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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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深渊,杂碎们,” 迷诱魔低声咆哮着,“欢迎来到我的家。”

“迷诱魔。”昆舍尔说,握着她的天灾长鞭,鞭蛇们跃跃欲试的扭动着。恶魔并不理她,而是灼热地盯着费瑞恩。

“我要把你的灵魂扯出你的肉体,生吃了它,法师,再吐出来,让它粘满你抽搐的尸体, 渗进你发抖的肌肤和大张的嘴里,让你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恶魔激愤地说。

“随便,”费瑞恩回答,“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会死,”迷诱魔冲费瑞恩说,“死在你那死无葬身之地的女神要塞废墟的阴影里。”

法师导师用眼角的余光瞄到杰格拉德走上来站在他身旁。魔裔卓尔几乎同样低沉而轰鸣的咆哮着,和这碰巧是他父亲的恶魔一样。

迷诱魔的断腿仍在流血,深色的鲜血不断滴在古战场的地上。它缓缓转向魔裔卓尔,说: “等我解决了这卓尔,儿子,你就能和我一起——你终于能摆脱黑暗精灵,重获自由了。”

杰格拉德吸了口气,费瑞恩看得出他打算猛扑上去,尽管他根本够不着迷诱魔。

“杰格拉德……”昆舍尔开口说,但魔裔卓尔猛地转向她,打断了她的话。

“它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另一只塔那厘渣滓,”杰格拉德咆哮着,“这东西不是什么父亲。”他又转向迷诱魔。“再敢叫我‘儿子’,恶魔,不等你说完我就会扯下你的脑袋。”

“别怕,魔裔卓尔,”恶魔回答,露出野蛮的笑容,“就算你是个纯血我也不会看你第二眼,更不会费劲杀一个杂种。”别沙祖将注意力转回费瑞恩身上,但话在说给其他人听。“我想要的只是召唤者。把法师交出来,你们可以继续去找你们的蛛后。”

“只要他?”昆舍尔问。

费瑞恩看着她,而她试图避开他的凝视,全心全意地盯着漂浮的迷诱魔。

恶魔俯视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双腿,说:“那些冰块的把戏……我不得不折断自己的腿。” 他举起四只手臂中的一条,那对末端长着巨大丑陋的锋利钳子的其中之一。“它们长不回来了。所以不管怎么说,那贱货至少欠我两条腿。现在把他交给我,然后我们各走各的。”

“所有人,”昆舍尔说,她的声音心不在焉,而且倦怠,“站开。”

魔裔卓尔咆哮着,瓦拉斯从一堆破砖块后现出身来,无声地挪动着脚步。费瑞恩看向昆舍尔,而她平视着他。

“你是认真的吗?”法师问。

“当然,”昆舍尔回答,“你召唤了他,你束缚了他,你把他冻在冰里。我们接下来的旅程非常重要,不能浪费在殴打每个遇到恶魔身上——至少不会继续这么做了,也不会再管你自己不用脑子草率招来的那些寻仇。”

“费瑞恩是因为您的命令才召唤那只恶魔的,女士。”瓦拉斯提醒她,但她根本不理会斥候。

费瑞恩看着迷诱魔,他正无声的笑着,显然讶异于费瑞恩的同伴居然这么快又这么轻易的把他给卖了。法师审视了一番迷诱魔,发现他是靠着左手小指上的一个细铂金戒指在飞行。

“没关系,”费瑞恩说,“我们在讨论的只不过是只没腿的迷诱魔。你们继续,我一两分钟后就会赶上来。”

迷诱魔咆哮着靠近他们。费瑞恩最先的冲动是逃走,第二冲动是站在原地咽咽口水。他强迫自己两样都别做,而是开始施放第一个咒语。

有什么东西吹过费瑞恩的脸颊。他向后倾了一点想躲开它,但还是有什么别的东西触碰到他的下巴。他周围的地上都扬起灰尘—还有小卵石,干燥骨骼的碎片,以及其他一些细小残缺的锈铁碎片。他看着迷诱魔,它正举起了一只普通模样的手,犬脸上露出狡猾的狞笑。

