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菲利普·阿桑斯
翻译:锅子、塞巴斯汀、姽婳深闺、诺伯、Evenlong、Rainagel
校对:塞巴斯汀、微睡、Evenlong、Rainagel、Pksunking
“瑞厄德·阿吉斯已经死了。”达妮菲告诉昆舍尔,同时瞥了眼费瑞恩。
法师并没有看她;他静静的盘腿坐在主桅前,像是对此无动于衷。达妮菲反复咬着嘴唇, 双眼飞快地在费瑞恩和昆舍尔之间来回扫视。
“接着呢?”蜘蛛教院的教长追问。
杰格拉德低声咆哮起来:“是我杀了他。”
达妮菲看向魔裔卓尔,他的双眼正紧紧盯着费瑞恩。法师依然没有动弹,也没有抬眼看他或达妮菲。达妮菲曾许诺放过武技教官,但她撒了谎。她原本以为她的背叛可能会让法师当场把她给烧成渣;但费瑞恩要么是忙于准备旅程无瑕分心,要么对此根本就不关心……又或者,他正暗自盘算着日后再讨回这笔帐。
昆舍尔问:“赫莉丝卓·莫兰呢?”
“我把他的尸体撕成了渣,”杰格拉德没有理会他姨母的问题,而是继续说下去。“当然,我先吃了他的心。剩下的那些杂碎我都丢在结冰的泥洞里,全撕成了小口小口的碎片。”
“做得好,”达妮菲朝魔裔卓尔笑了笑,但他仍盯着费瑞恩,“现在,让那些随它去吧。赫莉丝卓确实犯下了难以想象的罪行。她现在依赖于伊莉丝翠的庇护,这点已经毋庸置疑 了。”
“你有证据?”费瑞恩问道。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也可能只是对此不感兴趣。
“是她告诉我的。”达妮菲回答,眼睛仍然看着昆舍尔。
“是真的。”魔裔卓尔加了一句。
昆舍尔转向杰格拉德。她绷着脸,双眼灼亮,但在这大块头的生物面前仍显得微不足道。“你知道什么,你这呆子?”昆舍尔啐道,“我带你来不是要你用脑子的。”
“不,”魔裔卓尔一点也没有在高阶女祭司的暴怒前退缩,“我被带到这是为了行动。我被带来这是为了战斗和杀戮。这些我做了多少,我最最亲爱的姨母?”
“不少,”昆舍尔回道。她的声音几乎是咆哮般的冲出来。“但照我说的做却不多。照我说的做,而不是达妮菲的。”
杰格拉德逼向她,绷紧的肌肉在灰色毛皮下抽动。
“达妮菲女士至少在尝试,”魔裔卓尔说,“她的行动——”
“没有经过我的直接命令。”昆舍尔替他说完。
达妮菲生怕杰格拉德说下去,于是说:“但都是为了您,女主人。”
昆舍尔扬起眉毛,走向达妮菲。
“我们谈过这个,不是吗,战俘?”
“现在我不是任何人的战俘,女主人,”达妮菲回答,“但我依然侍奉罗丝。”
“通过挑唆我的魔裔卓尔?”高阶女祭司说。
达妮菲感到胸口和双臂上的皮肤犹如针扎一样的刺痛起来。“不是的,”她说,“杰格拉德帮我,实则是在帮助您。”
高阶女祭司问:“帮助我?”
魔裔卓尔偷偷地转身走开。他在龙骨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低垂着脑袋。昆舍尔仍盯着达妮菲,似乎在等她回答。
“女主人,”达妮菲说,“我无家可归,而您说只要我服侍您,您就会带我回到魔索布莱城。这一点,以及许多其它的缘由,正是我的所做所为的原因。”
“我这么要求了吗?”昆舍尔怒吼道,“我派你去这么做了吗?”
