚趾啊。”
凯勒知道同伴们在黑暗和树木的遮挡下或许只能勉强看到那个生物的轮廓。而自己不过才扫视完那些粗壮的肢体，但是……
又黑又空，真他妈大！
它的翼展足以遮蔽整座乌斯凯文豪宅。塔盾般巨大的黑亮鳞片覆盖着强健的肌肉。随着它每一个动作，皮肤上的阴影也随之移动。它的轮廓犹如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完美融合于这个位面无处不在的阴影之中，让人难以分辨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在那些阴影里，凯勒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些不断翻腾的晦暗身影，正恐惧地睁大双眼，面容扭曲痛苦尖叫。他感到皮肤迅速升起鸡皮疙瘩。在他脑袋深处的某个地方，他听到了悲鸣和哀泣。他把这些都抛到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生物。凯勒敏锐地捕捉到了一对漆黑的长角，比杰克身高还要长的牙齿和黑暗无光的凶目。
巨龙，他的内心翻涌。一头阴影构成的巨龙。
怪物又拍打了一次翅膀，掀起大量水花，然后对着空气嗅了嗅。凯勒知道如果被它闻到了气味，他们将无处可躲。只能选择战斗，战斗至死。
巨龙长角的脑袋下降到贴近水面高度来回摆动，嗅着，搜索着。它的呼吸声比工作中的熔炉更加洪亮。体表翻滚的阴影不断构成扭曲的人形然后又消散。
凯勒原本以为巨龙会发出足以震聋他们耳朵的嚎叫，但它却说话了，阴狠语音传来的威胁犹如利剑一般让人心悸。
“你们将光亮带入了我的沼泽，”它一边嗅一边说道，眼睛危险地眯起条缝。“我闻到了你们的味道。人类的味道。”
玛嘉顿的精神语音突然在凯勒脑袋里响起，让他精神一振。
‘我们的心灵感应已经连接，’向导“说”道。
凯勒点点头。这是一个好主意，但同时也让他们能够感觉到彼此的恐惧之情。他努力压下自己的紧张情绪。恐慌救不了他们。
‘它知道我们就在附近，’瑞文蹲伏在地凝望着轻声“说”道，‘我只能勉强看到它的轮廓。’
‘包裹着它的阴影里都有什么？’杰克“问”道。
凯勒没有回答。光是那头巨龙已经足够让他们胆战心惊了。
杰克继续“问”，‘要是它过来，我们怎么办？’
半身人双手紧紧握住圣徽。他根本没有考虑用短剑。那种武器在庞大的巨龙面前根本就毫无作用。
‘那我们就战斗，’凯勒回答，尽量让他的“语气”显得更加决绝。‘我们无路可逃。’
同伴们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轻轻移动着。玛嘉顿稍稍拉开一点弓弦透过树枝瞄准。
巨龙继续嗅着他们的味道，眼睛仔细搜寻着周围的树丛和草藤。
‘做好准备，’凯勒“说”道，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应该怎么做。
如同一头寂静的幽灵，瑞文无声地拔出魔法双刀。凯勒也握紧剑柄。杰克小心地靠近了凯勒。
那头庞大的巨龙难以置信的灵活，一边嗅着一边划过水塘朝他们过来，摇摆的尾巴和强健的前足让厚厚的污泥完全没有任何阻力。它抬起长长的脖颈望向凯勒等人所在的树丛。深紫色的瞳孔明显扩大。
“我听到了你们的心跳声，”它说道。
巨龙张开嘴深深吸气。
‘掩蔽！’凯勒“尖叫”。
但在他们行动之前，巨龙口中喷涌出的浓稠阴影就席卷了整个树丛，瞬间就被无法穿透的黑暗笼罩。凯勒立刻感受到了阴影的效果——负能量带来的刺骨寒意牵扯着他的灵魂。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受到什么影响。而被巨龙吐息窃取了不少生命力的杰克和玛嘉顿则发出了呻吟。
粘稠的阴影逐渐褪去，凯勒发现瑞文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而杰克和玛嘉顿尽管脸色苍白，但仍然能够站立，看上去精神尚可。大量枯萎的树叶和枝丫如雨点般落下。
玛嘉顿弓弦一响。
杰克虚弱的吟唱声同时响起。
瑞文侧身冲出树丛，一路涉水朝巨龙奔去，双刀在手中不断回旋。
向导那支被灵能增幅的箭矢正中巨龙咽喉，却被鳞片阻挡裂成碎片。一束白光从杰克张开的手掌飞出，但一碰到巨龙身边的阴影就消散无踪。
事态紧急，凯勒最终还是不得不拔出长剑跟在瑞文身后。他几乎要发笑，现在他俩看上去就像两只跳蚤朝一条巨犬发起冲锋。
后面传来的水声让他知道杰克和玛嘉顿也跟了上来。杰克又开始施法。
瑞文冲破一堆堆淤泥草藤的阻挠，他开始用之前偶尔在睡梦中使用的污秽语言嚎叫。他的嗓音似乎变得更加有力，深邃而阴晦，犹如被阴影放大。这些晦恶的语言让凯勒感到反胃，他张大嘴将中午吃下的食物全吐了出来。身后传来杰克和玛嘉顿的痛苦尖叫。
尽管看上去巨龙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但包裹着它的阴影却一阵翻腾凝聚成一些捂住耳朵的人类轮廓。犹如闪电般迅速，巨龙冲过去在瑞文举刀格挡前用前爪一把抓住刺客。将猎物的双臂控制在身体两侧，巨龙把瑞文从水面举出开始捏紧。巨龙体表的人形阴影们纷纷伸出双臂，似乎想要拥抱刺客。
凯勒完全能够想象肋骨爆裂器官破碎的场景。一股鲜血从瑞文口角流出，但刺客仍奋力地试图解放双手，口中咆哮的晦恶语言也从未停下。
“你用的是黑暗圣言，小朋友，”巨龙嘶嘶道，“但你根本不了解它们的含义。听听我的。”
将垂死的瑞文举到嘴边，巨龙朝刺客脸上说出一段让人闻言恐怖异常的秽恶之言，让凯勒一阵晕眩。凭着坚强的意志才勉强控制住脚步蹒跚向前。
他身后的杰克和玛嘉顿则已跪倒在地，抓住耳朵。鲜血从指缝、鼻孔和眼睛里流下，染红了周围的水面。他们已处于生死边缘。
然而瑞文仍未放弃，依然以黑暗圣言回应。不知为何，尽管同样遭受着痛苦，同样鲜血直流，刺客的声音依然洪亮如钟，目光如炬。
杰克和玛嘉顿终于坚持不住，失去意识倒在泥浆中。
‘停下！’凯勒朝瑞文“大吼”。‘你会杀死他们！’
但是刺客似乎没有听见，或者没能理解，或者毫不顾及。
眼看着同伴即将在自己身边惨死，凯勒只能做出最后的抉择。他选择了巨龙背脊上翅膀根部位置，迈出一步，希望自己出现在那里。
他再一次感觉到穿越空间的震颤，然后发现自己蹲伏在一个比城堡还大，比子夜还要漆黑的生物背上。人形阴影从巨龙身上升腾向他涌来。他们伸出的手穿过了他，尽管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却感受到发自灵魂的哀恸。他跪了下来以保持平衡。
巨龙感受到了背上多出的重量。前爪仍然抓着已瘫软得如同布娃娃一般的瑞文，巨龙将长蛇般的脖颈转了过来。当看到凯勒，它发出一声低沉而凶恶的嘶鸣。无边的恐惧几乎让凯勒全身麻痹。
几乎。
在巨龙拍打翅膀的震动中稳住身形已让凯勒竭尽全力，他只能再做一个动作——双手反握住剑柄然后竭力刺向黑龙。这柄魔法武器——凯勒注意到此刻剑身已经通体漆黑——切开黑色鳞片，足有一半剑身没入了这头强壮生物的身体。
突入而来的剧痛让巨龙惨叫着仰起身子，包裹躯体的阴影也激起一片震荡。凯勒确信自己看到那些人脸张嘴大笑。
阴影在巨龙嘴巴和鼻孔涌动，黑血从背上的孔洞中喷射。凯勒再也控制不住平衡侧身滑落，但他还是设法拔出长剑并在跌落时始终紧握在手。他后背着地落到泥浆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呼吸一窒。一时无法爬起，凯勒只能尽力将长剑挡在身前，尽管他知道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多少安全。
黑龙抛下奄奄一息的瑞文转而扑向凯勒，溅起大片水花。瑞文跌落在一个浅水塘里，一动不动。
在凯勒眼中，巨龙犹如一堵被阴影包裹，长满鳞片和利齿，目露凶光的漆黑巨墙向自己压来。呼吸仍然没有复原，他将长剑护在身前。漆黑的剑刃闪烁着微光。
巨龙仰起头伸长脖颈准备发起致命一击，张开的巨口让凯勒有一种利齿无穷无尽的感觉，然后——
它停下了。
它盯着凯勒的长剑，双眼睁大。然后转头看向瑞文，接着又转向凯勒和他的长剑。它身边的黑暗开始消散。
一缕缕阴影缠绕着黑剑。和在费伦的时候相比它又有了更大的变化。自凯勒用它斩碎星型球体（starsphere）之后开始发生的变化，似乎随着凯勒转化成阴魂后愈发迅速。
“你拿着它，”巨龙低沉的声音响起。“裁影。过了这么多个世纪……你是第一侍者。”
凯勒没有回答。他能说些什么？他慢慢站起，试着平复呼吸。仿佛隔着极远的距离，他听到数百个声音用自己原本不能理解的语言向他恳求。
‘释放我们，’他们乞求着。
凯勒晃了晃头，长剑护在身前小心盯着巨龙。这头凶兽此刻又转头看向瑞文。
“还有他，”它说道。“毫无疑问，只会是第二侍者。”
巨龙深邃的目光再度转向凯勒。它一直盯着，考虑着什么。凯勒从它眼里看出了不情愿。他感到巨龙内心的挣扎。
巨龙将头埋到水面附近犹如向君王行礼。巨大的龙角甚至比他的身高还长。凯勒清楚地看到巨龙后背的伤口仍在流血。
目瞪口呆，凯勒不知该作何反应，手足无措。
巨兽只保持了不到一个心跳就抬起头俯视着凯勒。
“你和你的同伴可以活着，五侍之首（First of the Five），”巨龙说道。“佛林纳斯提斯会遵守承诺。”
说完巨龙说出一个魔法字节然后左前足踏入泥浆。它后背的伤口开始愈合，一道绿色光团包裹住一只利爪。接着光团从巨龙左前足向四周沿着地面、水面和雾气扩散。光团罩住双足的时候凯勒下意识往后一跳，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并未受到任何伤害。相反光团还舒缓了他的疲乏，治愈了后背的擦伤。光团同样对他的同伴起了作用。杰克和玛嘉顿各自发出一声呻吟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困惑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身前的庞然大物。
当光团消失巨龙说道，“债还清了。”
它身体蹲伏摩擦鳞片准备展翅起飞。巨龙体表的阴影绝望地伸出双臂试图抓住凯勒。
“等等！”凯勒脱口而出。然后才意识到朝一头巨龙用这样命令的语气是一件多么愚蠢的行为。但是好奇心像利剑般在他的脑子里搅动。“你说的承诺是什么？对谁的承诺？还有什么债？那些环绕着你的……人……是什么？”
巨龙非常不爽地俯视着凯勒，“回答你的这些问题会让我违背另一项承诺。去其他地方寻找你的答案吧，五侍之首。”
凯勒强抑住失望。他已经厌倦了总是承担一些他完全不明所以的使命的经历。
“那么至少告诉我这个，”他伸出长剑——裁影，巨龙刚才是这么叫它的。
“我不会告诉你更多，除了一样，阴魂，”巨龙回绝，最后两个字听上去就像是诅咒。“它是第一侍者在这个时代的武器。”
凯勒本打算向巨龙询问逃离沉影界（Shadow Deep）的方法，但骄傲让他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不会再问这头蜥蜴任何问题，尽管这样做让他感觉背叛了那些围绕在巨龙身边的人形阴影。
“那就滚蛋，”他说道。
巨龙的眼睛危险地眯起，凯勒有些担心他是否做得太过火了。一缕缕阴影从眼前爬虫的鼻孔浮现。当话音响起，巨龙的语气充斥着威胁。
“再也不许回到我的沼泽，阴影之王的第一侍者。我的债现在已经还完。我不会忘记你给我留下的伤口，尽管它小得微不足道。下次我们再见面，一个过期的承诺将无法保住你的小命。”
“你也一样，”凯勒挑战般地盯着巨龙的眼睛。“凯森·瑞尔并非阴影之主最强大的仆人。”
这段话在凯勒没有意识到之前就脱口而出，而就算在说出之后，他仍然不清楚自己话中的意义。
而巨龙明显清楚。它高仰起头嘶吼。
凯勒装作毫不在意巨龙的举动，转身检查杰克和玛嘉顿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一道沉重的目光聚焦在自己后背。巨龙一声低吼，拍打翅膀，高高跃到凯勒上空。它飞得很低，凯勒甚至可以摸到它的翼尖。巨龙带来的风压几乎将他刮倒，水面也泛起涟漪。杰克和玛嘉顿只能脸色苍白地睁大双眼目送它远去。
“我们没事，”看到凯勒朝他们过来，杰克说道。玛嘉顿也点了点头。
尽管脸上满是鲜血，看上去也很疲惫，凯勒还是相信他们的话。
“我很高兴。”他说道。
无需多言，三人朝仍然躺在浅水塘的瑞文走去。凯勒担心刺客已经死去。
他还没死，正微笑着用那只完好的眼睛茫然注视着微亮的天空。他沉重的伤势看上去也得到巨龙魔法的治疗，尽管每次呼吸仍然会让他微微发颤。
凯勒和玛嘉顿彼此对视了一眼。
“德雷赛克？”向导问道。
刺客没有反应。
“他失去心智了，”杰克说道。“或许是因为说了太多黑暗圣言。我用魔法试试，但是……”
瑞文笑了，他的反应和以前完全不同。
“省下你的法术，福利特，”他说道。“我什么也没失去。相反我得到了一些东西。”
刺客站起身甩了甩头似乎想集中精神。
“什么意思？”凯勒问道，但是他猜想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瑞文笑了笑，“看着。”
刺客念出一段不洁之语然后双手打出一串复杂的手结。一缕缕阴影忽然凭空出现在他的掌中。当他将手掌贴到身体，胸口上的伤口很快就完全愈合。
“魔术师的脚趾啊，”杰克惊叹。“德雷赛克·瑞文成了牧师？”
“不，”瑞文回答，然后不再言语。
凯勒竭力不让沮丧呈现在脸上。德雷赛克·瑞文能用手掌治疗自己，或许他还能施法。凯勒一直以为马斯克不会赐予瑞文施法能力。他觉得阴影之王这样做就像是一种背叛。
但是刺客却否认他成了一名牧师。那这又是为何？
瑞文就像一名老兵评估新得到的武器一般打量着自己的手掌。当他终于抬头看向凯勒，他完好的眼睛闪着精光。
“他给了你一些东西，五侍之首，但现在他也给了他的第二侍者一些东西。黑暗圣言。还有这个——”他举起双手伸向凯勒——“还有更多。”
凯勒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皱起了眉头。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学会施法时的兴奋之情，现在瑞文的感觉一定和当初的自己一样。但他也想起一条桑比亚的谚语：“只有傻子才相信世上会有白吃的午餐。”凯勒对此早有经历。毫无疑问瑞文很快也将体会到。
凯勒将裁影插回剑鞘，慢得足以让瑞文看清楚转化后的剑身。
他盯着瑞文完好的眼睛，“任何东西都要付出代价，瑞文。希望你届时能付得起。”
瑞文仅仅回之以冷笑。
凯勒转过头对着玛嘉顿，“拉他起来。我们还得走出这片沼泽。”
《缚魂》续二——《交易》
凯勒如愿出现在赛尔刚特城仓库区一条僻静狭窄的泥砖墙小巷。巷子里凌乱散放着不少板条箱和木桶。空气里弥漫着尿液和呕吐物的酸臭味。这是凯勒曾经无比熟悉的味道。他来回打量着四周，没有一个人影。
“啊哦，你总算回来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凯勒急速转身，同时拔出裁影。阴影在剑刃和凯勒身上回旋。他看到了声音的主人——一个胡子凌乱的黑发瘦削男子——蜷缩在一侧墙边。为什么刚才没发现他？
男子用手肘撑起身子望着凯勒，他衣衫褴褛，戴着一顶肮脏的帽子，身上没带武器。看来是个酒鬼。
凯勒放低裁影，从腰带口袋里掏出几枚五星扔到酒鬼脚下。
“朋友，别管闲事。”
酒鬼看也不看地上的钱币。他眼中只有凯勒。
“难道一直以来这不就是我经常干的事？”他问道。
男子的话让凯勒开始警惕。裁影在手，凯勒走到离这个陌生人两步之远的距离。凯勒的剑上不时升起缕缕阴影。
“你什么意思？”凯勒问道。
酒鬼轻笑，咕哝着站了起来。凯勒这才发现酸臭味的来源是男子的衣服而不是小巷。靠近男子的结果就是酸臭味更加浓烈。凯勒皱了皱鼻子。
“难闻，哈？”男子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这是为了避免某些野狗过来烦我。”
男子仿佛这时才注意到地上的钱币。
“哈，”他说道，地上所有三枚钱币忽然消失然后出现在男子手里。
凯勒意识到这个男人和酒鬼完全不沾边——他的眼神太过清明，动作太过敏锐——不过凯勒还不确定他的危险性。他曾遭遇过会变形的敌人，他决定先暂不冒险。他将裁影剑尖指着男子面部。
“你是谁？”
男子看起来对那把指着自己面孔散发着阴影的长剑毫不在意。他伸出手用指尖摩擦着剑锋。阴影立刻从剑身绕上他的手指。
“不错的武器，”男子说道。他收回手指，拿出一枚刚才凯勒抛下的五星，弹到半空。然后竖起一根手指，正好接住五星的一角。
凯勒控制自己脸色不露出惊讶之色。他用裁影轻轻一碰将五星敲落在地。
“我最后再问一次。你是谁？”
男子皱眉看着地上的钱币。然后抬眼问道。“你觉得我是谁？”
凯勒没回答，但是这个男子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男子弯腰捡起五星放入口袋，然后站起。
“你为什么后退？”他问道。
凯勒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
男子笑了，朝凯勒内衣口袋的位置点点头。
“你把那东西放那里了？”
凯勒身体一僵。“什么东西？”
男子回答。“面具。”
凯勒周围阴影翻滚。这个男人是怎么知道那个面具的？
“你在监视我？”凯勒握住裁影的手紧了紧。
男子笑着摇了摇头。“不。面具是我放在牧场留给你的，而你总把它放那个口袋。我不需要监视你，艾瑞维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关于男子身份的猜想让凯勒的心脏开始剧烈搏动。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谁会知道这个面具？谁才会把它留在牧场？
“你又后退了，”男子提醒道。
凯勒停住脚步，脑袋飞快运转。那个猜想太离谱。使劲摇了摇头，他拒绝相信。
男子一边若无其事的检查着手指甲一边说道，“最近我们交流得很少。所以再告诉我一下你后退的原因。”
凯勒灵光一闪。“是塔姆林派你来找我的。然后你监视我，不要否认。”
男子回答。“不是。而且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凯勒不停摇头。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你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向我确认？”男子说道。
凯勒盯着他，汗如雨下。他不敢问出口。他不敢。
“来吧，”男子却不肯放过，朝凯勒靠近一步。
凯勒勉强才控制住自己的双脚不再退后。
“问吧，”男子说道。“我知道你一向喜欢追问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问吧。”
凯勒舔了舔嘴唇，却发现舌头发干。思维急速运转却一头混乱。他感到天旋地转。
“这不可能，”他咕哝。
男子咯咯直笑。“但这就是事实。我现在就身处这个小巷。”他说道，仿佛这样就足以证明任何事情。
紧咬的牙关终于抵挡不住话语。他必须亲耳听到男子的回答。对方就含笑等在那里。
“你是谁？”凯勒问道。
男子眨了眨眼，无数阴影将其笼罩。当阴影褪去，破烂衣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漆黑油亮的皮甲，长筒靴，灰斗篷，以及一条挂着数把匕首的宽腰带。
