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sa Smedman
翻译:不明
赫莉丝卓蹲伏在席尔明斯特森林开阔地带旁的一座土丘上,不时抓挠着手掌上的硬痂。在这片空地中央有一个水池,漆黑的池水反射着点点星光。等到月亮升起,这些星芒将汇集成月光的倒影。而那时就是赫莉丝卓行动的时候。
两个女祭司看护着水池,她们身披链甲,秘银胸铠上雕刻着伊莉丝翠的明月和长剑,腰间悬挂着猎号。站在水池远端的女祭司将长剑轻靠在肩上,不停来回走动。另一个女祭司看上去更像守卫,她站在森林里几步远的位置,双手巨剑剑尖朝向自己,似乎在检查武器。两名女祭司都是卓尔,不管在昏暗的月光还是漆黑的阴影都能不受影响的视物。
尽管两名女祭司都警惕的注意着四周森林,但赫莉丝卓还是注意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两人都没有对她所隐匿的土丘有太多关注。赫莉丝卓轻声哼唱贝奎舍尔魔法,很快就发现了原因:一名隐形的守卫正站在水池旁,就位于她正下方。这个守卫一身黑色着装,戴着维瑞雯的面具。一串投掷匕首用皮带固定在胸前,手腕上还绑着一把手弩。
赫莉丝卓比下面的卓尔高出一倍有余,她的力量更是比三名守卫加起来还要强。她很轻松就能将他们撕成碎片,或者用毒牙将他们立毙当场。但是她没法一次同时解决三人,就算有魔法的帮助也做不到。总有一人会在死前发出警报。而想要利用这个传送水池,赫莉丝卓需要时间解析。她必须迅速而安静的杀死三人。但要如何做到这一点?
她挠着手掌。硬痂一直传来灼痛,这种痛苦仅次于罗丝女侍噬咬带来的悸痛——永远不会愈合的噬咬。这两股疼痛不断提醒着赫莉丝卓罗丝对她的奴役——还有罗丝恶魔仆从对她的奴役。
“温德奈,”赫莉丝卓嘴角扭曲着低声自语。她对这只恶魔的憎恨程度几乎比得上对自己的憎恨。她必须把夜歌交给他。以此来换取她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向罗丝证明她自己。而下面的两个女祭司和一个牧师,就是她的拦路石。
忽然拂过的暖风让她旁边的树叶悉索轻颤,下方三人没有在意这个情况,但赫莉丝卓敏锐的感官立即就发现风中传来一股奇怪的气味——甜香混合着腐臭——就像香水洒在腐肉上的味道。在深坑魔网时,她闻到过这种味道。
她又吸了口气确认自己的猜测。
魔宫玫瑰(Dread blossom)?出现在托瑞尔?
微风停息。
“温德奈,”赫莉丝卓又一次低语——这次嘴角露出了笑意。
她悄悄爬离土丘攀上树梢,像蜘蛛一样在树顶间穿梭,留下缕缕蛛丝,朝气味传来的方向奔去。她花了点时间确认气味来源,最后发现了一头四肢僵直侧躺在地的麋鹿尸体。尸体上盛开着六株魔宫玫瑰,正在榨取麋鹿血管中残存的血液,随着每一口吮吸花茎有节奏的颤抖。金色和黑色的花粉从绯红的杯形花朵中飘出,喷洒在尸体和附近地面。
赫莉丝卓爬下树梢蹲在尸体不远处。魔宫玫瑰长枪般锋利的花茎立刻猛地抬起,带起大块大块的腐肉。花朵在半空中如蜂鸟般急速扭曲,花瓣不断开合,最后转到赫莉丝卓所在方向,花瓣完全合拢。
