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皮埃特攥紧斧柄,希望战斗打响时汗湿的双手不会发滑——而冲突行将开始。
他们本来是到弗拉德森林伐木赚钱的,没有招惹别人的打算;抵达目的地之前,他们已经死了十个同行,其中少数死于伐木营地的常发恶性事故,但大部分都被本地野生的动植物夺去了性命。这片沼泽地栖息着横行无忌的奥能异变生物:有将人拖入水中溺死的杀手藤, 也有在空旷地带边缘专挑落单的人下手、状似泄愤的蜥蜴人,只有营地中的火炬与诸神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或许是沼泽特有的“待客礼节”——将真正的威胁隔绝在营所之外。这个供工人打发业余时间(并不多)的临时住处似乎足够安全。
眼下一名黑暗精灵和一头巨大的恶魔状异种生物打破窗户闯了进来,他们聊以自慰的安全感也被打得粉碎。
皮埃特和乌尔罗与黑暗精灵对峙着。两人之中,精灵伤势不轻,而恶魔状生物则全身沾满某个受害者的鲜血。皮埃特的膝盖和双手颤抖不止,他的下巴被肌肉卡在了脸上动弹不得。
正厅另一端,四个伐木工——安森,钦斯凯,林特和阿克姆——正在对付魁梧的恶魔。他们都拿着武器,这在弗拉德森林是保命的关键,但是与巨大的怪物相比,那些武器似乎微不足道。安森从壁架取下一根火把,钦斯凯抄上斧子,林特打算用刺鱼的长矛抵挡恶魔,阿克姆则在身前挥舞一把卷刃斧;他们看起来被吓得不轻。
黑暗精灵手执一把巨剑——皮埃特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剑——却只是松松提住剑柄,让其垂在自身右侧,剑尖则划擦着木质地板。卓尔全身湿透,他的脸,腿,或许还有别的部位, 都在流血。皮埃特以前从没遇到过黑暗精灵;他甚至一直将他们的存在当做传说,根本不曾想过会与其中之一狭路相逢,而这个精灵看起来疲弱不堪,近乎垂死。
“你是什么人?”皮埃特对自己嗓音中的颤抖感到受挫。“来这干什么?”
皮埃特实在猜不透卓尔怎么想的,不过他确信外来者能理解他说的话。卓尔对皮埃特展现的表情起初是自大,后来便逐渐……皮埃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想到了这么一个词—— 目中无人——不过却说不清确切的意思。
卓尔没有回答,相反,他慢慢举起了剑。担心卓尔对自己下手的皮埃特操起斧头便劈。从十一岁半起,斧头就一直伴着这个樵夫,因此皮埃特对它的用法了然于心。他挥斧又快又准,且势大力沉;却依然无法沾到黑暗精灵的衣角。
皮埃特勉强看到对方移动了;精灵瞬间转到数尺之外,站在皮埃特与乌尔罗中间,举起手中的巨剑,可那似乎只是为了自保而不是出击。乌尔罗被黑暗精灵快速的逼近惊了个措手不及,疯了似地乱挥小刀——只砍到了空气——并且狼狈地后退,直到他撞上墙壁。
“捅他,乌尔罗!”皮埃特喊道;可乌尔罗似乎根本没心听他的话。
黑暗精灵垂臂持剑,径指皮埃特;后者本能地拉开距离。肾上腺素流入血液,让他的速度超出了平生极限。
双手打横,皮埃特的斧子从侧面迎上黑暗精灵;对方往后一跳,以数寸之距躲过意在断头的兵器。皮埃特制住斧势,手腕一扭变招反劈。他认为黑暗精灵会再跳一步,并早有准备。他闭上眼,想这一击定会有所斩获。
斧头入肉,浓稠的液体喷了皮埃特一脸。他紧紧绷着眼皮,防止血水蒙住眼睛,同时想发力把斧头从黑暗精灵的脑壳上拔出来。瘫倒的尸体带得皮埃特跪倒在地,他的脑袋撞到墙壁。皮埃特自己也吃了一惊,没想到居然会跨出那么远。
用袖子揩去眼皮的血污,他说道:“乌尔罗,我干掉他了!我砍碎了黑皮杂种的脑——”
皮埃特话音未落,便被出现在面前的脑袋惊呆了。死去的乌尔罗瞪着他,眼神空虚。皮埃特的斧子从侧面陷入友人的头颅,血浆仍旧汨汨流出。
他立时全身痉挛,捂住嘴巴克制了呕吐的冲动。随后皮埃特松开斧头,趴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俯视自己的卓尔;虽然此时杀死皮埃特不过小事一桩,卓尔却并不出手。皮埃特迎向黑皮肤精灵的目光,在内心确信,卓尔不仅对伐木工失手错杀同伴深为自得,而且还在谋划重施故技。
“伙计们!”皮埃特的声音发抖。
他想警告其他人,可喉咙紧得难以发声。回顾另外四人,皮埃特只看见长着灰色毛发的恶魔单爪撕裂阿克姆的喉咙,仿佛铲饼出锅一般。血水喷得到处都是,阿克姆在倒地前便已气绝。
