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游戏

作者:克里斯蒂·高登
翻译:cruelcatkill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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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更习惯站在铁栅的另一边。”被称为鲨鱼的女子说道。她黑色的眼睛冷酷地透过封着铁条的狱窗看入迷雾谷的牢房。“你不曾经是骑兵队的队长吗?他们都称呼你为‘公正者’茹茵,不是吗?哦,当然,那都是在你背叛你发誓要保护的人民之前的事了。”

长着靛蓝色头发的月精灵囚徒没有回答。她纤细的手腕被锁在手镣中,握紧着的双手却泄露出她的紧张。

鲨鱼用新任骑兵队长给她的钥匙打开狱门。将她高大、肌肉匀称的身体随意地靠在监狱冰冷的石墙上。精灵的身体剧烈地哆嗦着,她的瞪视中所包含的敌意变得愈加强烈了。鲨鱼被晒得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邪恶的微笑。她穿着实用的男性化服装——羊毛编织的上衣、裤子和皮肤——保证了她的温暖,足以抵御锤月中旬的寒意。而茹茵·奥芮安缔丝却只穿着一件曾经被数十名前任囚犯所穿过的破烂上衣。她的皮肤苍白得如同鲨鱼要捕杀的那种猎物一般,而上面甚至还生满了鸡皮疙瘩。

鲨鱼了蹲下来,将黄褐色的脸凑到茹茵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事情已经被抖露出来了。茹茵,我想知道那个吸血鬼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都听到了些怎么样的谎言。不过,他应该获得自由。”

“哈哈,你们精灵都在保护自己喜欢的东西,不是吗?”鲨鱼讥笑道。“我以前从没有听说过精灵吸血鬼,这件案子让我非常感兴趣。”

“种族并不值得什么——”

“它值得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鲨鱼打岔道。“别忘了,这个生物已经不再是名精灵,因此也不再需要你这不合适的庇护。他是吸血鬼,是那种最纯粹的恶魔。无所谓什么种族,他们唯一‘值得’的就是一根刺穿心脏的木桩。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信息,或者让我自己从你那挖出来。”

茹茵依然保持着平静的神色。“你可以随意折磨我,但别期望我会开口。”

“我可不会象你这么确定。他们叫我鲨鱼,因为我是食肉动物中的食肉动物。我曾经与二十二名吸血鬼和不计其数的人类战斗过,我杀了他们,而且从来没失手过。”她的话语中染满了自豪的色彩。“现在——”她有力的手指揉动着茹茵的头发,她的手看起来只是一道迅速的朦影。“——与我合作,然后你可以离开这里,带着清明的神智,或许还有你的自由。与我抗争——”她紧握起双手,直到茹茵的喘息变得轻柔。“——然后,你两者都得不到。”

鲨鱼咏念着咒文,长着钝指甲的手指挖入茹茵的颅骨中。茹茵痛苦地拱起身体,疯狂地扯动着她的镣铐,但她无法抵抗。鲨鱼的咒文撕开了她的心防。

这个女人的心绪显然是被吸血鬼的魔法魅力所迷惑着,因为她竟然将那名吸血鬼视为献身于善的存在,而非邪恶妖魔。鲨鱼接着用这种的方法搜寻着其它的记忆,而在这名受害者的思想总是将这名血族描绘成一位毋庸置疑的圣徒。鲨鱼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精灵的相貌、名字和目的地上,与此同时,茹茵仍然拼命地试图守护这些秘密的信息。但她的抵抗越来越弱,她无法承受住这种精神的争斗。她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哀鸣,然后,失去了神智。

她比她所知道的更加幸运,鲨鱼这么想着;如果她再抵抗上一会儿,她试图保护吸血鬼的努力将会彻底摧毁她的精神。

总算成功了,鲨鱼轻轻地放开茹茵。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她抛下钥匙,将它们留在精灵所能触及的位置。茹茵也许能够在她的看守者发现之前醒来,从这里逃脱。或许她能成功地逃离。或许他们会杀死她。这都无关紧要。鲨鱼拉下斗篷上的风帽,感谢披风上的法术,她的身影从视野中消失了。鲨鱼毫无顾忌地穿过两名守卫,走出了这间小小的监狱。她的马拴在监狱的后面,一个守卫所无法窥见的地方。她悄然地爬上马背,向迷雾谷单开的大门走去。地上的积雪吞噬了马蹄声的鸣响,那些愚蠢的守卫什么都没注意到。

依照从茹茵处得来的情报来看,这只妖魔想要回到永聚岛,精灵的故乡。鲨鱼轻蔑地喷着鼻息。难道这个血族真以为自己能够穿越那水域?不,他被困在宝剑海岸上了,也许会在深水城。他领先了三个月出发。鲨鱼必须得纵马狂奔,非常努力地去追赶上他。