魔宫玫瑰如蜂群般在她上方盘旋,喷洒花粉。很快赫莉丝卓的头上,肩膀,手臂就洒满花粉,蛛丝般粘稠的头发完全被花粉覆盖,鼻孔也被堵塞。她大口呼吸,品味着甜腐气息带来的恶心感。花粉带来一丝刺痛,让她的皮肤有些麻木,但还远远不能让她麻痹。
她伸出双臂“邀请”魔宫玫瑰攻击。一株魔花冲了出来,转身背对着她,一根花茎如标枪般射向赫莉丝卓腹部,撞到她石头般坚硬的皮肤上裂成碎片。魔花立刻无力的塌倒在地。
赫莉丝卓噘了噘嘴。她原本以为至少能有一丝刺痛。
她大步迈出森林,剩下五株魔宫玫瑰嗡嗡着紧随其后。这些魔花不知畏惧,在本能的驱使下行动;同伴的下场对它们来说毫无意义。它们会一直尝试用花粉麻痹目标,直到花粉用尽或者找到其他更容易对付的猎物。
赫莉丝卓引着魔宫玫瑰原路返回。快接近土丘时她放缓了脚步,一走近土丘边缘,她立刻给自己施加上隐形术。
她狞笑着看着魔宫玫瑰一株接一株攀上土丘,等所有魔花前部经过,她跟了上去。
魔宫玫瑰在水池正上方盘旋,池水表面飘着不少花粉。两名女祭司已经陷入麻痹。其中一人正伸出手指,脑袋转向身后张着嘴巴。另一人则依旧保持着警戒的姿势——她完全没有发现魔花的靠近就惨遭麻痹。夜之影则失去了踪影,赫莉丝卓再三用贝凯舍尔魔法唱起识破隐形之歌,却还是一无所获。
魔宫玫瑰从空中扑下。一株魔花直接用花茎刺入了第一名女祭司的咽喉,另一位女祭司则被第二株魔花洞穿了大腿。赫莉丝卓小心翼翼的盯着其它三株魔宫玫瑰。它们没有注意到赫莉丝卓这边,纷纷扑向无助的猎物开始大快朵颐。
赫莉丝卓顺着一股蛛丝从土丘跃下落到水池边。她一直留意着随时可能现身的夜之影,但预料中的攻击却没有出现。两名女祭司已经陆续倒下,其中一个跌入水池溅起大量水花,鲜血从咽喉的伤口处涌出,一股猩红在池水表面开始扩散。让水面反射出的苏伦之泪的光斑显得异常诡异。
夜之影的攻击依然没有降临。
他应该已经逃跑了。赫莉丝卓咬破舌尖,将一口裹着鲜血的唾沫吐进水池。她一边用手指搅动池水一边温柔的哼唱。缕缕蛛丝从指间出现在水中飘荡。
“夜歌,”她低语着。“展示夜歌所在。”
池水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被手指搅上来的污泥。
赫莉丝卓诅咒着收回手指。她在赌夜歌是通过传送水池从漫步闲庭出发去执行任务的,因此或许可以从这个传送水池追踪到她的行踪。如果顺利的话,赫莉丝卓的侦测魔法应该可以让池水揭示夜歌的目的地。但很明显她的计划失败了。
赫莉丝卓凝视着水面的涟漪。或许夜歌用魔法让她免受侦测,又或者夜歌受到伊莉丝翠的庇护?赫莉丝卓手掌上的硬痂一接触到池水就又开始灼痛,就像——
什么东西从背后刺入脖子,她被这股力道撞得向前晃了两下。赫莉丝卓咆哮把手伸进头发,从脖子里拔出一支弩箭。第二支弩箭接踵而至,这次命中后背靠近左肩下方位置。
她猛转过身,夜之影就站在几步开外,挨着那具女祭司尸体,手中拿着死去女祭司的猎号。他正睁大眼睛盯着赫莉丝卓和她手中握着的破碎弩箭。
“蒙面少女,助我!”他高呼。“杀死这头魔物!”