凯勒又退了一步，双目圆睁。他的腿脚发软，只能将裁影杵在地上支撑自己。
和破烂衣衫一起消失的还有那股酸臭味。男子的面孔变得清爽而英俊。他看上去比凯勒还要年轻。唯一没变化的就是他的笑容。凯勒认识这张脸。当初他在阴影神殿的一蹲雕像上曾看过这张面孔，阴影之王马斯克的雕像。
“这不可能，”凯勒说道。他感到小巷两边的泥砖墙正在倾倒往他身上砸落。
“我说过这就是事实，”那个男子——那个神祇——一边拂掉裤子上的灰尘一边回答。“肮脏的小巷。”他抬起头盯着凯勒抱怨。“我给了你任意穿梭阴影的能力，可你却总选择出现在脏乱不堪的巷子里。你干嘛不选公共浴室？或者品味更好点，高档妓院？”
凯勒只是看着，他心念狂转，心脏狂跳。让他惊讶的是，敬畏之情逐渐衰退，被另一种情绪慢慢取代。就是眼前这个神祇，让他牺牲了人性，也让杰克失去了生命。
愤怒在凯勒的灵魂中燃烧，彻底吞噬了恐惧和敬畏。
“怎么了？”男子眼里透出一丝疑惑。
“说出你的名字，”凯勒语气严厉。在做出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前，他想要大声听到那个名字。阴影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马斯克皱眉看着凯勒。“你看上去不太高兴。难道你还在为杰克的事生气？你知道，你从来就没有幽默感。就像一个男孩，你——”
凯勒就像一根被拉断的弓弦，强忍的愤怒终于爆发。他咆哮着瞬间穿越阴影高举裁影斩向马斯克的咽喉。怒火增强了他的力量；这一击足以斩落食人魔的首级。
神祇微微一动。腰带上的一把黑色匕首忽然出现在手中，笑眯眯不费吹灰之力就挡住了长剑。
“这就有点搞笑了。你正打算干掉自己的神。”
凯勒咬着牙利用体型优势将马斯克压到墙边。
“玩儿真的？”马斯克问道。“我们有必要这么做吗？我不这么认为，但是——”
凯勒一只手伸向腰带拔出一把匕首，一刀捅进神祇的小腹。匕首直没入柄。
凯勒瞪着马斯克的面孔。愤怒地咆哮。“永远不许提起他的名字！永远！”
马斯克有些惊讶的看了看插在腹部的匕首，没有一丝痛苦之情。
凯勒旋转匕首。这一生中他从来没有这样满足过。
马斯克看着凯勒的脸，怒火开始在神祇眼睛里闪烁。
“这似乎有点过火了吧，你觉得呢？”
神祇单手捏上凯勒握住匕首的手。凯勒立刻感受到马斯克的力道。马斯克拽着凯勒的手将匕首抽出体内，再猛地一扭。一声脆响传来。
凯勒因为剧痛而尖叫。匕首从手中跌落。他的阴影立刻开始修复断裂的骨肉。
“现在……”马斯克开始说道。
凯勒强忍剧痛用尽全力一头撞向神祇的鼻梁。接着传来一声让他深感满意的脆响。
“该死的，”马斯克咆哮。将凯勒推开到手臂距离然后一脚踹飞。这一下正中胸口，胸骨被踢得粉碎。撞上墙面的冲击力又震碎了几根肋骨，让凯勒呼吸一窒。
凯勒和一堆板条箱一起滑落在地，面部痛苦得扭曲。阴影自发笼罩保护着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
马斯克高昂起头看着凯勒。眼中的怒火被惊讶取代。他的鼻子没有流血，也看不出有被凯勒撞断过的痕迹。
凯勒知道他没法对马斯克造成伤害，但他不在乎。他艰难地站起身挥了挥裁影。
“让我们做个了断，”他说道。“现在，就在这儿。”
马斯克注视着他好一会儿。他伸出两根手指摸摸鼻梁。
“这头槌干得漂亮，”他轻笑。
凯勒的断手已经痊愈，肋骨也愈合得七七八八。他向前迈了一步，长剑在手。“我还有更漂亮的给你。”
马斯克摇头叹了口气。他将匕首收回腰带，然后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好吧。我永远不会再提起他的名字。这下可以了吗？”
凯勒没有回答，但也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
马斯克嗤笑。“啊哦，你可真是顽固。你应该成为托姆的选民才对。”
一股冲动让凯勒脱口而出。“我就不应该成为任何人的选民！”
马斯克先是嗤笑，然后轻轻一嘲。后面那个表情几乎和瑞文一模一样，差点让凯勒觉得他们两个是不是兄弟。
“行了，”神祇说道。“你就是你，艾瑞维斯。你选择了我，正如我选择了你。这就是多元宇宙的规律。否则还能怎样？”
凯勒知道他说的没错，但他就是讨厌这样。确实是他自己选择了马斯克。他曾经有多次机会可以摆脱。但他却没那么做。他从来没想要那么做。为了马斯克他放弃了乌斯凯文；为了马斯克他抛弃了瓦菈。
这都是他的选择。他只能怪自己。
马斯克继续说道。“别沮丧了，牧师。你做得很好，不管是为你自己还是为我。而且在我们相遇之前你是什么样子？一个扮成管家的刺客，整天为了桑比亚贵族那点儿琐屑的破事忙碌。而现在成千上万，十万甚至数十万人的命运就掌握在你的手上。承认吧，你没有别的选择。”
凯勒没有回答。他和马斯克都知道这些话是对的。他不敢想象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他再也不愿意回到以前的生活。
“你为什么来这里？”他问道。
“你是问我为什么要屈尊降贵穿得破破烂烂降临到这个邋遢位面的这个邋遢小巷？简单地说，我是在等你下定决心。你就跟提尔那家伙一样举棋不定。”
凯勒倚靠着裁影剑支撑身体。“又来了，”他说道，“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马斯克笑了笑。“没错。那么我告诉你答案。我来这里是为了给你些东西同时找你要些东西。”
“你尽管自己留着。你给我的已经足够了。”
马斯克说道。“哈，但是你刚刚已经接受了我的东西。我给了你发泄怒火的渠道。”他低下头用一根手指戳了戳凯勒留在他皮甲上的破洞。“我觉得那很有用。你感觉好多了不是么？”
确实是，但凯勒不会开口承认。
“那好。现在从口袋里拿出你的面具带上它。施展一个法术。然后按照你获得的要求去做。现在可没时间再让你疑神疑鬼。”
凯勒想起了杰克，站直身体，将裁影收回剑鞘。“不干。”
马斯克有些惊讶，然后疑惑，然后愤怒。“不干？”
“等我有空的时候，”凯勒说道。“如果有的话。我现在没空理你。”
“还是那个半身人，”马斯克摇头叹道。“我们都没时间了，牧师。很快你就会明白这一点。”
凯勒丝毫不让，“等我有空的时候，我说了。”
马斯克怒视着他。“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我的一件工具，一件武器。”
凯勒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大声说道，“别虚张声势了。你选择了我正如我选择了你。这话是你自己说的。我或许是你的工具，但你同样是我的工具。我是你的选民，五侍之首。或许我需要你，但你同样也需要我。”
马斯克盯着他气得发笑。然后他耸耸肩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会去找其他人。我的第二侍者会听话的。”
马斯克的第二侍者是德雷赛克·瑞文，凯勒曾经的劲敌，现在的好友。
“你撒谎，”凯勒回答。“瑞文对我的忠诚和对你的忠诚一样。要想改变可非一早一夕。你刚才说过，你没时间了。”
然后他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马斯克点点头，脸色缓和下来笑了笑。“好吧。你说的没错。但是你刚才也承认你也需要我。所以我们彼此需要对方。没问题吧？”
凯勒耸耸肩。马斯克把这个动作视为认同。
“很快就要开始了，”马斯克说道。“到那时候，你会庆幸是我的选民。”
“别拐弯抹角，”凯勒说道。“什么将要开始？”
马斯克回答，“夜之循环。名字听起来很美妙，可是很抱歉，实际则并非如此。鉴于这座城市正是你我开始的地方，那么也很适合作为开始启动结束的地方。”
凯勒感觉有些紧张。“结束？什么的结束？”
马斯克比了个手势表示整个赛尔刚特城，又或者整个桑比亚。“这个。那个。很多东西。”
凯勒摇摇头。“说了等于没说。你跟赛菲利斯一样喜欢胡言乱语。”
马斯克扬起眉毛。“赛菲利斯·德汶顿的话可是句句珠玑。不是么？所以你才会时常回想他说过的话。你知道吗，我曾经和你非常像。叛逆，肆意妄为。”他摸着下巴。“当然，那时的我可比你英俊多了，笑得也比你多。当然在杀人数量上比不过你，至少在那个时候。除此之外我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些话让凯勒大吃一惊。“你……曾经是个凡人？”
马斯克双手比划着不知意义的手势。“或许吧。不过更像一个误以为自己是个凡人的神祇。我花了点时间来搞清真相。”他朝凯勒眨了眨眼。“这种情况偶有发生。”
凯勒呼吸一窒。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点毛骨悚然，对吧？”马斯克问道。
马斯克话中的含义让人无法理解。他可能是这个意思，也可能是另一个意思。凯勒觉得够了。
“你想让我干什么，”他说道。“我看你看够了。我想回去看看我的家人。”
“你现在正看着你的家人。”
凯勒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最后他说道，“我指的是乌斯凯文。”
马斯克点点头。“我知道你指的什么。很好。听我说，牧师。当时机来临，我要你帮我收回一些东西。我要你的承诺。”
凯勒回答。“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马斯克摇摇头。“恐怕规则不允许我亲自去做。实际上我和你面对面交谈就已经违反了规则——打了个擦边球，至少。不过现在情况改变了，谁能比盗贼之神更擅长打擦边球呢？不行，你必须替我做。你的承诺。”
“是什么物品？”凯勒问道。
“我可没说过它是‘物品’。那是一样很久之前某个人从我这里偷走的东西。你看到它就会知道是什么，当时机来临你去给我取回。”
凯勒忍不住咧嘴笑了。“盗贼之神也遭贼了？”
“看！我就知道，你其实还是有幽默感的。”
“谁偷的？”凯勒问道，然而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凯森·瑞尔？”
马斯克笑容消失点了点头。“凯森·瑞尔。一个让人失望透顶的家伙。失望透顶。”
“我为什么要答应帮你？”凯勒问道。
“我没说过吗？你会答应因为你没有其他选择。二加二只能等于四。”
凯勒考虑了一下。“那么你必须也帮我做点事。”
“我已经让你揍我泄愤了。”
“那还不够，”凯勒说道。
“你和那些桑比亚商人呆在一起太久了，”马斯克抱怨。“竟然和你的神讨价还价。”
凯勒等着。马斯克朝他挥挥手。凯勒说道，“告诉我玛嘉顿的下落。”
马斯克笑了，凯勒从中看出了幸灾乐祸。“如果我告诉你，你救不了他，还有其他人——许多人——会遭受痛苦最后死去。你还要我告诉你吗？如果我现在不告诉你，我想你迟早会知道……”他邪邪一笑，“……等你有空的时候。但是这段时间里玛嘉顿会遭受痛苦。”
凯勒看着马斯克的脸。“你就是一混蛋。”
“没错，”马斯克躬身行了一礼。“比你想的更甚。但却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那么要我告诉你玛嘉顿的下落吗？”
凯勒思索了一会儿，很想说是，但最后还是摇摇头。玛嘉顿不会愿意让别人因他而受难。
“不用，”他回答。
“但是你还是必须给我你的承诺，”马斯克说道。
“我答应你，”凯勒茫然地说道。
马斯克点点头。“那么我再免费送你一个信息：玛嘉顿的命运和桑比亚连在一起。回到风暴堡帮助乌斯凯文，就像你原本计划的那样。最终你将与玛嘉顿相会，尽管你可能不会喜欢那个结局。”
凯勒一言不发。
“那么交易完成，”马斯克满意地说道。
凯勒有些没缓过劲，就在刚才，他和一位神祇就像街头小贩一样做了次交易？马斯克完全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盗贼之神看起来更像个人类。他就和人类一样唠叨，但是想得更深。
马斯克咧嘴一笑，敲打着鬓角。“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艾瑞维斯。这不过是一具行走于凡间时的肉身，我的其中一张……面具。现在，来看看真正的我。”
马斯克张开双臂，揭开皮肉，将他的神性展露无遗。
凯勒看到了无穷的轮回，他能看见，但无法理解那个延伸到万物开始之时的意识。他迷失了进去。他无法呼吸，腿脚颤栗。他不断坠落，坠落……
马斯克重新“披上”了肉身。“现在你明白了。”
凯勒奋力呼吸。他强迫自己站立，尽管墙壁看上去正在不停旋转。敬畏又一次回到了他的内心，但凯勒拒绝——他拒绝——在他的神祇面前示弱。
马斯克笑道。“很顽固，也很高傲。所以我才会选择你，你知道吗。以及……别的一些原因。”
马斯克的声音听起来遥不可及。凯勒担心他又失去了意识。
马斯克说道，“几个小时后这种感觉就会消退。你会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或者一段幻境。或许真的是。但是你的承诺已经立下。当事件开始迅速发展，记住那不是我造成的。幕后推手另有其人。我只是被迫卷入不得不参与其中。现在你不会理解，但你迟早会明白，在很久以后。”
凯勒开始呕吐直到腹中空无一物。当他抬起头，马斯克已经不见踪影。
他用力吐出口中的残留物，扶着墙壁支撑身体。
他花了些时间让脑袋和肚子平复。地上有东西在闪烁：他之前扔给马斯克的几枚五星。马斯克不是拿走了么？
他需要时间思考。现在他脑袋里一片混乱。他刚才和一个神面对面交谈，还目睹了神性的真谛。
这一切是真的吗？
他注视着那些钱币，有些不确定。他没有去捡，迈步走出了小巷。
《缚魂》续三——《交手》
那个从盗贼之神那里偷走神性的男人正站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聚集的人群。他看上去犹如金属铸造而成。
乳白色的护甲和耳环与黑曜石般的皮肤形成鲜明地对比。他比凯勒高出一头，体表慵懒地飘散出缎带般的阴影。让凯勒认出他也是一名阴魂。
光秃秃的脑袋上长着一对通体漆黑，如山羊般卷曲的长角。背后黑色的蝠翼大大展开，男人面无表情地与凯勒对视。双眼如无底洞般深邃黑暗。
阴影从凯勒身体升腾。裁影在他的掌中颤动。
‘那就是凯森.瑞尔？’玛嘉顿在心灵连线中问道。
‘就是他，’凯勒回答。
凯森身边站着一个双目圆睁的女性侏儒，正用手托着他那拖曳至地面的斗篷褶边。侏儒的红色长发用一根簪子别住。她不停换脚，用毫无掩饰的热切目光注视着凯勒、瑞文和玛嘉顿三人。
让凯勒惊讶的是，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异常。没有敬畏，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就犹如凯森只是凯勒一个普通的刺杀对象而已。而杀死他的报酬就是玛嘉顿的灵魂。
“上前，”穆甘说道。“站在神圣者的阴影之中。”
埃斯莫和穆甘示意他们向前，其他巨人纷纷靠近。人类和巨人混在一起——凯勒怀疑他们是莎尔的祭司——从人群中滑行而来将三人团团包围。
陷阱马上就将收网。
房间里忽然变得一片宁静，唯一的声音是女性侏儒急促的喘息。
凯勒让自己的感官与房间的黑暗融为一体，延伸到阳台，拉近与他的距离。
‘做好准备，’他向同伴们说道，同时在脑海中准备着将要施展的一系列法术。
凯森双手握着阳台护栏俯视着三人。他的声音如玻璃般平滑。“我一直想这样看着你们俩，这个时代阴影之主的仆人们。现在我终于得偿所愿。”他夸张地摇了摇头。“阴影之主已经沦落到竟然选择你们这样的货色。看来他已饥不择食了。”
瑞文舞动着双弯刀。“你何不干脆下来，让我们好好聊聊？”
凯森笑了，露出尖牙。女性侏儒则捧腹大笑。巨人们加快了步伐。凯勒能感受到他们的渴望。
“你那里有一些我想要的东西，”凯勒说道。“交给我，我就不杀你。”
‘准备，’凯勒对同伴们说道。‘瑞文，你对付侏儒。玛格斯，光亮——越多越好。’
巨人们发出刺耳的嘲笑。侏儒疯狂地大笑。凯森微笑。“我可不这么想。”
“敬酒不吃吃罚酒。”瑞文说道。一口唾沫吐到莎尔的徽记上，然后用脚底来回滋碾。
巨人们愤怒地低语。巨大的手掌握住巨大的刀柄。他们只需要等待凯森一个下令进攻的眼神。
‘快了，’凯勒说道。‘快了’。
“干掉这些觊觎者，”凯森下令。
话音刚落，莎尔信徒们就开始吟唱。巨人们拔出武器冲了上来。
‘现在！’凯勒大吼。
黑暗将他和同伴包裹并带着他们涌向阳台。突如其来的敌人让侏儒一边尖叫一边伸手摸向腰带上的匕首。凯森与他们直面相对，面孔因为愤怒而发红，一个咒文即将从嘴中吐出。
阳台上一扇门通往一条长廊。凯勒不知道它的功能，也不想知道。四周正有东西在不断浮现。
无数阴影从墙面剥落犹如箭雨般向他们袭来。
他再次召来黑暗，将阳台上的每个人传送到前方的房间。
当他们显形的一瞬间，瑞文双刀已刺入侏儒后背直穿小腹，鲜血飞溅。她睁大双眼嘶声痛呼。瑞文猛地拔出弯刀，侏儒倒在地上，血流如注，气息奄奄。
玛嘉顿头顶出现一道如正午太阳般明亮的光团照亮了整个房间。将追过来的无数阴影逼迫在外无法靠近。
光线同样让凯勒感到皮肤刺痛，眼泪直流，阴影构成的那只手掌也消失无踪，但他仍急速地念出一道防护咒文。
凯森同样也受到光线影响。他伸出一只手臂护住眼睛，施法却并未中断。
他们现在所在位置是一条宽阔的长廊，和楼下一样，走廊两侧放满了莎尔的各种雕像。在光线的照射下这些雕像看上去萎靡不振。
长廊尽头站着一名身穿蓝色长袍，拥有一头黑色长发的精灵女子。女子手中拿着一把光滑笔直的黑木法杖，腰上系着数把魔杖，背上背着一柄长弓，脸上满是惊讶。
凯勒赶在凯森之前完成了魔法，一圈银色能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直至整个房间。
在凯勒的法术效果结束前，这个房间将禁绝一切传送魔法。凯勒无法使用行影术离开，凯森也一样，而且他的手下也没法用行影术进来。
‘竭尽所能，’凯勒告诉瑞文和玛嘉顿。‘还有保持光亮，我来封锁房间。’
凯森也完成了法术，他伸出一根手指不断旋转。无数匕首一般长度的魔法利刃在他四周凭空出现不断环行，发出嗡嗡的破空声。利刃的运动速度太快让凯勒无法分辨。两座位于剑刃壁障轨道内的莎尔雕像石屑飞溅，很快就被撞翻在地。
玛嘉顿头上绿光一闪，掌中射出一道白色能量直接穿透剑刃壁障打在凯森·瑞尔胸膛。
凯森闷哼着被打得后退一步。空气中浮现出肉被烧焦的糊臭味。
那个精灵终于从震惊中恢复，怒吼着施展出一道魔法。一团阴影构成的球体出现在掌心然后掷向玛嘉顿。阴影球砸到玛嘉顿脚边的地板，如焦油般粘稠的阴影忽然爆开泼溅到玛嘉顿膝盖将他黏在原地。阴影随即沿着膝盖向上蔓延。
“凯勒！瑞文！”玛嘉顿高呼。
‘帮他，’凯勒对瑞文说道。
房间外的数十名巨人即将冲进来，留给凯勒的时间不多了。他抓住面具，大声诵念下一个法术的咒文。当吼出最后一个字节，一块光滑的灰色巨石凭空出现，在凯勒意念下被塑造成一个半球罩住房间。所有的门都被阻塞在外。
玛嘉顿制造的光线足以挡住阴影，而凯勒的石墙则能挡住巨人。至少是暂时。
“你们别想离开这里，”凯森说道。他又开始咏唱，咒文尖利而充满力量，然后朝瑞文伸出一指。
“死！”
一束黑光从他指尖射出。正赶往救助玛嘉顿的瑞文完全没有注意到危险，被直接打在后背。他脸色忽然变得惨白跪倒在地，双目圆睁，嘴巴大张竭力想要呼吸。
“你应有此下场，”精灵说道，然后举起法杖对准凯勒。蓝色闪电从杖尖射出。凯勒挥出裁影将闪电吸收，然后剑尖朝精灵一指。
