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在神殿之内的城市面积足有魔索布莱城二十倍以上。和墙壁及四周一样,城市已是一片被战火所撕碎的废墟;在费瑞恩看来,这地方起码被遗弃了上千年了。
四周的建筑充斥着各式各样的黑暗精灵居所的风格,从契德纳萨的硬质蛛网到魔索布莱城的中空石笋都有。这些建筑唯一共通之处是它们现在都变得破破烂烂,毫无生息。
瓦拉斯一如既往的静静出现在法师身后。费瑞恩被斥候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他懒得去掩饰自己的受惊。在小队中装腔作势并抢占地位的时节已经过去了。
瓦拉斯朝奥术学院导师点了下头,说:“再往里走有更多金属。”
费瑞恩意识到自己正在摇头,一开始没明白斥候想告诉他什么。他更仔细的环顾四周, 发现瓦拉斯是对的。尽管在外面他们见过不少锈烂变形的铁块,不过随着愈发深入神殿,各处的金属碎块愈发硕大。
瓦拉斯停下来,伸手抚摸一面比他高上三倍的微微弯曲的铁墙。
“看起来它像是从某个更大的东西上拽下来的,”斥候说,“我从没见到过这么多钢铁。”
费瑞恩点点头,隔在一段距离审视着遗迹。
“它看起来像某个巨人盔甲的碎片,”法师评价道,“比地表世界的任何巨人都要更高大的巨人。但这里是深渊,瓦拉斯,这里不该有这样的生物。”
“或者神。”斥候回答。
“席文塔姆就有那么大。”达妮菲开口说。两个男性回过头看向她,惊讶她会停下来加入这个谈话。这个前战俘之前一直沉默的走着,毫不在意四周的诡异。魔裔卓尔也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旁。“维瑞雯也一样。”
瓦拉斯点点头说,“不过,这里还有些其他的碎片。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盔甲。”
“那些机械碎片,”费瑞恩插嘴道,“我也注意到了。”
“机械碎片?”年轻的女祭司问。
费瑞恩一边走一边说:“那些古怪的运转部件。我看到上面装着铰链,它们活动的方式就像关节,就像我们身上的肩关节或膝关节,只不过它们是用金属丝和其他一些奇妙的装置代替了肌肉。”
“你这么一说,”瓦拉斯说,“有些东西看起来还真像腿或者胳膊。”
“谁管它?”魔裔卓尔咕哝着抱怨,“你们两个真要浪费时间研究这些破烂?你们不理解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我们起码对发生了什么有个比较基本的了解,杰格拉德。”费瑞恩说。“是的, 照你伶牙俐齿的说法,靠通过‘研究这些破烂’,我们能了解到一些比“基本”高上那么一些的认知。老天,这的确不是你能经历或理解的心境,但那些更为——”
费瑞恩只来得及痛苦的呜咽一声,他肺里所有的空气都给挤了出来。魔裔卓尔压在他身上,将他撞在一堆从原本高耸的教堂里塌下来的砖块上。法师记起了一道不需要言辞的咒语, 但达妮菲的声音令他停下了手。她的声音在神庙中回响着。
“杰格拉德,”她命令道,“放开它。”
这是人们通常会对跟洞穴甲虫杠上的宠物老鼠说的命令。魔裔卓尔松开手,费瑞恩挣扎着站了起来,心想哪个更加侮辱他:是杰格拉德把他踩到地下,还是达妮菲无礼的指称。奥术学院导师拍了拍他的魔斗篷,尽可能的整理好自己乱成一团的发型,然后清了清喉咙。
“哎呀,杰格拉德,我的小伙子,”法师毫不掩饰自己的讥讽,“我说了什么不妙的东西吗?”