他伸出没有手弩的手掌。一股混杂着阴影的月光激射而出,正中赫莉丝卓面庞。痛苦迅速从鬓角爆发开来,一只眼睛被白光笼罩,另一只则被阴影覆盖。但很快罗丝的治愈魔法就占据了上风,赫莉丝卓恢复了视觉。
夜之影又不见了。靠近密林处忽然响起高昂的猎号声。过了片刻,伊莉丝翠的圣坛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号声。
赫莉丝卓咆哮。她渴望冲入树林追上夜之影,挖出他的心脏把它碾成肉泥,但这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很快就会有一群女祭司出现,开始她们的“狩猎”。
她一拳砸在旁边树上,树皮四处飞溅,树干吱呀着断裂跌进水池,激起大片水浪。赫莉丝卓挫败地龇着牙齿。她原本指望水池能够将她带向夜歌。这真是一个愚蠢的计划。她现在只剩两个选择,要么逃走,要么战斗。
灼痛伴着每一次心跳传来——恶魔的指尖,正向蛆虫一样在她的皮肤下扭动。耳旁忽然响起一个嘶语,如同流动的沙粒。等等。
赫莉丝卓吃惊地眨了眨眼。“温德奈?”
附近传来一声刺耳的破裂声,就像岩石被火烧得开裂。一股热风将赫莉丝卓旁边的树枝吹得来回摆动。沙粒被风刮到她的眼睛和皮肤,带来阵阵麻痒。
“温德奈,”她重复。这一次充满了肯定。
她全身绷紧看着某个东西跨出森林,看上去像一个干瘪的卓尔,岩盐般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白光。它的双眼是两枚盐晶,瞳孔被锯齿状的棱镜所取代。这个东西用爪掌扯开拦路的植物走向水池,被它碰到的树叶立刻枯萎。
岩盐木乃伊摇晃着从赫莉丝卓身边走过踏入水池。刚一接触池水,它的脚掌和下肢就开始溶解。木乃伊呻吟着跪倒着跌入水中,身体上很快出现无数孔洞,岩盐肉身迅速溶解消失。
猎号声越来越近。随着岩盐木乃伊的溶解池水迅速减少。水池边缘被厚厚的盐层覆盖,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盐湿味。水池边的植物迅速枯萎。
赫莉丝卓把手伸进残余的水中,这一次,硬痂没有灼痛,反而像干渴的狗一样吮吸着所剩不多的池水。
赫莉丝卓大笑着迈入水池。岩盐木乃伊身体已经完全消失,脑袋被溶解得只剩一小团,它的嘴巴还在张合。赫莉丝卓手掌上的硬痂随着它的声音有节奏的搏动。跟着……
她走到水池中央。在脚边,她发现一团妖火般的浅蓝色微弱光芒。她用脚碰了碰,感觉到一股虚无,仿佛正准备吞噬她。此时第一名女祭司冲出了树林,哼唱着魔法操纵长剑凌空射向赫莉丝卓。赫莉丝卓冷笑地看着飞来的利刃,手指轻弹,一面蛛网出现在半空中将舞空长剑截住。
然后她一头扎进盐水,跃入水下的传送门。
卡林德站在隧道里看着其他人离开。没有人转过头看他一眼——甚至伊尔德林也没有,尽管从他僵硬的肩膀卡林德知道男孩并不愿意他的老师被独自扔在这里。
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卡林德又默数了一千声,然后跟了上去。可是才走了几步他的身体就拒绝继续往前移动。意志与身体较量的结果就是胃部的强烈不适。他赶紧后退开始剧烈呕吐。好不容易终于吐完,卡林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抹了抹嘴。
他试着用解除魔法驱散强迫他留在此处的法术,却没能成功。这个结果不出他所料,但不管如何他总得试试。
“愿那些该死的女祭司滚下无底深渊,还有她们该死的指示术,”他低声咒骂。
他讨厌被强迫留在这里。他是队伍里唯一一个真心保护伊尔德林的人。如果那个男孩被杀死……
不。那样的后果简直不敢去想。
卡林德有些好奇此时他的其他学徒在干什么——他们在研究如何开启石门上取得了什么进展。他凝视着身旁发出微光的墙壁。侦测法术在这片区域应该无法生效,但他必须试一试才会死心。如果侦测地点离这里足够远,说不定还真可以起效。
保险起见——预防那种巨大的不死生物头颅再次出现——他先给自己加上了隐形术。他考虑了一下,决定首先侦测博塔克。这个变形师对找出卡拉法尔之门的秘密最为热衷;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在石门前研究。或者,依照他对博塔克的了解,后者说不定正在用各种暴力法术强行破门。
