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洗礼

作者:克莱顿·艾梅瑞
翻译:Zeran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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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护手之年,奇索恩(六月),二十二日

“做掉他们,俺的心肝们!把他们扫进海里去,俺的勇士们!”

海盗们大叫着,挥舞着曲刃剑和弯刀涌了过来。他们从自己大型快船的甲板上跳到小商船上,冲向后甲板,光着的脚劈啪地拍打着甲板地面。

船长和大副被围困在了后甲板上,他们仍然在大喊着鼓舞手下的十来个水手。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商人,看起来他们并不想战斗。

肥胖的海盗头小心翼翼地跨过咬合在一起的两船之间冒着泡沫的空隙,用一连串语言催促着他的杀手们。狮心已经不再面对面地跟敌人搏斗了,只是在后方指导。毕竟得有人注意不让两艘船跑散。

“抓住他们,俺可怕的孩子们!”他大喊道,“速战速决!”

三十个海盗像狼群一样嗥叫着分成了两组,从短小的扶梯蜂拥向后甲板而去。要是运气好的话,恐惧就会让那些商人们缴械投降。狮心注意到了商船的船长,那是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留有黑色胡须的人,脸上露出与生俱来的愁容,大副的脸上则纹满了像沙漠游牧人似的图案。另一边的扶梯由一个穿着亮粉和黄色衣服的苗条女人守卫着,这类人总是很麻烦。

确凿无疑,他看到,商船首领们给了海盗单刀直入的机会。

一个海盗挥起他的曲刃剑试图把大副的弯刀挡开,但大副只是用他橡树一般结实的手臂回刺一刀。海盗吃痛,叫着跳了起来,大腿染红。另一个海盗受到狭窄的楼梯阻碍,只能把曲刃剑劈向大副的肋部,但这下也被拨挡开,他的前臂还被大副划伤。狮心在下面喊着一些无用的指示。为什么在他讲剑术练习的时候, 他的船员就从来都不听呢?海盗头欣慰地看到一个高个子海盗终于越过自己的 同伴,把一支木矛用力撞了过去。大副躲闪开了,但和船长在侧面相撞。矛刺穿了他的咽喉。血咕咕地冒了出来,把他的敌人都染红了,然后大副倒了下去。

海盗们发出了胜利的欢呼,追赶着四肢瘦长的船长穿过了被涂成红色的甲板。他握着一把陈旧的弯刀和一柄小圆盾,盾上还有一根棘手的刺。他卑鄙地打退了两个海盗,然后面对第三个。一刀快速地横砍让一个海盗的手腕露出了骨头。

正在那个血流如注的海盗尖叫的时候,一个同伴从身后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受伤的海盗和商船船长撞了个满怀,两人扭在一起。一把木制长矛住了船长的腿。他被绊倒,仰面朝天。两个女海盗行动快如灵猫,把利刃插进了他的腹部和咽喉。随着他们首领的死,水手们也都扔下了他们生锈的弯刀,而海盗们则开始喧嚣起来。

“干得好!你们的船长为此骄傲!”狮心喊道。

他迅速地审视了一下两艘船的状况。海盗的大型快船是一艘瘦长的三桅多桨大帆船,名为鲨鱼之牙,用两端有锁链和铁钩的粗绳子与小商船绑在一起。两艘船倾斜着向南方下风处的一个大岛驶去。闪耀海的萨尔苏特(Tharsult)有很多岩隙,在清晨的时候它们都被深深地埋藏在阴影里,使得这里成为一个伏击航船的一个绝佳地点。海浪冲击到覆满海草的岸边,化成飞溅的泡沫。一整天的明媚阳光已经开始孕生,海盗头欢呼起来。他们可以搜刮掉这艘船上的货物,然后在日落前再次潜伏起来。

狮心身上不带武器,只带着一根空心黄铜管,在他教训船员的时候才挥起来。“加把劲,七海恶魔的子女们!像国王一样征战!驾车?咒我成为骆驼夫吧!”

瞬息之间,第二批海盗们就撞见了一只母老虎。

挡在右舷扶梯上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和黄色——卡林杉(Calimshan)卡勒夫(Caleph)海军“那罗-加尔(Nallo-jal)”的颜色——衣服的瘦女人。她白色的软木头盔外面裹着一条紫色的头巾,用显眼的黄铜头环箍住,这表明她是皇家海军的上尉。她像一些北方人一样把剑直举,在她大声喊着“为了卡勒夫的荣耀!”的时候,眼里几乎蹿出火焰来。

狮心弯下腰不快地沉吟着。他可能会需要用自己的黄铜管,尽管这艘船有被从吃水线以上完全烧光的危险。就再也没有人简单地投降了吗?

一个叫塔辛的大个子海盗出来挑战上尉,他的打架和用剑能力都很出名。他用曲刃剑虚晃一着,同时用色迷迷地眼光看着对方,想依靠这个诡计让她分心。剑手的虚着让上尉发动了攻击。她的直刃剑如龙爪一般凶残,砍断了他的好几个指关节,并从他不小心前伸的膝盖上削下了一块。塔辛的腿塌了下去。当大个海盗歪向受伤一侧的时候,上尉击中了他的侧颈。血向天喷出,在上尉的内外衣物上染出了条纹。

另一个海盗,一个女人,在上尉杀死第一个牺牲者的时候攻击了她。海盗蹲得很低,大腿后面都擦到了甲板,她朝上刺向海军的腹股沟。说时迟那时快, 上尉的剑重重打在海盗的曲刃剑上,剑扎进了甲板,而直剑向上弹了回去。女海盗看到剑尖快如飞箭刺向她的脸,然后穿透了她的眼睛和脑子。

上尉迅速俯身把尸体当作屏障,并把剑尖指向那些突然有些畏缩的海盗。她怒骂着:“过来吧,走狗们。尝尝皇家海军的铁舌!”