电芒正中精灵胸腹，手中法杖被这一击震断，精灵被击飞撞上墙壁。她跌落在地，衣衫冒出青烟，手中握着一截被烧焦的木头。
凯勒转头望向瑞文。‘瑞文？’
‘捂住耳朵，’瑞文回答，一边站起身一边用黑暗圣言说出一个字节。由于需要握着裁影的剑柄，凯勒无法完全捂住双耳。他感到耳鸣目眩。玛嘉顿发出痛呼，但困住他的黑色阴影也分崩离析。
凯勒听到身后传来精灵女子的吟唱声。他急转过身，看见她跪在地上正在施法。
‘她是我的，’玛嘉顿说道。
精灵忽然眼睛大睁，咒语变得断断续续。她尖叫着抓住脑袋。鲜血从眼耳鼻流出。
躲在剑刃壁障之后，凯森单掌伸出，一道秽恶的弧形能量激射而出。凯勒、瑞文和玛嘉顿均被波及，皮开肉绽，骨骼破裂，内脏受创。三人同时尖叫。
凯勒强忍痛苦，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同伴确认他们都还活着，然后向前一跳裁影径直刺入剑刃壁障。裁影没有如他所料一般将剑刃壁障的魔法能量吸收，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裁影从他手中打落。
凯森冷笑着吟唱下一个魔法。凯勒也以法术回敬。两人透过无数飞舞的利刃对视。
这次凯森速度更快。另一波黑色能量从他手臂扩散开来，无视裁影的能力，在凯勒下腹和面部割出无数伤口，鲜血直流。他强忍痛苦吟唱出最后的字节，唤来一道火柱将凯森吞没。
瑞文出现在凯勒身边，脸色苍白但仍坚持得住。他一只手握住双刀，用另一只手握住凯勒手臂。环绕刺客头顶旋转的魔法宝石闪耀发光，治愈的能量开始修补凯勒的身体，让大部分伤口愈合。然后凯勒再用治愈术处理剩下的创伤。
凯森也处理着自己的伤势，至始至终目光一直注视着两人。当他施法完成，身上再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而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凯勒用魔法将凯森的手下阻挡在外，同时也让凯森无法用魔法逃脱。但凯森同样用剑刃壁障将凯勒和瑞文阻隔在外。
凯森说道，“我们只有一种结局。”
他的笑容很快消失，玛嘉顿发出的能量球再次击中了他的胸膛，将他的长袍的胸口烧焦。
“把东西给我们！”玛嘉顿吼道。
凯森怒吼着从掌心射出一道黄色闪电。玛嘉顿闪避不及，被击中侧面，犹如孩童的陀螺般被打得旋转了好几圈。衣服被引燃，他尖叫着倒下，双臂抽搐，发出模糊的呻吟。
‘我们在外面什么也做不了，’瑞文说道。
凯勒同意。‘去看看玛格斯，然后见机行事。’
瑞文不解地开着他，但凯勒没有解释。他快速穿过房间奔向精灵，同时施展一道魔法让神力注入自己身体。当他到达精灵身边，他变得更加强壮，体型也变大了一半。他将精灵背上的长弓和箭袋取下通过地板扔给玛嘉顿，接着将精灵举起——让他惊讶的是，她竟然还活着，尽管已经失去了意识——然后将她扛到肩头。
凯勒召唤的石墙传来轰隆声——巨人们正在凿墙。
他扫视房间，看见瑞文正在用阴影治疗玛嘉顿并唤醒他的意识。他深吸口气稳定情绪，然后全速向剑刃壁障冲去。
凯森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立刻开始仓促念咒。他赶在凯勒撞上剑刃壁障之前完成咒语，一束手臂粗细的绿光从掌中射出。凯勒试图闪避却绊了一下，手掌撑住地板勉强保持住平衡，但裁影却掉了出去。原本可以击中他侧面的光束打在了精灵的手臂上。手臂立刻化为粉尘，精灵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凯勒顾不上捡回长剑。精灵仿佛感觉到他的意图，开始挣扎，大叫着让他停下。
凯勒将她的身体作为盾牌挡在身前冲进暴风雪一般的旋转飞剑。两人同时尖叫。
他的身体被数十把利刃切割，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撞向一旁。精灵苗条的身体承受了更多的攻击浑身不停颤动。鲜血飞溅，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们终于穿过剑刃壁障跌倒在内。全身上下被鲜血染红。他将犹如破布和碎肉一般的精灵扔到一边。
他挣扎着站起，而凯森就站在那里俯视着他。神圣者抓住凯勒双腕吟唱着充满力量的黑暗之语。不洁的能量涌入凯勒身体，让他感到犹如被火焰灼烧。凯勒尖叫，用尽全力展开双手将凯森双臂拉伸，然后一脚踹在对方胸口。伴随着骨骼破裂的脆响神圣者踉跄后退。
凯勒无力追击，只能勉强保持站立。他飞快念出一道自己最强大的治愈咒文，伤口开始飞速愈合。
凯森也施展了一个法术。当施法完成，他和凯勒一样体型变大了一半。
“莎尔的力量更加强大，马斯克的第一侍者。”
“我们走着瞧，”凯勒争锋相对。
凯森说出一个字节，字节中蕴含的魔法让凯勒腿脚无力不得不停下脚步。他试图向前，却单膝跪倒。房间天旋地转。他无法支撑平衡。他手掌撑地避免倒下，他知道此刻正身处极度危险的境地，但却无法让身体听从自己的意志。
凯森走上前捏住他的喉咙。凯勒用尽意志让自己与凯森漆黑的双瞳对视。他从那里看到的是疯狂。
神圣者咆哮着伸出一根指甲锋利的手指抵住凯勒额头。在他的皮肉上刻上一个鲜血淋漓的徽记。
“痛苦，”凯森说道，凯勒立刻就感受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传来的剧痛。
他尖叫着摔倒在地，不断翻滚。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都带来更大的痛苦。他听到脑袋里传来一个声音，但他却做不到。
‘起来！起来！凯勒！’
他感到皮肤在燃烧。凯森俯视着他，挥舞着莎尔的金属圣徽，吟唱着下一个魔法。
凯勒渴望着即将到来的攻击。他想死，以此来结束这无边的痛苦。
‘凯勒，我来帮你分担一些，’玛嘉顿说道。
凯勒感到眼睛后传来一阵瘙痒，然后痛苦减轻。在剑刃壁障之外，他听到玛嘉顿的痛呼。凯勒挣扎着集中心神，挣扎着想要站起。
凯森瞪着他，眼睛里满是憎恨，口中不断吐出魔力的字节。凯勒的四肢仍然疲软。
就在凯森身后，瑞文手持裁影强行跳入剑刃壁障。尽管血肉模糊但他仍然站稳了脚步。凯森感觉到了危险想要转身，但太迟了。瑞文奋力将裁影从神圣者后背刺了个对穿。泼溅的鲜血洒了凯勒一脸。
凯森低头看着伸出胸口的剑尖，漆黑的双瞳圆睁。
瑞文扭了一圈然后才拔出裁影。
凯森吐出一大口鲜血。他摇晃了一下，低头看着凯勒，然后……笑了。
凯勒想要向瑞文示警却只发出一声含糊的嘶吼。他四肢用力从地上弹起，而此时凯森已扑向瑞文口中诵念着奥术咒文。神圣者很快完成法术一声大喊，“滚！”
魔法扩大了他的声音，其中充斥的力量甚至让在凯森背后的凯勒也感到鼓膜犹如被小刀切割一样剧痛。凯森吼声中的魔法让地板破裂，瑞文正当其冲，数枚牙齿被震断，衣衫粉碎，强大的冲击波将他推翻在地。不知为何，瑞文头上的魔法宝石却承受住了这次攻击完好无损。瑞文一动不动，鲜血从嘴角和双耳溢出。
凯森回复心神，施展治疗魔法愈合伤口。
石墙传来一下撞击声。然后又是一下。
凯勒强迫他的双腿站稳。
凯森开始施展另一道魔法，黑色的能量浮现在手掌。在他脚下的地面，瑞文的手开始抽搐。凯森弯下腰将手按向瑞文。
在他碰触到刺客之前，两枚闪耀着红色能量的箭矢袭来，穿透剑刃壁障扎入凯森血肉。他站直身体，伸出翅膀攫住箭杆。
‘做点什么，凯勒！’玛嘉顿说道。
凯勒猛站起身撞向凯森，脚步踉跄但一往无前。他抓住凯森其中一条翅膀根部用力，将神圣者从瑞文身边拽开朝剑刃壁障推去。凯森惊呼着拍打翅膀想要立住身体。凯勒闷哼一声朝他撞去，让玛嘉顿的箭矢刺入自己的身体，迫使凯森移动。
凯森大叫，凯勒从中听到了恐惧。神圣者胡乱地向后伸出包裹着黑色能量的手掌摸向凯勒腰际。
魔法的能量击碎了凯勒的肋骨和脚踝，撕裂了他双腿的皮肉。剧痛袭来但他仍然竭力往前推。可是他越来越无力。
凯森终于站稳了脚步。
凯勒开始倒下，倒下。
“宰了他，该死的！”玛嘉顿的吼声犹如在一百里格之外。
又有三道箭矢穿过剑刃壁障，但这次它们全部落空。
凯勒咕噜着，向前推，但凯森纹丝不动。神圣者开始吟唱另一个咒文。凯勒绝望地吼叫。
瑞文出现在他身边，肩膀狠狠撞在凯森后背。这一撞有了效果。神圣者被推动了。
“把这婊子养的推过去！”瑞文咕噜着。刺客用自己的肩膀让玛嘉顿的箭矢扎得更深，神圣者一声痛呼，即将完成的法术也被打断。
凯森发出愤怒而又恐惧的尖叫，眼看着瑞文和凯勒制住他的翅膀将他推向无数旋转的利刃。凯森无法制止他们。一加一大于一。绝望之下凯森想要倒地，但他们牢牢抓住他让他无法得逞。
凯森尖叫着向前伸出手臂，仿佛要用双手阻挡近在咫尺的利刃。
钢铁风暴立刻将他的手指，他的双掌，他的前臂切成碎末。凯森发出凄惨的痛呼。鲜血、皮肤、碎肉和骨渣犹如雨点般落下。
“就这样！”玛嘉顿大吼。“就这样！”
凯勒和瑞文用咆哮回应凯森的尖叫，用力将他推得更加向前。他竭力挣扎，但他们绝不会给他逃跑的机会。
剑刃一寸一寸搅碎了凯森的双臂，脸孔，胸膛，双腿。血雨将凯勒和瑞文淋了一身。很快他们手上就只剩下被斩断的一条翅膀。
凯森·瑞尔死了，他的碎肉铺满了整个地板。
忽然，翅膀和血肉开始融化，犹如冰雪一般消融无踪。凯勒和瑞文后退一步，气喘吁吁。剑刃壁障也消失了。
石墙又传来一声巨响。这次凯勒听到了石头裂开的声音。他和瑞文看着彼此。
“什么都没发生？”瑞文问道。
凯勒摇摇头。他本以为会出现一股神力冲击，或者一场爆炸，或者之类的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
“那东西在哪里？”玛嘉顿吼道。他穿过房间，手中拿着死去精灵的长弓。因为分担凯勒的痛苦而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在哪里？”
凯勒看了看地板，看了看他的手。
“这就结束了，”瑞文说道。“一无所获？”
石墙传来一阵连续的撞击声。虽然没有被撞开，但很明显巨人们换了一种新的方法。不用片刻他们就能冲进来。
“我们必须离开了，”凯勒说道，瑞文点头表示同意。
但在此之前凯勒得先处理伤势。他想要让玛嘉顿撤掉光亮，让他的肉体在黑暗中复原，但他也知道黑暗将引来那些阴影不死生物。所以他还是选择用治疗魔法。骨骼和伤口的愈合让他忍不住发出呻吟。瑞文也开始治疗自己。刺客走几步捡起裁影，剑柄向前将它交还给凯勒。剑锋上凯森的血已经消失无踪。
“它不适合我，”瑞文说道。
凯勒接过裁影收入剑鞘。“我看你用得挺顺手。”
“我们还不能离开，凯勒，”玛嘉顿说道，凯勒听出了语气中的绝望。“你向我保证过。”
“我知道，玛格斯，我——”
玛嘉顿身边的女侏儒忽然发出一声呻吟。
玛嘉顿立刻转向她。“她还活着。她能告诉我们原因。”
凯勒和瑞文看了一眼刚刚又发出巨响的石墙。凯勒吟唱咒文，在石墙后再塑造了第二面石墙。给他们争取多一点时间。
他们走到女侏儒身边。她翻过身睁开眼睛。
“坐起来，”凯勒说道。“别做多余动作，否则就去死。”
她坐了起来，因为疼痛而有些畏缩。她脖子上面戴着一条由干枯眼珠做成的项链。她的牙齿和她的心肝一样黑。鲜血污染了衬衣和皮甲。她打量着整个房间，眼睛圆睁。
“你们……你们杀死了神圣者？”她吃惊地说道。
“再也没有神圣者了，”瑞文冷笑。
“怎么可能？”她有些恍惚。“怎么可能？”
凯勒弯腰逼近。“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女人。”
她的表情一僵，然后挑衅般地看着凯勒。“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马斯克的走狗。”
凯勒把裁影剑尖抵住她的咽喉。剑刃上飘散出一缕缕阴影，犹如绞索一般环绕在她的脖子。她用憎恨的双眼瞪着凯勒，但凯勒从愤怒背后看到了恐惧。他朝瑞文点点头。
刺客移动到她身后将她拉起，用一只前臂夹住她的咽喉。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不由自主吞了口唾沫。“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她说道。“任何事。”
瑞文用力，她开始窒息。他将嘴巴凑到她耳边。“我保证你会。”
侏儒眨了眨眼，挣扎着。她看上去就像陷入捕鼠器的老鼠一般无助。
“我能用魔法强迫你，”凯勒说道。“最终你会屈服。”
石墙传来一声轰鸣，然后又一声，又一声。侏儒摇摇头。“我会抵抗。你没那么多时间。”
“那么我会用剑刃强迫你，”瑞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然后你很快就会屈服。”
这次侏儒没有任何回答，但她的皮肤变得惨白。凯勒担心她会昏过去。
凯勒说道，“我们会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交给我，”玛嘉顿冷酷的声音忽然响起。
“玛格斯……”凯勒开始说。
“这回的赌注可是我的灵魂！”玛嘉顿打断了凯勒，眼睛闪着红光。
凯勒无话可说。
“你可以吗？”瑞文问道。
玛嘉顿盯着侏儒。“墨菲斯托费利斯取走的是我的良心，而不是我的力量，瑞文。”
凯勒和瑞文对视一眼。凯勒说道。“那就做吧。”
“你会喜欢的，”瑞文对侏儒说道，然后放开了她。
在她撒腿逃跑之前，玛嘉顿头上浮现一道红光。侏儒全身僵硬定在原地。双眼大睁。
“不，”她说道。
玛嘉顿走向她。
她双拳紧握，咬紧牙关。“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她摇头嘶嘶说道，唾沫飞溅。
“没错，但你会向我展现每一件事，”玛嘉顿回答。低沉的语音让凯勒想到了墨菲斯托费利斯，他差点就想要阻止玛嘉顿。
玛嘉顿逼近她。向她展现他的角和魔鬼的血肉。他正用墨菲斯托费利斯在卡尼亚看着他一样看着侏儒。红光环绕着他的头顶闪耀，比之前更加明亮。额头血管浮现。
侏儒开始尖叫。
“我看到了，”玛嘉顿说道。
侏儒嘴巴大张，唾液悬挂在唇边，双目圆睁而无神。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玛嘉顿弯下腰用手掌捂住她的前额。她开始抽搐，开始呜咽。
凯勒和瑞文彼此对视，眼神里充满了担心，但都没有阻止心灵法师的行动。他们需要信息。
凯勒想象着玛嘉顿钻进侏儒的记忆，一层层剥掉她的心灵外壳。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玛嘉顿开始说话。“阴影之王曾经赐予一丝神力碎片给凯森·瑞尔。”
凯勒点点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然后不久，他亵渎了他的神，偷饮了夜之圣杯的圣水。因此他被以前的追随者牧师们称为异端并逐出了教会。此后凯森背弃了阴影之主，改名为瓦鲁瓦克斯（Volumvax）投向莎尔的怀抱。莎尔阻止马斯克取回神力碎片，而凯森·瑞尔为了报复以前的追随者，于是先将阴影之厅，接下来整座伊尔格林·法奥城移到了阴影位面等死。”
凯勒又点点头。他知道凯森·瑞尔犯下的罪行，但听到这些被大声说出来加深了对这个谋杀者的印象。
玛嘉顿继续。“为了达成目的，他强迫一头巨龙为他服务。为了束缚巨龙，他不得不动用部分马斯克赐予的神力碎片。凯森原以为这只是暂时，但凯森以前的追随者牧师们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将那些神力碎片困在了巨龙体内。那头巨龙名叫佛林纳斯提斯。”
瑞文和凯勒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同时发出一声诅咒。
“凯森千年来一直在寻找那头巨龙，”玛嘉顿说道。“想要杀死它取回遗失的神力碎片，但他无法定位那头野兽。随着时间的流逝，失去那些神力碎片的凯森变得越来越虚弱。几个世纪之后他就只能待在阴影位面，再然后只能待在蔽日花萼（Adumbral Calyx），再然后只能待在他的尖塔。”
侏儒尖叫。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和血管就犹如埋在皮肤下的绳索一般。
凯勒得到的信息已经足够。凯森·瑞尔没有马斯克的神力碎片。佛林纳斯提斯才有。他们找错了对象。
“松开她，玛格斯。我们得到想要的信息了。现在那头巨龙才是我们的猎物。而且我们知道在哪里找到它。”
玛嘉顿仍然抓着侏儒。
“等等，凯勒，这里还有更多信息，”心灵法师说道，眼神凌厉。“埋得很深，但我能搞定。”
玛嘉顿的瞳孔突然消失。眼睛变得一片白，就跟墨菲斯托费利斯一样。
“够了，玛格斯，”凯勒说道。
玛嘉顿似乎没听见。他的额头布满皱纹，血管外露。侏儒又开始尖叫。玛嘉顿笑了。他对用自己的意志压迫别人的意志感到非常愉快。
“够了，玛格斯，”凯勒说道。“我们得到想要的信息了。现在我们该走了。”
玛嘉顿没有收手。侏儒开始颤抖。眼里的毛细血管开始爆裂，将眼白染红。
“玛格斯，够了！”瑞文吼道。“够了。”
刺客抓住玛嘉顿的肩膀将他从侏儒身上拉开。
玛嘉顿咆哮着转向瑞文。残影闪过，刺客拔出一把弯刀抵住玛嘉顿的咽喉。
“别激动，玛格斯，”瑞文轻声说道。
怒火从玛嘉顿双眼消失。他的瞳孔重新浮现。
“还好吧？”凯勒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肩膀。
“还好，”玛嘉顿回答。“抱歉，瑞文。”
瑞文放下弯刀，点点头。
玛嘉顿转过头望着侏儒，她短小的躯体躺在地上口中嘟囔着什么。他移开视线，懊悔的表情浮现在脸上。
凯勒安慰道，“不要屈服，玛格斯。我知道你在战斗。”
“你不知道，”玛嘉顿回答，没有再说话。
凯勒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又一声巨响传来。
“把光线弄暗点，”他说道，然后脑海里开始回想伊尔格林·法奥城外的山丘模样。
光线变暗，阴影滋生。
凯勒呼吸变得轻柔，他的肉体开始复原。他开始吟唱一个可以解除之前施展的阻止魔法传送效果的法术。
法术刚一完成，阴影立刻涌入将整个房间笼罩，而全副武装的巨人们也冲了进来。没有了玛嘉顿制造的光亮，无数阴影不死生物也从地板、楼顶和墙壁涌了过来。
凯勒视若无睹，用阴影将他和同伴包裹，离开蔽日花萼，奔向伊尔格林·法奥城。
《缚魂》续四——《搏杀》
睡醒之后，凯勒，瑞文和玛嘉顿默默吃完食物，最后一次整理装备。
“我想箭袋里的每一支箭都附有魔法，”玛嘉顿检查着从凯森尖塔的精灵女子那里得到的箭矢。“我还从没见过这种技术。看看它们。”
他抽出一支给凯勒和瑞文看。凯勒完全看不出和普通箭矢有什么区别。
瑞文吃吃笑道。“不过一支箭而已，玛格斯，又不是一个女人。别舍不得射出去。”
玛嘉顿把箭矢插回箭袋。“你多虑了。”
凯勒觉得他们已准备妥当。“建立心灵链接，玛格斯。然后共享我的视觉。”
玛嘉顿点点头，眼底泛起数个如阴影般漆黑的圆环。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嗡响，头顶涌现出橘黄色光晕。凯勒感到眼角皮肤传来一阵瘙痒。
‘搞定，’玛嘉顿说道。
“先佯攻，再绝杀，”凯勒说道。
瑞文点点头。“就跟之前一样。”
凯勒戴上面具，飞快地施展了一系列魔法。给他，瑞文和玛嘉顿加上可以防护巨龙汲取生命力吐息的魔法。他给自己的护甲附魔，增强他的力量和速度，最后再直接从马斯克那里呼唤力量。当法术的能量充斥全身，笼罩着他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郁。他的体型扩大了一倍，拥有了巨人般的力量。至始至终瑞文都看着他。