鲨鱼引导着她的坐骑转向西方,粗暴地踢着她骑乘的动物,向那个正以“光耀之城”而为人所知之地奔去。

狩猎开始了。

半兽人之头颅酒吧里飘荡出一曲淫秽的歌。鲨鱼穿着一身庄重的女服,伪装出一副娇弱的样子走入这间小酒店。她一面扫落斗篷上的积雪,一面观察着眼前嘈杂、带着些微醉意的人群,然后悄然地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坐下。那名血族还没有来,不过,向她提供信息的那人跟她保证过,他今晚将定然将显身于此。

她仅仅在那坐了一小会儿,就有一名年轻美貌的酒吧女郎重重地将一大杯冒着气泡的麦酒放到了鲨鱼的面前。这个女孩虽然年幼,但却已身姿卓越,一头杂乱的金色卷发如瀑布般在她背后倾泻而下。

“今晚,在这间酒吧里,”酒吧女郎解释道。“萨伦·莱斯库尔——”女孩用手指向一名被一群微带醉意的伙伴围绕着的、异常英俊的年轻人。“——将会在明天下午结婚。他为所有的人买了饮料,为了纪念他那即将逝去的独身生涯。”

“那么,就祝贺萨伦和他的新娘。他看起来像是一名很受欢迎的小伙子。”鲨鱼尝试着,希望能吸引这名酒吧女郎跟她聊一聊。说不定这个萨伦还认识那名血族。

“哦,他确实如此。就如你所期待的那般友善。而且极具才华。他们都说,他有做出永聚岛的这一面最漂亮的小饰品的手艺。”

“他本身就是一件漂亮的小饰品了,难道不是吗?”鲨鱼打趣道。在女孩来得及回答前,门忽然被打开了,酒吧女郎高兴地抬眼看去。鲨鱼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而她自己的眼里也闪起了兴奋的光彩。

一个带着巨大的柳木箱的瘦弱人影走了进来,侧身关上了他背后的吧门。虽然他在蓝色的短大衣外套了一件灰色的斗篷,但他那头及肩长发却并没有任何遮掩,层层的雪片堆积在他麦黄色的头发上。没有兜帽遮挡住他俊美的面容和泛青的皮肤。他小心翼翼地审视着眼前的场景,鲨鱼注意到,他的行经似乎有些鬼祟。银色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了一下,然后就移开了。

她的精灵吸血鬼已然来临。

他优雅地移动,在门边的一个小角落放下他的柳木箱。她专注地观察着。他并不想惹人注目,但萨伦还是注意到了他。“你在那啊!”他一边高兴地大叫,从他那帮不太清醒的同伴中挣脱出来。“凯拉跟我说,叫你明天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恐怕我去不了。”精灵回答说。他的声音就如同音乐一般美妙,迷雾谷的那帮家伙在形容这个血族的声音是如何甜蜜时倒一点也没夸张。“不过,这个或许能让你原谅我的回绝。”他拿出一把小刀,割断原本绑着柳木箱的绳索,从中取出了一具小雕像。这具用软松木雕刻成的雕像只不过八英尺高,但是,当精灵将它移至灯光之下时,所有的眼睛都被吸引到了他和他的作品之上。

他金色的手掌中托着的是一尊我们的喜悦女士黎尔拉的小雕像。她的长发在飘落在她的身畔,随着她愉悦的舞蹈,渐渐融入她旋转的衣裙中。她抬起一只手,手掌平摊,而另外一只手则顺着衣装摆动的方向,铭刻在她的身旁。

“她这只手是空的,不过在这里留有一小点空隙。”精灵指出。“在其中装上一枚珠宝对你和凯拉会有种特别的意义。我们的喜悦女士将替代我出现在你明天的婚礼上。”

萨伦张大了他的蓝眼睛,其中蕴涵着泪光。鲨鱼的眯缝起她的眼睛。要欺骗他们是多么容易啊,他们所有人——茹茵、萨伦,依照酒吧女郎在他进门时的反应,她或许也包括其中。和它的制造者一样,这件礼物确实美丽,但也显然相当的危险。

“谢谢你,我——”萨伦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为他的情绪而感到窘迫,转身向吧台走去。

“麦酒已经太多了。”一个朋友嘲弄道。这个尴尬的时刻立刻便融化在一片笑声中,乐者们又继续起他们的歌曲。虽然这音乐声大得足以打断酒馆里大部分的交谈,但鲨鱼早已为窃听做好了准备。她用手撑着下巴,装出一副沉迷于歌声中的样子。同时,她却将一个小巧而形状完美的小喇叭塞在耳朵上,轻易地掩藏在她披落的黑发之下。她小声地念出一个咒文,酒吧女郎的声音立刻清晰地飘入她的耳中。

“那个一定花了你好几个月的时间!萨伦为你做过什么,让你需要送他这么漂亮的东西?”

精灵回视着女孩。“他的青春和快乐如同美丽的衣裳,足以感染每一个看到它的人。这就足够了。等到你结婚的时候,麦尔,我答应我会给你和你的丈夫一些更漂亮的。”

麦尔的回答是一个不确定的微笑。“都不知道我是否能有个丈夫。”她纤细的双手紧张地朝她的身体比画着,那已过于成熟而不显庄重,而她美丽的脸庞也难称清纯。“大多数的男人都喜欢探索未知的土地,詹德大师,而我,则更像他们自家的后院。”

吸血鬼握住她忽然开始颤抖的双手,温柔地安抚着她说,“六个多月前,当我在死者之城找到你的时候,你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我那时就跟你说过,你不必用你的过去来毁灭你的将来。我是正确的——克宁立刻就雇用了你,不是吗?”