“下次你再那样对我说话,法师,”魔裔卓尔说,“你的心脏就会跟着瑞厄德·阿吉斯的心脏落进我的胃袋。”
费瑞恩忍住笑说:“你真是一如既往的迷人。”
“过来,杰格拉德。”达妮菲说,招手让魔裔卓尔跟在她身后。
费瑞恩整理完自己的仪表,正要继续走,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有什么人正看着他。他停下来,转过身。昆舍尔·班瑞半遮半掩的站在另一块凹凸不平的巨大钢块后。法师看到她脸上一片冰寒。要是他们还在魔索布莱城,这将毫无疑问的意味着达妮菲死期将至。
在狄尔最后的、散乱的怒吼声终于消失后,四周有一阵几乎全然的寂静。巫妖悬浮在静止的空气中,因为暴怒而全身发抖。贡夫乘这当口审视了一番集市区的损毁。
火焰已经自然熄灭,烟雾缓缓消散。数十个货摊、帐篷和货车全然毁坏——被火烧并破裂了。石地上裂开了巨大的裂缝和凹坑,满是大片大片斑驳的黑灰。
安静的四周传来了些许窃窃私语,贡夫瞥到少许好奇的——也非常不明智的——卓尔悄悄来到被摧毁的集市区周围。他们觉察到决斗即将结束,但贡夫知道他们错得离谱。不止是贡夫克敌机先的能力,有什么别的东西吓退了尼摩,并令神眷之刃意识到他已经输了。
尼摩为何放弃了打斗,大法师?诺佐尔问。他知道了什么吗?
去查出原因。贡夫命令道,接着将注意力转回狄尔身上。
“我们可以现在就做个了结,如果你乐意。”贡夫说。
巫妖颤抖着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事情本该如此。”大法师加了一句。
“所见略同,我年轻的朋友。”巫妖笃定地说。“你,是魔索布莱城最顶级的法师,而我,是这城市最强大的法师。我们本就该来一场最终决斗。力量本身从不愿眷顾两人,这有悖平衡。”
“这我不知道。”贡夫耸了耸肩。“我根本不考虑平衡,我所崇拜的是个恶魔;我效忠于混乱。”
狄尔的答复是开始施法。贡夫退后并用他的法杖浮空,向空中弹起十几尺,接着悬浮在那里。他看向下方,一小群卓尔——十五到二十个,大多是年长的男性——开始穿过商铺的废墟。他们应该就是些商贩,最终无法再站在一边,不知道他们生计的命运。
贡夫想到要警告他们离开,但他没有。他不想这么做。
狄尔结束了咒语,开始,巫妖像是爆炸开来;他不断长高,膨胀到原本尺寸和个头的两倍,三倍,四倍。他身体形态的每一丝都在改变,他从空中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撞击声, 令那些商贩们四下逃向集市区的边缘。贡夫看着那些旁观者们敬畏而惧怕的在狄尔新的化身前目瞪口呆。
是个巨人,诺佐尔说,一个黑石巨人。
贡夫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狄尔变形成了什么东西。
通常情况下,一个黑石巨人应该是个构装体,由任何信仰扭曲的女祭司所创造出来,当作仆人、守卫、刺客或者战争机器。要是不加控制,这些由坚硬石块切割而出的可怕造物能摧毁一整个城市。狄尔所做的是将由他原本纤细年长的卓尔外形变化作一个黑石巨人的形态。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所有意图和目的,他已经变成了这个新的生物。
巨人远有四十尺长,从他巨大的卓尔般的头顶到弯曲的蠕虫般的尾巴尖。它有四条长手臂,每只上面都长着一只大到能完全握住贡夫的卓尔似的手。尽管那些手因为三只长着和尼摩不同的黑色爪子的多节手指而怪异的扭曲了。巫妖选择了保留他的黑色色调,但这生物的眼睛燃烧着明令的蓝色光芒。光线从它的双眼之中漫延出来,划破仍笼罩在空中的烟雾。它张开嘴,露出一排排短剑般长的尖牙。黏液从它的扭曲的下唇滴落下来。它不停的动着,像蛆一般扭曲、蠕动着。它的重量在地面上拽出凹凸不平的裂纹,岩石摩擦,爆裂的巨响压过了一切其他声音。