“对这个石头施展同样的法术，”瑞文对凯勒说道，从口袋里掏出他从旅居者那里得到的储法石。他将石头扔到半空，储法石立刻围着他的脑袋旋转，发出轻柔的呼呼声。
如果是一年前，凯勒不会同意瑞文的要求。他视自己与马斯克的特殊关系为禁脔。但现在不同了。他与瑞文是马斯克的第一和第二侍者，是阴影之主的右手和左手。他们曾联手杀死凯森·瑞尔。他施展魔法，瑞文的石头立刻将法力吸收。
‘等我呼唤，’他对两人说道。
瑞文举起戴着戒指的手指。“随叫随到。”
玛嘉顿集中心神，一层精神能量构成的护壁出现在身体周围。他抽出一支箭矢搭上从凯森·瑞尔高塔上得到的精灵长弓。随着精神能量的注入，箭尖开始闪耀红芒。
‘我会一直观察，’玛嘉顿说道，凯勒感到双目一阵刺痛，说明玛嘉顿此刻正通过凯勒看着一切。
凯勒在脑海中回忆着佛林纳斯提斯的沼泽，让阴影将他笼罩，然后传送而去。他出现在散发着恶臭的浅水塘，裁影在手。阴沉的褐色雾气在他膝盖高度漂浮。空气中满是腐朽之味。他没有听到任何尖叫声，呼啸声甚至昆虫的嗡鸣声。沼泽一片死寂。
佛林纳斯提斯就在附近。
不知道与同伴相隔多远，他开始测试心灵连线的效果。
‘玛格斯，瑞文？’
‘在，’瑞文回答。
‘在，’接着是玛嘉顿。‘而且我能看到你所看到的。’
‘它就在附近，’凯勒说道。
阴影和雾气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一棵棵长相怪异的阔叶树突兀地耸立在沼泽。凯勒没有看见巨龙。佛林纳斯提斯和凯勒一样与阴影融为一体。它可能在任何地方。
嘶嘶声和微弱的念咒声忽然在凯勒左方响起。他随便选了一排五十步开外的树丛作为目的地跳跃阴影。他如愿出现在树丛，但在此之前就被魔法命中，身上所有的法术效果被一扫而空。
他诅咒着，操纵阴影复制出一个拟像。他转身看向之前咒语声传来的方向。
然而那里空无一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那头巨龙是个施法者，’他对玛嘉顿和瑞文说道。‘我的防护魔法全被解除了。’
瑞文发出一声诅咒。‘先撤退，凯勒。我们再从长计议。’
身后飞来的水花将凯勒包裹。
他只来得及扫了一眼，一座由鳞片，尖爪，利齿构成的小山轰然袭来，然后巨龙洒下的阴影就将他，他的阴影拟像和整个树丛笼罩。
佛林纳斯提斯的冲击力将凯勒深深撞入淤泥。巨龙庞大的体重几乎将他压扁，骨骼尽碎。剧烈的疼痛冲击着大脑。隔着厚厚的淤泥他听到巨龙的咆哮。
‘释放我们’，脑海中忽然响起哀求声，他知道这些声音来自那些被困在巨龙体内的灵魂。
‘凯勒？’玛嘉顿的心灵话语充满了紧张情绪。‘凯勒？’
他无法回答。他竭力保持意识，招来黑暗将自己笼罩，然后从巨龙身下传送离开。他出现在巨龙身后一射之地的另一排树丛，衣服裤子挂满了污泥。他轻声咏唱所会的最强治疗法术，魔法能量开始修复他断裂的骨骼，再由体内的阴影物质治愈剩下的创伤。
‘我没事，’，他对玛嘉顿和瑞文说道。他屏住呼吸一动不动，脑袋急速运转思索下一步行动。
佛林纳斯提斯长长的脖子转向身后，高昂起头。
“我听到了你的心跳声，牧师。”它急速地转过庞大的身躯。体表的阴影犹如沸水般翻滚，形成数个人脸模样，向凯勒哀求。
“尽管这不是我想要的，”巨龙说道。“但我们中间必须死一个。”
凯勒没有花心思去理解巨龙话中的含义。他唤来火焰之柱从天而降将巨龙笼罩。巨龙咆哮着飞起离开火柱的范围，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翅膀带起的狂风将火焰卷起涌向凯勒所在方向。烈焰扫过的灌木因高温而枯萎。凯勒迅速躲到一棵树后才未被波及。
飞翔的巨龙发出一个字节，凯勒周围的雾气和阴影立刻旋转，融合进而半凝固。虽然还能呼吸，但凯勒只能看到一臂之远的距离，行动也变得犹如在水中一般艰难。甚至在听到巨龙吸气声之前，他就知道接下来会承受何种攻击。
凯勒疯狂地召唤黑暗试图脱困，但还是太慢。伴随着一声咆哮，佛林纳斯提斯可以汲取生命力的致命黑色雾状喷吐铺天盖地而来。凯勒奋力跳入一处洼地，但粘稠的浓雾减缓了他的速度。巨龙极度寒冷的吐息从他的鼻孔，双耳和嘴巴涌入，刺骨的冰寒直入灵魂。他立刻变得虚弱，甚至用来施法的力量也被剥夺大半。他一边痛叫一边召来阴影将自己传送到另一处树丛。
瑞文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凯勒？’凯勒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马上，’他回答，倚在一棵树上支撑身体。‘做好准备。’
佛林纳斯提斯在低空中盘旋，翼尖已经挨着树梢。他仔细搜索着附近的沼泽。
凯勒知道他藏不了多久，所以他没有花力气躲藏。他从阴影中现身，开始吟唱。
巨龙听到了他的咒语，一声咆哮。佛林纳斯提斯一个回旋向凯勒扑去，嘴巴大张，眼露凶光，翅膀带出的风压将周围树木的树叶纷纷刮落。
凯勒一无所惧，念出最后的字节，伸出一指指向巨龙。一面闪着银芒的半透明高墙凭空出现。巨龙一头撞到墙上，身形一滞。强大的撞击发出巨大的轰鸣。魔力之墙闪耀，变形，然后消失，但凯勒的目的已然达到。巨龙徒然拍打着翅膀，庞大的身躯坠入沼泽，溅起大量污水。
凯勒没有浪费时间，利用行影术出现在巨龙翅膀与后背的连接处。包裹着巨龙体表的阴影奋力涌向他。
‘错不在巨龙，五侍之首，’阴影中有个声音响起。
凯勒没有理会而是联系瑞文和玛嘉顿，‘动手！玛格斯，记得保持光亮。全力以赴。’
他反手握住剑柄用力刺下，裁影轻易切开龙鳞深深扎入翅膀根部。黑血激射而出。佛林纳斯提斯短时间内失去了飞行能力。
巨龙咆哮，脖子一扭咬向凯勒，但凯勒提前一步从龙背跃下，在阴影包裹下远远离开。
他出现在巨龙侧面一射之地及膝深的水坑中。玛嘉顿和瑞文出现在巨龙前方。玛嘉顿头顶漂浮着一颗熊熊燃烧的白色光球，早已拉弓上箭，箭尖红芒闪耀。被法术扩大了体型的瑞文正站在他身边。
巨龙没有犹豫。咆哮着施展致命的喷吐。汲取生命的阴影吞没了瑞文和玛嘉顿，但凯勒之前加持的魔法尚未结束。他们冲出阴影之云，尽管不停咳嗽，但并无大碍，玛嘉顿的光照亦未熄灭。
心灵法师松开弓弦连连出手，箭矢视龙鳞如无物深深扎入巨龙咽喉，直没入羽。然后第二箭，第三箭…巨龙拍打着翅膀，嘶嘶痛呼。
瑞文踏步向前，凝聚着魔力的双刀散发着缕缕阴影。瑞文用一把弯刀架住佛林纳斯提斯挥来的前爪，另一把则砍向巨龙暴露的后腿。利刃切开鳞片，斩断肌腱，带出大片血花。
巨龙后退着念出一段简短咒文。凯勒发现脚下软泥开始变成坚硬的岩石。瑞文和玛嘉顿的惊呼声让凯勒知道两人也遭到相同的攻击。如果再不行动他们都会被定在原地。
凯勒本能地利用行影术将自己转移到一棵大树的树梢。他看到瑞文双刀插入硬化的泥土作为支点，赶在地面完全石化前将双腿解脱了出来。而玛嘉顿则被困住无法脱身。
瑞文刚一脱困就舞动双刀。他纵身一跃，避开两记爪击，拉近距离。趁着巨龙低头咬下的瞬间在它脸上留下两条深深的伤口。佛林纳斯提斯嘶吼着九十度转身，用橡树般粗壮的尾巴扫向瑞文。这一击狠狠砸中刺客侧面。巨大的撞击让瑞文呼吸一窒，被远远砸进一边的水塘。
巨龙咆哮着冲向瑞文打算给予最后一击，而此刻凯勒出手了。他选择了巨龙脖子和胸口的结合处发动行影术。双手按住龙鳞，将秽恶的魔法能量注入巨龙体内。
鳞片炸裂，黑血喷涌。巨龙痛呼着扭动身体，凯勒措手不及被甩了出去。在他挥剑格挡之前，巨龙半空中一口咬住了他的大腿来回甩动。
凯勒尖叫。他的再生能力无法及时复原伤势，他感到腿快要被咬断。
玛嘉顿平稳而紧张地声音忽然响起。“松开”，凯勒不知道玛嘉顿在对谁说，也不知道话中的含义。
被巨龙咬住头上脚下悬在半空的凯勒朝心灵法师瞥了一眼。玛嘉顿全身被褐色光晕笼罩，裸露的额头、面孔和双臂血管凸出清晰可见。佛林纳斯提斯的脑袋也发出同样的褐色光芒。巨龙缟玛瑙一般漆黑的双眼变得惨白—正如此时的玛嘉顿一样。
巨龙嘴巴一松，凯勒落入沼泽。坚强的毅力和阴影改造后的身体让他强忍剧痛，在裁影的支撑下站起身来。
看上去非常茫然的巨龙缓缓将脑袋埋到凯勒和瑞文水平位置。这头巨兽伸长脖子，暴露出被细密柔软的紫色鳞片覆盖的咽喉。巨龙周围的阴影不断盘旋。
“攻击，”玛嘉顿嗓音干硬。“我坚持不了多久。”
凯勒和瑞文惊讶地彼此对视一眼。
“攻击！”玛嘉顿重复。
凯勒和瑞文同时出手。裁影在巨龙嘴巴下方咽喉处割开一道深深的伤口。瑞文双刀的斩击更甚，几乎将巨龙枭首。黑血狂涌而出将两人吞没。
佛林纳斯提斯死前终于恢复了神智。巨龙身体后倾，头颅扭曲着砸落在地。它想要咆哮，但只从咽喉裂口处发出低沉的咕咕声。它拍打着翅膀，颤动，然后倒下。
玛嘉顿喘息着跌倒。凯勒和瑞文默然看着庞大的龙尸。原本包裹着巨龙的阴影开始翻涌。数个面孔从阴影中浮现，在黑暗中盘旋。
“玛格斯？”凯勒呼唤着身后的同伴。虚弱的心灵法师此刻仍被岩石困着。
“结束这一切，凯勒，”玛嘉顿回答。
凯勒取下面具抓在手里，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裁影。“凯森·瑞尔，”他叫道。心脏激烈跳动，呼吸变得急促。
盘旋的面孔消失，那一大团阴影分散成数个小团，然后构成人类一般的形状，呈环形出现在凯勒和瑞文面前。他们的轮廓如烟雾般发散。头巾和斗篷将他们的面容和手遮盖。
中间的人形掀开头巾露出一副男性人类面孔。漆黑的短发，高高的额头，瘦削的面颊，整洁的胡须。男人盯着凯勒和瑞文的脸。
‘我是先知艾维侬·德斯，我和我的同伴们都是阴影之主的仆人和祭司。你们是阴影之主这个时代的选民。’
凯勒没时间深究这些。“我们要取回凯森·瑞尔偷走的东西。”
艾维侬微微一笑。‘那东西并非凯森·瑞尔偷走的，而是赐给他的。’
凯勒挥了挥裁影。“我不关心。我要它。我要他。”
男人温和一笑。‘这不是我们能给予的。’
在那群祭司身后，阴影搅动，构成一座高塔，一个无定形的人影忽然浮现。硬直的脸庞，凶狠的眼神。额前伸出一对弯角。曾经的瓦鲁瓦克斯，或者瓦鲁瓦克斯的残余，曾经的凯森·瑞尔。
凯森·瑞尔双臂高举，发出一声足以让龙吼黯然失色的混合着狂怒和欣喜的咆哮。
如同回应他的怒吼，无数绿色闪电划过整个天空。
凯勒和瑞文对视一眼，拔出武器，越过艾维侬和他的祭司们，高高跃起。
‘等等……艾维侬开口。
“下，”瑞文说道。
“上，”凯勒回应，然后朝凯森叫到。“凯森·瑞尔！”
凯森完全不顾他们。
瑞文砍向凯森双腿，凯勒手握裁影刺向凯森胸膛。三把武器穿过凯森的阴影之躯。
凯森看向两人，嘴角不屑地一撇，然后抬头望向电闪雷鸣的天空。消失无踪。
“不！”玛嘉顿尖叫。
凯勒诅咒着转向那些阴影祭司，后者也纷纷看着两人。凯勒走到艾维侬面前，裁影指胸。“他去了哪里？”
‘去他自己那里，重新恢复完整。在被拿走前，凯森拥有阴影之主的神力。此前我们不过是暂时保管。’
瑞文摇了摇头，明显不信。
凯勒看了看艾维侬身后的玛嘉顿，后者弯腰埋头，无力地站着。
“我要怎么抢回来，祭司？”
‘办法只有一个。杀了他。’
“我们已经杀死过他，”凯勒说道。
“不。他活着。现在他变得更加强大。”
玛嘉顿轻声诅咒，但他的嗓音中没有激动，只有绝望。
“妈的，凯勒，”瑞文说道。“之前那只是个拟像。我们被耍了。”
凯勒难以置信。如果仅仅一个凯森·瑞尔的拟像就差点把他们全部干掉。真正的凯森该有多厉害……
“但是为什么？”瑞文疑惑。
凯勒想起玛嘉顿从那名侏儒脑袋里获得的信息。“他没法离开他的尖塔。我们被他利用了。”
“所以现在他脱困了？”瑞文说道。
凯勒点点头。“看起来是。”
他实在不敢想象和凯森·瑞尔再打一场会是什么样子。因此他转移话题。“告诉我们所有事情，艾维侬·德斯。”
‘我们时间有限，’艾维侬说道。‘我们千年前就应该死了。那么听我说。凯森·瑞尔是阴影之主的第一位选民。黄昏君主（Dusklord）将一丝神力赐给了他。凯森成为了一名神祇，但神力也让他发疯。我们试图阻止他，结果他将我们的神殿拉到了这个位面，然后利用缚魂术奴役那头影龙将我们逐一杀死。在一次预示中，阴影之主向我展示了我们的命运。我们无法阻止凯森，但我们可以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将凯森用来奴役影龙的神火困住。我们做到了，尽管最终这头巨龙因此而亡。’
艾维侬看着巨龙的尸体摇摇头。‘此后凯森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的事凯勒知道，至少是一部分。“他背叛了马斯克，投入莎尔的怀抱，并且向伊尔格林·法奥城进行了报复。他把整座城市拉到了阴影位面。所有人都在黑暗中死去。”
艾维侬抬起头，脸上满是震惊和痛苦。其他祭司也悲伤地彼此低语。
“白银之城？陨落了？”
凯勒点点头。“我很遗憾。”
“这一切的关键是什么？”瑞文问道。“马斯克谋划了千年的计划，现在却又回到了起点。现在凯森·瑞尔不光活着，还恢复了完整。”
艾维侬盯着瑞文和凯勒。‘事情并未回到起点。你们在这里。这就是一切的关键。我们一直在等你们。阴影之主一直在等你们。’
凯勒看向瑞文，然后两人同时看着艾维侬。
“那我们就去杀死凯森·瑞尔。”
‘我知道。’
“然后呢？”凯勒问道。
‘我不知道，’艾维侬回答。‘但我羡慕你们。’
“别，”凯勒说道。
艾维侬笑了。他的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再见，第一和第二侍者。’
艾维侬和其他祭司消融在周围的阴影中。
凯勒和瑞文默然站立了片刻，然后离开龙尸朝玛嘉顿走去。
凯勒轻声问道。“玛格斯，你对巨龙做了什么？”
玛嘉顿盯着他，眼神闪烁。“它死了。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我做了什么有何关系？”
“有关系。”
玛嘉顿的表现就像一个忏悔的罪犯。他移开眼神。“我……放大了它心灵中自我毁灭的冲动。”
“放大？什么意思？”
玛嘉顿轻轻说道。“每个人内心中都存在自我厌恶的种子，凯勒。对一些人来说这种情绪尤为剧烈和强大。比如佛林纳斯提斯。这种情绪很容易就能扭曲成自杀的欲望。”
“天啦，”瑞文惊呼。
凯勒和瑞文一样的感觉。这种力量让他恐惧。而玛嘉顿能使用这种力量让他更加害怕。
他看着巨龙的尸体，看着喉咙上那个巨大的创口。他泛起一丝怜悯，甚至有一些感同身受。艾维侬·德斯说巨龙并非心甘情愿被凯森·瑞尔奴役。尽管拥有强大的力量，但它只不过是被命运操纵的工具，是马斯克计划中的一颗棋子。所以它很不甘。凯勒清楚这种感觉。他转向玛嘉顿，手中捏着面具，咏唱能够将岩石变成软泥的咒文。然后帮助心灵法师脱困。
“你还好吗，玛格斯？”他话中的关切远不止玛嘉顿的身体。
玛嘉顿明显理解了他的意思。“我快撑不住了，凯勒。”
“坚持住，”凯勒打气，玛嘉顿点点头。
“现在怎么办？”瑞文问道。
凯勒回答，“回岩路（Wayrock）去。”
瑞文笑了，“岩路什么都没有。我们先是去了地狱，然后来了阴影位面最深处，凯勒。现在我需要喝一杯，再找两个女人。或者喝两杯，再找一个女人。路上我再决定，但绝对不会回岩路。玛格斯，你可以和我一起。凯勒是个禁欲者。”
凯勒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学会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
凯勒笑道。“用你的戒指。我稍后跟上。”
瑞文正色问道。“跟上？”
“没错。”凯勒朝巨龙点了点头。
瑞文摇头。“凯勒……”
“我应该这么做。”
佛林纳斯提斯几乎一生都沦为别人的棋子，无论是凯森·瑞尔，艾维侬·德斯还是马斯克。所以巨龙才会自我厌恶，而凯勒、瑞文和玛嘉顿正是利用此点杀死了它。马斯克的仆人们偷走了巨龙的生命。而凯勒将物归原主。
瑞文盯着他，然后看了看巨龙，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我们走，玛吉斯。”然后对凯勒说道。“稍后见。”
凯勒点点头。“稍后见。”
凯勒戴上面具。声音又重新在沼泽响起——呼啸声、尖叫声、还有昆虫的嗡鸣声。凯勒一路涉水来到巨龙面前。这头巨兽的角足有凯勒身高那么长；牙齿犹如长剑。
凯勒深吸口气，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双手放在巨龙头上——光滑的鳞片摸上去犹如打磨精良的盾牌——然后咏唱可以让新逝死者复生的咒文。魔力随着每个字节开始汇聚，越来越浓。当法术达到顶峰，他感到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被打开。
“回来，佛林纳斯提斯，”他高呼，声音跨越了位面的界限。“如果你愿意。”
周围的嗡鸣声、呼啸声、尖叫声忽然绝迹，整个沼泽似乎屏住了呼吸。时间在一片死寂中流逝。
嗡嗡声忽然响起，逐渐变大。一缕缕阴影在空中形成然后将巨龙脖子包裹，融进它的血肉，修补创口。凯勒从巨龙头部拿开双手，单手握住裁影剑柄，后退一步。
佛林纳斯提斯胸腔剧烈起伏猛吸口气。漆黑的眼睛忽然张开，瞪着凯勒，瞳孔收缩。它张开巨嘴朝着凯勒一声咆哮，腥风扑面。巨龙扑打翅膀摇晃着站起，激起大片水花。
一人一龙就这么彼此对视着。
“你为何这么做？”佛林纳斯提斯最后打破宁静，语音低沉带着磨牙声。在凯勒回答前巨龙又说道，“我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卖命。哪怕是作为这次的报偿。”
凯勒点点头，然后像桑比亚人一样回答。“这是我的补偿，巨龙。阴影之主从你那里拿走了太多。”
巨龙想了想。“或许，也从你那里拿走了太多？”
凯勒仰起头表示认同。“我是自愿当他的工具。而你从来不是。现在你自由了。”
巨龙发出一声嘶鸣。凯勒听出了其中的喜悦之情。两缕阴影从巨龙鼻孔中溢出。
凯勒唤来黑暗将自己包裹。“再见，佛林纳斯提斯。”
巨龙用狭长的眼睛看着他。当凯勒周围的阴影变浓，巨龙说道。“一次服务，五侍之首。无偿的。只要你在黑暗中呼唤，我就能听到。”
说完巨龙跃入黑暗的天空，兴奋地咆哮。
凯勒微笑，在脑海中回忆岩路的模样。
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前方有个巨大的考验等着他们。他们得干掉一个真神。
《缚魂》续五——《战前》
“佛林纳斯提斯，”凯勒在阴影中呼唤。
时间流逝，阿贝拉忽然意识到自己正摈住呼吸。周围只有下雨声和雷鸣声。
“佛林纳斯提斯，” 凯勒再次呼唤。
一股刺鼻的气息忽然涌来，刚开始若有若无，然后逐渐变浓，让阿贝拉联想到了泥土、生命、死亡和腐朽。黑幕中传来爬虫的嘶鸣。阴影被某个运动的物体搅动。尽管什么也看不清，但阿贝拉知道那是一个庞然大物。他不由自主地上前……
一头巨龙忽然冲出阴影，山峰一般庞大的躯体，强健的肌肉被漆黑的鳞片所覆盖。随着巨龙的移动鳞片边缘散发出微弱的紫光。一双巨眼集中在凯勒、瑞文、瑞瓦兰和阿贝拉身上。它展开双翼，犹如一把巨伞将所有雨点阻隔在外。
阿贝拉与巨龙对视，在巨龙庞大的身躯面前让他感到如此渺小。
它的尾巴轻轻一扫就砸断几颗大树。短剑般长度的利爪深深陷入地面。它一言不发慢慢走向凯勒。阴影在它的体表翻滚，看上去就像它的身躯在不断变换。
巨龙的声音轻柔而刺耳。“我听到了你的召唤，五侍之首。”
凯勒点点头。“谢谢你，佛林纳斯提斯。你遵守了你的承诺。”
巨龙的鼻孔渗漏出丝丝阴影。
凯勒指着漆黑的阴影风暴。“凯森·瑞尔的大军就在那片漆黑的风暴当中。”
凯森·瑞尔的名字让巨龙发出嘶嘶声。
“我的战友就在那里和他们作战，”阿贝拉说道。