达妮菲也扬起眉毛,等她说下去。
昆舍尔深深吸了口气,从前战俘面前转开,瞪着黑色的湖水陷入沉思。
“我的忠诚献给罗丝,”达妮菲说,“也献给您出身的家族。”
“班瑞家族,”昆舍尔冰冷的说,“并没有多余的地方给那些暴发户,叛徒,或是战俘。”
“女主人,我想您会发现,”前仆从锲而不舍地说,“我既不是暴发户,也不是叛徒或……战俘。在伊莉丝翠的目光下舞蹈的并不是我。我就在这里,随时可以效忠您,效忠罗丝,效忠蜘蛛教院,效忠魔索布莱,乃至整个黑暗精灵种族——”
“好了,”昆舍尔吼道,“住嘴吧。我不需要什么马屁——”
“决不会,女主——”
“安静,孩子,”蜘蛛教院教长说,“再打断我一次,就等着尝蛇鞭吧。”
达妮菲清楚这只是个空洞的威胁,但她还是安静下来。这可不容易;她有那么多话热切的想要对昆舍尔·班瑞说,但现在她决定还是对着她的尸体说好了。何况,受昆舍尔驱使的蛇鞭仍很危险,五只蛇头全瞪着她,嘶嘶吐着信子,舌尖上闪着残忍的剧毒。
“各位,”费瑞恩坐在原地,闭着眼睛呼唤他们,“既然我们都在这……至少是剩下的人都在这……该动身了。”
他加了一句:“遵循教长的命令。”
达妮菲深深吸了口气,最后再看了一眼阴郁的阴影湖,然后说:“我们准备好了,费瑞恩导师。”
昆舍尔掉转目光看向她,但只是用眼角的余光。那目光中的情绪达妮菲一目了然,这令她感到强烈的兴奋穿透她全身。蜘蛛教院教长,正在害怕。
混沌之舟回应了费瑞恩的意愿,开始移动。法师颤抖起来。通过他与这艘船的连接,他能感觉到冰冷的湖水,他自己的体温,还有他呆在甲板上的同伴们的躯体。他能感觉到次等恶魔们仍在船贮存货物的恶心方形空间里消化着那些食物。他感到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混合感官,令人愉悦。
船缓缓滑过湖面。沉寂的湖水掠过骨船,拍打在船身上。一开始,除了这些,并没有什么其他改变。
这儿的墙很薄。阿丽扎轻声在他的意识中说。
的确。他赞同道。
她所说的墙是那些分隔位面的屏障。在特定时间的特定场合,这些屏障往往会变得越来越薄,时常整个破碎。阴影湖十分贴近阴影位面。此处两个位面之间的屏障尤其薄弱。
一开始慢点来是好的,阿丽扎传送来信息,很快我们就会滑入——
他们到了。
费瑞恩有过不少位面旅行的经验,但这次的体验令他都感到讶异。随着他们从阴影湖缓缓滑入临影界,这幽暗的大洞穴中本就寥寥无几的色彩也在费瑞恩眼前慢慢褪去了。
船的移动很平稳,但会突如其来的颠簸。甲板轻柔的扬起,落下,接着被推得更高,下落的却少些。然后,它扬起的更加高,落下的却更少。费瑞恩无法分清就整体而言他们究竟是在向上走,还是向下,或者维持原本高度。有时他们会猛地滑向一边,但有时又轻柔的推向另一边。他的胃跟着船起起伏伏,令他越来越想吐。
不要驾驭它,阿丽扎建议道,成为它。
费瑞恩将意识集中在甲板上,集中在他紧紧握着那有着生命的温暖骨舵的双手上。被吞噬的那些灵魂所飘零的记忆随意的穿过他的意识,他看着那些记忆,然后更深的看向骨船本身。
尽管这艘船是活的,它并没有自己的意识。通过感觉它知道自己正驶入阴影位面,但绝无法形成“阴影”这个词的意识。这艘船不喜欢临影界,不畏惧临影界,也不厌恶临影界。它所作的一切只是遵循奥术学院导师的命令,穿越星海。由一个宇宙航行入另一个宇宙。
费瑞恩感到胃里好受多了。
瓦拉斯来过幽影边域,因而并不激动。这是一个没有色彩也没有温度的世界——不过斥候本来就不怎么欣赏这两种东西。真实的幽暗地域中所有的每一个洞穴和每一道转折在这里都必有一个对应的写照,但这里的时间和距离都被扭曲,更难预料或者辨认。
斥候受雇的委托是带领他们穿越幽暗地域,但他们已经离开了那里。他们现在身处的国度更适合法师,而他们要去的世界只有祭司才能理解。瓦拉斯·胡恩是时候退场了。
在他背心上别着的那些符咒和饰品之中,有一枚被他倒着佩戴的深绿色浮雕宝石。他扭头看看,确保没有人在盯着他。同伴们都忙着惊叹水与空气的异变,并没有注意他。他将一根手指放在宝石上,轻声说了一个单字,然后闭上眼睛,等着随之而来的一阵眩晕过去。
将信息回馈给他在佣兵团中的上级后——一个简单的信息,他们能轻易翻译出“这里不再需要我”的含义——瓦拉斯松开了浮雕,和其他人一道惊叹起他们身边那时而微妙、时而极度不同的世界。
达耶特佣兵团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他回答。