那生物开始破坏它所能够到的一切,而它能够到很大的范围。残存下来的那些没有被烧毁的完好商棚在这巨兽的重量下被压得粉碎。原本好奇的商贩纷纷逃命,但随着巨人滚过集市区,它一个接一个的压过了逃跑的卓尔。当它扭开身体再度露出他们的时候,却并非如贡夫所想的那样是一大团无法辨认的肉酱,留在它身后是一串猛一看像是雕塑般的东西。二十个卓尔石化了的形体纹丝不动地四散躺在巴扎尔废墟的地面上。巨人的触碰将他们化作了石头。
发泄完了毁灭一切的怒火之后,巨人将注意力转向了贡夫。它眼中射出的光芒落在悬在集市区十几尺空中的大法师身上,照亮了他的身形。
巨人咬着巨牙冲向他,一路上又石化了一群不当心的卓尔商贩。贡夫施放了一个咒语。他的身形变得朦胧不清,快速落向地面。他的靴子能令他跑得比任何卓尔都快。在难以看清和快速移动的情况下,贡夫设法离开了愤怒巨人的身边。
“狄尔,你能听到我吗?”贡夫喊道。
巫妖没有回答。贡夫不知道他在现在的状况下是否还能回应自己。巨人咆哮着,上下咬合着牙齿,再度扑向他。贡夫绕着圈奔跑,试图将这危险的野兽逗留在集市区之内。任何被他碰到的活物都将化作石头,而已经有太多的魔索布莱城居民被石化。如果攻城确实即将结束,那么无用的滥杀也该停止了。
“狄尔,回答我。”贡夫再次试着呼唤他,但仍没有任何回应。
相反,巨人瞄向下面那些被石化的卓尔。当他眼中的光芒照在那些石头上时,那些岩石般坚硬的卓尔开始活动了。商贩们拖着身体站起来,僵尸似的蹒跚着缓缓前行,每一只都转头看着巨人,像在听从指令。灰尘从他们身上落下,像是一团轻柔的云雾。
巨人冲他们每个人嘶嘶叫了一遍,随着它这样做,一个接一个的雕像转身面对贡夫,开始缓缓向他行来。
贡夫比这些石化卓尔快得多,但它们数量不少:先是一打,接着更多,他知道最终自己不得不对这黑石巨人做些什么,也必须处理掉它这些在魔索布莱城核心区域移动的雕像手下。
巫妖并不是在回答你,大法师,诺佐尔说,也许他是不能,也许现在比起巫妖他更像巨人。
这是什么意思?普莱斯问。
这意味着,贡夫回答,一个巫妖通常能做到的事情,或是能抵抗的东西,他现在不一定能继续保留了。
比如?普莱斯又问。
贡夫和诺佐尔精确地同时说出了同一个词:死灵法术。
“那不可能,”瓦拉斯说,“它大得像个城堡。” 费瑞恩耸耸肩,又点了点头,仰头看着巨大的残骸。
“比那更大,”奥术学院导师回答,“但它能行走。”
那残骸原本应该是个光滑的钢铁球体,直径有三百英尺或更长。它躺在半打小点的势头或者蛛网建筑中。它的一侧完全消失了,整体看来,它像个被丢弃的蛋壳,但实际上它曾是一座移动要塞。费瑞恩试着想象这东西完好时的样子,它原本支撑用的长腿如今残破的弯折在身下。
“某种奇怪的发条装置,”瓦拉斯坚持道,“但它这么巨大……要造它需要……”
“神?”看到瓦拉斯犹豫着不敢说出这个结论,费瑞恩替他说完。“也可能是位女神。为什么不可能呢?”
“你觉得那种东西要用来干嘛?”达妮菲问。
“为了战争。”杰格拉德举例说,尽管他扬起声调,听起来几乎像个疑问。“这是个战争机器。”
“这是个要塞。”昆舍尔说。她听起来确信,并在作出结论,令其他人转头看她。“这是……这曾是罗丝自己的要塞。它曾是一只机械蜘蛛的样子,在它之中罗丝可以亲自穿越深坑魔网,由那些没有任何卓尔能想象的武器武装着,保护着。”
“我想,”达妮菲说,“我想我曾读到过一些记载,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某些用来刺激外行人的脆弱的邪说。”
“你确定吗?”费瑞恩问昆舍尔,尽管他看得出她毫无怀疑。
高阶女祭司看着奥术学院导师的双眼,说:“我曾到过其中。我曾见过它活动。正是在蜘蛛要塞之中,我第一次来到了蛛后本人面前。”
