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丽莎·斯麦德门
翻译:LexDivina
费瑞恩仰躺在森林地面上,紧盯住面前五只愤怒咝鸣的毒蛇。它们张大了嘴,利齿上滴淌着毒液,从鞭柄上拉长红黑相间的身体。
手持蛇鞭的女人俯视着费瑞恩,强忍怒火。她比奥术导师更高也更强壮,浑身上下充满压迫感。费瑞恩看不见她的脸——明亮的阳光从天空倾泻而下,遮蔽了他的视野,勾勒出一道长有骨白色长发的漆黑剪影。但她的声音就像鞭蛇的咝鸣一样恶毒。
“你是故意踩上那只蜘蛛的。”昆舍尔说道。
“我不是。”他反驳,冰冷刺骨的泥水浸湿了他精美的衬衫,他不由一阵瑟缩。幸好小队里的其他人正在分头找路,看不到他这副尊严扫地的模样。“这该死的光照得我什么鬼玩意儿也看不见。要是看得清,我会让荆棘把我的裤子弄成这样?就算路上有蜘蛛,我也没看见。”
他瞥向左边昆舍尔声称有蜘蛛的地方。昆舍尔转头望去,他趁机把右手从背后抽了出来。
一条鞭蛇咝鸣着向女主人发出警告,但太迟了。费瑞恩刚一抽出右手,就立刻念咒激活了手指上的戒指。那枚铁环当即舒展开来,拉伸成一把长剑。转瞬之间,长剑飞上半空,砍向鞭蛇。
毒蛇盘起身躯,勉强躲过劈砍的利剑。昆舍尔跳向后方,链甲发出一阵脆响。费瑞恩爬起身来,指挥着长剑向昆舍尔发起攻击。
“杰格拉德!”昆舍尔尖叫道。她躲闪着飞舞的长剑,皮瓦夫斗篷在她身后张开。“保护我!”
费瑞恩将手飞快插进皮瓦夫斗篷的口袋里,捏出一撮钻石粉。他将亮晶晶的粉末旋转着撒进空中,同时喊出咒语。一圈力场在他周围升起,像倒扣的碗一样闪烁着光芒。
时间刚好。魔法堡垒刚一成形,一只依稀带着卓尔样貌的生物就从森林里冲了出来,扑到力场屏障上,用战斗前臂上的利爪抓挠着钻石般坚硬的力场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犹如被诅咒者的凄厉尖叫。半恶魔一次又一次扑向力场,但每次都滑了下来。
他终于放弃了,蹲在魔法屏障之外,两只小手攥拳撑住地面,两只大手挫败地一张一合,活动着他的爪子。魔裔卓尔用血红色的双眼紧盯住费瑞恩,然后鄙夷地抬起下巴,披散在他肩上的黄白色鬃毛随之一阵颤抖。
魔裔卓尔的腐臭呼吸让费瑞恩不由畏缩。他希望魔法屏障也能隔绝气味。
在杰格拉德身后,昆舍尔警惕地盯着盘旋在她头顶的长剑,用绑在手臂上的小圆盾进行防守。她的鞭蛇对着长剑咝咝吐信,其中一只还向上拉直身体,徒劳地试着咬它。昆舍尔伸手摸向腰后的卷轴袋,却又犹豫了。看来她不愿将所剩无几的法术浪费在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上。
“叫你外甥退开,我们谈谈。”费瑞恩提议。他眯着眼望向湛蓝的天空。“让我们从太阳下躲开,别让它把你那面漂亮的精金小圆盾烤成了灰。”
费瑞恩的反抗让昆舍尔愤怒地眯起了眼。她的想法溢于言表——他或许的确是个奥术导师,但身为男性就该记住自己的位置。昆舍尔想用罗丝曾经赐给她的法术把费瑞恩钉在蛛网上,用上千种刑罚慢慢折磨他。但在蜘蛛神后陷入沉寂的如今,除了那些卷轴,她没有任何可供施展的法术。
“杰格拉德,”她呵道,“退下。”
杰格拉德不情不愿地从屏障边上退开了。
“这还差不多。”费瑞恩说。
他抬起右手,张开手指,念出咒语。长剑随之变小,穿过半空飞回到他手上,重新盘成一枚戒指。他刚想施法降下屏障,却看到身体紧绷的杰格拉德绷,于是又停了下来。
“我得提醒你,昆舍尔,我只用一个字就能杀了这头半恶魔。”费瑞恩警告道。
“杰格拉德知道。”昆舍尔说,她美丽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有如一张冷酷的面具,“他作出了自己的决定。”