费瑞恩感到自己的胃忽然被拽了一下,他感到自己被拉向前方。他的靴底离开了地面, 他在摔落——但却是和着周围的碎片一起向上摔落。其他人急忙离开了这片重力逆转的区域。昆舍尔不耐烦地看着,仿佛很失望恶魔杀他杀得太慢。瓦拉斯抽出了他的一对反曲刀,但似乎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干涉。杰格拉德看看达妮菲,她挥手遣退他,但一脸期待的看着战斗。

费瑞恩叹了口气,开始干活。

他碰了碰巫术徽章,启动了浮空能力以克服重力逆转。它也被这逆转迷惑了,但他设法摇晃到了和迷诱魔平齐的高度上。接着他碰了碰自己的钢铁戒指,启动了它内含的魔法长剑。

长剑飞向了恶魔。随着长剑在空中快速飞舞,迷诱魔用爪子抓它,用钳子试图折断它。恶魔的优势是能够追上这把附魔长剑的飞行能力,很快他们速度相当,迷诱魔和长剑一左一右同速飞行着。

费瑞恩乘他们僵持的时候释了一道咒语,他感到内脏落回原位,他的浮空术也开始正常的将他向上拉而不是向下拉。恶魔的反重力场消散了。

迷诱魔能挡开剑舞的攻击但不能伤害到它。与此同时,长剑却这里刺他一下,那里抽他一下,很快他身上添了六七道伤口,鲜血开始滴落在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上。

“真遗憾,”迷诱魔嘶嘶的说,几乎在自言自语,“我本想杀了你后留着那东西呢。”

恶魔做了个难以辨认的动作——一次眨眼、一个耸肩或者一次抖动——接着那长剑碎裂成上千片闪烁着的细小铁片,倾泻在古老的战场上。

费瑞恩顿住了呼吸,感到自己气得血液沸腾,脸上涨红。我该知道的,他自责地想,我该知道他办得到。

奥术学院导师想破口大骂迷诱魔,还有周围毫不关心的冷漠宇宙,但他忍住了。真的, 他确实一直很喜欢那附魔长剑。

“我会卖了你的内脏修补我的长剑,恶魔。”费瑞恩威胁道。

迷诱魔野兽般的脸上再度扭曲出一个野蛮的笑容,他冲向费瑞恩。

在他身后,法师听到瓦拉斯在说:“你真要将一个同胞留给一个肮脏的恶魔吗?你要让我们在没有法师的情况下前进吗?”

“是的。”昆舍尔毫无半点悔意的回答。费瑞恩却反而感到精神一振。

塔那厘飞快靠近,费瑞恩从魔斗篷里抽出了一条古怪的手套。没等完全拿出来他就开始施法。等迷诱魔进入射程时,他已经完成了咒语。

一只像洛斯兽那么大的手出现在空中,挡在法师和恶魔之间。尽管迷诱魔试图躲开它, 但却毫无办法。这只手张开手指,将他向后推开。无论他怎么拚命挣扎抗拒,魔法之手仍强迫他远离法师。

费瑞恩转向昆舍尔,她正茫然的看着他。“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我应该直接在这里做, 让你们都尝尝它的厉害。但我不会这样干。我会先将他推远,让你们能隔开安全的距离。尽管如此,我希望你记住,教长,我做一次,也可以做第二次,并且我绝对正当的理由和权利那么做。”

他没有去等回答——也没人回答——而是转回来面对着迷诱魔。它被法术推到离废墟地面数尺高的空中。费瑞恩开始在散布着残骸碎片的坑洼地面上跑起来,一边走一边数着步数。迷诱魔不可抑制的在挫败感中疯狂地冲魔法之手又抓又打,但没有效果。法术仍在持续。