卡林德让脑海中浮现出博塔克的形象然后激活戒指。这个动作的结果就像睁大眼睛直视太阳。眼睛被耀眼的紫色光芒完全笼罩,卡林德被这道强光刺得晕头转向。炫目的光芒让他暂时性目盲,使劲眨着眼,他摸索着扶住身边的墙壁稳住身体。慢慢的,视力逐渐恢复。墙壁发出的浅蓝色光芒有规律的闪烁,节奏和他脑袋的阵痛完全一样。
“主母之血啊,”他诅咒,按压着鬓角。“真他妈疼。”
他恨恨的看着发出微光的岩石。最起码他确认了一件事情。不管侦测对象在什么地方,只要施法者呆在深地荒原,侦测法术就无法生效。哪怕这个法术是魔法戒指产生的。
当然,前提是这个施法者是卓尔。达菲尔的预言系法术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正当卡林德眨着眼把最后一点眩晕感排出脑袋,他听到从下面的深月海传来微弱的声响。他立刻紧贴墙壁检查隐形术是否还起效——他仍保持着隐形。
响声再度传来:微弱的抓叩声。有什么东西正沿着落石攀沿而上向隧道赶来。卡林德把手伸进魔斗篷想要掏出一枚细小的玻璃球,但很快就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施展远视术可是最愚蠢的举动——结果只能让自己变瞎。因此他改为掏出一块被玻璃碎片刺穿的毛皮——某个闪电魔法的法术材料——然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准备迎接即将出现的某种恶心的不死生物。
当看到那个让他几乎吓傻的东西,卡林德差点笑了出来:一只浑身打湿的黑色小老鼠。小家伙飞快钻进卡林德藏身的隧道,猛的停下来,嘴巴上的胡须急速颤抖。
“那里是什么?它是什么?它在哪里?”老鼠吱吱着。
卡林德惊讶的扬起眉毛。老鼠说的是高等卓尔语。卡林德一边安静的靠近,一边掏出石英水晶举在眼前,却发现水晶里跃动的紫色妖火完全阻隔了视线。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东西就跟看到的一样——一只浑身湿淋淋的小老鼠——他放下了水晶。
正当卡林德在纠结要不要和老鼠沟通时,小家伙又说话了。“卡拉斯?是你吗?”
然后老鼠朝卡林德走近几步,鼻子凑近他隐形的脚掌嗅了嗅,吃惊的吱吱着。“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接着飞快的跑进隧道深处,沿着伊尔德林一行离开的方向消失不见。
有趣。
老鼠离开后,卡林德又聚耳聆听了片刻。尽管湖水不时拍打湖岸,深月海却一片宁静。唯一的声音就是偶尔有水珠从天花板上的钟乳石滴落时发出的轻响,以及地脉辐射流入身边岩石时微不可察的嘶嘶声。
他走出隧道,打量着眼前容纳了整个深月海的巨大洞窟。月亮已经落下,黝黑的水面不再反射着月光。只有几颗苏伦之泪还没有消失。很快,这些泪珠也一个接一个落下。
现在卡林德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他摸着下巴。夜歌让他呆在这里直到月亮再度升起。夜歌说这些话的时候看上去只是在建议,但她的手那时却在摩擦着圣徽;指示术一定就是那个时候施加到卡林德身上的。既然只能在这里呆到月亮升起,那么他至少得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比如进行第二次实验。葵露一直对他传送魔法的造诣印象深刻。或许她寄希望即便在这个地方,他还能使用传送术。那么接下来就来印证一下。
他深吸了口气——每当他从契德纳萨废墟高处自由落下前,都会进行这样的准备动作。他选择隧道中间不远处的一个位置作为目的地。心神集中于那个位置,他吟出咒文。
脸孔猛地撞到墙面。鼻子传来剧痛——看来又断了——温热的血液从鼻孔流了出来。他悻悻的把自己从墙壁推开。他注意到地脉辐射比刚才更加明亮。撞到的墙面发出的浅蓝色的光芒中浮现出一丝紫色。看上去就像——他自嘲的想——就像他从很高的地方落下在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浅坑。他甚至还能在紫光中分辨出哪里是手掌。
他看着紫光逐渐消失。片刻之后,地脉辐射又恢复了正常的浅蓝色。
卡林德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鼻子。他决定今晚的实验到此为止。他很走运。鼻子确实又断了,不过至少身体的其他零件还很完整。如果再倒霉点,他或许已经变成了一滩肉酱。
他叹了口气。看来接下来的漫长时光将会非常无聊。所幸的是,只要第一缕月光出现在这片地下海洋,他就解脱了。