“伊尔马特(*译注1)使我受苦难,”狮心叹气道。他的海盗们的攻击被延缓了,要是那些水手帮助这个恶魔般的上尉,他们甚至有可能失败。“但沙瑞丝(*译注2)会青睐那些热爱生命的人。”

他举起手重的黄铜管,通过空腔向下看着俯身迂回战斗的上尉,然后把手指伸过管子,吟诵咒语。“阿斯’塔尔’瑞法!

像飞龙的喷吐一样,管子喷出了滚滚的火焰,它们接合成一个球,嘶嘶地飞过空中。一拳大小的火球蹭到了上尉那包着头巾的头盔,紫色的丝绸被点燃, 还有软木头盔下的一束束金黄短发。上尉惊慌失措,摘下了燃烧着的头盔,而现在轮到她被曲刃从侧面击中头部了。她倒了下去,脸朝下倒在血中。

然而狮心的攻击干得太过火了。火球从坚固的软木头盔上弹开,射进了涂过沥青的绳子和固定索具的滑轮里。沥青发出噼啪的声音,放出明亮的火光。木头上的漆皮鼓起来然后剥落下来,冒起烟然后卷曲起来,最终爆发成一团团的烈焰。几秒钟之内,火就蔓延到了索具上,并且点燃了后桅的帆。

“上面着火了!”一个海盗叫道。

海员们马上开始猛砍桅杆,想把帆弄下来。商船的水手们也加入其中,这是一种默认的投降,因为每个在海上的人都害怕遇到火灾。他们不顾地上鲜血造成的湿滑,把活动索具从系索桩上解了下来。被松开之后,在风力推动下,不断拍打翅膀的火焰风帆掠过船尾,发出嘶嘶的声音,熄灭在了遍布泡沫的海浪中。海盗和水手都用小桶向绳子和后甲板上泼水,以消灭四溅的火星。血被海水冲带, 旋转着流进了排水口。

危机已经过去,水手和海盗们都可以歇一口气了,狮心气喘吁吁地走过了短扶梯。梳理他引以为荣的黑胡须并且喷上香水——还有抹上碳黑来遮掩他发灰的头发——使他重新容光焕发,海盗头穿着一件能最大限度掩饰他啤酒肚的平滑的红色衬衫,裁到膝盖的蓝色长裤,以及一条金色的宽丝围巾,与他的黄头巾正相配。

他摊开双手,宣布道:“先生门,女士们!盐水中的同胞们!诸神示谕我们来占领你们富有的船只,而这已经实现了。你们不应该为投降而感到羞耻。请你们告诉我,你们中谁是领导者?”

由于船长和大副已死,忧心忡忡的水手们转向了一个头发胡子全都花白、脸颊上还有伤疤的人。像其他大多数水手一样,他穿着打了补丁的灯笼裤和朴素的硬衬衫,但胸前穿着一件红色的皮背心,上面到处绣着斜眼的龙和兔子眼的少女。狮心注意到几乎所有水手都穿着类似的怪异的背心。显然,这艘船是从东方地平线之外很远的地方回来的。

“我叫波路斯,尊敬的先生,来自卡林港的八道闪电的卑微水手长。离开 科扎库拉已经两百六十四天。你不会杀死我们的,对吧,尊敬的琉撒尔?我们被 命令守护这艘船,希望我们没有冒犯你。”

“哎?哦,不,我们不会杀死你们。”狮心有些烦乱。那地方到底在老天爷眼皮下的什么地方,他把它叫做什么来着?科扎库尼特?他们会运些什么样的外国货物呢?“事实上,我们欢迎新兵,所以你们必须要选择:加入我们或者靠岸离开。你们有时间慢慢想清楚。同时,如果可以的话,还要请你们清理一下这里混乱的状况。把绳子取下来,挂上帆,把甲板磨光。忙碌的人就是快乐的人。”

受到大赦之后,水手们欢蹦乱跳地投入工作。第一项工作是把死去的海盗和商人尸体扔到船外,不过是在他们被剥夺了身上的武器、珠宝和值钱的衣服之后。

有人在发现了海军上尉仍然活着之后发出了惊讶的叫声。她被拖到船长面前,头垂着,嘴里流出口水。她的面颊和脖子都被烧伤,流下一种粘稠的液体, 一边都头发也被烧秃。狮心注意到她金黄色头发和被烧成的深褐色下面的白皙皮肤。她很可能是外国雇佣兵,但看起来仍然是沙漠之女。以卡林杉人 为代表,那里的人都以混杂的血统联合在一起。

“我们要不要割了她的喉咙,船长?”一个海盗问,“她杀了塔辛和努蕾。”狮心斜起眼睛思考着。“并没有什么大损失。塔辛只会欺负弱小,而努蕾玩牌作弊。不,我觉得我们该把她锁在一只桨上。要是等我们划到港口她还能活下来,我们就向海军勒索赎金。”