和其他人相距二十步之遥以后,费瑞恩停了下来。他停住空中的魔法之手,不再推迷诱魔,但仍将他控制在那里。他一边跑一边在脑海中再度回顾了他曾学到的塔那厘恶魔的通性以及迷诱魔的特性。当他停下来施咒时——并不是什么复杂可怕的咒语,但它可以阻止塔那厘再使用自己的天性魔力——费瑞恩伸出的双手上跃起一道绿色的射线,准确地击中空中的恶魔。这咒语能将他困在这第六十六层深渊位面上,令塔那厘甚至无法在本层位面中传送。

“跟我说——”法师冲恶魔喊话,但迷诱魔巨大的钳子冲破了魔法之手,令他停了下来。

凝结固化的魔力被从黑拳的表面烧掉,就像水中扩散开的血雾。迷诱魔狞笑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再度抽打魔法之手。绿色的手指抽搐着,握力松了一些。

法师从未见过有任何东西能这样撕开这法术。迷诱魔比费瑞恩想的更强大,也更有独特的天分。这么想的同时,卓尔法师也从魔法波动中抽出了另一道法术。

恶魔的巨钳坳断了一根手指。它一离开魔法之手,黑色魔力就像气泡那样炸卡。手指也随之消失了。迷诱魔用自己的一条断腿和其他完好无损的上肢用力推着正渐渐消失的颤抖着的魔法之手。费瑞恩的下一道法术刚在恶魔头顶上成形,迷诱魔就从魔法巨掌中掉了下来,摔落在满是碎片的地上。

恶魔冲他咆哮起来,费瑞恩能做的只是强迫自己装出丝毫不怕这可怕的,震耳欲聋的响声的样子。迷诱魔站在地上,但没有向上看—因此也没有看到头上的石板正一点一点裂开来。

“跟我说实话,”费瑞恩把一缕松下来的头发从眼前撩开,问,“你看的出我已经十来天没洗过头了吗?”

迷诱魔发出咆哮,再度怒吼起来,接着一跃而起——

——石墙就在此刻倒了下来。

恶魔被压在墙下。地面震动着,墙壁不断碎裂、崩溃,最终完全倒塌在坑洼的地上。迷诱魔从身上举起一些数吨重的石板,空出足够地方让他能转过头,露出他那流血的兽头上一双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

重伤恶魔的表情令费瑞恩微笑起来。他那需要离同伴那么远才能安全放出的法术就在他嘴边,而塔那厘还在慢慢的从石板下向外挖。等他终于爬了出来,费瑞恩张大嘴,放出尖啸。

这声音不是从法师的肺、喉咙或口中发出的,而是从环绕他,也在他之中的魔法波动传出的。这声音堆积着,越来越响,最终喷射出来:一道尖利的疯狂哀号猛烈地撞进恶魔胸口,

力道强烈的甚至将整块石板都化为烟尘,并被立即吹散。这声音撞进恶魔,震撼着他,将他推翻到空中。迷诱魔坚韧的红色革皮上绽开青紫,他的骨骼也一根一根大声地折断。恶魔甚至无法吸气惨叫出来,尽管费瑞恩看得出他很想这么做。

特别是当他的身体开始一片片碎裂。

费瑞恩继续尖叫着,将肺中的气体全吐出来。尖啸撕裂着迷诱魔,撕下皮肤,扯掉骨片, 皮毛,爪子,利齿,眼睛,鲜血,内脏。整团东西在空中飞速旋转着,仿佛被放在空中的一个无形的巨大炖锅里搅拌一般。接着一瞬间,咒语—以及骇人的尖叫——消失了,迷诱魔残留的碎片在地上摔成一堆。鲜血继续喷洒而下,足有一分钟都不断有吧嗒吧嗒落下的血滴和残留的还算有形的碎块。

费瑞恩叹了口气,将自己再度散乱开的长发弄弄整齐,接着小心翼翼地踏入那团血肉模糊的凌乱东西。他用一只脚的脚尖谨慎地踢开碎片,这里踢开一点,那里踢开一点,直到他找到那个细长的白金环。他弯下腰拾起那个戒指,为了不碰到塔那厘的血颇费了点劲。

“你欠我一枚戒指。”他对着恶魔那些缄默的残骸说完,从它残留的手指上撸下他的戒指,接着转身离开,回到那些巴不得把他一个人丢给迷诱魔的同伴那里。

“从远处看它就很大,”费瑞恩用手抚摸着冰冷生锈的钢铁肋骨,“从里面看它居然更大。”

奥术学院导师沿着平缓起伏的钢梁看去,试图猜测出它究竟向他头顶延伸了多高——有一百多尺,也许是一百五十尺?