费瑞恩在昆舍尔的凝视下转过头,再度看向那巨大的废墟。
“她很少会离开要塞的范围,”昆舍尔继续说,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柔,仿佛她在向很远很远的地方退开。“我甚至从没见过她真的离开它,事实上,那么多年里我……”
费瑞恩没有扭头去看蜘蛛教院的女教长,说,“我们该进去。如果罗丝从不离开要塞, 也许她仍在里面。”
“她不在那。”昆舍尔说。
“女主人是对的,”达妮菲说,“我能感觉到——或者应该说,我感觉不到她。”
“她可能仍在那。”法师知道自己提出这种可能性是在赌命——即使他们每个人可能都曾短暂的考虑过这一点。“至少她的躯体可能仍在那里。”
没人开口回应。但当费瑞恩走向倒塌的蜘蛛要塞时,其他人还是跟上了。
随着时间一分两分的煎熬着,他们走的越来越艰难。疲劳感极其明显,尽管他们偶尔也会停下来,吃些瓦拉斯从空间袋中拿出来分给他们的食物和水,但他们仍然总是非常饥渴, 并且随时都想放弃。除此之外,那些残骸越来越多,石块、蛛网、砖块和铁片的干扰也越来越频繁,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进程。他们实际前进的速度还不如预计的四分之一。
尽管如此,魔裔卓尔还是努力走到了费瑞恩身边。法师有足够的自信他已经运转起来的防御咒语能阻止半恶魔——在他抵抗前拿下他。
“你会高兴的,”杰格拉德低声对费瑞恩说。对魔裔卓尔来说是压低声音,对普通卓尔来说仍是正常音量。但其他人似乎并没听到他。“如果罗丝真的死在里面,我们只能发现遗骨的话,你肯定高兴得不行。承认吧。”
“我没什么要承认的,”奥术学院导师回答,“实际上,聪明点的人都这么回答。但我确实不希望在那里发现罗丝已经死了。就算我希望,你又干嘛要操心呢,魔裔卓尔?你会跑去找你的女主人们告状吗?你会先告诉谁?还是你根本不打算告诉昆舍尔?说真的,杰格拉德,你表现得好像你再也不希望看到魔索布莱城似的。”
“我有吗?”魔裔卓尔完全不理解挖苦。“为何这么说?”
“你在无视昆舍尔·班瑞的要求——”法师强调了班瑞家族的名号——“就为了支持一个仆人的心血来潮。就在此地,就在罗丝神力的最中央。”
“达妮菲不再是奴隶了,”魔裔卓尔说,“我已经见过了很多——”
烈火。
甚至在费瑞恩脑海中刚蹦出这个词的时候,火焰就烫伤了他的皮肤,他的衣服也几乎着起火来。一整波的火焰朝他们喷涌而来,橙色,红色和蓝色的火舌瞬间吞没了五个人。费瑞恩能听到他的防护咒语嘎嘎作响的抵抗着灼热。尽管他仍被烧伤,他还是存活了下来。但其他人并没有都像他一样没有大碍。费瑞恩立刻在脑海中搜寻能保护他们的咒语——如果不能罩住作有人,那就按瓦拉斯、昆舍尔、达妮菲还有杰格拉德这个主次顺序来。
但没等他想起任何咒语,另一波火墙再度吞没了他,比第一次烧得更厉害。
恶心的咳笑回响在头顶。费瑞恩抬起头,看到空中挂着一只邪恶的塔那厘恶魔,至少借助了什么简单魔法这样悬在他们头上。这东西看上去像头扭曲而疯狂的公牛,只是没有腿。
费瑞恩立刻认出了它,同时他在周身放出一个能量场以防护某些特定咒语。这塔那厘恶魔是个迷诱魔,而且它看着相当眼熟。
“冰……”达妮菲咬紧牙关,呲着气建议道。
达妮菲和昆舍尔的黑皮肤上都有发亮的烫伤,她们被烧得比费瑞恩更严重,但还没到起水疱的地步。昆舍尔抽出了治疗魔杖,立刻修复起自己的皮肤。
“我本来是把它困在了冰里,”费瑞恩说,“并把它丢在那了啊。” 法师迅速环视四周,想找瓦拉斯。但哪里都没有斥候的影子。
“不愧是恶魔,”昆舍尔咕哝着,“为了出去不惜咬断自己的腿。”
杰格拉德暴怒的咆哮起来。他被烧焦的皮毛里飘出一缕缕灰黑的烟。
“你一路尾随我们到这儿吗,迷诱魔?”蜘蛛教院的教长问。“来让我们杀了你?”