达妮菲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甲板在她脚下摇晃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身边的世界褪去色彩也令人兴奋。想到他们已经上了路,而她所策划的一切都得到了回报,令她无比喜悦。身旁的魔裔卓尔更加确保了这一点。
达妮菲这辈子从未感觉这么好。
“那法师会为他复仇的。”杰格拉德用对于半恶魔来说算是低语的方式咕哝着。“
法师会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达妮菲回答。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魔裔卓尔说。达妮菲能听出他话中的沮丧。
“我明白的,你并不畏惧他。”她说。“别理会法师了,他不会为了复仇而赌上自己的性命。无论做什么,瑞厄德·阿吉斯都已经死了,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没有用处了。”
“而且我们还在去深渊的路上,”魔裔卓尔说,“靠费瑞恩的大发慈悲。”
“费瑞恩不比你我多多少仁慈,杰格拉德,”达妮菲说道,“但他有大法师交给他的任务,以及他自己需要和我们呆在一起的理由。如果他敢在阴影位面、星界或是深渊冒任何险, 只要他这么干,他就死定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别去惹他。”
“可是——”
“不行,杰格拉德,”达妮菲转身对着魔裔卓尔,笔直盯着他的眼睛,“除非我让你那么做,否则你不能动他。即便我同意了,你也要完全照着我告诉你的方法去做。”
“可是女主人……”
“够了。”她一锤定音。
有一阵子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只有船索的吱嘎声和湖水拍打在这艘有生命的混沌之舟的船身上所发出的古怪回音。
“如您所愿,女主人。”魔裔卓尔最终说。达妮菲强迫自己克制住笑容。
您会渐渐习惯航行的,尤格思安慰她,最后,您甚至都不会注意到它。
毒蛇们能和她说话,能直接传音进入她的意识中。但昆舍尔不知道他们能察觉到她的感受。她并没有表示、明说、或是传话给它们,这摇晃起伏的甲板令她有多不舒服。
是湖水在推着我们上上下下。寇拉告诉她。
昆舍尔没有理睬她,而是扭头看向外面临影界阴沉沉的冰冷景象。
“当心,各位,”费瑞恩的声音在这古怪的环境中显得遥远而回音缭绕。“我们正在进入深影界。那里有很多危险——比如生物,而且是有智力的——请诸位任何时候都去不要把手或者脚伸出船舷外,不要和我们经过的人和东西视线相对,准备好应对出现的任何奇怪影响或遭遇任何奇怪生物。”
只不过是个法师,赞达嘶嘶说道,就乱发这些模棱两可毫无意义的警告。他以为我们有人会从甲板上跳起来蹦进深影界吗?
但他说的对,尤格思争辩道,深影界隐藏着许多危险。
“抓牢。”奥术学院导师指挥道。
也许魔裔卓尔能缓冲您的下坠,女主人。希弗建议。
昆舍尔的嘴唇扭曲成一道嗤笑,弹了弹那条冒犯的毒蛇的下巴。她看向魔裔卓尔,达妮菲的手正漫不经心的抚摸着他的鬃毛,而他也紧紧站在她身边。
昆舍尔扭开头,尽力将那景象从脑海中驱除。她跪在甲板上,双臂抱住骨筋纠结的栏杆。她刚抓紧,世界——或者湖水——就一瞬间从船底抽离了。
他们落了下去,昆舍尔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咬紧牙关,唯一能做的只是抓紧手中的栏杆。她全身绷紧,准备好面对他们最终不可避免的致命撞击。
花了长久、瘆人的时间之后他们才终于撞到底部。昆舍尔最终放松了一些——至少有那么一点——即使他们仍在下落,而她只能继续抓着栏杆以维系她的性命。昆舍尔凝了凝神, 观察了一下远征队其余的队友。
船的甲板被拉长和扭曲了,仿佛一个强大而心不在焉的巨人正从两端拉扯它。费瑞恩看起来有两倍那么远,而瓦拉斯却近了两倍,达妮菲和杰格拉德则像是倒挂在甲板上。魔裔卓尔用一只手揽着战俘,另一只手握着栏杆。
四面八方都掠过黑色的影子,上上下下,忽近忽远,在坠落的黑暗精灵之间飞过。空中
被拉成条条灰色和黑色的带子,没有风,却有一种风声般的沉闷的咆哮令她感到震耳欲聋。飞舞着的黑色东西要么是蝙蝠,要么是蝙蝠的影子。这里可是深影界之中。
昆舍尔知道,影子要比蝙蝠可怕得多。
我们要停下来了。寇拉说。昆舍尔知道它说的对。
下坠的感觉消散而去。他们并没有在下落中减速,也绝对没有撞倒底。他们仅仅是就这样不再下坠了。
“抱歉,诸位,”费瑞恩道歉的语气轻快,高高兴兴,“这次过渡有点粗暴,单请原谅我对驾驶混沌什么的船这件事没什么经验,你们会体谅的,没错吧?”