她丰满的嘴唇弯出一道羞涩的微笑。“是的,”她承认说。“但是,詹德大师,在这些人中,没有一个知道我是什么!”她的声量降了到近乎耳语的一般。

精灵戏弄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错了,麦尔。他们知道你是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是你曾经是什么,而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你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知道的。”

如同不久之前的萨伦一样,麦尔看起来快要哭出来了。她努力的眨着眼睛想要把泪水挤回去,然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展现出了她原本隐藏在严酷的假象后的美丽与纯洁。“你的魅力足以诱惑满树的飞鸟。”她笑着,心情也越发的愉快起来。

至少他显然足够引诱住你,鲨鱼想着,不屑地叹了口气。引诱你成为他的下一顿美餐。

麦尔转身去为那帮庆祝者们重新添满酒杯,而精灵则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他的商品上去。他小心地清空他的柳木箱,从中取出至少一打的雕刻,然后将它翻转,把他的斗篷展开,铺在这个临时展台上面。

和预期的一样,鲨鱼的心跳骤然加快。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但是这却也是这种死亡游戏中,她喜欢,也必须去做的部分。她站了起来,向她的猎物走了过去。

当她的影子落在他的身上,这名吸血鬼抬起了头。鲨鱼注意到,仿佛在为她提供更多的证据一般,在闪耀的灯光之下,不死者的身下却没有投下属于他自己的影子。

“你的作品很令人印象深刻。”她的视线与吸血鬼的灰色眼眸平静地交汇。到目前为止,虽然,还没有任何一名血族能够成功地诱惑她,但是,她却很喜欢调弄这类可能的危险时的感觉。可结果却令她失望,这名金色的吸血鬼甚至都没尝试一下。他所做的仅仅只是继续将他的那些雕刻摆上柳木箱。

“谢谢。”

“你在深水城中有自己的店铺吗?”

“我觉得白天工作,而晚上造访各个不同的酒馆是个更适合我的模式。”

我打赌你会这么做,鲨鱼暗地里想着。她抬起一根手指拂过一艘细小、却精致无比的精灵航船雕刻的船体。“等到人们用酒湿润了喉咙后,他们在金钱上会变得更加慷慨,这点我能够想象得到。”

他礼貌地微笑着。“或许他们确实如此。你喜欢这件?”

“我喜欢,但我恐怕没有带上足够的钱可以让我今晚就买下它。”鲨鱼回答道,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能否让我明日去你家,以便我能够购买它?”

“在我工作时,不受干扰的环境对我非常重要。”吸血鬼回答说,显得有些过于急切。“明晚我还会再来。是否需要我为你留下它?”

“我已经有了一个约会,不过我会派一名仆人来取它的。到时她应该来这里找谁?”

“詹德·日星,”精灵回答说,“而你是?”

“沙淇拉·卡扎尔。谢谢你为我留下这件雕刻。”

“不过是标准的交易方式。我讨厌失去任何的一担生意。”詹德答道。

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个奇怪的神情,这让鲨鱼觉得很不舒服。她做错了些事情。她疏忽了某些东西。这个想法仿佛一个巴掌般打在她的脸上。她微笑着,希望能够缓解他的疑虑,而看到他以一个她曾经看到他给予其他人——他的那些“朋友”——的那种直率、看起来很真挚的笑容时,她总算放下心来。然而,当她转身离开时,她还是觉得他的目光令她感到如芒在背。

她一步出酒观便立刻穿过街道,溜入了一条小巷。她观察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后,她立刻拉下连在她的斗篷上的风帽盖住自己的头部。这件她在多年前由她自己亲手编织并附上魔法的斗篷不仅能隐藏住她的身影,甚至还能将她因体热产生的影象——一种会被吸血鬼看见的东西——彻底消除。尽管夹带着雪片的寒风现在正猛烈地呼啸着,但她还是刻意让这风直直地吹向她的面颊。毕竟,就算她现在能够瞒过血族和类人生物的眼睛,但她却并非不可能被自己的气味所暴露。

她的等待并不算久。酒吧的门刚一关上,吸血鬼便出现了。那个酒吧女郎麦尔也陪伴在他的身旁。小心地、无声地,鲨鱼尾随着他们,而她惊讶的注意到詹德竟有意地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长串足迹,甚至让人误以为他不过只是个平常的精灵。鲨鱼知道太多的血族因为习惯于不留痕迹的行走,而忽略了这个小小的细节。