他找个地方盘腿坐下,松开腰带。腰带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放在上面,解除掉用来隐匿腰带上文字的魔法。腰带就是他的法术书,上面的文字非常细小几乎无法辨认——平时他都是用石英水晶来将字体放大——幸运的是字体仍然清楚,并没有因为湖水的浸泡而变得模糊。
卡林德开始重新记忆法术。长夜终于走到尽头。在地表世界,太阳升起,然后缓缓穿过天际直至落下。第一颗星星从地平线上浮现。
而在幽暗地域,在卡林德现在所处的隧道,只有寂静和黑暗——除了地脉辐射流过岩石发出的微光。幸运的是,不死生物没有再出现。这场漫长的等待终归有惊无险。卡林德伸直身体,看着水面反射出第一缕光芒:一弯新月,在地表的苍穹升起。
“快点,”他不耐烦的嘟囔。“快点。”他来回踱着步子温暖身体。漫长的等待让他感到冰寒刺骨。“再快点。马上就好……”
当苏伦完全出现在深月海的湖面,卡林德听到水声传来。一个脑袋伸出湖面——黑色皮肤白色头发的脑袋。或许是那个将尸体送回神殿的女祭司。
她扭着头四处大量,看上去有些迷惑。
卡林德走到落石边缘挥动手臂。“齐兹拉!”他高呼。“我在上……”
当水中的脑袋转向他这边时,卡林德掐断了接下来想说的话。不是那个女祭司,甚至不是卓尔。它的体型太过庞大,畸形手臂和胸膛延伸出的东西像翻滚的毒蛇般在水面搅动。
卡林德退回走廊,等脱离了那个生物的视野他立刻给自己加上隐形术,然后变了个方向往前奔跑。怪物有力地划水,飞快的朝隧道游来。卡林德来到落石边缘一跃而起然后激活家族徽章的浮空魔法。他赌赢了,怪物没有往上看。它没有注意到漂浮在头上半空的卡林德。
卡林德小心翼翼的掏出闪电束的法术材料,捏在手上却没有施法。水中的怪物看上去有恶魔特征,除非万不得已他不打算主动引起对方注意。
那个生物已经游到了岸边,攀上落石径直前往隧道。它在隧道口停了下来打量四周,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水珠从它庞大的身躯上不断滴落。现在卡林德可以辨认出怪物是一个女性。
她有两个卓尔那么高,黏成一团的白发披在双肩和后背。胸口伸出的东西并不是毒蛇,而是蜘蛛腿。
卡林德认为这个生物一定是某种半恶魔——或许是魔裔卓尔的新品种。当看清怪物面孔时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推测。那是一张卓尔女性的脸孔,极端扭曲,就像粘土雕塑在没有变硬时被人碾压过一般。眼睛下方长满刚毛的双颊膨胀变形,毒牙从其中伸出,在巨大的嘴巴前来回摆动。
卡林德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这张脸看上去有些眼熟。好像他以前曾见过这个生物。他对恶魔所知甚少——那是皮瑞的专长——但是……
怪物开始抬头往上看。卡林德赶紧用戏法操纵隧道里不远处一块石头落下。微弱的声音立即吸引了怪物,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隧道,喉咙里传来一阵充满恶意的笑声。她走进隧道,转过身对着外面洞穴伸出双手,蛛网从指间喷出。双手来回舞动,她将洞口用蛛丝密封,然后迈着大步跑进隧道深处。
卡林德慢慢吐出一口长气。当确定恶魔已经走远,他落到地面研究起封住隧道口的蛛网:杂乱而不均匀,罗丝的风格。他从口袋掏出一团浸泡过牛油的硫磺扔到地上吟出咒文。弹珠大小的牛油立刻膨胀变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焰,很快就引燃了蛛网下部。魔法火焰烧光了蛛网的一角,留下一个足够卓尔匍匐通过的洞口。
正当卡林德打算爬入洞口时,水声再度传来。这次不是湖心,而是就在落石下方。他转过身看见两个身影从水面浮现。当看清楚两人都是伊莉丝翠的女祭司,他松了口气。
其中一个正是带同伴尸体返回漫步闲庭的齐兹拉。另一个人卡林德更加熟悉。尽管已有差不多两年没见过面,但卡林德对她苗条健壮的身体和洁白的长发依然记忆犹新。
“蕾莉安娜,”卡林德等她靠近后说道。过了一会,他才想起要躬身行礼。“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
“齐兹拉,注意湖面,”蕾莉安娜命令。
直到齐兹拉走到观察点拔出长剑,蕾莉安娜才把注意力转回卡林德。她没有问候,而是问了一个急迫的问题。“有看到地底侏儒吗?”