昆舍尔可没原谅他,但也懒得说什么。船现在完全停顿了,就像呆在实地上一般。高阶祭司斗胆看了看船舷外。
她看到他们并没有落在地面上,而是停在半空中,在一片杂乱点缀着一些模糊树影的灰色翻滚的地方上空。那些蝙蝠般的影子似的东西仍环绕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
“哦对了,”费瑞恩忽然又加了一句,“别碰那些蝙蝠。” 昆舍尔叹了口气,但最终一只影蝠都没去碰。
费瑞恩将他的感官延伸入深影界,利用混沌之舟的特性,就像已经成为恶魔船一部分那样。用同样的方式他也能勉强听到些许远处的声响。
其实阴影位面并没有那么不同,阿丽扎说,和幽暗地域一样,它也有它自己的规则。
费瑞恩点点头。他没有试图假装用其他复杂的方式来理解这些规则。他向来明智,知道不能在深影界逗留。
我们不是要停留。阿丽扎说。
她轻触费瑞恩的肩膀,而他深深吸了口气。她的抚摸给了他支持,不仅仅是因为她为他提供导航,并帮助他驾驭这艘船。瑞厄德死去之后,他在这一群都乐于看到他死去的卓尔中变得形单影只。爱璐魔女比起朋友或许更像敌人,但费瑞恩仍忍不住感到此时此地,她是他唯一能相信的人。
你能感觉到它吗?她问。
费瑞恩一时间感到措手不及。他想她是在指——
位面通道,她说,你能感觉到它吗?
在他的脑海中有一丝光亮,他的右太阳穴有一丝发痒,来令船转向或提速。他弯曲手指, 本能地抓紧甲板。
我感觉到了,他说,那里的屏障最弱,船可以通过它。
没错。爱璐魔女轻轻吐息。
她从背后伸过一条胳膊,抱住他,贴在他身上。费瑞恩的心跳得快了些,自己都觉得有趣。他看不到她,但能感觉到她,能嗅到她,也能听到她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他喜欢这样。
随着费瑞恩的默令,混沌之舟不可见地跃进了大段大段的距离。就像阴影飘逸,船比原本能做到的更快的滑过阴影位面,它和它之间的距离被压缩了。
我们会再度坠落么?费瑞恩问;他们正靠近深影界边缘,那里直接而完全地让步给星界无尽的开阔。
不,她说,这次不同。
确实如此。
船一瞬间就通过了。阴影位面深灰与黑色织成的天空和它的黑暗一瞬间迸射成了耀眼的光明。费瑞恩猛地闭上眼睛,瞬间泪流满面。船战栗着,像是船身在被殴打一般。费瑞恩的呼吸卡在胸口,那里有一股沉重的压迫,一股紧张。恐惧?