皮埃特是第二个发现这个事实的人,破窗而入的异域来客将会使用残暴的手段,令伐木工们不求生还、只求速死。不过事态的发展逐渐表明,整个屠杀活动只是心血来潮,从灰色的恶魔划开阿克姆的嗓子,或是从黑暗精灵看似无心地诱使皮埃特手刃好友,都看得出这个现实。似乎他们纯粹是为了杀戮而来。
皮埃特的手掌不再出汗,他的下巴却依旧绷着。出于另一个原因,他的血液涨到了耳畔。黑暗精灵旁观恶魔撩拨着安森、钦斯凯和林特,根本不把皮埃特放在眼里。
这就是,皮埃特心想,你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失误,卓尔。
皮埃特遏制住涌上喉头的怒火,用脚底踩着乌尔罗被劈裂的脑袋,握住斧柄的同时脚下猛蹬。利刃与血肉分离的声音令人作呕,但皮埃特硬是没有理会。
他手持斧头站起,冲向黑暗精灵。灵活的卓尔再次轻易躲开,皮埃特觉得对方简直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伐木工勇猛地挥出第二斧,却只砍到空气。在皮埃特紧逼的攻势下,卓尔优雅地后退或者侧身躲避,根本没动用巨剑招架。
皮埃特最后只能放弃;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烧起来了。他尽力开口,可发不出声音。他想逃走,而双腿就像即将折断的树杈——在此之前他已经砍了一整天的树。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站在原地盯着黑暗精灵,看着恶魔杀死屋子里还活着的人。
恶魔用双手——最大的那两只——举着一张沉重的橡木桌,正在把安森,钦斯凯和林特逼向墙脚。后者的武器被桌面压制得伤及自身:安森的火把烧伤了他自己的脸;钦斯凯的手斧硌断了他的锁骨;林特的长矛徒劳地摆动,在头顶椽子上划出一道道沟痕。
三人吼着,咳着。安森因为头发燃起浓烟而尖叫,他右眼周围的皮肉已经烧得焦脆。
“住手”。皮埃特声息微弱。
卓尔和恶魔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住……”哀鸣的同时他几乎扔掉手里的斧子,突然门开了,五个人你推我、我拱你, 连挤带撞涌进房间。
皮埃特认识他们全部:耐隹格,桑比亚来的大个子,营地中佩剑的两人之一;凯姆,科米尔的矮个,和耐隹格相互敌视,手里也有一柄剑;劳拉,营地惟一的女性,声称自己手中的长矛是魔法武器,但没人相信;艾因德,劳拉的丈夫,他手里有一根包得严严实实的长矛,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长矛的来历,只说是从因布图路边垃圾堆捡来的军用残次品。
五人中抢先进屋的是工头:名为莱博的大汉,他说自己曾是科米尔军队的士官,曾经参加过导致亚桑身亡的那场战争。每个人都无条件相信——不管莱博告诉他们什么——因为每个人都怕他。皮埃特压根不喜欢莱博,但看着他扛着巨斧,冲进满地鲜血的休息室,皮埃特觉得这是件无比侥幸的事。
就在那时,黑暗精灵毫无预兆地攻击了皮埃特;他几乎看不到巨剑劈过的轨迹,却依然从剑下逃得性命。皮埃特举斧欲挡,而黑暗精灵中途变招,巨剑绕、缠、止,一气呵成,根本没碰到斧子。
直到退出十步开外,皮埃特才察觉了自己的移动。现在他与恶魔的距离小得超出自己能承受的范围,但对方还在用桌子推挤安森,钦斯凯和林特。安森的惨叫不绝于耳,听上去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婆娘。皮埃特甚至打心底里希望安森快点丧命,这是惟一的人道的结局。
另外两个人想叫,但却叫不出口。恶魔瞥了一眼冲入室内的几个工人,后者愣在门边, 正试图理解这个场面。恶魔利用他们的犹豫,手上加力。皮埃特看得见怪物的腿部肌肉绷紧, 锋利的脚爪抠进地板。钦斯凯眼球脱框,血水暴流;林特咯地吐出一口鲜血,就此气绝;钦斯凯张口欲喊,随着屋子里响起的一系列骨折的噪声,他也软成一滩烂泥;安森最终停止哀嚎,火焰却依然在灼烧他的尸体。
莱博等人冲向恶魔。皮埃特甚至说不清他们有没有发现黑暗精灵。
“为什么,”看着众人奋力奔跑,他这样问卓尔,“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做?你们想怎样?”
