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袍的野望(译本2)

作者:珍·拉贝
翻译:cccccc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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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扎斯·坦姆舒适地倚在厚重的椅子中,面前华丽的桌子上堆着成卷的牛皮纸和装满黑色液体的水晶瓶,在凌乱之中矗立着一根巨大的蜡烛,火焰在发霉的空气中跳动,在萨扎 斯·坦姆诡异的身躯上撒下一片柔光。

他那纸一样单薄的苍白皮肤紧绷在高耸的颧骨上,蛛网般的纤细头发凌乱地披在尽是老年斑的头顶,他的下唇松软地垂着,似乎已经没有肌肉可以控制它,而鼻子上的肌肉部分早已消失,只留下两个孔洞,猩红的长袍勾勒出他骷髅的躯干,折叠着披下来,在椅子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好似一汪鲜血。

萨扎斯·坦姆心不在焉地用食指搅动着桌上的蜡油,让这温暖、油滑的液体凝结在自己的皮肤上,然后用拇指和中指搓动着这逐渐冷却的蜡块,直到它变硬形成一个小球,他放开了这个蜡球,让它在红木的桌面上滚动,看着它停在一卷十年之久的卷轴附近,他眼中闪耀的白色光点紧紧盯着这卷羊皮纸,那里记录了将他心爱的学徒转变为与他类似的生物——不死术士……当然是巫妖——所需的最终魔法,当然在这个魔法使用前他的学徒必须先死去,不过他可以确定杀死她并非什么难事,萨扎斯·坦姆一面想着,一面用只有骨头的手指抓起这卷羊皮纸,放在早已不再跳动的心脏附近。

早在多个世纪以前,在距他这座舒适的要塞以北一百里的拖雷战场上,他作为凡人的生命就已终结了,但是流动在他体内的魔法却阻止了他远离这生机勃勃的大陆,让他以一具腐烂的躯体重返人间,然而在这具躯体中却蕴含着几乎无人胆敢挑战的奥术力量,这个巫妖一直认为自己是拖雷最强大的红袍法师,作为一个泽尔柯,他控制着这个国家的死灵系法术。而他的学徒弗罗达因同样也是红袍法师,同时也是可怕的术士议会中的一员——这个议会一直通过阴谋、威胁和小心的运作控制着拖雷。萨扎斯·坦姆淡淡地笑了起来,没有人可以比自己更奸猾。

他仔细地听着,没错,这个轻轻的脚步声正是弗罗达因的,他把卷轴放在一个深深的口袋中,静静地等着,很快会有一天他会将不朽赐于她。

“导师?”轻轻地推开门,弗罗达因走了进来,她轻轻地走着,暗红色长袍曳过无暇的大理石地板,“没打扰您吧?”

萨扎斯·坦姆向对面的椅子示意了一下,但是这位年轻的女子却径自走到他的身边,然后很快地跪下来,将细腻的双手放在他的腿上,抬头看着他细小的双眼。她理秃的头上描绘着红色和蓝色的纹身——这正是拖雷的风尚,深黑色的大眼睛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薄薄的嘴角向上翘起,勾勒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萨扎斯·坦姆几年前把她收作学徒,弗罗达因体现出令人惊讶的天分,也从没有隐藏过自己对法术和知识的渴望,同时她热切地听从萨扎斯的每一句话,巫妖认为她是忠诚的,或者说已达到拖雷人所能做到的忠诚的极限,随着她在这些年里力量逐渐增长,他慢慢地与她分享自己各种恐怖的计划——如何用他的骷髅军队捻碎那些低级的法师、如何从墓地中唤起死尸、如何偷取活人的灵魂。最近他向她透露了自己是不死生物的事实,并展示了自己早已腐烂的真实面目,在发现她对此并没有表现出畏惧之后,他开始让她参与自己独裁拖雷的计划。弗罗达因表示自己愿意协助他——直到永远。

巫妖盯着她那无暇红润的脸,她确实值得与我一起渡过今后的日子,他一面想到,一面伸出只有骨骼的手爱抚着她光滑的脸颊。

“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他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今天我去了商场,嗯,确切地说是奴隶圈。”她开始说道,“在我检查货物时,我发现有个人在询问您以及要塞里的情况。”

巫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他是个非常矮小的男人,并且只有一个纹身:是个奇怪的三角形,里面充满了灰色漩涡。”

“蕾拉的信仰者。”巫妖沉思道。

“事实上他是这位诡计和幻术的神祗的牧师,”弗罗达因补充道。“不管怎样,我跟踪了他,当只有他一个人时,我用了一个简单法术控制了他,毕竟我想知道他为什么问那么多的问题。”

巫妖的目光柔和下来,手指在弗罗达因头上沿着一个纹身的纹路划着。“那么你调查到什么东西呢?”