“连个影子都没有。”
蕾莉安娜走过他检查那面蛛网。她没有转身直接问道。“什么类型蜘蛛织的网?”
所以他早该料到见面时会是这个样子,不是么?卡林德本打算极力辩解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保护她女儿的灵魂。但很快他就想起蕾莉安娜的真言术。于是他打消了念头,乖乖回答她的提问。
“不是蜘蛛织的,而是某种恶魔似的东西。它看上去就像一个女性魔裔卓尔。她从深月海钻了出来然后进了隧道。”
蕾莉安娜转过身。“说说她的样子。”
卡林德照着做了。当他说完,蕾莉安娜的表情看上去想要吐口水。她看了看另一名女祭司,后者仍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深月海。“难怪传送门的开启时间延迟了。还有水里讨厌的咸味。”
齐兹拉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觉得除了咸味,还有邪恶的味道。”
卡林德扫了眼蛛网。“是不是罗丝的某个仆从……”
卡林德放弃问完后面的问题,因为蕾莉安娜根本就没在听。她凝视远方说出葵露之名。片刻之后,她抬起头似乎在聆听,然后用急迫而迅速的语调重述卡林德关于那只怪物的描述。
说完蕾莉安娜再次聆听。她迅速眨了眨眼,似乎对听到的内容非常吃惊。
“怎么样?”卡林德问道。“坏消息?”
蕾莉安娜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混杂着勉强和同情。她本想告诉他什么事情——重要的事情。难道那只恶魔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印记或是腐化了他?他抵抗着立即检查身体的冲动。“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
蕾莉安娜紧抿着嘴唇。“我不能说,”她最后说道。“葵露的命令。她说你不知道更好。”
卡林德眯了眯眼睛。“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如果我被腐化,我有权利——”
“不是你想的那样,”蕾莉安娜打断他。“很久之前发生过你说的事情,不过是另一个人。我言尽于此。现在我们该出发了。”
卡林德凝视着她。蕾莉安娜试着告诉他一些事情,以间接的方式。他很好奇是什么。
不管到底是什么,现在都不是追问的时候。在两名女祭司里蕾莉安娜地位明显更高,她转身朝向齐兹拉。“呆在这里,隐藏好你自己,如果有任何东西穿过传送门立即通知我。这个法师和我会试着赶上其他人。”
卡林德深吸口气。“这个法师”说的是他?好了就这样吧。“遵命,女士,”他朝蕾莉安娜夸张的鞠了一躬。然后跟着她进入隧道。
“怎么了,葵露?”