黑暗精灵转身挑起眉毛,放低视线看着他——尽管伐木工实际上比他高六寸有余。
“你们到这里做什么?”皮埃特又问了一次。
“不做什么。”卓尔用口音独特的通用语回答。
皮埃特意识到自己心中某种滚烫的感情——一种被面前的黑暗精灵抛弃的感情——然后他感到脖子后面有些湿润又温暖的液体淌到前胸。皮埃特单手握住喉咙,挡住了喷发足有四尺远的血箭。他试着说话,肺部却被血液填满,然后他的视野一片模糊。
黑暗精灵转身离开。临终之际,皮埃特知道卓尔不屑于观看他的死状。他剩下的时间甚至不足以捕捉对这个事实的感觉。
瑞厄德确实对死去的人类不屑一顾。这边又出现了五个,尽管杰格拉德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发了三个工人,至少新来者里有一个人能和他过上几手。瑞厄德设想杰格拉德无法一次对付他们五个人——甚至不能干掉那个使巨斧的——这种不现实的希望没法让他舒心,不过五人联手或许能拖住魔裔卓尔一小会,聊胜于无。
瑞厄德收剑回鞘,同时拔足跑开。他本想从窗户跳出去,但最后关头有人抓住了他的脚踝。瑞厄德没等回头确认,就猜到那是杰格拉德。
魔裔卓尔猛拽瑞厄德;武技教官扭转踝关节,往杰格拉德脸上蹬了一脚。半恶魔的头朝后一仰,撞向朝他冲来的持剑人类,而后者借此机会对准魔裔卓尔的脑袋斩下。武器埋入了杰格拉德汗涔涔的厚密白发之中。
另外两人分别包抄半恶魔左右,用力将矛头刺入杰格拉德的后背。长矛深入卓尔的皮肉, 杰格拉德痛得狂吼。他松开抓着瑞厄德的手,后者稳住站姿,直面魔裔卓尔。两名人类拔出长矛,杰格拉德与瑞厄德对了个眼神。杰格拉德表示拿长矛的两人归他,而此时使剑的男子抽回兵刃,发力欲刺。
杰格拉德迅疾抽身,让持矛的一男一女心惊肉跳。持剑男子被留给了瑞厄德。
“那个魔裔卓尔会要了你们的命。”瑞厄德有十足的自信他的通用语措辞正确。
似乎是认为瑞厄德作为黑暗精灵的威慑力还不及他那令人生畏的通用语,总之人类因之犯下了他没机会犯第二次的错误。
“别——”当人类拔剑攻来时,瑞厄德出言警告。
瑞厄德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运剑成圆,砍断了人类的手臂。男子踉跄后退,用暴突的眼看着断手不断涌出的血流。他看着瑞厄德,和后者眼神交汇,似乎等待卓尔去说些什么, 去解释为什么要选择斩下自己的手臂;既然是从三个里头挑一个,卓尔也可以选剩下的两个啊。
瑞厄德耸了耸肩。男子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他在那之前便已倒地身亡。
女性挺起长矛,刺向杰格拉德。魔裔卓尔抓住杆部,像折断树枝般报销了这件武器。女子匆忙后退,徒劳地用双臂挡住脸来拒敌。
瑞厄德克制住大笑的激动心情;相反,他试着把长剑从人类的掌心扯出。为了拔剑,他折断了人类的几根指头,但死去的男人显然已经没法抗议了。
另一个持矛的人类再度怒从心起,近乎孤注一掷地连续朝魔裔卓尔突刺;后者闪出武器的轨迹,戏弄着他的对手。女人的手按在嘴上,显然在对男子的安危担忧。瑞厄德从她脸上识别了某种神情,然后把刚才弄到手的长剑抛向她。后者直到长剑快砸着自己的时候才发现, 不过依然接住了那件武器。
女子盯着瑞厄德的眼睛,而武技教官却朝着魔裔卓尔颔首示意。
“干掉那只黑暗精灵,姑娘!”手持巨斧的男人对女子喊道。
持斧人类从头到尾一直在发号施令,但瑞厄德对他几乎不屑一顾。听别人喊出“要你的命”一类的口号对他来讲不是什么新鲜事;使他沮丧的是这里的氛围。他扔给女人的武器……那可是从她死掉的同伴手里扒下来的啊,就不能给点有趣的反应吗?