“很多,导师,尽管这个牧师意志非常坚定,但是在他死前,他还是透露出他一直在受到您的一只军队的困扰——就是那只在德尔呼迈德的巡逻队,在这座死亡的城市中有一座遗迹引起了几个蕾拉的信仰者的注意,这个牧师认为在这座崩溃的神庙深处藏有一件具有强大力量的遗物,因为您的军队在神庙附近经过,他担心您得知这件物品的存在,并派遣您的军队挖掘它,但是由于您的骷髅们并没有进入神庙,所以他无法确定您到底知道多少,正因此他才来到这里调查您的计划和动向。”

巫妖紧盯着弗罗达因的眼睛。“我的骷髅军队只是在那里巡逻,仅此而已,但是,弗罗达因,告诉我,为什么这个牧师不自己进入神庙取走那件物品呢?”

“我也很好奇,导师。”弗罗达因微笑起来,“因此我就这个问题向他施加压力,他承认说尽管他垂涎那件物品已经很久了,但是他更爱惜自己的生命,看上去谎言女神在那里安置了守卫者,并用强大的魔法保护着她的爱物。”

巫妖站起来,顺手将弗罗达因拉起来。“那么蕾拉的那件遗物到底是什么?”

“一顶王冠,牧师说在王冠的宝石中蕴藏着强大的能量。”弗罗达因轻轻地笑着,抚摸着萨扎斯·坦姆已经腐坏的下巴,“我们可以分享那顶王冠和它的力量,就像我跟您分享这个故事一样。”

巫妖退了一步,缓缓地摇摇头。“我会派遣我的军队进入神庙内部,这件遗物将属于我自己。”

“您自己?”  

“没错,弗罗达因。”

“但是没有我你就不知道它的存在。”弗罗达因手掐着腰,瞪着他,“这是背叛,萨扎斯·坦姆,我本来可以自己取得它,而根本不通知你,但是相反,我选择与您共享这个消息。”

“但是你选择了这么做,这就意味着你选择了放弃它。” 萨扎斯·坦姆冷冰冰地回击,“这件遗物将是我自己的。你做得很好,学徒,我将又会在我的收藏中多增加一件了。”

标致的学徒愤怒地冲向门口,然后回头怒视着巫妖,“但是蕾拉呢,萨扎斯·坦姆,你闯进她的神庙,偷走她的东西,这样势必会激怒这位幻术师和说谎者的庇护人!”

萨扎斯·坦姆笑了起来。“我从未重视过这位背叛之神,亲爱的弗罗达因,去休息吧, 明天早上我会告诉你我的骷髅们在德尔呼迈德找到的东西。”

巫妖听到弗罗达因的脚步声渐渐逝去,很快她就不需要休息了,嗯,还有食物,很快她就不用理会那些可以令人变得虚弱的需求了,这样她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统治全拖雷。

巫妖在椅子里坐直身体,努力把弗罗达因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开始全身心集中于远在德尔呼迈德的骷髅军队,他的思维飞过漫漫长途,与骷髅将军取得了联系,并命令他向蕾拉的神庙进发。路途在骷髅们的骨脚下根本不足为道,随着毫无疲倦的骨骼摩擦声,它们进入了神庙,然后联系中断了。

巫妖诅咒着,对自己施展了法术,使他得以飞行于拖雷的天空之上,在飞向德尔呼迈德的途中,他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他的皮肤呈现出红润的色彩,胸膛开始起伏,身体也逐渐变得粗壮,刚才还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的红袍慢慢合身起来。他的眼睛变成黑色,看上去与人类无异,白发也变得又密又长,并转变为夜空的颜色。最后巫妖又给自己加了一点轻髭。在拖雷极少有人知道萨扎斯·坦姆是不死生物,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一直以活人的伪装出现。