在吸血鬼护送着麦尔,一路小声地交谈着向女孩的家——一间裁缝店顶上的单间——走去。鲨鱼等待着那个固定的桥段。这时被那个存在催眠了的愚蠢女孩会邀请他进屋。他理所当然地欣然接受,然后喝她的血喝到饱足。事情总是这么发展的,而鲨鱼从不会阻止。她曾经在苏萨尔遭遇到的一个痛苦经历让她知道,惊扰一只正在猎食的吸血鬼绝对不是明智的做法。

她的预期被满足了。麦尔漫不经心地邀请吸血鬼进去,仿佛她已经这么做过多回了。而这名血族也礼貌地接受。鲨鱼极有耐心地等待着,毫不在意寒冷的天气。终于,吸血鬼出现了,他沿着楼梯慢慢地走了下来,然后大步向街尾走去——仍然小心地留下足迹。带着微微地惊讶,猎手继续尾随着。詹德并没有像她猜想的那样将自己变成一只蝙蝠,或是化为一团烟雾,他仍然选择保持着精灵的面貌,单靠步行走过如此漫长的距离。不过,他看起来有些紧张,不断地转头向后张望着。

他认为有人在跟踪他,她忽然意识到。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思绪转回到在酒吧里的那个事件上,然后她终于明白了她做了什么事引起了血族的怀疑。她竟没有问过小雕像的价格。白痴!她在内心中无声的嘶喊着。她怎么会将自己置如此的险境之中?她的大意的代价可能会是她的生命——或许已经无法挽回。就在这一刻,詹德又停了下来,虽然只是一会儿,但目光却刚好看向她所处的位置。鲨鱼的心脏猛跳着……不,没事,他还没看到她。血族转过身,再次上路。

最终,他停一间在临近市郊的矮小石屋之前。这太令人惊讶了,知道詹德取出钥匙打开房门,鲨鱼才明白过来,这里就是吸血鬼的家。小屋有着结实的木制盖板和房门。在挂着百叶窗的窗口下是为玫瑰丛搭建的冬季花架,玫瑰都被小心地修剪、栽种成整齐的一排。詹德紧张地向四周瞟了最后一眼,小心地敲掉靴子上的残雪,走进屋内。

鲨鱼仿佛是含着一口灰烬一般品尝着失望的滋味。一个会种植玫瑰丛的吸血鬼会成为怎样的挑战啊?靠对付这么一个软弱的对手怎么可能证明自己?她期望着某些和精灵吸血鬼的存在一样奇怪的事情可以把她逼到自己的极限,以测试她所拥有的每一点智慧与技艺。她现在几乎觉得她能够立刻走进去,然后不流一点汗便轻易地解决掉这个家伙,但是她早些时候的大意调和了她的愤怒,她明天还会再来,然后杀掉他。她知道,这相当简单,但她还是需要设计一个后备的计划,以免事情会变得糟糕。

她向这间属于一只吸血鬼的舒适小屋子不满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转身,沿着她来时的足迹向城市走去。今晚她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靠着她的魔法斗篷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第二天下午,鲨鱼再次来到那名血族的小屋。吸血鬼的这间居所位于一小排房屋之中,此时,它们看起来似乎都空空如也;萨伦·莱斯库尔在深水城的另外一头举行的那场婚礼似乎吸引了很大的一群人。鲨鱼效率惊人地撬开门锁,钻进屋内。她小心地关上房门,花了一小会儿让眼睛适应屋内的黑暗,然后开始观察四周。

在这里,在这栋两层建筑的底层中,她并没有看到什么不详的东西,只除了被用钉子牢牢地钉死、甚至还被涂满了沥青以能阻挡住阳光的百叶窗。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的工作台,整齐地摆放着制作木雕的工具,完成了一般的雕刻品则被小心地摆在架子上。在架子之外的墙壁上,挂满了美丽的绘画和挂毯。在一个角落里,小心地保存在一副链甲、一把剑和一只盾。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那不死生物尚为活物时留下的遗物。在石头地板上撒满了新鲜的灯心草。微小而短促的尖叫声从她身后的一道幕帘之里传出。鲨鱼警觉了起来,小心地走了过去,轻轻地掀开幕帘。

在一只巨大的栅栏里游荡着数十只大老鼠。她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它们,她知道这种头脑简单的小家伙有时会被吸血鬼所控制,但这些老鼠的行为则显得极为正常。浓烈的臭味让她皱起了鼻子,她松手放下了幕帘。“两餐之间的小吃。”她小声地说道。大多数吸血鬼都会为自己准备一些这类的东西。

她检查着木制地板,希望能找到暗门,但什么也没有。鲨鱼有些惊讶地皱起眉毛,朝通往上层的楼梯看去。如果可能,大多数的不死生物都喜欢将自己的巢穴建立在阴冷的地下。鲨鱼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楼下,楼上——这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无声地,她向那小阁楼攀爬上去。她警戒地探头张望,然后她所见之物令她猛然吸气。

这只吸血鬼没有棺木。他甚至没有将两手整齐地交于胸前,然后僵硬地躺着。他摊开肢体睡在地板上,手臂与腿都弯成了不正常的角度。他昨夜在灯光下有着美丽笑容的脸,现在却为仿佛是恐惧的表情所扭曲。一瞬间,鲨鱼开始怀疑。她还从没见过一个血族会在睡眠时摆出这种姿势。可不可能是她弄错了?