“为什么这东西就这么被扔在这扔了一千年?”杰格拉德问。魔裔卓尔嗅了嗅巨大蜘蛛要塞的外表面,看起来很不满意。“它应该被清理掉。女神难道不想把它丢掉吗?”

“它并没有被荒废了一千年。”昆舍尔正站在球体上碎开的一条大口子里,双臂交叉在身前。“我告诉过你们了,我曾在这待过。”

“多久以前?”达妮菲问。

高阶女祭司公然鄙视的看着她,但还是作了回答,“十年前。”

“十年前,”费瑞恩问,“那时这东西完好无损,并且能动?”

蜘蛛教院的女院长点了点头。

“你为何会在此?”达妮菲问。

昆舍尔转向费瑞恩说,“如果我说这里有任何活物,你能察觉到吗?” 法师瞥了眼达妮菲,她回以一个乏味的耸肩。

“是的,我有法术能做到这点。”他回答昆舍尔。“你认为我们能在这里找到任何活人吗?也许,找到罗丝本人?”

“如果说蛛后会在什么地方,”班瑞家族的女祭司说,“她应该在这。这是她的宫殿。但是,我没有感受到她的存在。我仍然无法在这里感受到任何她的存在。”

费瑞恩点点头,再度环视这片废墟。

“我完全不够资格这样提出异议,教长,”他对昆舍尔说,“但我觉得很难相信这个构装物仅仅十年前还在正常运作。我承认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机械——大到足以撑起建筑的钢梁, 大到如班瑞家族一般的魔法装置——但我曾见过新造的钢铁和陈旧的钢铁,而现在倒在这的这些钢筋的年代多少比十年要更长些。我明白你并不情愿告知我们十年前你如何身在此地, 但是……”

“但是什么?”昆舍尔厉声说。

费瑞恩没有继续说,他停下来思考。蜘蛛教院的女院长一直盯着他,直到他最终耸耸肩, 摇了摇头。昆舍尔掉转身,走向毁坏的蜘蛛要塞深处。

费瑞恩感到有人正看着他。他转过身,看到瓦拉斯从阴影中潜行出来。斥候站在废墟外部,顺着他的视线,费瑞恩看到达妮菲和杰格拉德跟着昆舍尔进入了废墟。当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扭曲错综的废弃金属中时,瓦拉斯走向他。

“你真认为她是活着来到这里的吗?”斥候问。

费瑞恩耸耸肩, “就这点来说,我愿意接受几乎任何观点,我亲爱的瓦拉斯。时间在此地似乎没有什么意义——至少是某种截然不同的意义。昆舍尔说的可能都是真的,但现在既然我们已经身处罗丝领域的最中央,她却在哪里?”

“死者们的灵魂在哪里?”斥候问。

“我们本应被那些离世的先辈们所环绕,不是么?”费瑞恩同意道,“这里本应有各式各样的生物:恶魔,蛛化卓尔,魔裔卓尔……”费瑞恩停下来笑了笑。“所有会牵扯到卓尔的生物……但现在这里有的只是些废墟残骸,骨骼化石,还有风化了的石头。这真是令人惊骇的悲哀。”

瓦拉斯走向蜘蛛要塞的黑暗深处,叹了口气。

“我并不知道在这里要怎么走,”斥候的声音轻得像耳语一般,“我为何仍在这里?”