“恰恰相反。”杰格拉德的衍祖说道。
赫莉丝卓·莫兰正在飞翔。
尽管这不是对现状的一个完全精准的形容,但赫莉丝卓全部的感觉就是她在飞。在她身下是一整片延伸的灰色虚无,夹杂着旋转着的流光溢彩和远处厚重的飘浮着的旋转石块,有的最有一英里长,有的才有单个卓尔那么大。她的上下左右都是完全相同的东西。
她最近才与她的前战俘和魔索布莱城的小队一起造访过星界,但那是个截然不同的体验。那时,在一个维瑞雯祭司的照顾下,她感到自己像是被锁链牵引着的灵魂。然而通过伊莉丝翠的力量,她如今真的身处星海,但不是被约束着。不再有锚将她和她的家乡位面连接起来。
赫莉丝卓·莫兰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她公然露出微笑,她的心跳不息。尽管并没有真的风存在,她的长发却飘扬在身后。她只需靠意念就能在星界的以太中自由移动,她自由地上下穿梭、翱翔,像只嬉戏的黑暗野兽。
唯一的限制是她需要保持在同伴身边,乌露雅拉和菲丽安。赫莉丝卓看得出卓尔女祭司和地表精灵如她自己一样在享受着穿越星界的飞翔,她们也都带着笑容。尽管如此,令她们远赴此地的沉重任务也依然一直压在她们心头。
为了来这里,赫莉丝卓赌上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瑞厄德毫无疑问已经死了,正如契德纳萨一样。她也将自己原本可能拥有的人生留在了幽暗地域。她的未来并不确定,但也已接受。在前方是冒险,但至少仍有收到回报的可能,而她留下的那一切却都只是毫无希望。
“在那里!”乌露雅拉对她的同伴们喊道,打破了赫莉丝卓的思绪。“看到了吗?”
赫莉丝卓顺着女祭司黑皮肤的手指,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在“空中”飞向那个方向。乌露雅拉正指着一长串灰暗的阴影。赫丽斯塔眨了好几次眼睛,才醒悟到她看到了什么。这就好像她正看着一条巨大的灰色屏幕,在它之后,一长队的卓尔像皮影戏那样缓缓飘向同一个方向。
“慢慢靠近它们,”菲丽安警告道,“它们可能根本感觉不到我们在场,但我们毕竟不能确定。它们这么多。”
“它们是谁?”赫莉丝卓问,尽管没等说完她自己就意识到了眼前的是什么。
“无救者。”乌露雅拉低声而沉重的回答。
“这么多……”赫莉丝卓用同样震惊的声音干巴巴的轻声说。
“我觉得这些都是罗丝沉寂期间死去的卓尔们。”菲丽安说。“它们要去哪?”
“不是深渊。”乌露雅拉回答。
随着她们越来越靠近,赫莉丝卓忍不住在这些缓缓漂动的身影中寻找最近死去的面孔。所有的黑暗精灵都是同样灰暗,就像他们只是淡淡地炭笔描绘、而不是真实的卓尔。当她笔直的看向其中一个卓尔,一个可能还远未到参加战斗的女性卓尔时,赫莉丝卓能完全看穿她, 看到她身后的旋转岩石。
其中一个阴影注意到了她,他们的视线短暂相交,但这行进中的灵魂并未放慢速度,也丝毫不打算和她交谈。
“他们要去哪?”赫莉丝卓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鬼魂们都带着罗丝的圣徽或其他显示出信仰蛛后的饰品或纹章。“如果不是去深渊,如果不是去罗丝的神域,那他们要去哪?”