不,在下一个瞬间她作出了决定。但凡是与吸血鬼扯上关系的事情她还从没有弄错过什么。她无声地钻入阁楼,小心地走到詹德身前。胸腔没有起伏。他确实已经死了——但一个问题立刻涌上她的脑海,为什么他会是这种姿势?血族总是像死者般睡眠,他们大多数都会为自己准备好棺木,并睡在里面。鲨鱼猜测,詹德·日星在遭遇到成为吸血鬼的不幸命运时显然过着不太平静的生活,以致他甚至都没看过一次正确的葬仪。

她俯身仔细地查看着,但她的风帽忽然落下,挡住了她的视线。烦人,她干脆拉下风帽,她的形影立刻显现了出来。这不是什么问题。在白昼的时间里,詹德和其他被她杀死的吸血鬼一样的都很脆弱,他们难以移动,更不要说什么战斗了。他当然会死。她唯一需要思考的是,该如何杀死他。她沉稳的手伸向挂着她的工具的阔腰带。詹德扭曲的姿态让她无法使用她最喜欢的武器——一只特别订制的、她可以单手使用的小型十字弓。她必须用那对最传统的道具——木桩与锤子。

她叉开双腿站在不死生物的身前,她将尖锐的木桩的尖头一端对准他的胸口。她高举起锤子,念出她每一次杀死吸血鬼前都要说出的台词:“让鲨鱼送你下九层地狱吧。”之后,她又用厌恶的声调补充道,“你也太容易对付了。”

一只长着金色皮肤的手忽然抓住了她的左手手腕。银色的眼睛瞪视着她。“没那么简单,”吸血鬼回答说。

鲨鱼几乎在瞬间便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她快速地抖动手腕,从袖子里弹出一只玻璃小球。一些液体——圣水——藏在这只精巧、易碎的球体中。她摔动她向吸血鬼的脸扔了过去,但他的行动却快得难以置信。他松开她的手臂,飞速地抽回手保护住自己的头脸。玻璃球裂开了,但圣水并没有灼伤到他的眼睛,而只是烧着了他的手指。

在这只妖物能够转变成烟雾状以逃走前,鲨鱼灵巧地向后跳开了,她从背后的包囊中扯出她的十字弓,瞄准,然后射击。细长的木制箭矢深深地插入了吸血鬼的胸膛。他的身体则立刻枯萎了;他的肉体开始萎缩,并由原本的金色转变成暗淡的黄褐色。他喘着粗气,膝盖重重地跌落在木制地板上。鲨鱼热切地观看着,贪婪地渴求着他的苦痛。她从来就不知道一个在白日行动的吸血鬼还能如此久地保持住原本种族的形态。但她已经解决了他,无论如何——

激烈颤抖着的金色双手握住了箭杆,鲨鱼忽然意识到,虽然这只木箭击中了他的胸口,甚至还可能伤到了心脏,但它却并没有真正刺穿吸血鬼这个最重要的脏器。詹德猛然一拔,箭杆被拔了出来。他的皮肤立刻恢复了原本金色的色泽,他的面容也恢复了正常——唯一不同的是,他脸上友善的神情已然消失无踪。

鲨鱼立刻向楼梯跑去,詹德则紧跟在后。她不可能在这里与他对峙,不是现在,而且她还希望能够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在她身后,她听到一声野兽的嚎叫,知道他变成了狼的形态。就在尖利的牙齿在咬合之前,她松开了楼梯的横挡,让自己越过剩下的距离,直接落到一楼,只差几英寸地避开了。

她刚一落地便开始奔跑。粗鲁地将手伸入挂在她腰带上的一个小袋中,她可以感觉到其中蝙蝠粪和硫磺的混合物的那种湿粘的触感。“十二尺之前,三尺高!”她命令道,然后伸出她的右手食指指向小屋远端的墙壁。

一个小活球从她的指尖上冒出,一边迅速地增长着体积,一边向墙壁飞驰而去。一触即爆,爆开的火球也同时燃着了詹德的许多精美的雕像。日光撒入小屋,而鲨鱼则从那个开口一头冲了出去。

尽管有着厚厚的雪垫,但她还是跌得很重,在冰冷的风中,她不支地倒地。几乎是在同时,她又开始担心,既然那只吸血鬼能够在白昼表现得如此活跃,他也许也能够忍受住阳光。但詹德并没有追上来。

鲨鱼在地上打了个滚,大口地喘息着。最后她总算跌撞地站了起来,透过墙壁上的大洞向屋内看去。当然,他并不在她所能看见的任何地方;他正躲避着燃烧着的日光。她现在开始庆幸,她已经为这类的麻烦做好了准备。

“吸血鬼。”她喊道。没有回答。“吸血鬼!我知道你能听到我!”