海盗大副哈伦弯下腰,揭开舱门上遮掩的帆布,去查看货物。这艘小商船是一艘多用途的船只,舱里有可移动的隔壁,就像一只木头鞋一样又肥又宽,装着一大堆四角帆。八道闪电可以轻松地开到费伦以外的地方,而且很明显他们已经这么做了。

“船长!你最好来看看这个!”哈伦大喊着。

大副肩膀很宽,肤色棕褐,他喜欢用蜂蜡把自己的黑胡子弄卷曲,可能是因为他的头顶像系船桩一样光秃。身为一艘以无组织无纪律而臭名远扬的海盗船的长官,哈伦的话总是让人觉得厌恶,但现在尤其让人痛恨。狮心放下手中大把的事情,叹了口气,沉重地走下了扶梯。

“上眼看看这堆污秽的垃圾吧。”

宽敞地底舱堆满了一个个木桶。船员把十几个木桶抬走,砰砰地扔在甲板上,但根据桶底漂亮的手写标签判断,它们装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哈伦用他的铁匕首撬开了一个桶的塞子,让里面的液体汩汩地流进手掌。液体很清澈,带有淡淡的金色,如深水城的酒一般。

狮心用手指沾了一点闻了闻。那液体闻起来略有点像烧过的蜂蜜混合着松节油或者雪松脂。海盗头小心翼翼地用舌头碰了一下:像辣胡椒粉一样烧人。“这是什么?”

“我只知道它像打狗一样把我弄疼了,”哈伦愤怒地说道,甩着他生满老茧的双手。“但我们弄到了很多这玩意。满满三舱。船长的柜子里有些生丝和银子,还有很多镶边的衣服和画着图案的碟子,真想让奥格玛(*译注3)也来看看。它们还能卖一点钱,但是这些桶……完全不值钱。”

狮心挥动铜管把波路斯叫了过来。经过小心的检查之后,被俘虏的水手长摇了摇头。

“一千个抱歉,尊敬的先生,一百个对不起,但是我们都不知道有这种桶。我们的船长和大副没对我们说。他们也是这艘船的部分拥有者,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要那么拼命地抵抗,而我们这些普通水手只是按天拿钱。他们不信任我们,所以没告诉我们这些货物,而且我们中没人会说科扎库拉的话。我觉得这种液体是用大米压制的,或者是甘蔗汁,也可能都有。我们的船长说他要在卡林杉把它们连夜卖掉,但怎么卖我们就不知道了。”

“你们船的日志在哪?”

“再次对您表示百分的对不起,但是在你们攻击的时候,船长把它扔到船外去了。它的皮是铅做的,所以估计已经沉了。”

“来自未知大陆的一船神秘货物……”狮心再次闻了闻自己的指尖,“既不是漆,也不是醋。也许是灯油,就像路斯坎人从鲸脂里榨出的鲸油一样。”

海盗们围过来想看看他们运气如何,但现在似乎都垂头丧气。好几个人都把手指沾在奇怪的液体里。

一个人说:“要是灯油的话太稀了。”

另一个表示: “可能在舱里坏掉了,因为吸收热量熔化了。”

“要是尝起来很难吃的话,一定是药。”

“你有没有摇过桶?也许是分离的,就像没搅匀的骆驼奶。”

“还没准是骆驼尿呢。”

“这趟出航真该死,”哈伦发牢骚道,“没有货主在卡林港的路子,我们永远也卖不掉这些东西。谁会买连卖主都不能鉴别的东西?这次都没什么收获, 还要补充水粮、买新帆,连本都捞不回来。海盗啊!我们海盗连偷东西都赚不到钱!”

狮心在心中默默赞同。过去的三个月,海运神秘地减少了,就连以往繁忙的穿越撒尔苏特和阿尔姆莱文(Almraiven)都几乎荒废了。要是坏运气再持续几个星期,海盗头知道,他的船员就要变得躁动、愤怒,并且对他们的船长抱怨财运不好了。狮心将会被选举下台——如果他不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被弄到船外强行退休的话。

是的,他叹气,海盗是一项走钢丝的生意。特别是在狮心不再使用弯刀之后。身体中段的不断繁盛也让他变得迟钝。这些天他更喜欢锻炼头脑,甚至实验一些神秘的华而不实的东西。所以他从曼农(Memnon)——一座由火巨灵控制的城市——的市场里买来了那根火法黄铜杖。那根管子是一件很顺手的武器,尽管有些船员认为使用魔法太过娘娘腔了,还在私下暗示说他们的船长如果去从事另一项职业会经营得更好。比如做干花或者贩鱼……

对,狮心又叹了口气,他最好在船员们开始普遍怀疑他之前做出一些关键决定。他在甲板上四处踱步,检查着航海者必须随时注意的无数细节。两艘船仍然以铁和纤维连接在一起。潮水正在流动,所以他们正安全地漂离撒尔苏特的岩石。今天才刚开始——他的丰满的肚子在要求早餐——所以他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用来工作,但下面做什么呢?他是不是应该下令把一些神秘的桶转移到鲨鱼牙上,或者直接抛弃掉?没有了这些沉重的负载,被水草纠缠的八道闪电吃水会浅一些。也许把它的名字涂掉,开到苏尔多尔佛尔之后,他们能迅速地赚上一笔, 那样大概就能让船员满意了。除非那艘船曾经去过苏尔多尔佛尔,那样就会被认出来了——