“你是被雇来的。”费瑞恩说。“班瑞家族付了达耶特独立佣兵团一大笔钱……大家都知道你为何在这。”

“不,我说的是我为何在这?”斥候问。“我受雇做一个向导,带远征队穿越幽暗治域。我已经完成这任务了。”

“确实。”费瑞恩回答。

“我从未说过我知道……”瓦拉斯开口说,但句末只是叹了口气。

“你只是身处惯常的活动范围之外,”费瑞恩说,“我们都是这样,但你的技术依然为我们造福颇多。”

“我本可以帮你对付那恶魔的。”斥候说。

“昆舍尔不会允许的。”费瑞恩回答。

“就我所知,”瓦拉斯说,“是你将大家带到这里。甚至在船毁掉之后,你也是唯一能带他们回家的人。但她却为了证明毫无必要的东西,就让你涉险?你难道就认为这合理吗?”

费瑞恩微笑起来,摇了摇头。他将一缕滑到脸上的头发掠开,然后说,“从离开魔索布莱城起,我就是高阶女祭司的眼中钉。我自己都数不清究竟有多少种理由会让她想杀了我, 而我也懒得数我有多少理由想让她死了。尽管如此,也许她确实相信我能独自干掉那恶魔。毕竟我确实做到了。”

“以前的话我或许会觉得这样也合理,”瓦拉斯继续说,“但经过了这些之后,我忍不住觉得这很愚蠢,而且无意义。她的行为很捉摸不定。”

“我觉得那只是一点点反复无常,但我同意你的观点。”费瑞恩承认。“好像鞭蛇跟她交谈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她同时失去了对魔裔卓尔和达妮菲的掌控,她也知道她从未能控制过我,以及你在这得唯一理由是因为班瑞家的定金。我们最终来到了深坑魔网,但我们找到的就这个?一个古代废墟?她肯定是疯了。我们可能都疯了。”

瓦拉斯思考了一会这些话。费瑞恩耐心地等着他回答。

“我的合约已经结束了。”佣兵最终说。

费瑞恩点点头,耸了耸肩,说:“这由你自己来决定,但我承认我更希望你留在我们身边。像祭司说的那样,我能使用咒语寻找这里的任何活物,寻找任何潜在的魔力源。如果我是这里的向导,很好,但我们仍然很快就会非常需要你。再说,你自己能回得去么?”

瓦拉斯偏了偏头,扬起一边眉毛,飞快冲他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笑意。

“好吧,”费瑞恩说,“那么也许你能。不管怎样我要继续深入,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就来吧。我们可以讨论讨论如果你有能力独自回到魔索布莱城,为什么还要担心昆舍尔可能再度想要杀掉唯一可能带你回去的我?”

瓦拉斯微微倾身靠近,忍住了微笑。

“不管怎么说,你又为何在意?”瓦拉斯问。

“在意什么?”

“这一切,”斥候说,“罗丝……”

佣兵示意地点点头,费瑞恩回答:“我是出于好奇。对一个施法者来说这是个很特别的挑战,并且我在魔索布莱城辛苦打拼得来的位置要依靠我的上司他那更加辛苦打拼来的位置, 而他的位置需要依靠他力量中的那些女性——不管怎么说,要靠他的政治力量。”

瓦拉斯点点头,费瑞恩指了指蜘蛛要塞墙上的裂口。

“你先?”费瑞恩说。

瓦拉斯经过他,看得出他每步都走得很不情愿。

赫莉丝卓动弹不得。她让自己悬浮在以太中,哭泣着,双手抱着头,不理会试图安抚她的乌露雅拉和菲丽安。她能听到她们不断重复着安慰她,能感觉到她们触碰她,拥抱她,为她擦去眼泪,但她毫不在乎。她不知要做什么,也不知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让你深入得太快了。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嗡鸣;这是个女性的声音,轻柔,但坚定。我很抱歉。

赫莉丝卓睁开了眼睛,向四周寻找声音来源。乌露雅拉和菲丽安飘开了她身边——如果是站在地面上,她们大概相隔数步——两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漂浮在只有赫莉丝卓能碰的到的范围内的鬼魂。这是个卓尔女性的幽灵,丝绸长袍鲜艳的漂浮着,她毫无颜色,赫莉丝卓感觉不到的风吹拂着她雪白的长发,发丝扬起,像是包围着她的头的一圈光环,并轻轻滑过她身上的长袍。