“我听到了。”和昨夜一样富有韵律感的声音,只是这次声音里还搀杂着苦痛与怒气。这声音让她很高兴。他在阁楼上吓着了她,而现在,她则可以回报他一个惊喜。

“麦尔在我手上。”

先是没有回答。然后,“你在说谎。”

“昨天晚上我从酒店开始,我跟踪了你们两个,然后我又转头去抓住了她。”

她的这段叙述所获得得回报是一声低声的呻吟,她的兴致愈发高涨。

“不要伤害她……求你。她是无辜的。关于我的事情她什么也都不知道。我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声音在小屋里移动着。“我会……我会自己出去。”

警报声在她的脑海里骤然响起。“不要!”她的声音中搀杂着比她所允许的更多的情感。她曾经在这个奸计中栽过跟头,她同意一只吸血鬼自己跑到阳光底下去死掉,而她只是发现这只吸血鬼也同样是名法师,他在出来的同时扔出了一个足以将他们两人包裹在其中的黑暗结界。下意识地,她的手伸向她的吼管,触摸着那里一道已经愈合了的疤痕。她曾经被咬到过,但她赢了——还从中学到了更多关于吸血鬼的那种邪恶而阴险的天性。

不过,如果这名血族是在表演,那他还真像位悲剧主角。鲨鱼甚至在他的声音中听出了真正的痛楚。“麦尔对你意味着什么,足以让你要牺牲自己?”她想知道他的回答,但同时也为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作好了准备。

在屋子里,詹德温柔地说道,“她很可爱,而我欣赏她的美丽。”

鲨鱼打着鼻息。“所以你昨天晚上在她的房间里仅仅是在欣赏她的美丽?”

一个停顿,然后:“她不曾被沾染过。我每天晚上都会访问她,我正在教她如何阅读。”

“就我所知,‘未被沾染过’这样的词汇不怎么适合来修饰一个花上两个铜币就可以睡到的妓女,而如果只是为了学习阅读——”

“她以前靠什么来维持生计于我无关。”他浑厚的声音里激荡着愤怒的情绪,“她现在是什么,她以后可能会变成怎样才是我所关心的。她迫切地想要学习。我则想要帮她。”

“你的意思是你想帮她,而不是杀死她,是这样的吗?”

“曾经有人给过我一个机会去弥补我过去的错误。为什么我就不能对麦尔做同样的事情?”

鲨鱼实在无法控制住自己。无法遏止的欲望在她心中蔓延着,她最终还是大声爆笑了出来。他当然无法指望她能够相信这个荒谬透顶的故事。“你极富娱乐性,尊敬的精灵。但是我还是无法相信。如果你真的希望确保麦尔获得一个快乐的未来,你就必须听从我给你的条件。我的要求很简单——用你的死亡来换取她的生命。今晚到死者之城的纪念碑处与我见面。如果你不出现的话——那么这个荡妇可就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再一次的停顿。“大多数捕猎诺司法拉图斯族人的都是圣职者。而你不是,沙淇拉·卡扎尔。如果你是的话,那么我祝贺你找到了我,而我也知道了我为什么会被追杀。你已经问了我很多的问题,现在则由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利用像麦尔这样的无辜者?为什么你要杀我,而我从没有对这个城市里的任何人造成过伤害?”

意料之外的问题令鲨鱼大吃一惊。以前从没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她杀人只是因为她这么做了。在一生之中她都在这么做——第一次是自卫,而以后则是为了钱而成为被雇佣的杀手。当猎取人类性命不再成为种乐趣,她便将目标转向了不死生物。猎捕血族总是个挑战,而且每个人都期望他们的毁灭。她不再是那个胆怯而孤独的盗贼沙淇拉。她也不再是只能躲在阴影中的刺客。她将她自己变成了鲨鱼,她总是能逮住她的猎物,她那仿如艺术般的高超技艺总被人们寻求并且赞叹不已。但这些原因都没有从她的嘴唇中涌出。她只是恶毒的吼叫着。“因为茹茵·奥芮安缔丝队长期待着你的毁灭,你这头舔血的畜生!”

詹德轻声地叹息令鲨鱼那颗已被憎恨所腐蚀了的心脏猛然地一顿。这个白痴竟然相信了!她想做出一个微笑,但她的脸却扭曲成一个奇异的表情,她转身离开,只将那吸血鬼独自留下,不安地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作为一个死亡之地,死者之城却很受生者的欢迎。很多世代和很多不同身份的深水城市民的生命在化为灰土之后都被毫无分别地埋在或是简陋的坟墓、或是华美的陵墓之中:无论他们曾是武士、船长、商人还是平民。他们奋斗不止的人生都结束于此,终结于这命定的死亡,在这里睡入他们最终的梦乡。摇曳的绿草、成荫的树木和美丽的雕像一起构成了这处盈溢着和谐气息的场所。在白日里,这个小小的“城市”对造访者来说是一处平静的天堂。而在夜晚,却有另外一群完全不同的人们被吸引至这处坟场——他们进行着那些只合适在星星与月亮的暗光下执行的交易,这些人并不期望任何的见证者。