“喝,船长!请原谅我们,但是粉老虎要求跟你讲话。”

两个身高体壮的海盗把受了火伤、鲜血淋漓并且头晕目眩的海军上尉架了过来,她仍然没有被击败。她像猛虎一样对海盗头大吵大骂:“你们疯了吗?你们这些傻瓜为什么要这样做?“

狮心感到困惑,问道:“做什么?抢劫船只?你还指望海盗做什么?” “呸!”上尉从破裂的嘴唇中吐出一口血。她的头上被棒子打了一下,她努力支撑着保持精神集中。“我是卡勒夫皇家海军的上尉贝琳达·黛斯汀。你真的是海盗船长吗?这怎么可能,像海牛一样,一个装满了猪油的颤动的缸?”

“你从来没听说过狮心吗?”他充满尊严地问道,“无踪海(Trackless Sea)上最勇敢无畏的海盗,威镇宝剑海岸上下?在阴影之年他在须尔-帕沙的鼻子底下盗走了泰瑟尔(Tethyr)的贡品船?他在暗行者战争(Darkstalker Wars)中掠夺了黑暗匕首的要塞里的无底棺,在剌兰·艾尔·佩撒卡尔察觉之前,就取走了地精王的王冠?”海盗头说得喘不上气,只好停下来,然后拍了拍他雄壮的腰身,“诚然,这些冒险都是在你出生之前发生的,但我有力的头脑变得更为锐利,而且就算在今天,我的名字也会带来恐惧——”

“闭嘴,你这满口胡言的狒狒!”军官用阅兵时的音量吼道,“你们难道没有听说吗,你们这些羊脑子的海鸥?我们在打仗!”

“哦,又来了?”狮心耸耸肩,双手在空中摊开,“总有人在打仗,祝福莎尔(*译注4)顺利插手。战争好啊。国家发生冲突,用船运送补给的时候,海盗事业才繁荣——”

“不是国家,”她吼叫着,“海岸上的王国正在和深海里的打仗!游泳的种族要和说话的种族争霸。每个海岸的鱼人和海鸟妖,还有鲸和不知什么的东西, 都从海浪里跳出来,凿沉船只、屠杀岸边居民。没有任何临水的镇子或者城市是安全的,船也一样。”

所有的海盗,以及水手,都聚拢过来听这条新闻。她的头被按住,但她仍然努力地粗声继续说:“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进攻或者是谁领导着他们。海军上将判断是一场海洋住民之间的战争延伸到了干地上。一个间谍说是一群邪鳐(ixitxachitls),会飞的魔鬼鳐鱼,对抗一只发疯的未知海洋怪物。或者可能是它们支持他。这还不清楚。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在边界王国(the Border Kingdom)搭乘了这艘船。卡林杉需要我。我们的祖国需要所有公民奋起反抗。陆地种族必须同心协力,不然我们都会被赶——”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人们转过身去,然后更多的人在恐惧中尖叫、大喊、喧嚣。

在船边,数加仑的水上升、翻滚、溢进船里,一支比桅杆还高比大酒桶还粗的章鱼触手举了起来。它的肌肉是绿棕杂色,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中闪耀、移转。那支巨大手臂上最大的吸盘有一个人胸膛那么宽。在看见的人都在惊恐中后退的时候,另一支触手在旁边升了起来,然后是第三支。

狮心已经在海上混了三十年,从小孩长成大人,也见过许多奇异的景象, 但还没见过像这样的。他只有时间想到一个令人胆寒的念头——章鱼有八条手臂——所以他在看到快船旁边的深海里又有三支触手伸上来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惊讶。就像那些让人讨厌的水生树木一样,这六支手臂形成了一个恶毒的牢笼,想要遮蔽日光,并且困住航船。

触须倾斜下来,砸在木制甲板上。人们作鸟兽四散,有些甚至跳出船外。索具在剧烈的摇晃中发出砰的声音,被扯了开来。摆脱束缚的帆也向不同方向飞了出去。底舱里堆着的木桶蹦蹦跳跳,像色子一样滚动,有些被撞裂,里面树脂状的液体汇成水流流下了甲板。有六个海盗和水手立时就被巨型触手碾压而死。两个牺牲者被困住,发出了尖叫,断掉的肢体又被碾成肉泥。

海军上尉、押送她的人和另外两个海盗以及狮心都被包围起来,被困在有篱笆高的粘乎乎的血肉之墙之中,被困在海底带有硫磺味道的臭气之中。两艘船像不堪重负的驴一样——按照狮心所知道的那样子——颤抖呻吟。过不了一分钟两艘船可能就会被打成碎片。要是水手们掉进水里、沉下去的话,他们就会像小鲤鱼一样被巨章鱼圆头下面的黄色鹦鹉嘴撕碎。

像一个软木塞一样,商船颤抖着,向右舷倾斜成了一个危险的角度。木桶在船上滑动,木料发出咯嘎的声音,木板崩裂开来。海盗船长疯狂地琢磨着如何抵御巨章鱼的进攻。强壮的人大概也要一个小时才能砍断这些充满弹性的肢体——又来了别的噪音,奇怪的声音。狮心听到了喊叫声、咒骂声,还有叮当声和钢铁的敲击声。里面还混杂着喉音的喉叫声,就像浪涛的冲击和海豹的叫声。这些是什么?这两艘船怎么可能承受第二波攻击?会不会是某些恶魔首领命令 一只巨章鱼缠住船,然后派海中的隐形士兵蜂拥攻船?