“赛伊尔。”赫莉丝卓轻声说,这名字几乎卡在她喉咙里。

那幽影笔直的看着赫莉丝卓的眼睛,点点头,那声音再度在她脑中响起。伊莉丝翠给予 了我们地表姐妹很多的礼物。痛苦,很不幸,也是其中之一。

“你自己留着它好了。”赫莉丝卓回口道,目睹瑞厄德的幽魂引起的悲痛欲绝被汹涌的愤怒所取代。

菲丽安和乌露雅拉因她的话露出迷惑的表情,赫莉丝卓意识到她们听不到赛伊尔。

我知道,女祭司的灵魂回答,相信我,我明白忽然经受这么多从未有过过的情感是什么感受。你被加诸的思维方式从未学过了解它们,但它们其实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发现它们, 等着你解放它们。获得自由并不总是那么简单。你要在你自己的心中寻找很久很久,找到那些情感,它们可能会更加痛苦,但同样也能给于你无可想象的回报。

我不在乎,赫莉丝卓用意识回答,我不想要。如果我能,我现在就要回幽暗地域。

你会这么做吗?

我现在就去,赫莉丝卓起誓道,在那儿我会知道我是否被操纵,也知道我被推向何处。在那儿我是个祭司,也是个贵族女性。

那在这儿呢?赛伊尔问。你现在是什么?

一个刺客,赫莉丝卓回答,我是个为伊莉丝翠效劳的刺客。

你觉得刺客和解救者之间的差别是什么?

解救者?赫莉丝卓问。

一旦你成功杀了罗丝——你也确实会杀了她——你将解放成千上万的生灵……数百万的生灵。

将他们陷入绝望和悔恨吗?

还有爱,知足,信任,以及快乐。赛伊尔说。

赫莉丝卓沉默下来思考这个问题,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眼睛灼热,下颚酸痛,她还感到如此沉重——沉重得令她开始在星界无重力的以太中陷落下去。

菲丽安和乌露雅拉出现在她两旁,温柔地握住她的胳膊。赫莉丝卓没有看她们或赛伊尔的幽灵。相反,她让眼睛茫然的打量着安静的灵魂长队。死者们正回到罗丝的怀抱。她所恐惧的一切并未结束。

“我可以回到她那。”赫莉丝卓说。

她感到菲丽安和乌露雅拉都僵硬了。从赛伊尔那则传来一阵失望,夹杂着恐惧。

“如果她愿意接受你。”菲丽安轻声说。

这阻止了赫莉丝卓。是否她已犯下了无可挽回的罪行,罗丝会拒绝她,甚至更糟——因为她已经效忠了异教而惩罚她?而伊莉丝翠会不会因为她考虑是否回归蛛后而惩罚她?她是否因为自己的迟疑不决而导致死后无神可追寻?

不。赛伊尔的声音轻轻在她的意识中说;她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困惑。伊莉丝翠理解疑惑, 也理解软弱,她两者都宽恕。

“赫莉丝卓,你明白么,”菲丽安说,“你明白赛伊尔为了到这来放弃了什么吗?”

赫莉丝卓摇摇头,试图温和地摆脱掉精灵的话。

“为了来这里,她放弃了阿梵多。”菲丽安继续说道。“赛伊尔令她自己只能永远彷徨在星界荒野之中,为了你。”

“是吗?”赫莉丝卓盯着赛伊尔的鬼魂;她正飘在空中凝视着她。“还是她这么做是为了伊莉丝翠?她是自愿来此的,还是被惧怕失去自己的女神派来的刺客?”

是的,赛伊尔说,所有这些问题我都这样回答。我是自愿来这的,为了伊莉丝翠,为了从罗丝那里保护你,为了从你自己手中保护你,也为了确保你将履行你的使命。

“为什么?”赫莉丝卓问。“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有事即将发生。赛伊尔回答。

“有事即将发生。”乌露雅拉重复说。

现在,赛伊尔问,就在此刻,你想回到罗丝那吗?如果现在她将她的恩泽倾泻于你,你会接受它,接受她,并背离伊莉丝翠吗?