“载着他飞进风暴，”凯勒指着阿贝拉。“然后按照你自己的意愿和凯森·瑞尔的手下战斗。”
“我只承诺为你办事，”它对着凯勒说道，然后将龙一撇示意阿贝拉，“而不是成为你仆从的坐骑。”
阿贝拉上前一步。佛林纳斯提斯如同沼泽般腐败和潮湿的呼吸扑面而来。“我可不是仆从，蜥蜴。”
巨龙嘴皮外翻露出匕首般锋利的黑色尖牙。体表的阴影猛烈翻涌，将阿贝拉吞没。
“载着他战斗就是我要求你为我做的事，”凯勒说道。“你欠我一条命，巨龙。我的要求并不过分。”
佛林纳斯提斯嘶叫，鼻孔喷出两团阴影。“我是——”
“我没时间了，巨龙！”凯勒打断道。“遵守你的承诺。”
佛林纳斯提斯眼睛一眯。脑袋从阿贝拉转向凯勒，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将凯勒身边的阴影吸走。
“和上次见面时相比你变了很多，五侍之首。”
“是的。你愿意干吗，巨龙？”
一人一龙彼此对视了很久。
“你坐哪里？”佛林纳斯提斯对阿贝拉说道。
阿贝拉打量着巨龙的身体。背脊和脖子的连接处会比较稳定。
“我就坐在你脖子上，翅膀上面一点。我只用再找一根绳子。”
“来吧，”巨龙回答。
瑞文从背包里取出一根绳子，然后和凯勒、阿贝拉一起在巨龙身上固定好绳索。瑞文的手艺就好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水手。阿贝拉试了试绳结。
“不错的缰绳，”他赞道。
“摔下去我可不管，”佛林纳斯提斯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让阿贝拉爬上它的身体。
阿贝拉将双腿伸入绳圈，然后将缰绳在一只手腕上绕了几绕。
“我会走路的时候就会骑马，蜥蜴。”他扭了扭身子，测试活动范围，让自己处于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尽管没有马鞍，但他仍然坐得很稳。“我从来没有从马鞍上摔落。强大如你也别想把我摔下去。”
佛林纳斯提斯转过脖子瞪着他，阿贝拉从它眼力看到了戏谑。“我们走着瞧。”
“当心风暴，”凯勒提醒。他一手握着天鹅绒制成的面具，咏唱防护咒文，然后伸出手掌依次触摸阿贝拉和佛林纳斯提斯。
“谢谢你，艾瑞维斯，”阿贝拉说道。他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能遇见你们。”
“我也一样，”凯勒握住那只手。
“还有我，”瑞文也将手放了上去。
他俯下身警惕地说道。“不要相信那个阴魂。”
“我们不会，”凯勒回答。“但我们需要他。他也需要我们。至少是现在。”
阿贝拉没有反驳。战争总会带来意想不到的盟友。而这场战争由胜其他。他看着凯勒的面孔。
“从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不安，”阿贝拉对凯勒说道。
“因为我看到了我们一旦失败的后果，阿贝拉。”
“那就不要失败。”
凯勒微微一笑。“保重，我的朋友。”
“保重，”瑞文说道。
“我会的。起飞吧，巨龙！”
佛林纳斯提斯身体绷紧，展开双翼，跃入黑暗的天空。
巨龙优美的身姿逐渐远去，模糊，很快就融入黑暗。凯勒看着他们消失。空虚又开始涌来。他必须填满它，否则将被它吞噬。
‘我现在知道你在承受着什么，’他联系玛嘉顿。‘玛嘉顿，能听到吗？’
心灵法师没有回应。
“我得确认一下玛格斯，”他对瑞文说道。
“不，别这么做。如果他中断了和你的心灵链接，或许是一件好事。现在他只会让你分心。你还坚持得住吗？”
“我正在迷失自己。”
瑞文点点头，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满是关切。
瑞瓦兰金色的双眼对比他那朦胧的面孔，犹如两个艾弗拉斯濒死的太阳。 “在搜索凯森·瑞尔之前，我们得先做好准备。”
“他的反制法术会把我们施展的防护法术全部窃为己有，”凯勒说道。“我们已经中过招了。”
瑞瓦兰思索着凯勒的话，阴影在体表翻腾。“你建议我们在没有任何防护魔法的情况下与他交手？”
“我只是告诉你你的防护魔法只会让他受益，而不是你。”
“害怕了吗，王子？”瑞文嗤笑。
瑞瓦兰瞪着瑞文。“你呢？”
“有一点，”瑞文回答。
“他的施法速度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快，”凯勒继续。“而且他对法术有很强大的抵抗力。”
“或许只针对你们的法术，”瑞瓦兰说道。“他会发现我的法术没那么容易对付。而且就算他会偷窃法术，我们还可以利用魔法物品。你们有吗？”
凯勒只有一件。他拔出裁影。瑞文拿出从旅居者那里得到的储法石扔到头顶，储法石立刻围着他的脑袋开始飞行。然后他拔出双刀。
“我们先侦测一下他，”瑞瓦兰说道。
“他无法被探查，”凯勒说道。“我们早就试过。”
“不是你，甚至也不是我，”瑞瓦兰回答，“但他绝躲不过我弟弟的探查。”
阿贝拉看着前方不断搅动的阴影风暴，心中泛起年轻时第一次收到兰森德尔召唤时的感觉。他感到血液沸腾，充满力量。
他倚靠着巨龙脖颈，低头回望，凯勒、瑞文和瑞瓦兰正站在一起逐渐远去。他们没有看他。他们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凯森.瑞尔身上。他回头看向更远处，试图分辨出撒寇斯浮空城下方的桑比亚人群，他似乎看到远方石桥有人影在运动。或许正有人在过桥。对儿子和父亲的爱给他带来温暖，但对瑞格、耶瑞丝和其他战友的爱则给他带来冲入黑暗的力量。
他拔出长剑，直面莎尔的阴影风暴。闪电不时划过天空，在周围的云团中带出道道绿痕。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犹如整个天空正在燃烧。雷鸣的轰隆让他耳鸣发震。狂风肆虐扑面而来。
“再快点，巨龙！”
佛林纳斯提斯伸长脖颈，扑打双翼，犹如离弦之箭射入天际。
布雷纳斯手上的戒指传来一阵温暖。哥哥的精神链接传了过来。
‘布雷纳斯，我需要你探查凯森·瑞尔。告诉我他的下落，还有你看到的一切。我们的计划马上就要完成了。’
布雷纳斯坐在撒寇斯浮空城一个没有任何其他家具房间的桌子上。黑暗笼罩着他。他的玩偶被丢弃在地面，正在不断挣扎嘶叫。他有时觉得它们是他的亲人，但它们不是。它们只是工具而已。哥哥们和父亲才是他的亲人。
‘布雷纳斯。’
“我应该杀了你，”布雷纳斯看着戒指自言自语。
‘布雷纳斯。’
‘这需要点时间，’布雷纳斯向瑞瓦兰回应。
‘我们没多少时间了，弟弟。你得赶快。’
‘好吧。’
布雷纳斯断开心灵链接。他举起母亲的项链，看着他的玩偶嬉闹。
“亲人，”他说道，怀疑自己所做是否正确。
他开始咏唱一系列预言法术的咒文。
“我们得稍等片刻，”瑞瓦兰对凯勒和瑞文说道。
“我们只有片刻时间，”凯勒回答。
瑞瓦兰靠上前，他的阴影与凯勒的混在一起。“那是什么感觉？”
凯勒没有选择撒谎。“感觉就像我被掏空了。感觉就像我马上就要消亡。”
瑞瓦兰点点头重新站直，心不在焉。
“把圣杯给我，”瑞文对阴魂说道。
瑞瓦兰身边的阴影猛地翻涌。“为什么？”
“给我，否则我们不会帮你。”
“你撒谎。”
“我不会帮你。”
“你打算做什么，瑞文？”凯勒问道。
瑞文看着他，一只手握住圣徽。“你可以失败。我是你的第二侍者。‘他’的第二侍者。”
凯勒立刻明白了瑞文话中的含义。“不要。如果我们成功，我和你只有一人能活着。”
瑞文盯着他，点点头。“凯勒，你明白的。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凯勒摇头。“你不知道那种感觉。你在犯错。”
但他自己也无法肯定瑞文是否在犯错。
“这是我要做的，凯勒。”瑞文朝瑞瓦兰伸出手。“给我圣杯，阴魂。我看见你带着它。”
凯勒看着瑞文，想起了艾弗拉斯。他不知道他能否坚持下去。他感到自己衰弱得越来越快。“给他，瑞瓦兰。”
瑞瓦兰身边的阴影开始变慢。“你必须要还给我。我们可能还需要它。”
“拿来干嘛？”瑞文问道。
“给他，”凯勒说道。
瑞瓦兰说出一个字节，那个失去光泽的圣杯出现在手中，阴影仍然不停从杯沿渗出。他交给瑞文。
“真沉，”刺客说道。
“是的，”凯勒说道，他知道他们说的并不是圣杯。
瑞文看着凯勒，再看向圣杯里，举到嘴边喝下。
然后他开始尖叫。
佛林纳斯提斯迅速缩短着距离。离阴影风暴的边界越近，风暴就显得越大，狂风和骤雨就越猛烈。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风暴边缘。一面剧烈翻涌的黑色云墙从地面直入天际，不断有绿色闪电在云团中划过。
巨龙迎向云墙，阿贝拉身体前倾，紧紧握住剑柄。
风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闪电和雷暴依然肆虐天际。但黑暗愈发浓郁，不但减弱的声音，也让感觉变得迟钝。阿贝拉感到凯勒的防护魔法正在和风暴那汲取生命力的力量正在交锋。他的身体忽然感到一阵战栗。过来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是巨龙的咆哮造成的。
“空气里有凯森·瑞尔的臭味儿，”佛林纳斯提斯说道。
“我闻到了莎尔的臭味儿，”阿贝拉回答。
“他即是她，”巨龙扑打着翅膀。
阿贝拉匐在巨龙脖颈搜索他的同伴。
“飞长弧形，”他对巨龙说道。“用最快速度。我在搜寻一群男女，大概有两百多人。”
巨龙降低高度，大角度飞行，越发深入风暴。
“那里，”巨龙在狂风中说道。
“哪里？哪里？”
“前面，”佛林纳斯提斯回答。
阿贝拉首先听到了战斗声——哀嚎飞舞的阴影，高声呼喊的男女。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黑暗中的一缕光明。
他的同伴们用长剑和盾牌结成圆阵。在他们上方，前方，四周，有数千阴影在盘旋。圆阵中光亮此起彼伏——毫无疑问正是罗恩和牧师们——无数阴影扑上去，试图熄灭光明。但每当有一缕光明熄灭，牧师们就唤来另一缕。阿贝拉听到了特维那盖过雷鸣的战号声，让他的心脏猛烈跳动。
“佛林纳斯提斯，让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巨龙深吸口气，然后发出一声盖过雷鸣的咆哮。所有人纷纷看向天空。阴影们赤红的目光刺穿黑暗看了过来。
为了让同伴们知道骑在巨龙身上的是他而不是敌人，他用日之杖敲打巨龙的鳞片，日之杖顶端发出一缕光芒。突然出现的红芒让正在战场上方盘旋的佛林纳斯提斯发出一声咆哮。
“我来了！”他大叫，但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够听到。
特维的战号再次响起。他回身望去，看见兵刃纷纷举起，听到欢呼声传来。他们听到了。
同样注意到他到来的，还有那些阴影。
前面，后面，上面，下面，他看见无数眼露红芒的黑色阴影如箭矢般向他们射来。佛林纳斯提斯咆哮着向斜上方飞去。黑暗立刻熄灭了日之杖的光芒。
“阿贝拉来了！”瑞格一边呼喊，一边将闪耀着光芒的长剑刺入一头阴影的胸膛——曾经是佛林士兵的阴影。
这一击熄灭了阴影眼中的红芒，它沸腾，尖叫，最后变成一团雾气。
“光明与你们同在！”罗恩高喊，又一团光明在圆阵中出现。
阴影们包围着圆阵，来回冲击，看准机会扑下。无数不死生物的到来让本就寒冷的空气变得越发刺骨，随着不断地劈砍，戳刺和盾击，瑞格每一次呼吸都带出一阵雾气。
阴影们的哀号不绝于耳，但来自同伴的呼喊给他带来了安慰。在他旁边，特维发出一声痛呼跪倒在地。三头阴影穿入了他的胸膛。特维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下地狱去吧！”瑞格怒吼。他挥舞盾牌，展示出兰森德尔的玫瑰，让他的一部分灵魂从体内进入玫瑰。
一道玫瑰色的光芒从盾牌内涌现，立刻将三头攻击特维的阴影蒸发。反手横扫又杀死一头阴影，他用持盾的手抓住特维站起，让治愈的能量涌入这名年轻战士体内。
“好点了吗？”瑞格问道。
“好了，”特维回答。
两人转头看向布满天空的阴影，它们的数量如此之多甚至无法区分谁是谁。黑色的阴影遮盖了整个天际。数百头阴影追向阿贝拉和他的巨龙。瑞格很好奇阿贝拉如何让一头影龙屈服甘愿当他的坐骑。但这不是重点。他唯一关注的是他的朋友再次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并不指望能坚持多久，但他们会竭尽全力，他们希望他们的牺牲能够给桑比亚人带来一丝希望。
“注意保持光明，罗恩！”他高呼，迅速斩杀另一头阴影。“守住这片阵地，兰森德尔的信徒们！”
瑞文跪倒在地，脑袋高高仰起。仿佛回应他痛苦的尖叫，天空中的闪电和雷鸣愈发剧烈。
凯勒知道瑞文此时的感觉，虚无伴随着充实。他单膝跪在刺客身旁，让他的阴影笼罩他，减轻他的痛苦。
瑞瓦兰全神贯注地看着两人，金色眼睛眨也不眨。从瑞文手中跌落在地的夜之圣杯早已被他收回到次元袋中。
“会过去的，”凯勒对瑞文说道。“会过去的。”
瑞文牙关紧咬，缩成一团，翻滚，再一次尖叫。
终于，尖叫声停止。他战栗着呼出口气，让凯勒扶着站起。他那只完好的眼睛恢复了焦距。他开始剧烈呕吐。吐完后，他抬头看着凯勒。
“就结束了？还是会一直这样？”
凯勒点点头。“结束了。”
他们彼此长时间对视着。
两人都知道，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个人会死去。而如果没能杀死凯森·瑞尔，两人谁都活不了。
“我们得知道他的下落，”凯勒对身后的瑞瓦兰说道。“现在。”
瑞瓦兰体表的阴影翻涌。他昂起头，用某种不可见的魔法与他的弟弟沟通。
“凯森·瑞尔没在欧杜林，”瑞瓦兰说道，他轻柔的语气中透着惊讶。
“那他妈的跑去了哪里？”凯勒问道。
布雷纳斯将凯森·瑞尔的位置告诉他的哥哥后就中断了心灵链接。他紧紧握住母亲的项链，然后放入口袋，他会永远将它珍藏在那里。
他不能杀死他的哥哥。杀人并不会让他困扰，但杀死他的哥哥会。后果太过严重。
如果他被背叛了瑞瓦兰，他的父亲会杀了他。他的其他兄弟会诧异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最后会得知真相。兄弟们会选边站，他的亲人会分裂。复苏的耐瑟帝国会夭折。
为了他的亲人，为了他的人民，他不能这么做。他只能一个人承受瑞瓦兰的真相，就像他只能一个人珍藏母亲的项链。
但他并非什么也做不了。
《缚魂》续六——《苦斗》
凯勒，瑞文和瑞瓦兰彼此隔了几步的距离。凯森.瑞尔就在前方，被他的阴影巨人大军护卫在核心。黑暗从巨人们苍白的皮肉中渗出。天上飞舞着成千上万的阴影，它们的眼睛发出刺红的光芒。
看着凯森，感受着他偷走的力量，空虚带给凯勒附骨之锥般的疼痛。他不得不将空虚填满。他知道瑞文此刻的感受一定与他相同。
‘玛格斯，我正在履行对你的承诺。你听到了吗，玛格斯？’
没有回应。
阴影们环绕着凯森。他单手举起轻轻一挥。凯勒，瑞文和瑞瓦兰停了下来，整个世界停了下来。
“我从你们脸上看到了一个死去的世界，”凯森·瑞尔说道。他的声音扫过整个领域，打破了宁静。“而这个世界也即将迎来终结。哪怕你们——一个失落女士曾经的仆人，两个阴影之神的仆人也无法阻止。”
他看着天空，看着佛林纳斯提斯，巨龙正划过一个弧线飞回战场。“你们还带来了这头曾经侍奉于我的巨龙。小阴魂们，让我们看看谁更强大，”
“让我们看看谁才是女士真正忠实的仆人，”瑞瓦兰轻声回应，体表的阴影猛然变得浓郁。
凯勒身上同样泛起大量阴影。他一只手拿着面具，另一只手握着裁影。在他身旁，瑞文将马斯克的能量引导到他的双刀。粘稠的阴影从刀身上缓缓滴下。
“别管他那帮手下，”瑞文说道。
“同意，”凯勒认同。
“他们会保护他，”瑞瓦兰反驳。
“他们自有其他人对付，”凯勒回答。
“谁？”瑞瓦兰问道。“那头巨龙还不够。”
“我的手下，”凯勒说道，接着嘴唇微动送出一道传讯术。他引导着魔法能量将短讯送往岩路，送往纳亚。
‘我需要你和你的手下。战斗开始了。’他停了片刻，想起玛嘉顿。‘首先确保玛嘉顿的安全。然后过来支援。要快。’
“坚守住这里，”他对瑞瓦兰和瑞文说道。
“坚守？”瑞文问道。刺客收起即将跃起的动作，盯着凯森。
凯勒点头，然后开始咏唱一个或许可以扳回劣势的法术咒文。
凯勒听到身后兰森德尔的信徒们正在集结。凯勒将他们装备的摩擦声和命令声抛出脑海，抓着面具继续专注于他的法术。
凯森周围盘旋的阴影开始哀号。不断散发着黑暗的阴影巨人们用武器不断敲打盾牌发出犹如世界的心跳声。
凯勒继续法术，感到能量正在聚集，世界之间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
天上，佛林纳斯提斯完成了它的转向，向那个数千年前奴役过它的神魔术师发出愤怒的咆哮。
“不管你在做什么，凯勒，”瑞文说道。“快点。”
凯森·瑞尔飘上天空，举起双手。
阴影们的哀号忽然尖利，刺痛了凯勒的耳膜。巨人们敲打盾牌的频率愈发急促。
凯森单手落下，雷鸣声响起。数百条闪电在天空中形成一张绿色的巨网。雨点重新开始从黑云中落下。凯森的大军蜂拥向前。
阴影们聚成一团黑云，然后一分为二。一半冲向佛林纳斯提斯，另一半则冲向凯勒三人。阴影巨人们高举武器开始冲锋。
一声清澈洪亮的战号声从结成战阵的兰森德尔信徒位置传来。
“光明！”他们齐声高呼。
凯勒完成了法术，裁影一挥将两个位面的连接处割出一道裂缝。他将裂缝扩大，化为实质的黑暗从裂缝处涌出。透过裂缝，他看到了阴影位面和伊尔格林·法奥城——曾经艾弗拉斯世界的白银之城，现在则是遍布怨灵的废墟。他看到城中心的大墓地，这座死亡城市的死亡核心。
凯森·瑞尔将伊尔格林·法奥城的死者束缚在城中，但凯勒知道伊尔格林·法奥城的阴影们和蔽日花萼的同类一样，而蔽日花萼的阴影们和阴影风暴的同类一样。
“你们的束缚已经解除！”凯勒高呼。“来吧，直面凯森·瑞尔！”
他的话语迎来了裂缝另一头悲鸣的回应。黑色的人影从远古坟墓中站起，数百，数千……白银之城所有死去的住民。两个位面的裂缝涌来极度的冰寒。怨灵们赤红的双眼，和那些阴影如此相似，正盯着凯勒。眼前的怨灵数量已足矣匹敌凯森的阴影军团。
“向前！”他高呼，他们照做。
成千上万的怨灵飞速涌出位面裂缝，犹如一条黑河。他们的悲鸣与阴影的哀号碰撞在一起。
“凯森·瑞尔是我们的，只能是我们的！”凯勒高呼。“你们必须消灭他的军队。听我号令！白银领主们！”
一个有两人高的怨灵忽然浮现，明显比其他同类更加庞大，浑身涌现着力量。
“我们听到了，五侍之首，”它说道，微微低头。“践行你的承诺。”
不等凯勒回答，怨灵就飞速离去加入他的同伴。两股不死大军撞到一起，两团黑云，一团是凯森·瑞尔的仆从，一团是凯森·瑞尔的受害者。悲鸣声和哀号声此起彼伏，互相混杂。犹如两股庞大的鸟群在互相追逐，铺天盖地的阴影狂暴翻滚，遮蔽了整个天空。
大地在数百巨人的冲锋下开始震动。兰森德尔的信徒们越过凯勒，瑞文和瑞瓦兰，迎面冲了上去。
“好好打，”瑞格跑过身边时说道。
阴影忽然从兰森德尔信徒后方浮现，纳亚和阴影行者们从黑暗中出现在凯勒面前。所有人都被战场中的声音激得一震。他们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天上不死生物的混战，影龙和一团不死生物构成的黑云的追逐，以及兰森德尔信徒迎向巨人的冲锋。
“我们来了，”纳亚对凯勒说道。
凯勒观察着周围，看着战场另一边的凯森飘上天空。除了凯森本人，那群阴影巨人是最麻烦地敌人。
“帮助他们，”凯森朝兰森德尔的信徒点点头，他们已经构建起一道金属和血肉防线试图抵挡巨人的冲锋。“缠住巨人，凯森交给我们。”