在他下面的地面模糊不清,黑暗笼罩着这片大地,但是巫妖丝毫没有犹豫,他很清楚通往那座死亡城市的路,因为他就出生在那里。

接近黎明时分,巫妖抵达了废弃的神庙,他降落到地面上,注视着这座崩溃的石头建 筑。他的眼中燃烧着怒火,检查着成堆的尸体,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与自己的军队失去联系了,在破碎的石柱周围散落着超过一百名的骷髅勇士的残骸,它们断裂的骨头和粉碎的头颅微微地闪动着光芒。在骷髅附近,倒着更多穿着破衣的残缺的灰色肉体,散发着浓郁的墓地中特有的臭味。巫妖跪在一具只有一条手臂的僵尸旁边,把它反转过来,如今在这具僵尸身上已经少有皮肉了,大部分都被火烧掉了,巫妖转而检查了一下僵尸周围的草丛,连一片草叶都没有燃烧的迹象。魔法火焰摧毁了这只军队,巫妖暗自想到,不死生物最讨厌的火焰。这次对蕾拉的遗物的搜索真是代价昂贵啊,要想重建这只军队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萨扎斯·坦姆矗立着,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进行报复,然后小心地向神庙台阶逼近, 在他到达台阶底部时,巫妖突然发现一具正在蠕动的躯体,这个不死生物全身尽是苍白色腐肉,双眼深陷,断裂的肋骨突出在体外,食尸鬼,整个军队中唯一的幸存者,徒劳地企图站起来迎接它的主人。

“告诉我,”巫妖大声命令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遵命,”食尸鬼的回答粗略而含糊,“试图破坏神庙,试图拿到您想要的,但是他们阻止了。”

“多少人?”

“三个。” 食尸鬼回答道,“他们穿着红袍法师的长袍。”

萨扎斯·坦姆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一阵咆哮,他抬头看着台阶,如果只有三个人就击溃了这只军队,那么他们一定非常强大。萨扎斯·坦姆回头看了自己的军队最后一眼,绕过还在抽搐的食尸鬼,小心地踏上早已崩坏的台阶,蕾拉的神庙坐落在德尔呼迈德的废墟之中,这座昔日雄伟繁荣的城市,如今已经变成了诸多怪物的乐园,致命的陷阱遍布四处——这是昔日居住于此的贵族和法师布下的结界,各种生物在此游荡——地精、夜兽、巨魔以及龙,而它们的存在足以让任何人在废墟外止步。

萨扎斯·坦姆搜索着保护神庙的魔法能量,然后绕过它们进入阴影之中,神庙内的阴冷和潮湿令他想起了坟墓,而这正是他的天下,巫妖调节着自己的视力,石制建筑慢慢从黑暗中呈现在他眼前,面前是一条崩塌的古老长廊,一直通向神庙深处,巫妖感觉到里面有其他东西存在,他悄悄地潜行了进去。

最终长廊终结了,巫妖查看着周围的墙壁,没有什么东西,除了来时的路再没有其他通路了,他伸出手指在左右冰冷的墙壁上划动以仔细检查砖块,终于察觉到面前的砖墙事实上没有任何阻碍,然后他听到了脚步声,轻微而遥远,这声音非常有规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远处的地下走动,巫妖向前跨了一步,穿过了面前的幻术墙。

在墙的另一侧是一条潮湿的楼梯,向下没入黑暗之中,巫妖将自己的手握成杯状,读了一个单词,在他的手心中立刻出现了一团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条楼梯,在楼梯两侧的墙壁和每一级台阶上都刻着印记,尽管这些印记大小不一,但是形状都一样:充满了灰色漩涡的三角形,那是蕾拉的神符,巫妖停下来欣赏着这些印记,尽管他对这位神祗毫无尊敬之意, 但是他可以看出这些印记都是由某个技巧相当高超的人绘制的。