赫莉丝卓的胸中燃起希望。如果罗丝忠实的追随者们死后并非投向蛛后的怀抱,而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那很可能对蛛后的追随者来说除了湮灭还会有些别的希望。
“我们是靠伊莉丝翠自身的咒语而来到星界,”菲丽安说,“我们并不是走向那个方 向。”
“我和班瑞家的女儿和其他人一起在深坑魔网的时候,”赫莉丝卓回忆道,“我们并未看到这样的灵魂。昆舍尔说他们消失了。第六十六层深渊只有一群群野生的恶魔,两名交战的神祇,还有一座封印的神庙。”
“我们要跟着他们吗?”菲丽安问乌露雅拉。“如果他们追随罗丝,他们很可能会飞向她,即使它们不是在通往深渊。”
“会不会是罗丝自己抛弃了深渊?”赫莉丝卓问。
赫莉丝卓和菲丽安都看向乌露雅拉寻求答案,但卓尔女祭司只是耸耸肩。
赫莉丝卓让自己更靠近灵魂长队,看着它们经过面前,等待着是否会路过某个年老的女祭司,某个看上去会有些想法的人。随着那些死者飘过她的眼前,赫莉丝卓看到的大多是男性,显然都是些战士,还有些蛛化卓尔。从他们的纹章和服装来看,赫莉丝卓能认出这些卓尔来自分布在整片幽暗地域的各个城市。
最终,女祭司挑了一个感觉合适的,向它靠过去。赫莉丝卓跟着她飘向它,她伸出手想要碰触那路过的灵魂,这时她听到有人在呼唤她。
赫莉丝卓。那声音直接回响在她的意识之中。
赫莉丝卓眨了眨眼睛,拍着自己的头。她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乌露雅拉和菲丽安在询问她的状况。
那灵体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它的庄重推开了她所有其他的思维。
“瑞厄德……”她艰难地回复,声音颤抖。
我在这儿。格斗武塔的教官轻声地在她的意识中低语。
赫莉丝卓睁开眼睛,正面对面的看到瑞厄德·阿杰斯的幽魂。卓尔战士傲然挺立,穿着他幽影的盔甲,他的双手立即伸向她,接着将她推开。泪水从她眼中喷涌而出,模糊了她爱人那没有躯体的灵魂身影。
我爱你。
赫莉丝卓努力压抑着眼泪,但伴随着那三个字冲入她的身体——剧烈的抽泣令她在星界以太中缓缓向后飘离他。她有无数东西想要告诉他,但她喉咙发不出声音,她紧紧咬着牙, 她的头抽痛不已。
为你我放弃了一切。他说。
“瑞厄德,”赫莉丝卓终于能说出话来,“我可以带你——”
他并没有直接说“不”,但他将拒绝的感觉传达给她的意识。赫莉丝卓大口喘气。
我现在要去罗丝那里,瑞厄德说,我并不属于伊莉丝翠,即使我曾属于你。
“在我心中的天平上,她并没有比你更重,瑞厄德,”赫莉丝卓说,尽管她知道那是谎言。“我会背离她,如果你要求我这么做。”
再一次,传来“不”的感觉。
“我渴望你。”她悄声说。
你已尽你所能地拥有过我。
“赫莉丝卓,”乌露雅拉在她耳旁轻声催促,赫莉丝卓意识到这个卓尔女祭司正扶着她的胳膊,“赫莉丝卓,问他要去哪里。问他罗丝去了哪里。”
“他正走向她。”赫莉丝卓对乌露雅拉说完,接着对瑞厄德说:“我依然爱你。” 她忍住泪水,正看到他的微笑。他点了点头。
“去罗丝那?”乌露雅拉问:“她在哪儿?”
“这就是为何我们现在身处此地,不是吗?”赫莉丝卓问瑞厄德·阿杰斯缓缓飘动的灵魂。“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因为我们将自己的世界抛在身后,他说。因为我们把过去的自己留在那儿。你可以再创造出一个全新的赫莉丝卓,但我无法创造出另一个瑞厄德。我在这里是我应受的。不然,那魔裔卓尔绝无法打败我。
“我们仍可以在一起。”她说。
告诉你的朋友们,他说,罗丝已经将深坑魔网带离了无底深渊。我们一直在等待,有些人已为此等待了数月,等待感受到她跨越星界将我们拉向她。只是现在我们被迫如此。
“罗丝,”赫莉丝卓对两个女祭司说,她的声音充斥着悔恨,愤怒,憎恨,还有其他太多太多承受的情感,“在带他们回家。”
“深坑魔网不再是无底深渊的一部分了。”乌露雅拉猜测道。
她在变化,瑞厄德说的意识中透着警告,她在改变一切。
赫莉丝卓感到乌露雅拉抓紧了她的手臂,女祭司轻声对她说:“让他走。这是你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我、我们可以带他……带他回来。”赫莉丝卓断断续续的说,看着瑞厄德背离她,随着其余那些漠不关心的幽魂们慢慢飘离。
“但如果他并不想回来,我们就做不到。”乌露雅拉悄声对她说,握着她胳膊的手将她滑入一个紧紧的、温暖的拥抱。
赫莉丝卓抱住乌露雅拉,失声恸哭。而瑞厄德跟随着无救者的长队越行越远,渐渐飘离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