在小城的中心耸立着一座数年前才建立起的巨大纪念碑。这栋被用来向深水城最初的居住者致敬的雕像是一件华美致极的艺术品。数十座描绘着武士们与各种形态的非人的敌人战斗的独立石雕构成了这座六十尺高的纪念碑。纪念碑有着宽大的底座,随着一层层地升高而渐渐变得狭窄,直到最终只剩下孤独的一位英雄站到了这场争斗的最顶端。所有的石像都凝固在最他们最伟大的那个时刻,无论是刺穿敌人的半兽人,还是斩杀熊地精的无畏剑士,所有的英雄和怪兽都以各式戏剧化的姿态死去。

数个月前,吸血鬼在这里遇见了还在从事着那个令人不耻的职业的麦尔。而今夜,他则期待与她再一次相见。

詹德仍保持着精灵的外貌,他徒步而来,但却没再留下任何的足迹。他在纪念碑的不远处止步。一圈苍白色的圆环围绕在高大塑像之外,洋葱那刺激的气味充溢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他听见了一阵隐约的抽泣声,抬头向上看去。似乎是有意作出的讽刺,鲨鱼将酒吧女郎捆住在一座获胜的英雄的石头雕像上,他站在这座满是战士的山上,高举起手臂为胜利而欢呼着。女孩的手脚被用绳子紧紧地绑着。一块布料塞在她的嘴里,然而这阻挡住并非她恐惧的声音,而是质问的话语。

詹德绕着洋葱味的圆环行走着,直到他来到一处并没有设置任何障碍的、两尺宽的缺口。在踏入圆环前他犹豫了一下。这显然是个陷阱,但除此之外,他又有何选择?

在纪念碑的基座上,詹德忽然尖叫着跌倒。他的一只脚被精妙地隐藏着的、有着尖口的木制——而非钢铁——捕兽陷阱所夹住。当他跌倒在地上,触发了第二个陷阱,扣住了他的一只手。陷阱的利齿沾过圣水。水蒸气和血水在他的伤口上“嘶嘶”作响,在月光下升起黑色烟雾。

詹德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将咬在他的脚踵和手腕上的木头击碎。立刻站了起来,四下观望着,显然他预期还会有第二波的攻击。但是,攻击却没有到来。

他现在向雕像移动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了,他的眼睛不再仅仅盯在那座纪念碑本身,而是更多地注意着前方的雪地。他发现了几个隐藏得更加精妙的陷阱等着他去触发。他小心地移动,避开了它们。

“我在这,麦尔。”他叫道。“你现在安全了。”

在他身前有一座绑着一根长辫子的女武士的石像。他从它旁边走过,准备继续攀向上面的麦尔。但这雕像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活了起来。幻象一褪,鲨鱼抬起小十字弓,直直地朝詹德的胸口射去一根木制箭矢。她就在不到两码之外。

詹德的身体因为冲击而摇晃着,但是箭矢本身却被弹开了,落到了草地上。

鲨鱼惊讶地倒吸了口凉气。吸血鬼微笑着,用金色的手指轻弹着他的胸口。那里响起了金属的“叮当”声;鲨鱼回想起她曾经在詹德的小屋里看到的那件琐甲衫,但已经太迟了。她急忙拉下风帽,安全地隐藏起身形,向一旁跳开。吸血鬼的手触到了她的斗篷,但她又猛然一拉,从他手中挣脱,开始没命地奔跑。

詹德毫不迟疑地跟在后面。

鲨鱼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身后的血族并不需要真正的看见她的身影,他只要追踪她残留在雪地上的那些足迹。她立刻向上跃起,抓住一只石头半兽人有力的手臂,猛然荡上它的顶部。她向左攀登了一下,站在一只戴着头盔的脑袋和一个石头肩膀上摇晃着身体维持着平衡,她停了下来,竭力屏住呼吸。

在很长的时间里,金色的吸血鬼都像座石像般平静地站着,他向四周张望着,仿佛以为单凭他意识的力量便可以看穿鲨鱼的魔法。他的目光望向鲨鱼,而后又越过她。然后,詹德转过身,重新向上爬去。

当他爬到纪念碑一半的高度时,鲨鱼则尽可能轻巧地落到了地面上,她重新调整了一下她的风帽,确保它不会在她移动时滑落。她希望在她完成她想做的事情前,吸血鬼不会注意到那些足以暴露她踪迹的足印。

她匆忙跑向洋葱的圆环,用她带着的鳞茎填满了圆环的缺口。他现在跑不了了——他甚至无法飞越这个圆环。她转身走向雕像,跟随在吸血鬼的身后。

他的脚步敏捷而又稳定,但并不会显得不够自然。詹德非常小心的不在麦尔面前暴露出他本来面目。正因如此,他的伪装刚好成了鲨鱼的优势。她以她独有的轻快步伐跟随着,仿佛攀爬在树木扭曲的枝桠上一般,轻松地穿越那群战斗中的武士雕像。

他现在到了顶端。寂然无声,鲨鱼知道那个血族正在注视着她挂在麦尔身上的圣徽。小心而又安静地,猎人继续攀爬,同时也注意地聆听着每一点声响。

“洛山达,保护我!”当詹德从麦尔的嘴中扯出塞口物,她立刻恐惧地尖叫着。“不要杀我!求你!她、她告诉了我你是什么。我会照你说的做的,求你,不要杀死我!”