纳亚脸色一沉，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用他自己的语言向手下发布命令。阴影行者们纷纷向凯勒和瑞文低头致意，然后转身，施展行影术跃向战场，假如兰森德尔信徒组成的防线。
凯勒抬头看天，构思战术。他看到凯森完成了一个法术举起了右手。
“躲开！”他高呼。
他和瑞文往旁边一跃飞速 ，堪堪避过一团从天而降的火柱。烈焰和高温吞没了瑞瓦兰，但阴魂看上去毫发无损。凯勒猜测他身上带着的一枚戒指或斗篷或别的魔法物品让他无惧火焰。
瑞瓦兰眉头一皱，体表阴影翻涌，立刻以一记法术反击。他朝凯森伸出一只手，一束黑光从掌心射出，穿过天上的不死生物，正中凯森胸膛，但立刻就被反弹掉。
“法术就是一坨屎，阴魂！”瑞文大喊。“只有武器才管用！”
凯勒同意，他和瑞文高高跃起。凯勒吟诵一个咒文，赋予本就拥有极强魔力的裁影更强大的力量。
与此同时，凯森举起左手，目标却不是凯勒三人，而是伸向地上正与巨人对抗的兰森德尔信徒。
一束旋转的能量从凯森·瑞尔掌中射出，砸在瑞格队伍附近的地面，大地颤抖，轰鸣，震动，瑞格和他的同伴们惊叫着被掀翻在地。
此时，巨人越来越近。
震动越来越强烈，地面起伏、隆起、变形、破碎。凭空出现的裂口吞噬了大量石头和泥土。
“当心！”瑞格大喊。
早已失去平衡的兰森德尔信徒们损失惨重，十余名男女尖叫着坠入裂口。瑞格在千钧一发之际拽住特维滚向一边，逃过了被出现在身边的裂口吞没的厄运。
“救他们出来！”瑞格一边高呼，一边挣扎着站起身来。
男男女女们纷纷站起，要么用手，要么扔下绳索试图救援裂口里的同伴。裂口里传来的呼喊声让瑞格知道尚有不少幸存者。
战吼声忽然从冲锋的巨人处响起。瑞格抬头看去，数百名浑身散发着阴影体型庞大的敌人正居高临下扑过来。
“罗恩和牧师们负责救人！其他人列阵！列阵！”
信徒们立刻盘起来重新组成防线面对近在咫尺的巨人。而大地在平静片刻之后，裂口忽然开始闭合。
困在其中的人开始尖叫——这些绝望的呼喊让瑞格心如刀绞。
佛林纳斯提斯拍打着翅膀，每一次都让他的愤怒越发炽烈。黑暗在他体表翻涌，燃烧着他的怒火。一团凯森·瑞尔的阴魂追逐着他，用哀号声折磨他的耳朵，打算用触碰带走他的生命力。
速度上落在下风，阴影们开始在他飞行的路径周围堵截。
他用巨嘴撕裂了半打，用利爪粉碎了另外半打。阴魂的残余被翅膀带出的狂风吹散。但有一部分阴魂成功穿透了他的身体。刺骨的冰寒让他的心跳变缓，让他的呼吸变粗。
凯森·瑞尔在他前方的空中翱翔，却没有看向他，他的双手在比划着更多的魔法。
瑞瓦兰目睹了凯森·瑞尔唤来地震的全过程。让兰森德尔信徒损失惨重的地震并没有影响到他所在的地面。他紧紧握住莎尔的圣徽高声诵念魔法咒文，一个可以让目标内爆的强大法术。他在施法时灌注了额外的能量，让法术的射程延长，单拳击掌，一束漆黑的能量向凯森飞去。
凯森右手随手一挥将能量束偏转。瑞瓦兰此时知道瑞文所言非虚，他的法术完全无法对凯森造成影响。他必须得和这个异端近战。
怒火中烧，他向其中一名巨人射出了另外一记内爆术。法术命中了目标，在惨叫声中，巨人浑身骨骼尽碎鲜血爆裂，残破的躯体在残暴的能量下不断收缩。
凯勒向瑞格的部队跑去，却被瑞文一把拉住。
“让阴影行者帮助他们，”刺客说道。“凯森才是我们的目标。带我们过去。”
凯勒点点头，透过怨灵和阴魂正在空战的战场看着凯森，后者已开始施展另一个法术，大片阴影聚集将他笼罩。
一个庞大的形体在凯森后方黑暗的天空显形——尖牙，利爪，双翼，黑鳞。数百头阴影穿过佛林纳斯提斯的身躯，但巨龙毫不理会。佛林纳斯提斯脖子上空无一人的马具让凯勒想起了阿贝拉。凯勒希望他死得安详。
佛林纳斯提斯发出一声怒吼，凯森转过身面对他。
凯勒看到了机会。招来阴影将瑞文笼罩，他跨越黑暗出现在凯森身后。
凯勒和瑞文一出现在凯森身后，两人的武器穿透包裹着他的阴影刺入他的躯体。凯勒感觉裁影就像刺在了矮人铸造的铠甲，但这把强大的武器最终赢得了胜利。瑞文的双刀同样刺入了凯森的血肉。
阴影在三人身上狂涌，翻滚，伊尔格林·法奥城的怨灵们和欧杜林城的阴影们忽然变得渺小。佛林纳斯提斯的怒吼声响彻天际。他庞大的身躯向他们扑来，巨口大张，占据了他们全部视野。
凯森因为痛苦而后背弯曲，翅膀颤栗，但仍然咬牙坚持着念出了最后一个字节。
就在佛林纳斯提斯咬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化为虚体，巨龙的利齿堪堪避过凯勒和瑞文。但巨大的动力仍带着他如一堵垮塌的石墙朝两人撞了上去。
再被撞飞之前，凯勒一把拽住了瑞文的斗篷。
瑞瓦兰飞上天空迎接他的考验。防护魔法和意外术无法保护他。他只能依赖失落女士的眷顾，要么作为她忠实的仆人获得胜利，要么成为异端死于非命。左手握住圣徽，看着巨龙向凯森咬下，看着凯森化为虚体穿过巨龙的头颅。
佛林纳斯提斯撞上凯勒和瑞文，两人被砸得朝地面跌落，体表散发的阴影如同彗尾一般划过天际。巨龙竭力扑打翅膀，他费力地转过脖子看向身后的凯森。
漆黑的能量在凯森双拳燃烧。他朝巨龙伸出了右手。
天旋地转，凯勒和瑞文翻滚着摔向地面。视线扫过佛林纳斯提斯，然后操纵阴影将他和瑞文传送到巨龙头顶。
刚一现身就听见凯森.瑞尔念出最后一个字节，伸出右手。佛林纳斯提斯一边挣扎着转向一边朝凯森·瑞尔喷出一口汲取生命力的吐息。
凯森站在这阵杀戮之息的中间，毫发无损，黑红色的能量从右手射出打在巨龙一只翅膀上，翅膀立刻枯萎。
佛林纳斯提斯咆哮，徒劳无功地奋力拍打萎缩的翅膀，带着凯勒和瑞文螺旋形坠落大地。凯勒高声吟唱治疗咒文，引导能量注入巨龙体内，但无法完全修复受创的翅膀。
瑞瓦兰回想起在赛尔刚特城墙外与绿龙交战的场景。那次战斗给他上了一课，现在他打算用学到的战术对付凯森。
一群阴影展开双臂，张开嘴巴尖叫着向他扑来。他握住圣徽，引导莎尔的能量，将所有阴影化为蒸汽。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凯森.瑞尔，拿着圣徽在空中画了个圈，诵念长长的咒文，直到只剩最后一个触发字节引而不发。
佛林纳斯提斯疯狂扑打着完好无损的那只翅膀，但这个动作只能让他更加无法掌握平衡。凯勒和瑞文紧紧抓住巨龙的脖子，看着地面越来越近。佛林纳斯提斯发出绝望而愤怒的咆哮。
阴影和怨灵从他们身边急速掠过。空气中充满了不死生物被消灭后的残余气息。一些阴影和怨灵穿过了他们的身体，刺骨的寒冷几乎将他们的血液凝固。
“离开他，凯勒！”瑞文大叫。
但是佛林纳斯提斯不可控制的坠落正带着他们坠往兰森德尔信徒与阴影巨人交战的战场。
“我做不到，”凯勒回答。“小心！避开他们，巨龙！”
但是佛林纳斯提斯沉浸于愤怒和痛苦，没有听到凯勒的警告。庞大的躯体径直朝战场坠去。
一筹莫展之下，凯勒只能尝试用行影术将他，瑞文和巨龙带着着陆。他招来更浓郁的黑暗将他们包裹，试图抵消坠落的动力让他们安全落地。他感到一阵大力从侧方传来，但却没有如愿出现在地面，而是被带到半空，稍一停滞，然后又立即迅速坠下。
凯勒诅咒，又试了一次，但结果一样。他的努力无法改变巨龙坠落的轨迹和速度。
瑞瓦兰踏入笼罩着自己的黑暗，出现在笼罩着凯森·瑞尔的黑暗中。凯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恢复镇定。仍然保持着虚体状态，他朝瑞瓦兰伸出仍然凝聚着能量的左手。他的手掌穿过瑞瓦兰前臂，能量爆发。剧痛袭来，瑞瓦兰感到整条手臂迅速枯萎，萎缩成干枯的皮肉和枯骨。
强忍痛苦他念出触发字节，一个反魔法立场瞬间出现，将他包裹，将凯森包裹。
瑞瓦兰所有魔法物品全部失效。所有法术效果全部消失。凯森变回实体。瑞瓦兰用那条完好的手掌抓住了凯森手腕，两人靠在一起，阴影融合。
瑞瓦兰用尽全身力量抓住凯森手腕，足以捏碎一个普通人的腕骨。但凯森的腕骨没有破碎，他的力量与瑞瓦兰足矣匹敌。
“让我们看看谁更强大，”瑞瓦兰嘶吼，两人纠缠着从天空坠落。
凯森扑打翅膀试图恢复平衡，但瑞瓦兰的力量让他徒劳无功。
瑞格用盾牌荡开一头巨人的挥砍，尽管被巨力带的滑倒，但他仍成功将长剑刺入了对手的大腿。巨人痛呼着倒地。一恢复平衡瑞格反手一剑不但挡住了巨人笨拙的刺击，还顺势刺入对方咽喉。巨人闷哼一声，卧倒在地一动不动。
周围的战友在大叫，在痛呼，在战吼。罗恩的牧师们招来的光明将整个战场笼罩在一层玫瑰色的光辉中，防止巨人利用黑暗作为他们的武器。
天空传来一声咆哮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见佛林纳斯提斯如流星般坠下。
巨龙的身躯占据了整个视野，犹如一团黑云径直往瑞格和他的战友所在位置袭来。
瑞格用一连串的攻击将与特维缠斗的那名巨人迫退。
“吹撤退号，特维！快！快！”
特维吹响了号角，但太迟了。
赶在巨龙坠落前的一瞬间，凯勒抓住瑞文发动行影术从巨龙身上离开。他们出现在战场外侧，目睹了巨龙与地面碰撞的场景。
看到坠落的巨龙，所有人都大叫着躲避。巨龙的撞击带来的震动足以匹敌凯森·瑞尔之前造成的地震。一些人类和巨人被撞个正着，地面被砸出深坑，掀起大量泥土和植被。不管是骨骼、金属还是鳞片，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纷纷粉碎。
凯森和瑞瓦兰纠缠着坠落。瑞瓦兰只剩一条手臂，在反魔法力场的影响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仅仅握住凯森手腕。凯森一边大声吟唱着一个唯一能起作用，可以解除反魔法力场的法术咒文，一边用没被束缚的手抓向瑞瓦兰面孔，如利爪般的指甲深深刺入血肉。
瑞瓦兰强忍痛苦，任凭温热粘稠的血液在脸上流淌，竭力想将凯森压在下方。但他无法控制他们的下坠。
紧咬着牙齿，他以诵念第十三真理作为对凯森解除魔法的回应，口中喷出的鲜血扑了凯森一脸。
“只有苦痛才是永恒。”
在凯森完成法术之前，他们撞上了地面。
剧痛爆发，骨骼粉碎，断裂的肋骨刺穿内脏，但瑞瓦兰仍然大笑——直到他发现凯森，尽管也受到重创，施法却仍然没有被打断。
凯勒和瑞文看着巨龙将人类和巨人压在身上。佛林纳斯提斯痛苦地嚎叫。凯勒觉得巨龙强大的冲击力一定将身下人类和巨人的武器压入了他的身体。阴影在巨龙周围盘旋。巨龙滑行推起的泥土在他前方形成了一个土丘。
凯勒看瑞格在发布命令，命令他的人重整队形。巨人们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阴影行者们出现在兰森德尔信徒中间，凝结的黑暗与招来的光明混合在一起。
佛林纳斯提斯翻了个身。被压入身体的尸块和武器挂在鳞片上晃动着。鲜血从数十个伤口中渗出，一把巨人的长剑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他伸长脖颈对着天空发出愤怒的咆哮。他转头面对巨人们。兰森德尔的信徒们聚集在他身边。
“凯森·瑞尔在哪里？”瑞文问道。
在凯勒回答之前，一股愉悦忽然袭来。他惊讶地吸了口气，停下来，查找这股情绪的源头，发现是与他重新建立心灵链接的玛嘉顿。
‘玛格斯？发生了什么？你在哪里？’
‘太美妙了，艾瑞维斯，’玛嘉顿回答，他的“声音”飘忽不定好像漂浮在空中。力量渗入凯勒的大脑，身体，记忆和知识。
凯勒摇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诅咒了一声。
“怎么了？”瑞文问道。
“玛嘉顿和核心在一起。他在撒寇斯浮空城。”
“什么？怎么会？”
凯勒摇头，因为忽然泛起的水光而使劲眨了眨眼，玛嘉顿的心灵之音忽然变得刺耳。他用双手抓住脑袋，集中心神。
‘玛格斯，离开核心。别那么做。别！’
当玛嘉顿再度“说话”，他的心灵之音更加深邃，如同锉刀般刺耳。‘别那么做？你在害怕我拥有的力量。你这个骗子，你背叛了我。’
凯勒强忍住脑袋里爆发的精神风暴对瑞文说道。“我们得找到他。他快迷失了。”
“他很早前就已经迷失了，”瑞文回答。
凯勒瞪着刺客。“他还有一半人性。我不会放弃他。如果他还完整……”
越来越多袭来的精神冲击打断了他的话。通过心灵链接从玛嘉顿那里源源不绝涌来的力量让他的额头青筋毕露。
“除非我们杀了凯森，不然他无法恢复完整，”瑞文说道。“这才是首要任务，然后我们再帮玛格斯。否则不管是你，我还是这里的所有人都会死。然后轮到桑比亚。然后整个世界。你知道的，凯勒。你看到过艾弗拉斯的结局。”
凯勒知道瑞文说的没错，但他仍然担心玛嘉顿，现在他心灵受创，如果他们不能尽快找到他，很可能将无法挽救他。与此同时，空虚感越来越强烈，正在一口口将他吞噬。瑞文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样。他们要么杀死凯森·瑞尔，要么就只能死。
“那里，”瑞文指着对面平原，瑞瓦兰和凯森正颤抖着站起身来。
‘坚持住，玛格斯。’
《缚魂》续七——《决战》
凯森发出了最后一个字节，瑞瓦兰的反魔法力场立刻被撕碎。瑞瓦兰向后一滚，从草丛中摸到圣徽紧紧抓到手里。他痛呼着爬起。
剧痛让他目眩。枯萎的手臂无力地搭在身旁。尽管包裹身体的阴影起到了缓冲作用，但坠落时巨大的冲击力仍让他身受重伤。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双肺，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痛苦和血沫。一只脚踝碎裂让他无法正常活动。阴魂的体质正在自动修补最严重的的创伤。耳朵忽然响起警报声。阴影们俯冲而下朝他袭来
在他对面，凯森同样站了起来，他漆黑的眼睛盯着瑞瓦兰。一根臂骨刺穿黑色的皮肤暴露在外。头顶一只白角折断了一半。鼻孔和嘴巴都渗出了鲜血。他的呼吸急促而吃力，目光迟钝。无疑，他的肋骨和颅骨也断了不少。
瑞瓦兰听到一个触发字节，瞬间之后凯森的伤势就完全复原。瑞瓦兰诅咒着，看着凯森张开双翅怒视自己，口中吟唱着力量之语。能量开始在双掌汇聚。
瑞瓦兰向后绊倒，紧紧握住莎尔的圣徽，咏唱反制法术的咒文。随着凯森双掌聚集的能量越来越浓郁，瑞瓦兰念咒声也逐渐拔高。
手上的魔法戒指忽然传来一阵温暖，链接被打开。忽如其来的精神通讯让瑞瓦兰恼怒不已。心灵传讯涌入了脑海，打断了他的专注。
‘我知道你对我们母亲的所作所为，’布雷纳斯“说”道。‘你在一个繁花盛开的草原谋杀了她。’
阴影翻腾，如同瑞瓦兰此时的内心。他后退几步，似乎要远离凯森，远离布雷纳斯的指控，同时激活了戒指、护符和项链上的防护魔法。
‘布雷纳斯——
‘闭嘴！’布雷纳斯打断道。‘我不听你的解释，不管什么理由！你杀死了我的母亲！’
心灵链接中涌来的愤怒变成了悲痛。瑞瓦兰知道此刻布雷纳斯正在哭泣。他现在没时间理会这些。
凯森气势汹汹地逼了上来，魔力在掌中翻涌。
瑞瓦兰想要集中心神施展法术，但他弟弟话语对他带来的干扰胜过了凯森的威胁。他发现他无法保持专注。
‘我想你死，’布雷纳斯“说”道。
‘或许你的愿望马上就要成真，’瑞瓦兰回答，飞上了天空。
布雷纳斯似乎没听到他的回应。‘但你毕竟是我哥哥，所以我不能让你因我而死。不要用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法术序列，那样会杀死你。’
瑞瓦兰身边除了空气别无其它，但仍感到犹如被一堵墙压着，他的谋划在自己眼前被揭发，过去书写的历史现在成了他的催命符。
‘我不会杀你，但我也不会助你成神。我只会恨你，永远。’
这些话让瑞瓦兰感到有些刺痛。在所有家人里，布雷纳斯和他最亲近。
‘我没有告诉至高者，’布雷纳斯继续。‘以后也不会。这个秘密只有我和你知道，瑞瓦兰，永远只有我和你知道。’
瑞瓦兰知道布雷纳斯的意思。他失去了他的弟弟。而很快他还将失去它的生命。他正想回答，忽然心灵链接中涌来惊诧之情。
‘怎么了？’他询问。
‘撒寇斯浮空城正在移动，’布雷纳斯回答，然后中断了链接。
瑞瓦兰转头看见凯森完成了一个法术用右手触碰自己——或许是个幻术——他的身形闪耀了一下，然后他朝瑞瓦兰伸出左手，一道无可躲避的橘黄色的光束打在了瑞瓦兰身上。
瑞瓦兰身体爆炸，他尖叫着坠向大地。
骨头和脏器的伤势让佛林纳斯提斯痛呼。鲜血沿着那把深深扎入胸口的巨剑狂涌而出。他快要死去，朦胧中他看到兰森德尔的信徒们纷纷围了上来。
既然无法向凯森.瑞尔本人复仇，他决定将目标转为凯森.瑞尔的手下。
扑向前方的巨人，他将其中两个碾死在身下，右前爪洞穿另一个插起放入口中咬成两段。鲜血和生肉加剧了他的怒火，他再次咆哮。
巨人们大叫着冲了上来。武器纷纷朝佛林纳斯提斯砸落。一些巨人用行影术传送到他的背上，试图用武器斩断他的脊椎。他一个翻滚先将他们从身上摔落，然后再碾死一个，然后用尖牙将另一个巨人的手臂咬断。
但仍有一些攻击刺穿了他的鳞片。佛林纳斯提斯浑身被阴影和鲜血浸没。他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凯勒和瑞文跨越阴影出现在凯森·瑞尔身后两步距离的地方，正好目睹瑞瓦兰因为血管爆裂而血洒天际。浑身浴血的阴魂王子砸到地面。阴影仍然在他破碎的身体流动。
“上，”凯勒说道。
“下，”瑞文回答。两人同时出手。
凯勒双手握剑横斩凯森咽喉；瑞文双刀突刺凯森后腰。
他们的武器穿过了空气。
“幻术，”看到“凯森”消失，凯勒反应过来。瑞文诅咒了一声。
凯森的念咒声从他们右方响起。两人极速转身，那里却空无一人。
握住面具凯勒念出一句简短的咒文，一圈能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到周围二十步的距离，法术范围内所有隐形生物将无所遁形。
凯森现出了身影，正盘旋在低空，能量在双手汇集。
“我去看看瑞瓦兰，”凯勒说道。忽然脑袋一痛，玛嘉顿的心灵通讯涌了进来。“行动。”
瑞文点点头，向凯森冲去。
‘我充满力量，’玛嘉顿在凯勒脑袋里说道，他的声音变得和墨菲斯托菲利斯一模一样。‘我充满恨意。’
瑞文朝凯森扔出其中一把魔法弯刀。弯刀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击中凯森的肩膀。瑞文不知道这一击有没有对凯森造成伤害。他能确定的是凯森的施法没有被打断。
凯森漆黑的瞳孔盯着瑞文。他拍打翅膀，伸出双手。
凯勒用行影术来到瑞瓦兰身边，扑鼻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阴魂的身体完全被炸开，内脏暴露在外。其中一条手臂小得犹如枯枝。
血管、经络、肠子流了一地。他仍然散发着红芒的双眼盯着凯勒，充满了愤怒和痛苦。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只传来汩汩声。凯勒看见瑞瓦兰仍然握着圣徽。或许阴魂的体质能够让他恢复，或许不能。
吟诵咒文，凯勒施展自己最强大的治疗法术。瑞瓦兰蠕动着返回体内的内脏和闭合的血肉让凯勒看得反胃。
仍然满身鲜血的瑞瓦兰猛喘了口气。
“起来，”凯勒把他拉了起来。
玛嘉顿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我充满力量。’
‘玛嘉顿！’凯勒在内心中呼唤。‘这不是你！控制住自己！离开核心！玛格斯，离开！’
‘我很好，’玛嘉顿回答，开始大笑。‘我永远不离开。’
凯勒回头，看往他们来时的道路，他的目光穿过黑暗，穿过怨灵与阴影搏斗的战场，一个庞然大物正朝着风暴运动，一座浮空城。
撒寇斯。
还有玛嘉顿。
看到凯森双拳伸出，瑞文立刻往右一闪。左手射出的是一个橘黄色能量球，右手则是一道绿色光束。光束与能量球在空中融合变成一个巨大的牢笼。瑞文挥刀猛劈进入球体，却发现被困在其中，接着能量球开始嗡嗡旋转。