“别像条锯鲈一样呆站着!战斗!”黛丝汀上尉叫着,然后摆脱了恐慌中 的押送者,从其中一个的腰带上抓回了她的剑。

贝琳达·黛丝汀双手握住剑柄的圆头,把剑挥过头顶,把锐利的刀锋插进章鱼的肢体直至没柄。切割肌肉时发出了让人惨不忍闻的吸气声。她跳起来,挂在剑柄上,刻出了一道一肘长的深沟,里面流出暗红的血液。她对海盗们喊道: “活动起来!把你们的刀插进去!”

狮心在这些快速发生的事件冲击下也有些懵,他边考虑着还有什么其他东西在威胁他的船员,边用手边的东西开始了攻击。火法魔杖。由于没有更好的计划,他把管子插进一支脉动着的巨大的触手里,然后用手沿着光亮的黄铜抚摩。

“阿斯’塔尔’瑞法!”

反冲的火焰几乎要了他的命。

一束大如营火的火焰从铜管里喷发出来,狮心被抛向后方,视野里充满了太阳般的亮光,几乎让他瞎掉。他的头和肩膀与下肢撞在了一起,然后宽大的屁股着地,四脚朝天躺了下去。巨大的肢体现在已经不再抖动,而是扭曲、翻腾。他擦了擦自己被晃瞎的双眼,发现自己的衬衫袖口已经被烧焦了。

章鱼肢体上被烧出了一个人头大的洞。烧焦的肉围成一个绿色的洞,如大坝上的缺口一般咕咕地涌出鲜红的血液。伤口的中心呈现了一副恐怖的景象。火球是由神秘的巫术形成的,它仍然在持续燃烧并且钻进湿润的肉体。

他看了几秒钟他造成的伤害,然后那条肢体就消失了。就像一条飞毯一样, 那条无限长的手臂升入空中。显然这只章鱼被咬了一口。有效了,目眩的海盗头想。在海底章鱼不大可能感受到火。

一只手臂撤退得太快,连海军上尉一起带到了空中,因为她一根筋地抓住自己的剑柄不放。直到她的靴子钩到一根倾斜的桅杆,她才重重摔回到甲板上。她像水貂一样迅捷,抓起一把被人丢下的弯刀,在她甚至没有搞清楚敌人的实情之前就冲过去开始攻击。

真像只北方山猫一样暴躁,狮心想。这个女人打疯了。他在地上缓缓爬行, 感觉到自己的老迈和迟钝,然后他给自己提醒,要离她远点。他们到底给皇家海军喂什么吃?龙血和狼内脏?狮心抹了抹自己的眉毛,确认自己没有丢掉火球魔杖,接着开始四下寻找到底是什么势力在攻击他的船和船员。

他希望自己没有看到。

十多个缠着水草的绿色巨人在两艘船上冲来冲去,在它们的尾流里之留下混乱。狮心认出了这些生物,他曾经在见到过一个死的,在渔夫的网子里。海洋食人魔,也被海军称作水生食人魔,约莫有十尺高,却仍然如梭鱼一样迅捷,长着伸长的脖子和捕熊陷阱般有力的下颌。这些野兽的赤裸身体,肉色苍白得就像淹死的尸体,头发像水草一样点缀在头上。每个食人魔都刻印着扭曲的纹身,并戴着由鲨鱼牙、剑鱼的剑、褪色的铜银、破瓶颈和其他海上残骸粗制而成的项链、手镯和脚镯。它们的牙和指甲像燧石一般黑,坚硬得足够把人撕成两半,而且这些怪物沉浸在一种无尽的对血的渴望中。

正在狮心看着的时候,一个食人魔用矛捅穿了一个水手的内脏,抓着矛柄和她的头发把还在蠕动的女人举到半空,然后咬断了她的喉咙,使她的头和自己的脊椎撞到了一起。两个食人魔把一个海盗拍倒,然后抓住他的两只手臂一起猛拽。

手臂先是脱了臼,接着在一团鲜血中被撕离了它们的位置。许多水手和海盗根本没有反抗,只是恐惧地转着圈逃跑,而狮心无法责备他们。其他人则进行了反击。哈伦挥舞着一把劣质板斧把一个水生食人魔拦腰截断,连内脏都流了出来,然后他又向另一个方向挥起斧子,砍断了另一个狂暴的怪物的腿筋,接着就把它放倒在甲板上。

所有人中最疯狂的就是那个暴躁的贝林达·黛丝汀。由于在海上状况瞬息万变,难以预测,皇家海军都接受过随时准备好进入战斗的训练,能用手边的一切东西进行攻击。贝林达已经失去了她的宝剑,但许多桶都因为甲板的倾斜滚来滚去,她举起了其中一个。她边嘟囔着自己的战斗口号,边把桶砸向一个正在攻击的食人魔头上。橡木的桶条破掉了,液体汩汩地倒在双方身上。奇怪的是,强烈的气味让水生食人魔不情愿地开始后退,用爪子抓着自己的眼睛,喘着粗气,似乎还在干呕。贝林达只是把滴水的金发从眼前甩开,再次举起了空桶,然后猛撞在水生食人魔的胸口。在它倒下以后,贝林达借助它的硬头把桶打成碎片。狮心对她不动脑筋的凶暴行为嘟囔了几句,然后告诫自己要离皇家海军远远的。