莱拉握住妹妹的手臂。片刻之前,姐妹俩还在高塔的阳台谈话。然后葵露忽然停止了交谈,眼睛望向远方——莱拉清楚这种眼神。有人在与她妹妹沟通。从葵露皱起的眉毛来看,似乎这次事态非常紧急。
葵露没有回答。她紧抿嘴唇,正在用心灵之声回复。然后她大声说出一个名字:“夜歌。”接下来又是一番宁静的交流。
这次事态果然非常紧急。
莱拉耐心的等着妹妹结束。在这段时间,她注视着塔下的建筑群。希望之城(The City of Hope)是在差不多三年前建立的,利用的正是把远古麦叶理塔夷为平地的高等魔法。这座完全被城墙保护的城市的构造就像一个被环形围墙环绕的车轮。从城市中央广场延伸出九条道路,通向九个用来监视至高荒原的哨塔。姐妹俩所在的高塔精确地复制了深水城的黑杖塔——这也是少数几座在城市建立当晚升起的法师塔。这座高塔是最瞩目的建筑之一。纯黑的墙体,陡峭塔身,没有任何门和窗户。只有知道密语的人才能避开强大的防护魔法,得以像幽灵般穿过石墙进入塔中。
葵露此行是来向莱拉讲述自己遇到的麻烦:某种发源于齐雅兰莎莉某个重要神殿所在区域的秽恶魔法。莱拉对暗之席尔德琳神系(Dark Seldarine)并不了解。她只有一部分精灵血脉,通过密斯特拉的关系成为葵露的“姐姐”。然而葵露是纯血卓尔。她们完全不同,就像白天与黑夜。莱拉肌肤雪白,眼睛呈翠绿色,身披典雅长袍;葵露身材更高,及踝白发与午夜般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反差,身上穿着战甲。但姐妹俩都是密斯特拉的选民,从出生之日起就服侍于魔法女神。
终于,葵露转过身。“一个失踪两年的女祭司,又出现了。”
莱拉露出欢喜的笑容。“真是一个好消息。”
“我不这么认为,”葵露回答。“我曾经以为硬币已经落下,但现在看来它又一次被抛了起来,现在仍在旋转。这次它会选择帮助或是背叛,还不得而知。”
莱拉皱了皱眉。葵露总喜欢打哑谜。“我跟不上你的思维,妹妹。”
“我说的那位女祭司曾被罗丝腐化。蜘蛛神后的蛛网仍然粘黏着赫莉丝卓,让她束手束脚。席尔明斯特有两名女祭司遭到谋杀——有可能就是她所为。”
“你说的‘她’,指的是罗丝……还是那个女祭司?”
葵露叹了口气。“都是。也可能都不是——现在下判定为时尚早。毕竟伊莉丝翠允许了赫莉丝卓使用月之泉的传送门。但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让夜歌知晓此事。”
“我明白,”莱拉说道,尽管实际上她并不明白。她引导着对话回到之前的话题。“你说要我帮你解决问题——和地脉辐射有关的问题?”
葵露点头。“幽暗地域的地脉辐射效果正在增强。每一天,这种影响的广度和强度都在扩大。今天早晨,我们在漫步闲庭第一次看到了地脉辐射的微光。伊莉丝翠庇佑,以歌与剑之名,希望我的女祭司会很快查明原因并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他们任务失败,可怕的浩劫将会降临到卓尔头上。”
“会怎样?”
“整个托瑞尔只有卓尔将无法施展预言系法术,也无法以魔法方式从一处移动到另一处。现在,这种影响还只局限在深地荒原区域,其他远一点的地方还只是施法难度增加。可是如果一旦地脉辐射的影响继续加剧,所有幽暗地域的卓尔都将无法施展这些魔法。”
“可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么?卓尔们又多了一个返回地表的理由。”
“没错——除了一个问题,”葵露说道,眼睛冷冽。“地脉辐射的加剧带来了第二个意想不到的后果。我们在地表的一些聚集地已经出现。这些天来,一些来到地表的卓尔开始以各种理由返回幽暗地域。我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种微妙而无法言喻的渴望让我不愿意离开漫步闲庭。最近几日我巡视了几处接近深地荒原的圣坛。在这些圣坛那种渴望更加强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让这种渴望引着自己进入幽暗地域。我来到一个布满地脉辐射的洞窟。一到那里,我就紧紧贴着墙壁,甚至忽视了可能的危险。我就是一只飞蛾,不顾一切的扑向地脉辐射这股火焰。”