杰格拉德怒吼一声——不知是针对昆舍尔还是针对费瑞恩——向魔法屏障啐了口唾沫。他爬起身,大步走回了森林。
费瑞恩解除了屏障。
“好了,”他说,拉了拉在旅途中磨损了不少的精美服饰,又把一绺散落到额前的头发抚向脑后,“我对踩上罗丝子嗣一事深表歉意,但我向你保证,那完全是个意外。我们越早离开这片光照之地越好。我们不仅杀了杰勒家族的高阶祭司,搅得米瑙斯堡鸡犬不宁——”
“那是你的决定,不是我的,”昆舍尔啐道。没过一会儿她又微笑起来:“但特茨瑞克的确该死。”
她的鞭蛇发出附和的咝鸣。
费瑞恩点了点头。还好她也认为特兹瑞克的死是必要的。靠着特茨瑞克的魔法,他们穿越星界,抵达了深坑魔网——昆舍尔信奉的女神所掌管的领域。那位女神最近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在那儿,他们发现了罗丝的女祭司们无法获得神力的原因:女神消失了。她的神殿似乎已经惨遭遗弃,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封住了神殿的大门,岩石上刻有女神的面容。
然而,他们没来得及确认是不是罗丝自己选择了这种局面。不出费瑞恩所料,特茨瑞克背叛了他们,为他侍奉的神祇打开了一道魔法大门。维瑞雯向罗丝石面发动攻击,差点儿就打碎了它。幸好罗丝的斗士席文塔姆及时现身,保住了石面。
意识到特茨瑞克并不打算让他们活着返回主位面,费瑞恩命令杰格拉德杀了特茨瑞克——他告诉魔裔卓尔这是昆舍尔的命令。牧师死后,昆舍尔一行人立即被逐出深坑魔网,留下两名犹自酣斗的神祇。
如果维瑞雯获胜并成功摧毁罗丝,卓尔社会将进入一个全新的纪元。相比女尊统治,蒙面之主更偏爱男性;他的胜利势必会让魔索布莱那些早已失去幻想的男性掀起更大的叛乱,甚至比城里刚刚经历的动荡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反,如果获胜的是席文塔姆,罗丝很可能有朝一日还会卷土重来,再次张开她的魔法之网,为她的女祭司们赋予神力。无论哪种情况发生,费瑞恩只希望站在获胜的一方——或者说,至少看起来是在为获胜一方的利益而战。
“如我所言,”费瑞恩继续说道,“追杀我们的不只是杰勒家族。这片森林到处都是木精灵,我们越早回到地底越好。”
他停下来望向森林,树木和地面上的半融白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让他不由眯起了眼。他后悔把大家传到这种地方。法师的法术帮他们逃出了杰勒家族的要塞,但他本想使用的远距离传送门只能单向运作。他们就这样被困在了地表,一个浅底山洞的洞口。
“不知道其他人找没找到返回地底的路。”费瑞恩喃喃说道。
仿佛在回应他一般,瓦拉斯·胡恩从一簇纠缠的矮树丛里钻了出来,出现在森林之外。斥候的动作悄然无声,但这并不完全是他身上那套附魔链甲的效果。他跨侧挂着一对儿魔法反曲刀,背心上别着一堆由各个地底种族打造的护身符。佣兵在阳光下眯起双眼,琥珀色的眼中微微泛着水光。他长有方型的下巴,似乎总是牙关紧咬,身体也习惯性地绷紧,蓄势待发,仿佛随时准备挨上一拳。几十道伤疤纵横交错,在他乌檀木似的皮肤上留下灰色的浅痕,讲述着他两个世纪以来经历过的种种战斗。
瓦拉斯用下巴指向他来时的方向:“不远处有座废弃的神殿。建在一个地穴上。”
光芒从昆舍尔的眼中一闪而过。鞭蛇突然停住了动作,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们的对话。
“通向地底世界?”她问道。
“没错,女士。”瓦拉斯浅鞠一躬。
费瑞恩走上前来,搂住斥候的肩膀。