在人们挣扎并死去的时候,狮心心灰意冷地发现了更多的水生食人魔聚拢到船边,贪婪得像一群老鼠。一个海盗挥舞弯刀在船舷上橼上斩断了一只有黑指甲的手,但另一个水生食人魔抓住了他的腰带,像拉一根矛一样把他拉出了船。一个高大而滑稽的头突然出现在旁边,转动着的眼睛就像油灯,长鼻子如同长笛, 赭石色的皮肤分成许多块,跟蝎子甲壳差不多。一只海马,狮心意识到,完全赶得上安姆的大平原上陆地马的大小。两个水生食人魔把长长的手臂绕在它的脖子上,现在则开始利用海马弯曲的脊背来登船。

在这个充满奇特景象的黑暗的日子里,狮心惊讶地发现贝林达说了实话, 而他也猜得正确。这次攻击是由单独的一个首脑来策划的。

在小商船的舰首,离战斗最远的地方,单独的一条章鱼触手仍然悬停在空中,不住地舞动、翻腾,似乎这只巨大的海底住民正在痛苦中挣扎。位于触手的顶端,就像一只金丝雀停在人手指上,蹲坐着一个沙华鱼人。身高与人类相近, 身体弓得像一只鹈鹕,头像鳕鱼而身体则类似青蛙,长着鳍和蹼,这只海洋恶魔挥舞着一颗独角鲸的牙,似乎在敦促它怪异的手下们进攻。它吱吱嘎嘎地叫唤着, 疯狂地挥动着两只弯曲的手臂。只有它蛙脚上的倒钩抓得紧紧地,避免它摔倒。一个施展魔法的萨满,狮心想,不然那只被痛苦摧垮的章鱼应该会把它弹开。也许它正丢出更多的魔法唆使水生食人魔进攻,并不是那些嗜血的人类公敌需要更多的敦促。

狮心唯一的魔法花样就是那根火法杖了,而他不清楚管子里还填充着多少巫术。他应该保存实力,他想,除非战斗在几分钟内就会结束,以水生食人魔的胜利告终。

“我们该怎么做,主人?”一个水手大喊道。

狮心摇摇头。混乱像龙卷风一样在他周围盘绕,还没等他思考,人们就已经死去了,更别提等他行动了。在后甲板上,三个水手被四个水生食人魔用棒子打倒,它们还一下一下地用它们的棒柄戳鲜血淋漓的尸体。在船首,沙华鱼人萨满用它长鳞的绿爪子做出了一个撕裂的动作,然后一个海盗抓着自己的心脏倒地而死。怒气冲冲的贝林达的运气也用光了,因为当她用破损的木矛痛打一个水生食人魔的时候,另一个打了她一拳,就像是铁砧一样把她砸扒在甲板上,上面已经流满了松节油味的液体。

狮心看到的这些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然后攻击被延缓了。幸存的水手和海盗都簇拥在他们的船长身边。所有人都蹲坐在小商船的右舷处,而海盗所属的大形快船在边上颠簸摇摆。更多的水生食人魔出水发动攻击,有些爬到了大型快船的一侧,踩过甲板,流下一道水迹。抵抗者已经被包围——二十个筋疲力尽的战士和他们上了年岁的船长,他只想下去打个盹。他们的前途惨淡。或者站在这里被粗重的拳头和爪子敲死,或者跳出船外淹死,或者在两艘船身之间被碾死, 也或者被更多来自深海的居民吃掉。

除非……

“拿起那个桶!”狮心吼叫道。五六只桶在甲板上骨碌碌地滚来滚去。“还有那个——把口打开!其他人,把你们的衬衫或腰带解下来。”

虽然他们不理解,但他们现在乐意服从任何可能救命的命令,武装简陋的海员们把木桶扶正,用系索桩把桶底穿破。成熟的树液和糖的味道飘荡在幸存者周围。在滴着血的水生食人魔像狼群一样把人们围住的时候,狮心命令他们把衬衫和腰带浸在液体里,知道在他们脚下形成水坑。一个人嘶嘶直叫,因为那种烈性液体沁入了他胫骨上的一道长长的伤口里。

“把这些汁泼到它们脸上——快!”

赤裸上身的男人们和几个女人跳向前去,把湿衣服甩向那些水生食人魔邪恶的长脸上。这些海洋食人魔边保护着它们绿色的眼睛免受泼溅液体的伤害,边惊恐地向后退,把它们嗜血的同伴们都挤退下去。

“它们恨这种玩意,”狮心高兴得话都说不清了,“它会攻击它们的鼻子!”

“那又怎么样?杀死我们的是它们的爪子和牙!”哈伦总是牢骚不断,他猛然把衬衫打向怪物们,迫使它们后退,但当怪物们再次涌过来的时候,他还要浸湿他的衬衫。“我们不能整天干这种洗衣服的活。我们怎么能阻止他们?还是逃跑?”