大多数拖雷的红袍法师都信仰一个或多个邪恶的神祗,萨扎斯·坦姆从前也不例外,信仰着那些可能赐予他永恒生命的神力存在,但是随着巫妖生涯的开始,这种需求逐渐消逝, 尽管如今萨扎斯·坦姆依然尊敬着一些神祗,例如希瑞克,但绝不包括蕾拉。

萨扎斯·坦姆中途停了下来,他感觉到某种东西逼近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位不死泽尔柯的耐心终于得到了回报,一个苍白色幻象出现在他面前,长着一张美丽女子的面孔,巫妖在脑海中搜索着与之相匹配的生物,随即确认面前的家伙不过是被囚禁在这座神庙中的一个不幸的亡灵。

“入侵者。”幽灵用柔和的女性声音低语着,“离开最强者蕾拉的圣域,离开迷雾夫人的神庙,这是我们发誓保护的所在。”

巫妖站着不动,冷冷注视着面前的幽灵,片刻之后,由于对方并没有逃跑,幽灵看上去好像有些惊讶。“我想走时自然会走。”巫妖淡淡地说道,他尽力让声音放低,以免让那些位于神庙深处的他所追寻的真正目标听到。

“你必须走。”幽灵重复道,它的声音变得低沉而粗暴,面孔也幻化为另一个女子的形象,“这里不是无信者的所在,你不信仰我们的神祗,你根本没有携带她的神符。”

“我只信仰我自己。”巫妖冷冷地答道,“我只信仰力量。”

“而不是蕾拉?”                                      

“是的,我根本不理会什么迷雾夫人。”巫妖轻轻地吼着。

“那么你的尸体将会在此腐烂。”幽灵用另一个声音诅咒起来。

巫妖紧盯着面前的生物,它现在已经转变为一个长鼻子的年轻男子,声音也变成响亮的男性嗓音,巨大的鬼手突而伸出,刺入萨扎斯·坦姆的胸膛,巫妖一动不动地站着,幽灵的攻击显然并没有获得什么效果。

“这不可能!你应该就此死亡才对!”幽灵用老年妇人的声音惊呼起来,苍白的形体开始覆盖着皱纹,透明的肌肉垂在它的前胸和下巴上。

“我早已经死了。”巫妖低语道,“而你将屈服于我的意志——不管你是什么类型的不死生物。”萨扎斯·坦姆的眼睛再次变为白热的小点,目光射入老妇人的双眼之内,将这个透明的生物牢牢地束缚起来。

“你是谁?”萨扎斯·坦姆命令道,“在此做什么?”

“我们是蕾拉的信徒。”老妇人答道,“我们是生活在这座神庙中的最后一批牧师,当摩尔霍兰德的军队攻陷这座城市时,我们被杀死了,但是因为我们对迷雾夫人的信仰非常坚定,所以我们的意志重新集结成现在的形体,以永远地服务于蕾拉。”

巫妖的嘴唇慢慢地向上翘了起来,露出轻蔑的神情。“那么留在这里是你的不幸。”他的针尖般的眼睛更加明亮起来,意念开始集中于面前这个虚幻的形体,幽灵痛苦地哀号着, 夹杂着年轻男子嗓音的老妇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诡异。

“不要!”幽灵用这种混和的声音哭喊着,“不要伤害我们!不要让我们离开这座神庙!”

“我要把你扔到九狱,让你跟谎言庇护者的其他牧师去作伴。” 萨扎斯·坦姆威胁着,“除非你服从于我,并停止你那该死又难听的哀号。”

“我们只效忠蕾拉!”幽灵甚至更加大声地哭喊起来。

“那么现在你要效忠一个更强大的主人。”巫妖伸出手指指着幽灵的脸,现在那张脸已经变回了那个年轻男子,一道银色光柱从巫妖的指尖射出,击中幽灵的头部,使其向后飞出数尺,银光狂乱地跳动着,而幽灵则痛苦地抽搐。

“你效忠谁?”巫妖坚持道。            

“蕾拉。”幽灵呻吟着,以多种混和的声音。

银光又一次击中它,这个虚幻的影像摇曳着,开始扩展,好像被拉扯在拷问台上,幽灵的手臂和腿向着楼梯的四角拉伸,它的整个身体慢慢地变得一团雾气,几乎看不出任何的形状。

“你效忠谁?”                              