瑞文奋力劈砍，但牢笼完好无损。
能量球越转越快，声音越来越尖锐。瑞文退往牢笼边缘。他回头看见凯勒正将瑞瓦兰从地上拉起。
“凯勒！”
能量球爆炸，整个牢笼充满了燃烧的烈焰和黑烟。瑞文避无可避，烈焰和浓烟将他包裹。他厉声惨叫，变成了火人。
凯勒听到瑞文的惨叫，看到了火焰和浓烟。烟雾从魔法牢笼的缝隙中飘出。而瑞文无处可逃。
“立场监牢，”瑞瓦兰吐出一枚带血的牙齿。
凯勒感应着牢笼里的黑暗，他屏住呼吸，跨越而去。火苗烧灼着他的肉体。他紧咬牙关，强忍痛苦，在浓烟中追逐着瑞文的惨叫。终于他找到浑身火焰在地上翻滚的刺客。凯勒抓住他的斗篷招来阴影逃出牢笼来到平原。他将瑞文扔在沾满雨水的草地上翻滚，自己的皮肉开始自动愈合。
瑞文咬牙闷哼，痛苦而愤怒。他的脸和手满是血泡，他的皮肉已被烧焦。草叶紧紧沾在焦黑的肉体上。
瑞瓦兰跨越阴影出现在凯勒身边。
“别动，”瑞瓦兰单手固定住瑞文，施展治疗魔法。他的咒文和凯勒不一样，瑞文的皮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但他的头发和胡子仍然焦黑蜷曲。
“好了吗？”凯勒问道。
“不好，”瑞文坐起来。他抽出一把匕首代替扔出的弯刀。一时间他找不到那把魔法武器。他站起身。“我们打不过他，凯勒。”
凯勒点点头。“我知道。”
就连瑞瓦兰也没有反驳。
“但我们别无选择，”凯勒开着远处的凯森·瑞尔。马斯克的首位选民已飞上天空，双掌能量闪耀。凯森用手触摸了身体两下，或许是在加持防护魔法。
凯勒正要说话，一股精神冲击忽然袭来，他鼻孔出血，跪倒在地。
撒寇斯身披阴影，飞临战场上空。
‘我来了！’玛嘉顿宣示。
瑞瓦兰和瑞文纷纷呻吟着紧捂耳朵。就连凯森也面露痛苦之色。
凯勒认识到他必须做什么。他飞快站起身来。
“散开，”他说道。“等我联系。”
佛林纳斯提斯承受着雨点般的攻击。他原本完好的那条翅膀已被切成碎布。失去的两枚牙齿此刻正嵌在某个巨人的胸甲上。他几乎完全失明，仅仅凭着气味和声音战斗。咆哮着，他用前爪抓住一个巨人用力捏紧，直到听到胸腔粉碎的声音传来。
两个巨人朝他咽喉猛砍，鳞片被劈开破裂。他回身咬住其中一个敌人的大腿猛摇，直到将大腿咬断，然后将其吞下。
左面三个巨人弯弓搭箭，全部命中。他身体猛转，一记尾扫将其中两人膝盖打断
但是他已无力回天。又有四十多个巨人向他冲来。他扬起身，咆哮。
身后传来的战吼与他的咆哮融为一体。
阿贝拉·科林萨尔的同伴们闪耀着魔法的光辉，越过佛林纳斯提斯冲向巨人。
瑞格和他的同伴从四周越过巨龙，战吼连连。包裹着阴影行者的黑暗即便在罗恩和他的牧师创造的光明中也没有消散，他们冲在队伍最前面。
咆哮的巨龙蹒跚着跟在后面。瑞格完全无法想象在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后巨龙竟然还能移动。
在特维的战号引导下，兰森德尔的信徒们犹如一把战锤砸向了残存的巨人。瑞格躲开一记刺击，一剑将对手膝盖斩断。当敌人咆哮着倒地，他将武器插入了巨人的后颈。一个咽喉创口喷着鲜血的巨人蹒跚走来，将他击倒。另一个巨人举起武器猛力劈下。
一颗龙头忽然出现，巨人瞬间消失在牙齿之间，只剩下鲜血飞溅。瑞格爬起来继续左劈右砍，直到他感觉不到双臂的存在。
凯勒和瑞瓦兰用行影术远远离开瑞文。三人呈三角形分布在马斯克的首位选民下方。
“你们还不够格，”凯森嗤笑，凯勒知道他所言非虚。他们三个还不够。为了创造机会，他必须让玛嘉顿涉险。
雨点从天而降。一时间，四人均无动作只打量着彼此，都在等待别人发起最后的攻击。
凯勒集中心神，竭力排开持续不断精神冲击的干扰联系玛嘉顿。
‘透过我的双眼看着，玛格斯。凯森·瑞尔就在这里。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凯森·瑞尔开始施法。瑞瓦兰也一样。
‘现在，玛格斯。透过我的双眼看着！现在！’
一只手忽然搭上瑞格肩膀。他迅速回身反手一剑，但一只被阴影包裹强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手臂。
一名阴影行者。
眼前的小个子男人浑身被鲜血，雨水和汗液浸透。他的脸颊有一道伤口，一只左脚支撑了大半个身体。但他的脸上一如既往毫无表情。
“这里结束了，”阴影行者用他带着异世界口音的通用语说道。
瑞格打量着战场，这才意识到又开始下雨了。
数百巨人倒在草原上，他们巨大的尸体布满了噬咬、爪抓、刀砍、穿刺等各种伤口。雨水将鲜血冲刷进土壤。瑞格也失去了绝大多数同伴。他看到罗恩、特维和其他二十几人在尸体堆中走动，搜寻可能的幸存者。一旦发现一个，罗恩或其他牧师就会唤来兰森德尔的力量医疗伤者。
瑞格和特维对视了一眼，他伸出手。特维，或许是太过疲惫无力举起手臂，紧紧点了下头。
那十个左右的阴影行者同样在巨人尸堆中探查，捏碎还没有停止呼吸的敌人的气管。瑞格没有力气阻止。而且他也没打算要俘虏。
巨龙那被阴影笼罩的庞大躯体倒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牙齿和利爪上仍留有巨人残留的碎肉。瑞格摇摇晃晃地走到巨龙旁边。沿着他的脖颈一路向前，巨龙身上的无数伤口和鲜血触目惊心。一缕缕阴影伴随着每次时断时续的呼吸从口鼻中溢出。狭长的瞳孔随着瑞格的靠近逐渐变大。
瑞格摘下金属臂铠，将手掌放到巨龙眼睑。
“今天我在这个奇怪的地方看到了一位高贵的战士。”
巨龙胸口传来汩汩声，或许他想要笑。
“那名坐在我身上的骑士，阿贝拉，死得很安详。”巨龙低语。
“我知道，”瑞格说道，眼泪打湿了脸庞。“你也会一样。”
瑞格注视着巨龙的双眼直到它们闭上。
“黎明驱除黑暗让世界迎来新生，”瑞格祈祷。“愿兰森德尔照亮你前进的道路给你以智慧和仁慈。今天你亦为他人指引了光明。”
呼喊声吸引了瑞格的注意。他的同伴们看着瑞格后方的天空，长剑指着那个方位。
“撒寇斯城！”
瑞格抬头，看见阴魂那座被阴影笼罩的浮空城从黑暗中浮现。
凯勒感到眼后传来一阵刺痛，玛嘉顿共享了他的感官。精神冲击忽然加强，让他跪倒在地。他张开嘴，但声音却不是他的。
“凯森·瑞尔！”玛嘉顿通过他的嘴尖叫。
‘全力使用核心的力量，玛格斯，’凯勒传讯，他憎恨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字。‘如果可以，杀死他，我们会救你。’
凯勒知道这些话会让他内疚一辈子，这样做很可能让玛嘉顿失去自我成为核心的奴隶。他发誓他会用尽一切力量拯救玛嘉顿。
但首先他得活下来。
‘我无需拯救，’玛嘉顿回应。‘但我愿意杀戮。首先是他，然后是瑞瓦兰，然后是你。’
‘凯森·瑞尔！’
瑞格脑袋里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感到头颅快要炸裂。他咬牙闷哼，眼冒金星。周围传来的呻吟让他知道同伴们也遭受着同样的痛苦。
在他旁边，纳亚一只手摸着额头，嘴唇紧抿，眼睛半张犹如在抵抗一场风暴。
“那个心灵法师，”纳亚说道。
压力很快消退，只剩下一丝悸动。瑞格敬畏地看着撒寇斯城被橘黄色光晕笼罩。周围的空气变得浓密。他的发丝竖起。
撒寇斯城忽然开始急速下降，就好像支撑它悬浮的动力忽然消失了一样。所有人发出了惊呼。
凯勒脑袋横冲直撞的力量让他全身发光。体表的阴影如沸水般翻腾。撒寇斯浮空城在玛嘉顿的力量影响下闪耀着红黄色的光芒，犹如一颗太阳缓缓落下。
‘我乃愤怒！’玛嘉顿大叫。‘我乃力量！’
在他们上方，凯森的咏唱变成了痛苦的尖叫。他的双角粉碎，七窍流血。体表的阴影翻滚。他捂住脑袋，再次尖叫，头上脚下坠落地面
“动手！”凯勒犹如逆风的小船般艰难向前。
瑞文和瑞瓦兰也同样蹒跚前行。鲜血从三人鼻孔和眼睛渗出。
撒寇斯的光芒压倒了阴影风暴的黑暗。在瑞格看来，这有如神迹，他双膝跪下。
“黑暗中亦存在光明。”他感叹。
这是兰森德尔给他的另一个预示。他的任务还未完成。他站起身看着在光照下的平原。
透过阴雨和黑暗他看到了远方的四个人形，艾瑞维斯·凯勒，瑞文，阴魂和凯森·瑞尔。
他抓住纳亚的手臂。“那里！你的人能把我们带过去吗？”
纳亚看了看，心领神会，点点头。
“罗恩，召集所有牧师！”
凯勒，瑞文和瑞瓦兰脚步蹒跚地冲向凯森·瑞尔想要给予最后一击。
但是凯森·瑞尔，脑袋被红色光晕笼罩，尽管七窍流血，额头血管青筋暴露，仍挣扎着站了起来。
“不！”他高呼，单手凌空斩下。
‘不！’玛嘉顿尖叫，凯勒从声音中听到了疯狂。
凯森头顶的红光消散。凯勒诅咒了一声，猛扑向前，高举裁影朝凯森后颈横斩。
凯森往后挥出一臂，能量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爆发。黑色的能量撞上凯勒，瑞文和瑞瓦兰。三人被撞得连连后退，皮开骨裂。
强忍疲乏和痛苦，凯勒挣扎着想要站起，他知道他们已经错失了机会，他知道他们死期将至。
他看到一双靴子。感到有一双手伸到自己腋窝将他扶起。瑞格站在那里，视线集中在凯森·瑞尔身上。纳亚站在兰森德尔信徒后方，脸上表情难以分辨。
凯勒举目四望，看见罗恩和他的牧师团队一共十人，结成环形将凯森·瑞尔围在核心，后者正费力地想要站起。
暖流流过瑞格的身体。罗恩和他的牧师们身上的盔甲和盾牌在来自撒寇斯城的光芒照耀下褶褶生辉。他回忆起了阿贝拉，回忆起了信仰，回忆起了友情。这些回忆让他的灵魂开始燃烧，他单膝跪下，挥舞着伤痕累累的盾牌，引导兰森德尔的神力之光。阿贝拉在他灵魂中种下的种子此刻已完全成长。
“黎明驱除黑暗让世界迎来新生，”他开始祈祷，盾牌上的玫瑰开始发光。
罗恩单膝跪下，举起他的盾牌，盾牌上的玫瑰同样散发着光芒。他加入瑞格的祈祷。
“愿兰森德尔照亮我们前进的道路，给我们智慧……”
其他牧师单膝跪下，高举盾牌，加入黎明祈祷。
“……亦让我们为他人指引光明。”
兰森德尔信徒们的盾牌散发出黎明般地光耀。瑞格的灵魂飞上天际，信徒们的信仰构造成了黎明之神的圣徽。他留着眼泪注视着凯森.瑞尔的黑暗在神圣之光的照耀下灰飞烟灭。
早已虚弱不堪的凯森在光耀下痛苦尖叫。光明驱散了包裹着他的阴影。他在地上拼命翻滚，犹如被烈焰焚烧。
“结束这一切，”瑞格对凯勒说道。
兰森德尔信徒们创造出的光明让凯勒几欲呕吐，但他强行忍住。他看着凯森倒下，尖叫，看着笼罩着马斯克首位选民的黑暗烟消云散。他双手握住裁影走进兰森德尔信徒构成的圆环。瑞文在他身旁。
光明同样驱散了凯勒体表的阴影，驱散了他那只阴影构成的手掌。这么长时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是个人类。他看了一下瑞格和罗恩，用眼神表示谢意。
空虚依然在啃噬他的灵魂，被夜之圣杯掏出的孔洞渴望被填满。
他和瑞文走到凯森·瑞尔身边。瑞文的弯刀刺入他胸口。凯勒挥动裁影斩落他的首级，也同时斩断了他的尖叫。
力量还是汇集。
瑞瓦兰看着鲜血和阴影从凯森·瑞尔断裂的勃颈处喷涌而出。他的头脑飞速运转，挫败感渐升。他那只紧紧抓住圣徽的完好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已流出了鲜血。
他谋划了数个世纪之久的计划即将在眼前破灭。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法术夺取凯森的神性。现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艾瑞维斯·凯勒升神。
他诅咒布雷纳斯，诅咒命运。
头顶上雷声轰鸣。一场闪电风暴点亮了天空。兰森德尔的信徒们站起身来，他们的光辉减弱，从凯森·瑞尔的尸体处后退。一名阴影行者想要向前，却被那个名叫瑞格的男人拉了回来。
疾风骤起。黑暗浮现笼罩住凯森的尸体，一团无法穿透的黑暗。凯勒和瑞文轻轻后退一步。风势变大，裹挟着雨点将他们的长袍撕碎。电闪雷鸣照亮了天空，震撼着大地。力量在笼罩着凯森尸体的黑暗中聚集，被窃取的神性从凡人身躯中分离，从尸体中溢出形成一团稍显黯淡的黑洞。透过黑洞瑞瓦兰看到了被虚无吞噬的艾弗拉斯余烬。
在那片虚无中瑞瓦兰得到了启示。
布雷纳斯曾经告诉他，只有马斯克的选民才能安然无恙地喝下夜之圣杯的圣水，但布雷纳斯并不知道莎尔和马斯克的联系。他们存在关系，同样也影响到他们的仆人。一名莎尔的选民，应该同样可以饮用圣水。
凯勒和瑞文跪倒在聚集的神性前。嗡嗡声忽然响起，逐渐变大。凯森尸体上方的阴影不断凝结，不断膨胀。
瑞瓦兰诵念能将夜之圣杯从次元空间中召唤出的咒语。圣杯出现在他手中，那么的沉重。
“要么我是你的选民，要么我是你的亡卒，”瑞瓦兰对莎尔说道。
他喝下圣水，然后开始尖叫。
凯勒体内的孔洞疯狂拉扯着凯森尸体上方的黑色神性。凯勒听到了嗡响，雷鸣和尖叫，他不确定后者是不是自己发出的。阴影围绕着他疯狂翻涌。凯森尸体上方聚集的神性忽然爆炸。强大的风压几乎要将他刮倒。地面响起一连串雷鸣。闪电划过天际，一次次击打在凯森尸体上方的黑云。黑云翻涌，震荡，蕴含其中的力量还是汇聚。
凯勒支撑住身体。嗡响、雷鸣、狂风逐渐增强。
黑云中射出一道充满力量的黑色光束打在凯勒身上，但不止凯勒。一道光束射向瑞文，另一道射向瑞瓦兰。
三个人同声尖叫，神性的碎片融入他们的肉体，压倒了他们的灵魂，将他们从人类升华成神祇。凯勒感觉被烈焰焚烧。他的鼻子灼痛。他的眼睛充血。他的骨骼剧痛。他的灵魂被压迫，神性填满了体内的空虚。
然后一切忽然结束。
狂风骤停。雷鸣闪电变得平缓。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瑞格的声音。“艾瑞维斯？”
“别过来，”凯勒说道，笼罩着他的阴影还是翻腾。“退远点。瑞格。赶紧的。还有你，纳亚。”
凯勒听到盔甲和武器的摩擦声，兰森德尔的信徒和阴影行者们纷纷后退数十步。他听到他们的低语。
“发生了什么？”
“凯森死了。”
“他们几个怎么了？”
凯勒抬头，看了看瑞文，然后点点头。瑞文也点头回应。两人都不用死，两人都获得了神性。
他看着瑞瓦兰，看着那个阴魂飘起，漆黑而骇人。凯勒和瑞文也升空而起。
两名神祇对峙一名神祇。
他们在凯森的尸体上空彼此对视。大雨倾盆而下。
《缚魂》续八——《神祇》
凯勒，瑞文，瑞瓦兰继续对峙，他们都在竭力领会掌握的新能力。
凯勒知道他们之间的战斗会把整个桑比亚变成一片废墟，会摧毁撒寇斯城，会杀死这里的所有人。瑞瓦兰同样清楚这一点。
“我们之间的战斗将没有胜利者，”凯勒说道。
瑞瓦兰笑了，能量开始聚集。“我不这么看。”
“瑞瓦兰，”凯勒刚开口，玛嘉顿的尖叫声忽然在战场中的所有人脑海里响起，尖叫声蕴含着力量，充满了愤怒。
兰森德尔的信徒和阴影行者纷纷跪倒在地痛苦呻吟。凯勒三人也感到不适。凯勒的头颅像要爆炸一般。一缕鲜血从鼻孔中溢出。他试图平复玛嘉顿的愤怒。
‘玛格斯，他已经死了。凯森.瑞尔已经死了。现在我能救你了。’
但玛嘉顿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我不需要任何人拯救！’他尖叫。
凯勒身后的兰森德尔信徒开始惨叫着死去。
力量在凯勒脑中横冲直撞。眼珠好像随时会被射出眼眶。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努力集中心神。
‘这是作为你背叛我的代价，’玛嘉顿说道。
凯勒蹒跚了一下，感到鲜血从双耳流出。
“你的城市正在死去，”他咬着牙对瑞瓦兰说道。
“你的朋友也一样，”瑞瓦兰擦掉鼻血反击道。他金色的瞳孔因为痛苦而扩大。
凯勒知道玛嘉顿时间不多了。想救他凯勒就得马上行动。他已经和一位魔鬼签订了契约。现在他也可以和另一个魔鬼再签订一份。
“一个协议，”他说道。
瑞瓦兰痛哼着点点头。“说来听听。”
“桑比亚的立场由桑比亚人自己决定，”凯勒说道，“放玛嘉顿离开。”
“玛嘉顿已经死了。”
“不，”凯勒激动地反驳。“还没有。”
瑞瓦兰依次看着凯勒和瑞文。“桑比亚归附阴魂城。”
凯勒点点头，擦掉脸上的血迹。“成交。现在我们需要时间。照着我做。”
凯勒召来新获得的力量，他相信瑞瓦兰和瑞文不会误会他的意图。
‘去死！去死！’玛嘉顿诅咒。
瑞瓦兰和瑞文看出了凯勒的意图，他们也随着凯勒开始咏唱。
将瑞格、阴影行者和其他人的尖叫，玛嘉顿的咆哮排出脑海，三位神祇召唤神力暂停时间。
当三人施法完成，雨点停在了半空，一道闪电冻结在天际。撒寇斯城倾斜着悬停在离大地只有两射之外的天空。兰森德尔信徒和阴影行者保持着七孔流血的痛苦表情，身上散发的光明和阴影也被凝固。
凯勒时间所剩无几。在时间停止期间，他们无法直接影响其他人。但他早已有了计划。
“我来救玛嘉顿。”他对瑞文说道。
瑞文点点头，但明显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同意，但要怎么救？我们只有一丁点时间。”
凯勒看着他的脸。“只有一种方法。”
瑞文一震。“不行，凯勒。它不会分离出来，除非……”
他眼睛睁大。
凯勒点点头。神性只有一种情况可以从他体内分离——他死的时候。
瑞文脸色一沉。他用力摇头冲了过来。“不，不，不。一定还有别的方法。”
“只有一种方法。”
瑞文停下脚步瞪着他。“我们拥有力量，我们能做到。一定有别的方法。”
凯勒很明白。就算他们能打败墨菲斯托菲利斯，也没法在他毁掉从玛嘉顿体内夺走的东西之前做到。“瑞文，我们别无选择。瑞文——”
瑞文举起双手打断凯勒。
“妈的，让我冷静下，凯勒。就一下。”
凯勒等着，感觉着暂停时间的力量在逐渐消散。他焦急地换着脚。
瑞文抬起头，神色凝重。“不，凯勒，你又想放弃了。”
一种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凯勒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走上前抓住瑞文的斗篷。阴影将两人笼罩。
“我没有！我一直在战斗。”他深吸口气轻柔地说道，松开瑞文。“我一直在战斗，瑞文。”
也许瑞文明白了，也许没有。
两人对视良久。瑞文脸上充满苦涩。
“为什么会这样，凯勒？我们好不容易经历了这一切？”
凯勒摇摇头，笑了。“造化弄人。”
瑞文移开视线看着地面。“为了他，值得吗？”
“值得。”
瑞文抬起头，神情复杂。
凯勒伸出手。“你们都是我的朋友，瑞文。”
瑞文嘴唇发抖。他握住凯勒的手往身前一拉，紧紧拥抱。
凯勒拿着裁影的剑身，将剑柄递给瑞文。即将到来的命运让他的双脚发软，手掌发颤。瑞文装作没有注意到。
“不能让那头魔鬼得到它。”
瑞文接过裁影，点点头。
“我会遵守承诺，”凯勒说道。“你也得一样。还记得吗？”
瑞文脸色一沉。最后点点头。“记得。”
凯勒转向瑞瓦兰。“遵守你的承诺，阴魂。”
瑞瓦兰面无表情，双眼红光一闪。
无数面孔和记忆涌入脑海，凯勒将他们一一抛开，心中回忆起卡尼亚的地貌。他招来黑暗将自己包裹。
“再见，”凯勒对瑞文道别。
瑞文没说话，或许他此时已说不出话。他移开眼睛，打出手语。“保重。”
狂风扑面。凯勒站在原地，将力量灌注进声音。
“我来履行我的承诺，魔鬼！”
他雷鸣般的话音鸣响彻整个平原。脚下结冰的大地开裂。夹杂着黑色冰雪的岩石从山上滚落。
数以百万计的魔鬼咆哮着回应。他们甚至暂时停下了对灵魂的折磨。在某处，墨菲斯塔的开门声亦响起。
三次心跳之后，奇鲁魔们忽然出现在凯勒周围，他们白色的甲克上附着着点点黑斑，骇人的长戟上血迹斑斑。
十只，四十只，一百只。它们急促的呱噪声涌入凯勒的双耳。脚下的冰面因为承受不起它们的重量而悲鸣。