狮心摇了摇头,黑胡子来回摆动。他没有计划到那么远。一旦这些令人厌恶的液体用光了,或者水生食人魔鼓起勇气,他们就会遭到屠杀。怎么办?他不禁专注于这次谋杀行动的领导者,那个长着鱼头的沙华鱼人,它仍然蹲坐在触手上,为了观察他们,触手抬得更高了。萨满用类似发狂的海鸥般嘶哑刺耳的声音, 用诅咒和魅惑催促着水生食人魔继续前进。

“我不知道别的,”狮心咆哮着,“但我把那条恶魔鱼炸熟,把它跟我们一起拉到九层地狱里去。”

狮心低头看着他的火法杖,瞪着那个无耻的海洋恶魔,把他的胖手穿过光亮的黄铜管。“阿斯’塔尔’瑞法!”

出现了一阵嗡嗡的声音,像座火山在咳嗽,整个世界都在火焰中爆炸。 当沙华鱼人萨满被一只火焰之拳正中腹部的时候,狮心大叫起来。那个邪

恶的家伙鲜血直流,翻出了章鱼的触手,在海里溅起一片浪花。狮心放低了黄铜管,他看到自己的敌人,船员和两艘船都在燃烧。“曼农让我玩火自焚!谁知道这玩意能燃烧啊?”

狮心转了转眼睛。蔓延到两个甲板的火焰已呈白热化,闪着蓝光。火苗像老鼠一样蹿过甲板上的设备和残骸,沿着绳索,勾勒出帆的轮廓,然后围着排水孔和上橼跑起了圈。在上面高处,索具迸出火花,像烟花一样闪烁着,烧焦的柏油碎片也如雨下。一些海盗的衣服和头发被烧着,疼得大叫,但一些头脑更冷静的人把他们放倒扑灭了火焰,或者把成叠的帆布盖在他们身上。海盗和水手们把身体探出船边很远,勇敢地穿过互相碾压的船身,把衣服浸到海水里。他们把冰冷的盐水拍打在人身和船体的火花上。

那些无脑的水生食人魔则痛苦地死去。许多都被烧着。火焰吞噬了它们的腿,看起来就像是它们在由火形成的深草地中跋涉一样。有些拍打着火焰,但只是火上浇油:手和水草头发也被点着。许多四处乱冲,疼得大叫,最后冲出了船沿,头向下跳进了水里。其中一个在巨大海马的棕色硬皮上撞断了脖子。另一个水生食人魔在向船外跳的时候,被绳索挂住了长脖子,吊死在那里。有一些面对灼烧的痛苦不知所措,倒在甲板上辗转翻滚着。这使它们浸在了更多的可燃液体中,最终化为灰烬。如同焚烧垃圾一般的恶臭的油脂味道从烧焦的尸体上弥散开来。仅有几只食人魔没有被烧到,而它们在恐慌中四下乱跑,躲避着头上滴油的绳梯和掉落的被火烤熟的帆。

“去大快船!上鲨鱼牙!”狮心又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船长,他从后面把人推向船舷上橼,甚至还抓起几个把他们抛进低矮的大快船。“哈伦,准备起航!塞达——不,她死了——卡里尔,拿把手斧把连接绳砍断!亚桑,按离开商船的方向掌舵!你们这些水手,去灭火!”

狮心是个死守传统的人,所以在船员安全之前他拒绝离开甲板。等所有活着的人都上了船,他环顾了一下商船看看有没有人没走。

船上是一副地狱般的景象。整个甲板上浓烟滚滚,如同雷雨云一般。透过黑暗的烟幕,他瞥见燃烧、死去的水生食人魔就像被判受折磨的鬼魂,或行动蹒跚或缓慢爬行或像个滚动的球一样翻腾。漆料被烧得卷曲起来,形成长而不规则的条。所有的索具,已被毒辣的南方阳光烤得干燥,像火绒一样燃烧起来。海盗头仰头向上,他看到那些静止或者运动着的绳索将会让燃烧着的帆掉下来,从而使所有生物窒息。被打破的桶一个接一个地在疯狂燃烧,狮心怀疑那些封着的桶待会会不会爆炸,就像他杖子里的火焰一样。如果是那样,他必须离开几海里。他嘟囔着骑上了船舷上橼——

——他停住了。

有些东西引起了他的关注。不该有的地方有动静。他急忙转身面对浓烈的火焰。可怕的火焰烤干了他的脸和眼睛,迫使他斜着眼看去,但在某个地方……

在那!

“莎尔保护她最不争气的子民!”海盗祈祷道。他抓紧自己的火杖,捂住头冲进了火里。

他看到的是一个蜷缩着慢慢爬行的人影,不是一个快死的水生食人魔,而是海军上尉贝林达·黛丝汀。她被砸倒在甲板上,但还没被杀死,她太结实了, 不那么容易死。他在惊慌中汗如雨下,几乎不敢呼吸,他折线绕过膝盖高的火焰, 躲过了一个滚过来的燃烧着的桶,停了一下,又低头从一片喷火的帆下冲过,然后——他的心一片冰凉——跃过开着的舱口,笨拙地绊在一个膝盖上。一只脚踝像老树枝一样发出咔吧一声,剧痛爬上了他的腿。