“你!我服从于你!”幽灵用它的无数声音喘息道。

萨扎斯·坦姆的目光柔和下来,变成一片苍白的光。他探索着幽灵的内心以检测它是否确实受到了自己的控制,当他发现自己接触到的众多思维都在谴责和咒骂他,但是同时也在宣誓效忠时,萨扎斯·坦姆不禁有些得意,然后把眼睛重新变成人类的样子。

“告诉我,牧师。”巫妖开始发问,“在我前面是否有几个红袍法师经过此处,而你又没能拦住他们?”

“下面那些人?”幽灵话带嘲讽,这个生物的脸又变成了巫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张美丽女子的脸。

“没错,就是那些人。”

“他们是信徒。”虚幻的影像宣称,“在他们的光头上绘有蕾拉的圣徽,所有的信徒在此都受欢迎,所有的信徒——当然还有您。”

“就因为他们头上有蕾拉的神符纹身,你就让他们自由通过?”巫妖置疑道,“就凭那点油彩你就相信他们真的信仰你的神?”

“是的。”影像回答道,“蕾拉的神庙就是对蕾拉的信徒开放的。”

巫妖的目光掠过幽灵,看着下面黑暗的楼梯。“你跟我一起来,给我指出哪里有陷阱, 然后带我到我寻找的遗物那里。”

萨扎斯·坦姆继续前进,幽灵在他身侧飘行,指点着早已风化的神符图案,喋喋不休地吹捧着蕾拉的伟大,并给巫妖指示每一阶上的魔法符文。最终巫妖跨过众多很久以前的入侵者的残骸,从一个房间走到了另一个,他想找到那件遗物的心情是如此急迫,以至于使他几乎错过了这个房间里的一具刚刚死去的尸体,还好幽灵提醒了他,那具穿着红袍的男子的尸体倒在石块之中,年纪不超过二十岁,他的头上描绘有蕾拉的神符,四肢被扭成诡异的角 度,大睁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

“他是跟其他法师一起来的。”幽灵用老人的声音说道,“这么年轻就死了还真是可怜呢,他带着迷雾夫人的神符,所以我允许他通过了,可惜守卫者却能看穿他的内心,他是个异教徒,因此守卫者击倒了他。”

“守卫者?”                                          

“迷雾夫人永远的仆人。”牧师答道,“在另一边的房间里。”

巫妖向远处的黑暗凝视了片刻,继续向前走,牧师的亡灵忠实地跟在后面。

“干掉它!”萨扎斯·坦姆听到一声高呼,嗓音低沉,是个男的。巫妖立刻加快脚步, 来到一个被丛生的发光苔藓照亮的巨洞中,他停下来,注视着里面的三个对峙者——弗罗达因、一个不认识的红袍法师,还有一个巨大的构装生物。

“这是背叛吗?”巫妖的声音在洞中回荡。

“导师!”弗罗达因尖叫起来,她的红袍又脏又破,头上画的三角形已经被汗冲得一塌糊涂,平日娇好和善的面容现在看起来有些恐怖。弗罗达因厉声叫着让她的同伴加入战斗, 那个男人就站在她身后,对她的粗言秽语却充耳不闻,只是盯着面前这个巨大的东西。弗罗达因大张手指,向构装体放出一道魔法火矢。

她的敌人至少有三十尺高,头部几乎碰到房顶,这个守卫者并非不死生物,但是也可以确定它并非活物,巫妖上下打量着这个构装体,它拥有人类的躯干和山羊的头,前胸刻着充满漩涡的三角形符记,在它的金属鼻梁的上方均匀分布着四只眼睛,嘴巴大张,露出锋利的钢牙,四条粗如树干的手臂在身体两侧挥舞,每条都长着一只六指钢爪,它的偶蹄重重地在地面上踏动,带起片片火星,整个山洞都随之撼动,使得弗罗达因和她的同伴根本无法站 稳。

“看上去好像你激怒了它呀,亲爱的弗罗达因。” 萨扎斯·坦姆说道,“就像你激怒了我一样,该死,是你摧毁了我的军队。”

“我想要这顶王冠。”她一面说话一面放出一束闪电,“是我调查到的这座神庙和这件遗物的情报,但你却要占为己有,它应该是我的才对。”

弗罗达因机敏地向旁边避开,守卫者一记重拳狠狠地击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

“对不起!”她嘶吼着,“请帮帮我,王冠是你的,我发誓!”