女人迟疑地看着手中的武器,好像她根本不懂用剑。然后她瞅了瞅杰格拉德;魔裔卓尔侧身躲过矛头,逼近了持矛男子,接着用手钳住了他的脑袋。魔裔卓尔腕肘一拧,伐木工的首级就在鲜血迸发中脱离了身体。
女人失声尖叫,瑞厄德被叫声吓得一颤。叫声中饱含情感——瑞厄德在魔索布莱很少能体验到。他对上她的视线;泪水从她的眼窝肆流而下。女子回头望向魔裔卓尔,后者正迈步迎向持巨斧的男人。
女人丢下长剑,越过杰格拉德和持斧男子,逃出小屋。瑞厄德听到她的脚步没入黑夜。武技教官差点尾随而去。
莱博·舒沃克于鹰翔之年出生在科米尔的阿拉贝尔城,作为城市守卫之子在那里长大。在童年时期,他常和小伙伴去街巷里捉老鼠,偶尔也和父亲去稍微繁荣的城区巡逻。莱博参军的消息对熟悉他来说一点都不意外;他始终对生养他的王国以及国王尽忠。他所敬重的人当中,排在第一位的是他的父亲,而位列第二的便是国王亚桑。
他脚踏实地,逐渐提升军衔。当灾源恶灵与地精袭击科米尔并摧毁阿拉贝尔时,他已经是一名中士,并且险些在引致国王驾崩的那场战役中丢了性命。最终他见证了故乡被付之一炬。他的父亲在建筑局部崩塌中遇难。失去了父亲与国王,孑然一身的莱博随即离开了那座城市。
他当过佣兵,酒馆保镖,旅店老板,武器匠人,最后成为了一名樵夫。他比从前更强壮, 更聪明,于是立刻成为了伐木场的工头。他的雇主付给莱博数目可观的金币,让他带工人深入费伦最危险的森林去寻找稀有的木材。作为一个公平、称职且坚毅的领导人,莱博从来不会耽误工期与发货,很快就在木材厂的主人们与劳工们当中树立了威信。
在度过了四十六年的拼搏岁月后,莱博·舒沃克放弃了很多东西。他不缺少女人,却从未娶妻,也从未育子。在战后他甚至连个家都没有。他从来不和同一批人连续合作超过一季, 也没有个能交心的朋友。
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只顾自己开心,甚至有时候连开心也是奢求。他只想活着,然后工作,然后静静独处。
当走进小屋,看到自己的同僚丧命在黑暗精灵与巨大怪物之手,莱博明白如果他想活下去,他就得比从前更加努力地战斗。带着这种想法,他走向两名闯入者,跨入了他人生最后三十秒的时光。
劳拉逃了,不能不说是明智的;而莱博也默许了。黑暗精灵对此无动于衷,魔裔卓尔看也没看她一眼。巨大灰鬃生物用一双红眼死死地盯住莱博,并向他走去。莱博拿着巨斧摆好架势,正面迎上恶魔的攻击。他同时也在留意卓尔的动向。
卓尔比恶魔的动作还快,巨剑在他手里划出条条不规则的轨道。莱博有轻易遏制这狂澜般剑技的自信,所以他握住斧头的钢柄朝巨剑一格,本以为会就此将其弹开,却失算了。
巨剑的尖端陡然变向;莱博无法相信居然有人能如此快速地改变这把沉重武器的运动轨迹,但是黑暗精灵做到了。莱博即将为此付出代价。巨剑在伐木工的胸前拉开一道口子。痛感爆发,血水四溅。在瞬间的惊恐中,恶魔空手抓住了斧子。
他以前也被卸掉过武器,但还从没像现在被人随便一伸手就将武器夺走。
莱博还在纳闷,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黑暗精灵对恶魔使出一记斜劈,剑身深深埋进它的后背,随后鲜血从伤口喷出。怪物痛得高声大叫。卓尔说了几句话,对这种语言一无所知的莱博连词句都分辨不出,更别提理解了。卓尔的脸上不光没有愤怒,也没有其他任何感情,但是他绝对是想取下恶魔的命。