“干得好,瓦拉斯,”他用一副发自内心的口吻说道,“我总说你能闻见一哩外的隧道。带路吧!我们很快就会回到魔索布莱,用最好的美酒滋润我们饱受折磨的干渴喉咙——”
“我可不这么想。”昆舍尔双手叉腰站在原地,蠕动的鞭蛇她衬托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凶狠气势。“女神消失了,很可能正在遭受攻击。我们必须找到她。”她眯起双眼,“你不是让我们背弃罗丝吧,费瑞恩?如果这就是你的提议,我相信主母不会坐视不管。她会给你合适的惩罚。”
瓦拉斯的目光在费瑞恩和昆舍尔之间游移不定。他向旁边挪开一小步,从费瑞恩的胳膊下钻了出来。
“背弃罗丝?”费瑞恩干笑着掩饰自己的紧张,“绝无此事。我只是建议我们遵守主母的命令罢了。她让我们找出罗丝沉寂的原因,我们做到了。我们或许没能解开所有谜题,却也掌握了其中几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主母显然会希望我们及时汇报我们迄今为止的发现。既然大法师已经不再回应讯息,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否收到了汇报。我想我们还是当面汇报的好。”
“我们中只回去一个人就行。”昆舍尔说,“而且不是你。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等你去干。”她停顿片刻,陷入沉思。“你能召唤恶魔吧?”
费瑞恩挑起一根眉毛。
“没错,我有一些召唤法术。”他说,“但这关——”
“我们要回到深坑魔网——这次用实体过去。”昆舍尔回答,“我们需要一个比特茨瑞克更值得信任的向导。”
瓦拉斯浑身一抖,问道:“一只恶魔?”一贯沉默寡言的斥候对上昆舍尔愤怒的目光,突然意识到他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声。他鞠了一躬。“如你所愿,女士。”
“就算我召唤出了恶魔,我们甚至都无法期望它不会把我们撕成碎片,更别说迫使它带我们来一场深渊之旅了。就连大法师贡夫也不会在没有黄金五角束缚阵的情况下召唤恶魔。您或许没注意到,我们现在可是在野外——还是光照之地。我要去哪儿收集施法材料——”
“杰格拉德。”
费瑞恩眨了眨眼,以为听错了昆舍尔的话。
“杰格拉德,”她重复道,“用他的血。你可以用他的血画一个召唤阵。”
“啊……”费瑞恩暗暗咒骂。很不幸,昆舍尔是对的。魔裔卓尔的鲜血的确可以用来束缚恶魔,但只有特定的一只:班瑞主母的半恶魔儿子的血祖,杰格拉德的父亲。
费瑞恩一点儿也不想见它,无论是见到它的实体还是投影,但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如果他还想巧妙地维持平衡,表现出一副效忠于罗丝的假象——这是他坐稳奥术导师一位的保证——他就不得不这么做。费瑞恩学着瓦拉斯的样子鞠躬作答。
“如您所愿,女士。”他说——却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讥讽,提醒她这个头衔只是徒有虚名。回到魔索布莱,她或许的确是蜘蛛教院的女主人,但他可不是她手下瑟瑟发抖的小学徒。他向瓦拉斯示意的方向挥了挥手。“我们在地下施展法术吧,好吗?我想离开这片该死的阳光。”
瓦拉斯和昆舍尔走开之后,费瑞恩假装要跟上他们。但他停下脚步,捡起一根树枝,从小路上挑起几片蛛网。罗丝或许的确陷入了沉寂,她的子嗣们编织的粘软蛛网却依然发挥着原有的功效。蛛网是许多法术中不可或缺的材料。他把缠着蛛网的树枝塞进口袋,匆匆向其他人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