但巫妖袖起双手,静静地看着战斗,根本没有回应她请求的意思。

弗罗达因眉头紧皱,举起双手,将拇指并拢,掌心对准守卫者,萨扎斯·坦姆可以从她的喃喃中听出这是他教给她的最初几个法术之一,冰的碎片从她的掌心飞出,深深地刺入守卫者的胸膛,但是很明显这次攻击没有奏效,因为它根本没加理会,继续向弗罗达因进行猛击,弗罗达因奋力扑向一边,她的同伴却成了替罪羊,锋利的金属指甲瞬间将他的前胸撕 开,红袍法师还没有倒地便已没了呼吸。

“请救救我,导师。” 弗罗达因哀求道,“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你毁灭了我的军队。” 萨扎斯·坦姆吼道,“就算你的灵魂在此腐烂,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弗罗达因再次举起双手喃喃而语,一个发光的蓝色球体出现在她面前,她用力拍击了一下这个球体,指挥它向乌木般的对手冲去,球体撞击在构装体腰部以上的部位,砰然爆裂开来,在漆黑的金属上撒下一片强酸,顿时噼啪的崩裂声和咝咝的烧灼声在山洞内回荡,守卫者不得不低下头来检查自己被融化的胃。

“你的魔法应用得很好嘛,甜心。”巫妖阴森森地说道。                        

“但是没有您的帮助我就不能击败它。”她哭喊着,在长袍中摸索出一把绿色的粉末。

萨扎斯·坦姆缓缓地摇着头。“你凭借自己的力量击溃了我的骷髅们,凭借自己的力量终止了我与你一起统治拖雷的计划,而现在你肯定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战胜它。”他的声音沙哑、刺耳却不含任何感情。

此时的弗罗达因开始用粉末在自己的掌心中描绘一个符文,巫妖转头去看那具构装体, 它不知用什么方法修复着自己的胃,金属像水一样流动,覆盖着被融化的部分,随即便已经看不出任何受伤的迹象了,它向弗罗达因跨出一步,沉重的落足撼动着山洞,使得弗罗达因的粉末溅落在地,施法被迫打断了。

“它可以杀了她。”幽灵简短地说道,此时它又换上了那副年轻男子的面孔,“但是她却不能杀死它,而且您也不能,这是蕾拉的守卫者,可以不断地修复自己,它已经看穿了这个女人的内心,知道她并不信仰我们黑暗的女神,因此在她死前它是绝不会停手的。”

“那么它也可以看穿我的内心吗?”巫妖问道,“或许它不能,因为我胸膛中的那个东西早已不再跳动了。”

弗罗达因的尖叫打断了幽灵的回答,守卫者像拍苍蝇一样将她击飞,弗罗达因跌在山洞另一侧,背部重重着地,红袍被撕得粉碎,鲜血从划开的伤口中汩汩流出,尽管面部因恐惧而凝结,但是她依然没有放弃,在这方面巫妖确实教导得很好,弗罗达因从破损的外衣口袋中掏出一块沥青放在鲜血染红的手掌上,然后举起手让沥青与守卫者的眼睛处在一条直线 上,一束漆黑的闪电射出,正中构装体的鼻梁,守卫者向后踉跄了一下,但是没有受伤。

萨扎斯·坦姆诱导道,“动脑想一想,我亲爱的学徒。施展些让它无法接近你的法术, 这样才能给你争取一点时间嘛。”弗罗达因拉着残余的红袍挣扎着站起来,一连串的单词从口中迸出,她用食指指向洞穴的地面,守卫者偶蹄下的地面颤动了片刻,变成了泥水,但是守卫者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掉下去,相反它盘旋于这片泥泞之上,蹄子在距离地面几英寸的潮腐空气中摇摆,在它身下,泥水迅速凝结,如同干涸的河床般坚硬崩裂。