“我不知道。”赫莉丝卓回答。

你必须抉择,赛伊尔说,你必须现在就抉择。

幻影指了指她身后那些没有实体的灵魂长队。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赫莉丝卓过了几秒才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灵魂长队的尽头消失在大概几里以外的灰暗远方。这些灰色的灵魂在变化着,一个接一个,像有波浪穿过他们一般。颜色,生命,甚至实体一个接一个的回到每一个灵魂身上,但只停留短短片刻,接着这效果移动到后一个卓尔身上。随着色彩穿过他们, 这些灵魂剧烈震动着,在空中扭曲着,比起痛苦,更多的是来自喜悦。那波浪越来越近,沿着长队唤醒着卓尔们。

“她回来了。”赫莉丝卓轻声说。

赛伊尔靠近她,将她灵体的双手抱住赫莉丝卓。赫莉丝卓僵硬了一下,但没有推开鬼魂。

她回来了,赛伊尔在她的意识中悄声说。很快她的力量将涌入你。我可以保护你,但你必须希望我这么做,你需要渴望伊莉丝翠,而不是她。不是那个恶魔。拜托了。

“拜托了。”乌露雅拉轻声说。

赫莉丝卓闭上眼睛,试图回抱住赛伊尔的鬼魂,但她的双手什么也没抓住。

“伊莉丝翠,”赫莉丝卓喊道,“帮我!”

赛伊尔在她怀中化为了实体,赫莉丝卓感到女祭司的身体震动起来。

赛伊尔发出尖叫,赫莉丝卓同时从被震的咯咯作响的双耳和她备受折磨的意识中听到了她的惨叫。

“赛伊尔,”乌露雅拉的呼喊盖过了赛伊尔暂时实体化的喉咙中因极度痛苦而发出尖叫声,“不要……”

赛伊尔的身体消失了。赫莉丝卓的双臂仅仅环抱住自己。尖叫声回响在她的意识中,她轰鸣的双耳却只感受到星海的沉寂。她睁开眼睛,看到赛伊尔漂浮在她面前暗淡的虚空中。女祭司的躯体扭曲残破,她的脸因剧痛而完全扭曲变形。她变得更加透明,并开始迅速消失。

“赛伊尔……”赫莉丝卓轻轻说。

女祭司最后一次看向她的眼睛,尽管这令她极为痛苦,在她消失前她仍然对她露出了微笑。

赫莉丝卓感到身体松弛下来,同时感到一股她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和信心灌注体内。

“她走了。”乌露雅拉轻声说。

“她不止是放弃了阿梵多,”菲丽安惊恐的瞪大双眼,“她让罗丝的力量侵入了她。”

“为了保护我。”赫莉丝卓轻轻的说。

“而这杀了她。”菲丽安说。“她没有选择星界,她选择了湮灭。”

“那是我自己最惧怕的东西。”赫莉丝卓说。“我害怕是湮灭驱使我迎向伊莉丝翠。”

“她牺牲了自己。”乌露雅拉说。

赫莉丝卓问:“为了我?”

“也为了伊莉丝翠。”菲丽安回答。

赫莉丝卓脑袋搅成一团,但她的眼中不再有泪水,血液也开始流回她倦怠的肢体中。她感到机警,重新振作起来,尽管她不知所措。

“她牺牲了自己,”赫莉丝卓重复道,“以令我能够……”

“以令你能够效力于伊莉丝翠,”乌露雅拉替她说完,“以令你能够挥动新月之刃。”

赫莉丝卓将手放在那可以轼神的武器的剑柄上,“我犹豫过,但我希望不会那不会持续太久。”

“她复苏了,”菲丽安警告道,“或是复活了。她将反击。”

赫莉丝卓思考着这个问题。她试着想象自己在战斗中直面罗丝的场景,尽管她拼命去想, 但她却做不到。

“我们将跟着这些灵魂去见罗丝。”赫莉丝卓说,话没说完就像那个方向飘去。

菲丽安和乌露雅拉跟随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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