尽管沐浴在阳光下的高塔非常温暖,葵露却忍不住全身发颤。“如果这种情况不停下来,所有卓尔都会被拖到地下。我穷尽一身所做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
“噢,妹妹,”莱拉叹息。“这太可怕了。可是你说你已经派出一支队伍前去齐雅温纱丽的神殿侦查——成员全都是漫步闲庭精英中的精英。他们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在……发生之前。”她没有说出那个词。
葵露替她说出了那两个字。“灾难?”她绷紧下巴。“姐姐,这也是我最希望的结果。”
“告诉我我要如何帮你,”莱拉说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不管何事,我一定帮你。”
“但愿我知道,”葵露回答。她的目光穿过城市——并不是看着城市本身,而是注视着地平线。至高荒原还是那样荒芜,但已经有了一些色彩。绿色和红色零零散散的点缀着荒原:三年来成长起来的树苗。这正是她热爱地表的原因:千变万化之美,不像幽暗地域,只有冰冷的石头。
“我问过伊莉丝翠同样的问题,”葵露继续说道。“她想要我做什么?然而女神的话让我迷惑:它将从开始处结束,伊莉丝翠这样回答。至高荒原。”她转向莱拉。“我不明白这则预言的喻意。我觉得你或许能有所体会,姐姐。”
莱拉静静思索了一会。结束。开始。“希望之城明显象征着‘开始’,”她说道。“至于‘结束’,法特雷米尔(Faertlemiir),麦叶理塔的高等魔法之城,万年前曾屹立于此,直到被杀戮风暴变成一片废墟。但这些东西你肯定早就已经想到过。”
葵露点点头。
“我很抱歉,妹妹。我对此也毫无头绪。但是我会认真思考这个预言。一有发现我会立刻联系你。”
“谢谢。”
“在此期间,”莱拉说道,“我一直很好奇。你腰上的是不是新月之刃?是不是如歌谣唱的,这把圣剑不久前斩杀了一位半神?”
葵露的反应出乎莱拉意料,她不但没有微笑,反而变得警惕而僵硬。她的右手无意识的伸向剑柄。葵露稍稍转身回避莱拉,似乎要保护武器,好像认为莱拉要从她手中抢走圣剑一样。
很快,就像云层被阳光驱散,葵露的表情恢复了正常。“确实如此。”她拔出圣剑,剑身平放在手掌让莱拉查看。
莱拉注意到了剑身的裂痕。“它折断过。然后……修复了。”
“是的,赞美伊莉丝翠。”葵露眼睛闪着微光。“就在罗丝的领域里。终有一日,它将斩落蜘蛛神后的首级。”
莱拉点点头。当葵露回剑入鞘,她注意到了一件事。“你的手腕,有一道伤口。”
葵露的眼睛再次出现防备之色。“不过是一个小伤口,姐姐。仅此而已。”
“为什么没有愈合?”
葵露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这只不过是一个小伤口而已。”
换做其他人,莱拉不会担心。但对方是葵露。这么小的一个伤口应该眨眼间就能完全愈合。
但现在或许不是继续追问这个问题的最佳时间,莱拉想着。
葵露很骄傲——在七姐妹中或许是最骄傲的一个——她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而且现在看来把卓尔“带入光明”这一使命将变得比以前困难一千倍,或许会得无法完成。难怪她会变得紧张易怒,尤其是用手腕上小伤口这样的“琐事”来分散她注意力的时候。
但是一个连密斯特拉的银火都无法治愈的伤口,很明显不是一件琐事。
“我会留意着至高荒原,妹妹。”莱拉承诺。“我会告诉你荒原上发生的任何不平常的事情。任何‘结束’或‘开始’。我会用预言池检查荒原。一旦有任何发现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她握住葵露的臂弯。“需要吃点东西么?或者喝点酒?”
“不用了姐姐,谢谢你。我必须马上返回漫步闲庭。”
莱拉温柔的捏了捏妹妹的手臂。“地脉辐射?”
葵露点点头。“地脉辐射。”她将莱拉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再见。”然后传送离开。
莱拉看着葵露刚才站立的位置,半天没有动作。和所有卓尔一样,葵露不愿意表露情感。但是莱拉可以感觉到她的妹妹陷入了深深的麻烦——不光是一生的努力可能化为泡影。还有其他麻烦,莱拉非常确定。
但是除非葵露愿意向她倾诉,否则莱拉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