然而,胖海盗还是笨拙地凑到了虚弱的上尉身侧。她现在已经头晕目眩, 盲目地向远离最近火焰的方向爬开。她粉红的丝衬衫正在闷烧,黄色的腰带也着了火。狮心已经没有时间解释,他扯下了她的头巾,扑灭上面的火,然后这叠油腻易燃的布料扔在一边。他气喘不止,跪了下去然后用一支肉乎乎的手臂钩住了她的纤腰,把她折到自己宽阔的肩膀上。由于扭伤的脚踝,他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在嘟囔了两句之后,海盗头在烟火中斜眼看着去路,蹒跚地走向大快船, 那里看起来就像在几百里格长的燃烧着的荒地的另一端,连九层炼狱都相形见 绌。

狮心边咒骂边祈祷,跛着脚摸索到了安全又有凉爽潮湿空气的地方。他的负担压碎了他的肩头和扭伤的脚踝。他必须绕过主桅,然后是后桅,因为小商船的整个右舷似乎都已被火焰包围。如果他不能穿过船首的火焰,他就得冒险跳到海里——而他从来没学过游泳,这是由于懒惰而让他现在后悔的事情之一,但也许不会太久。

“来吧——唔——灾难之女啊!我们不能——哦——在这逗留!”狮心喋喋不休地对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说着话,那是为了增加她的勇气,或者是增加他自己的。“天哪,他们一定是给你们海军吃——呜——燕麦和干草!来吧,这也就跟一场森林火灾差不多,反正我是这么听说的——什么?”

浓烟中露出了一个高如火山的身影,就像鬼在它过去生活的地方显形一般, 这个水生食人魔身体两侧都已经被烧黑。这只怪物在疼痛之下变得疯狂,撞在了后桅上,被弹了回来,然后就看到了这两个人,并嗥叫着向他们挑战。

狮心没有武器,既没有弯刀也没有匕首,而且还背着一个不省人世的女人。他无计可施,只能使用手边的东西——黄铜火球魔杖。

“消失!”狮心缩头躲过粗壮手臂的一击,把黄铜管横着挥向高个食人魔的下颌。海洋食人魔的嘴发出喀嚓一声闭了起来,而整个怪物都被打到了一边。海盗头并不确定,但他猜他已经打断了这东西的脖子,这手法更适合他精力充沛的青年时期,而不是中年时期。他扔掉了被打弯的管子,用磨出了水泡的双脚蹒跚着继续向大快船前进。

最后一片蓝白色的火焰阻挡了他回到快船的路,对面海盗们走来走去,指指点点,他们的形象在火焰的温度中不断扭曲。他头脑中的一声怒吼让他没法听到他们在喊什么。他已经没有力量,只剩下了他的心,海盗头冲了起来。

跛着脚大跨了五步以后,他喘着粗气来到了商船的上橼,头向下一冲,跳了下去。

他的视野里充满了火焰,然后是蓝天,接着是绿水——

——最后他肩膀撞在了松木甲板上。

在最后几秒钟,他向担着贝林达·黛斯汀那边肩膀的相反方向扭转了身体。他筋疲力尽,疼痛充斥着身体的每个部位,热得就像被架在火坑上烧烤过,几只手伸过来把他放平,他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幸福的冷水浇在了他和上尉身上。一只手抬起他的头,倒下了一些新鲜甜美的清水——真是诸神的仙浆玉液啊!——水沁润过他干渴的喉咙,然后英雄被独自留下,因为海盗和水手们要起航了。狮心隐约听到了斧子的铮铮声。在他背下,他感觉到快船活动起来,脱离

了燃烧着的小商船。随着几声喊叫,甲板略微倾斜了一点。这位船长——在海上度过了三十年,从男孩成长到男人——感觉到快船的舵正在与波浪咬合,她正在前行。他斜眼仰望着,看到船帆迎风翻滚,各就其位,鼓起了它们褐色的肚子。他的船安全了,而他也可以休息了,轻松地躺在这里凝视蓝天。

“你……救了我的命。”

“恩?”狮心转过头去,发现北方人的一双蓝眼睛正与他对视。卡勒夫皇家海军的上尉贝林达·黛丝汀被烟熏火燎,做得半熟,但还活着。她用乌鸦般沙哑的嗓音说:“你涉险冲进火里然后……把我扛出来了。你……一下子……就收拾掉了一个水生食人魔。你确实拥有……狮子的心。”

“哦,这没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天天这么干。包括假日。”他以前常用这话来自吹自擂,但这次狮心突然觉得不好意思,然而看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微笑还是一件很高兴的事。为了炫耀,他用手肘支撑起身体,随意地研究起船帆来。

“还有,”他擦了擦鼻子,“看来很长时间都没海盗的活可干了。跟我说说,卡勒夫海军里船长的待遇如何?”

译注:

伊尔马特:Ilmater,守序善良的中等神祗,主要信条为忍耐、受难、为信仰牺牲等内容。
沙瑞丝:Sharess,混乱善良的低等神祗,信条以享乐主义和追求感官欢娱为主。
奥格玛:Oghma,绝对中立的高等神祗,主要掌管魔法、知识、旅行等方面,信徒多为吟游诗人。
莎尔:Shar,中立邪恶的高等神祗,也被称为黑夜女神、失败女神, 其教会经常组织策划一些邪恶的活动,她也是影魔法网的创立者和管理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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