凯勒体表的阴影开始翻腾，他一个个打量着它们，让它们看到自己眼中蕴含的力量，它们的渴望变得犹豫。它们围着他移动，爪子在冰面抓出一条条裂痕，但每一只敢冲上前。它们感觉到了他的强大。它们知道它们并非他的目标。他就那么站在中央，犹如魔鬼海洋中的阴影之岛。
“告诉你们主子——”
伴随着一股黑烟，墨菲斯托菲利斯忽然出现在奇鲁魔之中。它们纷纷向他弯腰行礼，甲克的摩擦声犹如一千根骨头被同时折断。
“小阴魂，你刚踏上我的领地时我就已注意到了。”
大魔鬼犹如泰坦般高大，远远超过他的手下和凯勒。破烂漆黑的蝠翼轻轻一拍带出的影子将整个位面覆盖。皮肤上散发出的炽热融化了脚下的冰雪，带起一蓬水雾。狂风搅动着他的黑发，从皮肤上带起丝丝黑烟。他单手握着三叉巨矛，矛尖涌动着秽恶的能量。
这是凯勒第一次见到这名大魔鬼。墨菲斯托菲利斯几乎与多元宇宙一样古老，或许比不上莎尔，但远比马斯克古老。凯勒第一次感受到这名大魔鬼的力量有多强大。
但他同样明白，他的力量并未落于下风。
或许。
大魔鬼用和玛嘉顿相似的没有瞳孔的白色眼睛盯着凯勒，看穿了他的一切。
“你带来的只有一片碎片。”
凯勒点点头。
“一片碎片同样符合我的承诺。”
墨菲斯托菲利斯考虑了下。“没错。所以我的计划终于有了收获。”
凯勒泛起瑞文招牌般的嗤笑，笑声震裂了坚冰。“你的计划？你不过是一枚棋子，和我一样，和他一样，和我们所有人一样。”
墨菲斯托菲利斯眉头一皱，奇鲁魔们一阵骚动。
“你没搞清楚状况。”
“不，”凯勒说道。“没搞清楚状况的是你。”
墨菲斯托菲利斯笑了。“不管哪个神，哪个女神，或者哪个大魔鬼有什么阴谋，现在我都将得到我渴望之物。”
“而我也会得到我想要的，”这句宣言将他分为两半。他感到自己脱离了躯体，犹如一个站在远处的旁观者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发现他的意识没有关注现在，而是回忆起过去。记忆涌来，那些与莎泽妮、瓦菈、杰克安详而平淡的时光，与母亲片刻的相聚，与塔姆林、瑞文那些一起欢笑一起流泪一起喋血的过往。
“你没带你的玩具，”大魔鬼朝凯勒空空如也的剑鞘点头示意。
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声音犹如在天边那么遥远。凯勒飘荡在平原上空，飘荡在魔鬼上空，犹如一直幽灵俯瞰着一切，俯瞰着自己的死亡。画面是那么的模糊，就像在透过一块没有打磨光滑的玻璃看事物。然而他经历过的一生又是那么清晰，如彩色画卷般一幅幅展开，从出生，到现在，到他死亡。
“因为我来此不是为了和你战斗，”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来此是为了履行承诺，我来此是为了拿走我应得的东西。”
瑞文感应到了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出现，感受到了那股强大，邪恶，黑暗的力量。覆盖着他的阴影慢慢盘旋。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瑞文将悲痛甩出脑海，将即将失去挚友的痛苦甩出脑海，专心准备着接下来的行动。
他是一名刺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所以他做着刺杀前的准备。他强抑悲伤，将双手放在刀柄之上。他听到他的心跳声，洪亮的犹如战鼓，每响一下都代表着凯勒剩下的时间又少了一些。
“拿回应得的东西，”他自言自语，重复这段他曾经的死敌，现在的挚友，现在的兄弟说过的话语。
墨菲斯托菲利斯朝凯勒走去，眼冒红光，邪恶之力外涌，奇鲁魔们热切期待着神血飞溅的时刻。
凯勒也让神力充斥全身，毫不退缩，他的身形迅速扩大直至与大魔鬼平视，奇鲁魔在他脚下犹如孩童般渺小。
墨菲斯托菲利斯黑暗的力量外放，凯勒以翻腾的阴影回敬。狂风呼啸。冰川破碎。整个地狱在尖叫。
“只有一种方法能让神性与你分离，”墨菲斯托菲利斯说道。
凯勒回答。“我会遵守承诺。”
大魔鬼的眼睛透出贪婪和渴望。他舔了舔嘴唇，拍打了一下蝠翼。奇鲁魔兴奋地换着脚步，骇人的颚部不住张合。
“首先，我要的东西，”凯勒说道。
墨菲斯托菲利斯惊讶地眨了眨眼，仿佛忘了这件事，但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牙齿。他的眼神冷酷。“你终究是个桑比亚商人。非常好。”
大魔鬼后退一步，停下来看着凯勒。
“你拥有了那么珍贵的东西，却仍然愿意为了一个男人，为了我的儿子放弃它？”
凯勒看着大魔鬼一言不发，但他的意思已很明显。
大魔鬼摇摇头。“我实在不理解人类的思维。你朋友的东西在这里。”
大魔鬼弯下腰，双手放上膝盖开始用力呕吐。很快一团夹杂着不明物的血块被吐到冰面上，散发出腐尸般的恶臭。
凯勒强忍恶心。奇鲁魔们发出桀桀的怪笑。
血块中央的半透明物质就是玛嘉顿的灵魂碎片，一动不动。
“你做了什么？”凯勒踏前一步，阴影激荡，冰面破碎。
墨菲斯托菲利斯斜眼看着凯勒，朝玛嘉顿的灵魂呼出一口气。那个人形物体在颤动了几下后睁开双眼。当它看到大魔鬼，一脸绝望和惊恐。
凯勒为他朋友遭受的磨难而心痛。他知道玛嘉顿灵魂遭受的创伤可以缓解却无法治愈，那条裂口将永远存在。
“但至少他不会彻底破碎，”凯勒自言自语道，笑了。
墨菲斯托菲利斯抓住灵魂的喉咙高高举起，然后看着凯勒，威胁之情不言而喻。灵魂挣扎，绝望地想要接近凯勒。
神力让凯勒第一次可以看透人类灵魂中蕴含的力量，一种超越了凡人、神祇和位面的力量。这种力量如此美丽，如此轻盈，足以让他为之流泪。
大魔鬼看着他流泪的脸庞嗤笑，吐出一口唾沫，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块。
“我拿到我要的东西，他就自由了。”
凯勒摇摇头，让神力外露。“不行，你先放了他。”
奇鲁魔们纷纷向前，但凯勒只看着墨菲斯托菲利斯。玛嘉顿的灵魂在大魔鬼的手中挣扎，张开嘴发出无声的乞求。
大魔鬼眼光一闪。三叉巨矛的矛尖涌动着秽恶的力量。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凯勒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他没有其他选择。
“就算我松开这个半血杂种的灵魂，我仍来得及再次抓住他。”大魔鬼说道。“如果你敢食言，我会彻底毁灭他。当着你的面吞食他。然后我会找到我儿子剩下的灵魂，让他遭受永世的痛苦。”
凯勒没有畏缩。“如果你敢食言，我一样有时间终止交易。我会和你死战到底。”
“你打不过我。”
“或许，”凯勒承认，“但你和整个地狱第八层会卷入一场耗时长久的大战。你的竞敌们会趁火打劫。”
墨菲斯托菲利斯笑看着凯勒，尽管没有露出利齿，但其中的恶意不言而喻。
“等我拿到想要的东西，我的儿子对我再也无关紧要。”
凯勒相信他的话。“那么就让我们完成交易。”
“没错，来吧。”
大魔鬼朝挥了挥手，奇鲁魔们眼睛一眨，传送离开。
凯勒垂下双手，压抑神力。阴影平息。凯勒卸下所有防卫，直面大魔鬼。
“快动手，”他说道。
瑞文平复心情，整备双刀，让所有神力灌注全身。有如实质一般的黑暗在小屋中凝结，冰冷的就像他的决心。他站在黑暗中央，双腿蓄势待发，双手虚握刀柄。他无法安抚急促的心跳，无法压抑体表脉动的阴影。
墨菲斯托菲利斯刚一松手，玛嘉顿的灵魂立刻开始分解成银色颗粒。大魔鬼转向凯勒，武器高举。
隐隐从瑞文体内渗出，从双刀渗出，在身边盘旋。他一直听着凯勒与大魔鬼的交易，感应到墨菲斯托菲利斯释放了玛嘉顿的灵魂，知道大魔鬼举起武器斩向凯勒。
瑞文将时间停止解除，让意识滑入玛嘉顿的内心。
‘玛嘉顿？’他呼唤。
‘瑞文？’玛嘉顿的回应犹如一个刚刚醒来的醉汉。‘瑞文，我做了什么？’
瑞文从玛嘉顿的话里听出了感激，羞愧，而更多地是悲伤。
他知道这种感觉。
‘让撒寇斯停止坠落，然后离开这里。这是说好的交易。’
‘什么交易？你在说什么？艾瑞维斯呢？’
‘照我说的做，玛格斯。然后离开核心。’
凯勒睁着眼直面墨菲斯托菲利斯，阴影在他身边盘旋。他看见了大魔鬼贪婪的目光，知道这道目光将给他带来什么。
犹如玛嘉顿的灵魂，他也开始分解，犹如在远方看着这一切。他感到自己没有重量，无拘无束。在这么长时间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自从杰克去世之后，他终于觉得自己成为了英雄。
他感到眼睛后面传来一阵轻痒——玛嘉顿。
‘艾瑞维斯，不要！’
‘我必须这么做，玛格斯。是你们救了我。你和杰克。’
玛嘉顿的心灵呼喊如一记重锤打在瑞文心上。‘瑞文，别让他这么做！别！’但一切已经迟了。
墨菲斯托菲利斯秽恶的武器划过一道弧线，武器上灌注了大魔鬼的全力一击。当身体被刺穿，凯勒没有感到痛苦。相反，他闻到了一股熟悉而舒服的烟草味，杰克爱抽的烟草。
他倒在结冰的地面，他陷入了过去的回忆，然后他认识到以前的一个错误。
他并非只有黑暗。他的灵魂深处也存在光明。
“凯勒，”一个声音响起。
“杰克？”
“我有好多好多东西要给你看……”
瑞文轻颤，感应着大魔鬼的每一记劈刺，感受着凯勒的痛苦，感谢遥远的距离让他没有亲眼目睹这一切，他默默的计数。
一下，两下，三下。
伴随着每一次劈刺是他愤怒的咆哮。黑暗从他体内涌出，讲方圆一哩范围全部笼罩。他的狗狗们冲进神殿。
瑞文会把每一记劈刺都还回来。他欠凯勒的太多。他欠墨菲斯托菲利斯的也太多。
阴影携带者瑞文跨越位面。他出现在卡尼亚，一层帷幕掩盖着神力，即使是八层地狱之主也感应不到。凛冽的狂风，匕首一般锐利的冰屑，刺骨的寒冷对他没有一丝影响。九层地狱的冰寒无法冷却他胸中的怒火。瑞文毫不理会从卡尼亚烈焰之河传来的哀嚎和狂风的呼啸。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前方背对自己的大魔鬼，这个杀死他或许一生中唯一挚友的大魔鬼。
凯勒鲜血淋漓的残破躯体就倒在大魔鬼脚下。一丝丝阴影从凯勒身上渗出然后消散在风中。冰雪已经将他覆盖，将他埋葬融入卡尼亚。他的双眼闭着，他的双臂大张，他的躯体被大魔鬼的三叉长矛刺得支离破碎。周围的冰雪被他的血液染成黯红。一缕阴影紧紧黏在血液上似乎舍不得离开它的主人，在风中绝望的坚持着。
墨菲斯托菲利斯将三叉巨矛插进冰面。他张开双臂狂喜地大叫，一团人形黑云从凯勒残破的躯体飘起——马斯克的一部分神性。黑云在大魔鬼身边盘旋，然后呈螺旋型源源不断地渗入他的胸膛。
“哈！”墨菲斯托菲利斯发出雷鸣般的咆哮。
随着神力的融合他的体型越来越大。红色的皮肤逐渐变暗，身体发出的秽恶灵光范围不断延伸。他发出狂喜的长啸，整个卡尼亚在啸声中颤动，震碎了冰川，和宇宙同样古老的冰雪碎裂离析从山顶崩落，无数魔鬼和受难的灵魂瑟瑟发抖。向整个九层地狱发出胜利的宣言。
“在你的要塞中战栗吧，阿斯摩蒂斯。”大魔鬼的宣示低沉而洪亮。
看到交易全部完成，瑞文解除了隐蔽。黑暗的神火在双刀上猛烈燃烧，狂暴的神力在他的体内疯狂流动，他的愤怒实体化。一个心跳之后他的体型变得和大魔鬼一样高大。
墨菲斯托菲利斯感应到危险开始转身，但他太迟了。
“让我们起舞，”话音刚落他的双刀就刺入了墨菲斯托菲利斯的后背。神力从刀身上涌出，沿着大魔鬼的躯体一路摧残。墨菲斯托菲利斯发出惊讶、愤怒而又痛苦地咆哮。他身体后仰扑打蝠翼。阴影在两人周围盘旋。
瑞文手上发力，将双刀一桶到底，刀尖穿透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身体从胸前露了出来，带出大片脓水。墨菲斯托菲利斯跪倒在地，地面的冰层不堪重负纷纷碎裂。
“你杀不死我，”大魔鬼吐出一口脓水汩汩说道。
瑞文知道墨菲斯托菲利斯所言非虚。他现在或许和大魔鬼棋逢对手，可一旦墨菲斯托菲利斯将从凯勒身上获得的神力完全吸收，瑞文将不是他的对手。他的时间所剩无几。
他单脚踩在墨菲斯托菲利斯后背将他踢倒，然后猛地用力抽出双刀。墨菲斯托菲利斯炽热的皮肉融化了冰面带起一蓬水雾。瑞文的用神力将大魔鬼定住，防止他传送逃走。
“我杀不死你，”他回答。“但我会让你痛苦。让你永世难忘的痛苦。”
墨菲斯托菲利斯咆哮，激起一阵狂风，瑞文单刀朝大魔鬼脑袋劈下，斩断一只角并深深劈进颅骨。粘稠的液体从魔鬼脑袋的裂口喷出。瑞文将他的怒火灌入刀身，加剧大魔鬼的苦痛。
墨菲斯托菲利斯尖叫着试图站起。瑞文一只脚踏住后背，将他的脸踩进冰雪。
在远方，冰河消融，高山崩塌。
“这三下，这三下是替凯勒还的。”瑞文看着挚友，凯勒的尸体几乎完全被冰雪吞没。
墨菲斯托菲利斯咆哮，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瑞文刚刚造成的伤口几乎就要完全愈合。
他摇晃着拔出卡在大魔鬼头骨的弯刀。“这一下是为了我。”
抓住墨菲斯托菲利斯一撮被血液和脑浆打湿的黑发，他一用力将大魔鬼脑袋拉起，露出咽喉。墨菲斯托菲利斯龇牙咧嘴表情扭曲，暴露出一口被污血染黑的尖牙。瑞文将弯刀刀锋贴上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脖颈，划开他的喉咙。腐臭的鲜血激射而出。瑞文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手，轻蔑地将头颅往地上一扔。
尽管尚未完全与神性融合，瑞文仍感应到有数十只奇鲁魔传送而来打算支援他们的主子。他们潮湿的呼吸声在瑞文被神力增幅的听力下犹如雷鸣一般响亮，奇鲁魔脚下冰面不堪重负发出的碎裂声犹如鞭子破空声一般明显。
他转身朝奇鲁魔们释放出一团粘稠的阴影将他们困住。魔鬼们因为突然地攻击惊慌失措，瑞文向阴影注入神力阻断了他们的传送能力，然后意念微动将阴影转化为酸云。
奇鲁魔因为强酸的腐蚀而尖叫。魔鬼们奋力挣扎，用武器劈砍困住他们的阴影，却毫无效果。在这片屠宰场里到处都是恶臭的黑烟和痛苦的尖叫。瑞文不再理他们转身重新面向他们的主子。
大魔鬼脑袋的伤口已经愈合。咽喉的裂口也已不见踪影。瑞文单膝抵住他的双翼，俯身向前，将嘴凑近墨菲斯托菲利斯的耳朵。
“有种滚出地狱，我会等着你。除此之外的任何地方，你都不是我的对手。”他低语道。
墨菲斯托菲利斯想要回答，却被涌上的鲜血卡了一下，他咳嗽几声吐了口唾沫。大魔鬼朝凯勒所在位置点点头。“你会为了他再回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
瑞文看向凯勒，但却找不到他的尸体。或许冰雪已经完全将他埋葬，或许……
有一瞬间，他燃起了希望。但是很快他就响起眼前的大魔鬼是一个谎言大师。
不，凯勒已经永远死去了，已经被冰雪吞噬，瑞文不会再费时间收回他的尸体。他相信凯勒会理解他的选择。
“他去了，”瑞文说道，试图让自己相信自己的话。“我不会再回来。”
墨菲斯托菲利斯咧嘴一笑。“我们走着瞧。”
马斯克出现在虚无之中。这一次是他的真身，而不是圣者或化身。
他飘荡在这片无限虚空当中，显得如此渺小，这里是孕育生命的子宫。他很惊讶这里竟然是缤纷多彩、充满活力的多元宇宙的诞生地。而多元宇宙终有一天将重新回归虚无也让他诧异。他很庆幸自己看不到那一天，尽管他也是推动这一过程的某个重要配角。
就和他的继任者一样。
不过如果事情真能按他计划的那样，或许还有一丝转机。他在这个子宫里留下了自己的种子。只有时间才知道这枚种子将结出什么样的果实。
“我来了，”他说道，他的声音在无限虚空中回荡。
他突然觉得好累。为了延迟最后时刻的到来，他已经奔跑了那么久。但他从不放弃。他怀疑这也是她选择自己的原因，而这也是他选择自己仆人的准则。
他的声音消失在越来越强烈的虚无和孤独中。他感到空虚，空虚得就像周围的虚空。
她正在降临。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和情绪。这一时刻早已注定。他带来了数千年来偷窃到的所有神力，还有一部分——但不是全部——他升神之后收集的神性。这些神性是用来偿还她的。循环开始反转。
“现身吧。我希望至少能和你直面相对。”
一直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并非打破影之循环的使者。他曾经以为凭借偷来的神性可以做到这一点。自以为是的傲慢让他发笑。但他做出的选择让他拥有了一丝终止循环的希望。
“我从你的表情上看到了希望，”她的声音一如记忆中那样优美而冷酷。“而希望于此地格格不入。”
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看着无尽虚无中凝结出某个存在，一个同时存在于无数宇宙，无数时间流的存在。她目睹了生命的诞生。她也将目睹生命的结束。
“循环反转了，”她说道。
他感受到了她冰冷的双手，感应到体内神火激荡回应它们原本的主人。她选择了她最喜欢的一种面向之一——一位皮肤白皙黑发及腰的少女。无尽的虚无在她的双眼盘旋。他的目光聚焦在她眼睛下方——他不敢看着这双眼睛，以免看见自己的命运。苍白的面孔映托着烈焰红唇让他感到触目惊心。
“我来偿还欠下的债务，”他弯下头说道。他发现自己在颤抖。自他升神以来，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如此脆弱。这种感觉让他愉悦。
她伸出一只手摸着他的头发，前额靠上他的额头。
“你的债务已拖欠太久。仅仅偿还本金远远不够。你很清楚这一点，雷西罗欧。”
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自己出生时的名字了？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母亲的双眼……很快就为自己的举动后悔。
他看到了湮没一切的虚无，将会吞噬他的虚空。他不愿意看到这些。他知道这一切马上就会发生，但他宁愿装作不知道。
在他还是人类时才有的虚弱情绪涌上心头。他的身体抑制不住发抖。他不愿被终结。他更不愿知道“终结”意味着什么。他做过的一切，他经历的一切，他的全部，将归于虚无。
或许不会。这一次，他没有让希望表现在脸上。
“哈，”他的母亲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现在你看到了，一切终将湮灭。”
他点点头。
“我要连本带利一起取走，儿子。”
他再一次点头。他已做好准备迎接即将降临的命运。数千年以来，信徒们的信仰让他变得比刚从母亲那里偷来神性时要强大一点。她知道这一点。但她低估了差异的大小，他藏匿了一些东西。
“我来此还清债务，……女士。”
他不愿说出他母亲的名字。她诞下他只不过是需要一名使者，仅此而已。
“我知道，”她回答，然后将他拥在怀中。她的双臂环绕着他，让他发冷。她抚摸着他的发丝，柔情低语。他将头靠在她的肩膀，流泪哭泣。
然后他感到身体开始变凉，他的神性开始流失，从她眼中看到的虚无开始吞噬他。他闭上双眼紧紧抱住她，但脑海中自己即将迎来终结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嘘，”她将他拥得更紧。
他感到下沉，消失于她广阔的怀抱，融入无尽的虚无。虚空向他张开了双臂。在最后的时刻他想要说话想要挣扎，却无法脱离她的怀抱。
黑暗笼罩。他试图心怀希望踏入虚无，他提醒自己，执掌秘密的女士之子，对他母亲保留了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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