“这不可能!”弗罗达因尖叫起来,随即如同醒悟般转头瞥向自己的导师,萨扎斯·坦姆的手正发着微微的蓝光,长长的手指指向乌木般的守卫者,当注意到弗罗达因置疑的目光时,一丝邪恶的笑容慢慢浮现着他的脸上,他轻轻移动手腕,守卫者随之向前漂浮,被置于弗罗达因附近的一块岩石上。

“你!你居然帮助它!” 弗罗达因哭喊着,一面滚向一边避开了守卫者的攻击。

巫妖点点头,将双手伸向空中,集中心神召唤放在自己塔中的那卷古老羊皮纸,当守卫者终于抓起弗罗达因时,那卷卷轴出现在他手中。萨扎斯·坦姆紧盯着受惊的学徒,小心地打开卷轴。“亲爱的,作为你忠诚的回报,我赐予你不朽之名,这是你应得的。”

巫妖开始朗诵魔法的咒文,而守卫者紧紧握住弗罗达因的腰部将其举到与自己的四只眼睛平起之处,巫妖逐渐加快朗诵速度,守卫者挤出弗罗达因肺中最后一丝空气,如同小孩丢弃破损的玩偶般撇下她那毫无生气的躯体,此时,巫妖读完了卷轴。

羊皮纸在巫妖的指间变成粉末,他的学徒已死的身体上笼罩着一层苍白的光,片刻之 后,她的胸膛开始起伏,弗罗达因深深咽了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导师, 转头发现构装体向自己冲来,再次将自己抓在手中用力挤压,弗罗达因立刻明白了萨扎斯·坦姆所做的事,他肯定给了自己某种永恒的生命。

“不!”当肋骨粉碎时弗罗达因高叫起来,再次毫无生机地跌落在地。

构装体向后退了一步,等待着。年轻的红袍法师再次重生过来,努力地站起来。

“享受你的不死之躯吧,弗罗达因。”巫妖一面看着守卫者又一次给她以致命一击而她又一次站起来一面嘶嘶说道,他很高兴蕾拉的构装体跟弗罗达因打作一团而无视他的存在。

“遗物。”巫妖向幽灵施压,“告诉我王冠在哪。”

幽灵作势指向一间石砌的凹室,萨扎斯·坦姆大步走将过去,里面是成堆的金币和宝 石,有着完美切面的翡翠、兰宝石和钻石在每条裂缝中闪烁,在最高处放着一顶装饰着红宝石的王冠,巫妖迅速地拿起它,立刻感觉到蕴含在钢条中的魔力脉冲。

“蕾拉的赠品。”幽灵宣布,“我们神庙的骄傲!”

走出凹室,萨扎斯·坦姆将王冠戴在头上,剧痛立刻从胸膛喷涌而出,这剧烈的感觉登时让巫妖的防御土崩瓦解,他跌倒在地,在岩石地面上不断翻滚,直到这疯狂的举动将王冠碰落。

疼痛的痉挛终于停息,巫妖慢慢地站起来。“这是什么力量,牧师?”巫妖气喘吁吁地说道。

幽灵换上了老妇人的面孔,“永恒生命的力量,如果有人要是带上它,他的心脏就会永远跳动。”

萨扎斯·坦姆的人类形态消失了,显现出骷髅的形体和针尖般的双眼。“我的心脏早已不再跳动了。”他直截了当地反驳道。

“所以你会感觉到疼痛。”老妇人答道,“迷雾夫人要比你奸猾得多,蕾拉引诱你来此,那个用遗物来吸引你学徒注意力的人只不过是个幌子。”

巫妖一脚将王冠踢飞,怒视着幽灵。

“当你的学徒背叛你而自己寻找它时幻术师和谎言家的赞助者就已胜利了,而当你失去你的所爱——这位将与你一起共享不朽的美丽术士——时我们的女神再次胜利了。”幽灵指向弗罗达因,“你失去了你的军队、你的女人以及相信他人的能力,而这一切的代价不过是个你永远不会拥有之物,那么谁更奸猾呢,萨扎斯·坦姆?”

巫妖笑了起来,阴沉嘶哑的笑声在洞中回荡,他咆哮着离开洞穴,爬上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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