别怕。阿丽扎轻声说。
“怕”这个字让费瑞恩瑟缩了一下,但他不得不至少对自己承认,他是有些害怕。
他眨着灼痛的眼睛,头晕目眩的几乎昏倒。他们四周全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无尽之海, 令他感到太过暴露,太过无助,太过……隔绝于一切之外,只有紧张和心惊肉跳。
笼罩他们的天空是灰色的,但也蕴含着一种费瑞恩只能称为光源的东西。这里没有太阳或任何其他独立的发光的东西,光就只是存在在这儿,同时从四面八方发散而来,笼罩了所有的一切。
五彩的明亮光条在深色光的背景上横穿而过——这些是灿烂而无序的极光。
船震颤着,费瑞恩再度紧张起来,准备好等待这东西自己彻底摇散架。他咬紧牙,闭上双眼,恨不得连耳朵都关上。
不,阿丽扎提示,别合上眼睛。别将自己关在它之外。
费瑞恩重新睁开双眼,在意识中将浮现在心头的不忿抹去。他不喜欢被人指挥,尽管他明白自己现在确实需要有人告诉自己如何做。
她又抓紧了一些,轻声对他耳语:“想它。想它的名字。”
它?他在意识中问她。
她再度在真实中对他耳语,她的双唇贴近他的耳朵,费瑞恩都能感受到它们轻轻掠过他敏锐的皮肤:“深渊。”
深渊,他想着,无底深渊。
它就在眼前。
“怎么了?”昆舍尔问。
“我们正笔直开向它。”魔裔卓尔说。
费瑞恩大笑起来,让船更快地飞向那混沌与无序。
这就对了。阿丽扎鼓舞他。
他们飞向天空中的一个黑色的漩涡。它就像奥术学院那样大,也许更大。它是个庞然大物;越靠近,它就变得越大,而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和它的距离在拉近。这东西真的在越变越大。
“我们现在没有银线牵引,”瓦拉斯说,“要是我们掉进那东西……”
“我们就会到达我们要去的地方。”费瑞恩说道。
他自己的声音听在他耳中却显得怪异,好像他已很久很久未曾开过口了。
再让他们抓紧,阿丽扎说,虽然他们并不需要这么做,但这样可以令他们安下心来。
“抓紧,”法师重复着她的话,“抓住什么东西,抓紧点,不然你会被甩出甲板然后永远迷失在星界无尽的开阔之中,永恒地飘浮在这里,不再有人会见到或找到你。”
阿丽扎在他耳旁吃吃轻笑,她的呼吸令他感到发痒。
他们笔直的开向漩涡,当船尖碰到漩涡转动着的尾部时,所有的一切都瞬间失控了。真真切切地失控了。
费瑞恩无法控制地尖叫起来。船被如此疯狂剧烈地翻滚,令他的头前后猛然晃动,双手也几乎抓不住甲板。有什么东西撞上来的他的后脑。阿丽扎抓紧他,松开,然后又抓紧。他的侧腹和腿都尖锐地疼着,而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引起的。其他人也在吵嚷,尖叫,咆哮, 质问他自己无法理解的问题,更别提让他作答了。
“就是这个。”阿丽扎朝他的耳朵大喊;他仍看不到她。“这就是你来此寻找的东西, 这就是你要去的地方。你靠自己一路来到这里,但现在是由深渊来决定是否让你或者经过它燃烧的大地了。深渊会决定你是否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什么?”费瑞恩问,“什么意思?”
“深渊来决定,费瑞恩。”爱璐魔女的双臂由他身上渐渐抽离,“而不是由你。”
“我们几乎到了,”法师说,“我能感觉到。它会让我们通过的。”
别算上我,阿丽扎轻轻对他的意识呢喃道,我现在要离开你了。
“为何?”他问道,接着在意识中对她说:和我一起来。
爱璐魔女吃吃笑了,随即消失。费瑞恩再度尖叫起来。
直到漩涡的轰鸣消失不见,他自己的尖叫也依然震动着他的耳膜。
船不再转圈,但仍在下落,不断加速的向下,再向下。费瑞恩挣扎着重新掌控,他试着思考能放的咒语,但他的意识和船连接在一起,以他只能隐约意识到的方式被摧毁了:他无法罗列出自己的法术。
天空化为鲜红,然后出现了太阳,但它巨大而暗淡。空气闷热沉闷,费瑞恩感到很难呼吸。他汗如雨下,汗水刺痛了他的眼睛,湿透了他的双臂。
“费瑞恩,”昆舍尔尖叫,声音尖细,“做些什么!”
随着他们越来越快的继续下坠,费瑞恩想了一系列的回答,但懒得去解说。
“做些什么?”他重复道。
法师大笑起来,但船猛地上下颠倒,他的笑声化作了尖叫。
在他们头上是大片平整的平原,向各个方向无尽的延伸下去,无边无界。暗淡的太阳将大地染红,沙粒在热气中闪闪发亮。大地上满是无尽的黑色深坑——有上千个……不,上千万个。
他知道他们在哪。他曾听过关于它的描述。
他们已经来到了无底深渊。来到了无尽的传送门之荒原。
他们不断坠落,再坠落,尖叫,再尖叫,直到他们一头栽入地面。
混沌之舟碎裂成千百片的碎骨断筋,人皮帆也扯成了碎片。
船上的四个卓尔和魔裔卓尔都被甩入天空,他们翻滚着,七零八落地跌落在燃烧的沙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