巨大的怪物转而面向更加狡黠的黑暗精灵,莱博趁机退避。他只走出一步就被恶魔的大手抓住衣服,甚至皮肉也被连带着抓伤。怪物举起体重超过两百磅的莱博,毫不费力就让他的脚离开了地面。
莱博抱住半恶魔巨大的钳形手,不过对方的皮肤好似被鬃毛盖住的钢板。莱博除了猜测恶魔的意图什么也做不了。杰格拉德冲向举剑自卫的黑暗精灵,手中依旧握着莱博的巨斧, 似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件东西。
恶魔把莱博掷向黑暗精灵;人类发出不连贯的惊叫,连本人都分不出是用嗓子还是喉咙发出的声音。那是人类意识到自己生命即将完结时才会发出的呼喊,对此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莱博被串在黑暗精灵的巨剑上。在剑刃逐寸透胸而出时,他还有感觉。不过奇怪的是, 那一点都不疼。
瑞厄德架着尸体,盯死了魔裔卓尔。人类临死还望着他的眼睛——瑞厄德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都喜欢玩这套。武技教官倒竖巨剑,希望人类的尸身能自己从上面滑脱,但却不得不马上横剑挡下杰格拉德大力剁来的巨斧。
斧子撞上分裂者,并将剑身斫断。瑞厄德感到自己眼球凸出,全身的血液登时沸腾,却转瞬冰冷。分裂者被砍成了两截。他的巨剑,他赖以为生的武器,他长年借以让剑技精进的利刃,被彻底破坏了。
人类的斧子一定附有魔法。
男人随着半截剑刃掉落地面,分量上的突然减轻使瑞厄德前倾。他松开断剑,任由其砸在身旁的地板上。
武技教官伸手去取短剑,在几乎摸到剑柄时,斧头再度破空袭来,割开了矮人制秘银胸甲,仿佛那是一张羊皮纸般。巨斧嵌入瑞厄德的胸膛,后者感觉到了斧子本身的重量,似乎它已经是自身的一部分。没有疼痛,只有沉重的压迫感。
魔裔卓尔立在他前方,从他咧开的嘴角垂下的涎液闪闪发亮;他的眼睛也泛出橙色的光。
瑞厄德试着呼吸却做不到。他的喉咙根本没有一丝空气流入。他想说话,但没法发声。此外,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为了一个不甚了解的女人放弃了熟知的一切。这个女人选择了一条无疑通往自毁的道路,同时也将他一起引向毁灭。他有些希望能换个人来杀掉自己,
总胜过死在这个肮脏的半恶魔手里;但另一方面他对败于魔裔卓尔之手心满意足。他几乎想要感谢杰格拉德前来跟他对决。这超出他的期望。
杰格拉德又靠近了一些,而瑞厄德正庆幸自己没法呼吸。半恶魔的呼气近在耳边。
杰格拉德压下斧柄,剖开瑞厄德的胸口。这种感觉已经超然于痛苦之外——那是一种扭曲精神的强烈折磨,只有死亡能够治愈。
他眼睁睁看着魔裔卓尔的爪子探入自己的前胸。瑞厄德的身体开始痉挛;他本人对此无能为力。魔裔卓尔在胸腔内摸索;瑞厄德的视线开始迷离。
当杰格拉德抽出手时,瑞厄德的视野豁然开阔,并且足以让格斗武塔的教官、瑞厄德·阿吉斯目睹魔裔卓尔啃噬自己心脏的全过程。
武技教官的心脏肌肉强健,而杰格拉德为它的质地和口感着迷不已。瑞厄德·阿吉斯是个相称的对手,杀死他成就了一场酣畅的胜利。在杰格拉德吃完心脏的时候,卓尔已经断气。魔裔卓尔希望自己能留下来尽情吞食他的尸体,不过他明白,达妮菲等人还在等他回去。
带着满嘴的血汁如肉末,魔裔卓尔触碰了达妮菲交给他的戒指,利用其中的魔法回到了辛迪尔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