死一般的寂静。鲨鱼将自己拉上一座雕刻成死去弓箭手的石像,带着邪恶的笑容等待着血族的回复。

“不,麦尔,”詹德的声音中搀杂着由来已久的疲倦感。“我不会杀你。我只是——在这里,让我来帮你解开。”

鲨鱼现在能看到他了。隐藏着身形,鲨鱼紧张地看着詹德移动着双手松开那位歇斯底里的女孩。他成功地解开了她的双手,然后又弯下腰去对付她脚踵上的绳节。忽然间,隐藏在麦尔衣裙里的一个粉红色小徽章上发出了耀眼的光芒。鲨鱼的法术漂亮的发动了。

吸血鬼挥舞着手臂去保护他的眼睛,在慌乱中从纪念碑上跌落。鲨鱼急忙向前。猎者的一只手抓着一头死去巨魔的雕像,注视着落下的詹德。他的身体笼着微光,重新转化了形态,将自己变成了只棕色的小蝙蝠。他又向顶部飞了回去。

在她身后,鲨鱼可以听见麦尔一边抽泣着,一边解开脚上的绳节。然后,依然带着哭泣声,慢慢地从纪念碑上爬下。鲨鱼没再注意她,麦尔的已经把她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这位猎手将她的注意力转而投注在吸血鬼的身上。鲨鱼步履不稳地越过一把高举的石剑和一根准备从下向上掷出的标枪,她攀附在一座巨魔雕像上,从口袋中取出一只小袋。小麦的种子如同雨点般向那只蝙蝠撒去。这是鲨鱼最喜欢用来对付变成蝙蝠形态的吸血鬼的把戏。麦粒可以迷惑这种害兽的感官,让它的飞行变得迷乱。而这也让鲨鱼有机会去准备另一个更加致命的攻击。

但是詹德却并没有改变方向。这只小蝙蝠仅仅只慌乱了一小会儿,然后接着朝鲨鱼的脸直扑过去。即使是隐身的斗篷也无法瞒过变成蝙蝠的吸血鬼那增强的感官。当那害兽朝她的眼睛扑来时,她看得见它张大的嘴里长满了细小而又尖锐的牙齿。

鲨鱼惊慌地低下头。她的脚在积雪上滑了一下,然后她便从那上下颠倒的石头标枪上跌了下来。她叫不出来,当这个致命的坠落忽然中断时,她只发出了含糊的咕噜声。一只熊地精手里的长矛钩住了她的斗篷。虽然这次忽然的拉扯在她的喉咙上勒出了血痕,但至少她还活着。

鲨鱼悬挂着、摆动着、忽前忽后地轻轻摇荡着。她探索着记忆,然后咒骂着自己。她并没有为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准备任何的咒语——没有漂浮、没有飞行、也没有变形的魔法。她轻哼着,努力的把手向上伸去,试图抓住那个挂着她的石矛。但她抓不住它。她又尽可能地向右边探去,希望抓住一只正在击倒一名无助英雄的丑陋半兽人。可她抓住的只有虚无的空气。

数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鲨鱼扭动脖子向上看去。

化为精灵形态的血族站在漫天繁星的背景下,他弯着腰看着她。然后,他慢慢地开始行动。向下伸出一只手。

鲨鱼语无伦次地叫喊着,扭动着身躯想要躲开。她的斗篷被撕开了一点,而她也向下滑了四寸。但至少那个吸血鬼现在站在很高的地方,他捉不到她——但是,啊,诸神啊,他还可以用爬的……

“给我你的手。”

刚开始,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些词语,它们实在是太过出乎意料了。詹德的手又伸过来了一点。“给我你的手。我抓不到你!”

斗篷又撕裂了一些。鲨鱼向下面一层的战斗武士和他们突出的石头武器看去。那至少得有二十英尺的距离。

“我现在过来了,沙淇拉。坚持住。”如他所说的,吸血鬼开始向下爬,头朝下地向她靠近。

她忽然理解了,确实而且发自内心地理解了,詹德·日星不是要来杀她。他是来挽救她的性命,将她拉回安全的地方。她,鲨鱼,一个将一生都耗费在完善自身的谋杀艺术的女人,终于失败了。当她失败时,她还欠了这她打算毁灭的生物一条性命。而如果她握住了这只谅解的手,她将再也无法举起武器。她将不再是鲨鱼。

她甚至不需要思考。她抬起双手,纠缠住她的斗篷。“让鲨鱼送你下九层地狱吧,”她高声喊道,但是,这一次,这话却是对她自己说的。

当吸血鬼的手指触到她时,鲨鱼笑开了,就如同那种肉食性的动物一般,她朝他那笼着绝望的美丽脸上吐了口唾液,然后,她撕裂了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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