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理查德·巴克
翻译:LexDivina
沙尘掠过古老的赤岩,嘶嘶作响。赫莉丝卓·莫兰拉紧卓尔披风,在凛冽的风中瑟瑟发抖。夜凉刺骨,寒冷更甚于地下深处的渊壑与洞穴。干燥的山峦间,风穿过饱经侵蚀的死寂废墟,发出哀伤的悲吟。一座宏伟的城市曾屹立于此,如今却早已荡然无存。破碎不堪的穹顶和摇摇欲坠的柱廊低声怀念着一个技艺精湛、却不复存在的骄傲民族,高大的城墙依旧在风沙中岿然耸立,箭塔的残骸直指天空。
换作他日,赫莉丝卓或许会花上数天时间,在庞大废墟的寂静小径间徜徉漫步,体味它失落已久的往事。然而,此时此刻,另一个更加恢弘、更加骇人的神秘景象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令她敬畏而惶恐。在断壁残塔的黑色轮廓上方,星海如寒冷的坚冰般在宽广无垠的漆黑夜空中闪闪发亮。
当然,有生以来,她曾不时听说这种景象。她能够理解所谓的开阔天穹——它取代了洞穴的石顶;她也同样知道那些远在天边的微弱光芒。然而,坐在这种景象之下,用自己的双眼凝视着它……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两百年间,她从未涉足契德·纳萨几十里之外的地方,更不曾像此时一般离地表相去不足数里。在烁网之城,去过地表的卓尔屈指可数。和大多数卓尔一样,除了契德·纳萨永不停息的阴谋和漫无止境的私欲,他们基本忽视了外面的世界。
她凝望着头顶的点点星光,体味着这苦涩而讽刺的现实。钻石般的微小星辰和广阔无边的夜空如此真切,它们存在的时间漫长悠久,超乎想象。在她从这片为人遗忘的寒冷沙漠上偶然抬头观望之前,它们就早已存在;在她死后,它们无疑仍将继续存留。而契德·纳萨,这个生养了她,又用敌人、盟友和财富耗尽了她毕生才华和全部精力的城市,却已然化为乌有。不到一天前,她站在纳萨德拉家族高高的露台上,惊惧万分地看着燃烧的岩石和分崩离析的城堡,目睹她的故城毁于灾难。契德·纳萨,连同它令人叹为观止的石网,连同它崖壁上依附着的那些阴沉而华美的精致城堡,已然化为乌有。契德·纳萨,连同它不可一世的傲慢和狂妄,连同它阴郁奢华的显赫家族,连同它对蜘蛛神后的无尽崇拜,已然化为乌有。契德·纳萨,赫莉丝卓的生命核心,已然化为乌有。
赫莉丝卓长叹一声,从头顶的夜空上移开视线,站起身来。对于一名卓尔来说,她身材高挑,身高将近五尺半,如细剑般纤细苗条。尽管缺少许多出身高贵的卓尔女性那种淫媚而近乎饥渴的特质,她的朴素内敛依然可谓秀美。即便是在为了逃离烈火、敌人和灾难而经历了数小时的激烈战斗和绝望挣扎之后,她的举手投足之间依然保持着冷静而随意的优雅,保持着生为王者的女性所特有的沉着态度。
细密的碎砂敲打着她盔甲上的黑色钢板,寒风撕扯着她的斗篷,想要将它从她身上扯掉。赫莉丝卓熟悉地底宏大空穴中阴寒刺骨的气流,但眼下,吹过这座沙漠之城的寒风却凛冽无情,从各个方向向她袭来。她将夜风、星辰和废墟抛诸脑后,悄然回到其他人身边。他们蜷缩在一个小庭院高墙之后的避风处,院中散落着破碎的石柱。雄伟宫殿的空旷残骸坐落在广场尽头。几百年来,横扫整个城市的风沙销毁了所有家具,只有柱廊和院落、高宅和华宇得以存留,说明一度居住于此的家族曾在城中掌有实权,甚至可能是此地的统治者或贵族。不远处,严重风化的墙壁围起了一道空荡荡的石门。奇异的黑色岩石架出拱形的门框,敞开一条通往契德·纳萨的魔法通道。赫莉丝卓和其他人正是从这扇门逃离了陷入浩劫的卓尔城市。
她停下脚步,端详着她的六名同伴。达妮菲,她的侍女,正优雅地跪在一旁,完美无瑕的面庞上一派泰然。她宁静地闭着双眼,或许正在浅寐,又或许只是在静静等待接下来的遭遇。十五年前,身为艾瑞德林城女祭司的达妮菲惨遭俘虏,被送给赫莉丝卓充当侍女。年轻、貌美而又聪慧的达妮菲以令人惊奇的风度接受了枷锁的桎梏。但实际上,她别无选择——悬于胸前的银质链坠用它强大的魔法奴役了这名少女。即便是赫莉丝卓,也猜不出隐藏在她那双明亮眼眸和完美外表下的情绪。但有了魔法的束缚,达妮菲始终忠心耿耿,能力出众;或许,她献出的忠诚和力量不只是魔法束缚的结果。赫莉丝卓发现,达妮菲依然陪伴在她身旁的简单事实令她感到由衷欣慰。
剩下的五名同伴则丝毫不能令她释然。契德·纳萨灭亡之前的几天里所发生的种种变故把赫莉丝卓扔给了一个由魔索布莱远道而来的旅行小队。魔索布莱,是契德·纳萨长久以来的敌人、对手、贸易伙伴,和主宰。昆舍尔·班瑞坐在那里,裹紧斗篷抵御寒冷,深陷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作为蜘蛛神后的女祭司,昆舍尔出身于统治着魔索布莱的班瑞家族。她当然不是赫莉丝卓的朋友,因为她们都为罗丝效忠;大多数贵族卓尔女性都侍奉蛛后,耗尽毕生精力彼此争斗,以求赢得地位和恩宠。这就是卓尔的行事之道,是罗丝意志的展现。如果蜘蛛神后乐于奖赏那些最为残忍、最为贪婪的崇拜者,一名卓尔又怎会作出其他选择?
从许多方面而言,昆舍尔都是一名典型的卓尔女性,一位身形曼妙、性格刚强、残暴无度又信仰虔诚的掌权者。在来自魔索布莱的五名旅人之中,她对赫莉丝卓而言绝对是最为危险的一个。赫莉丝卓也是主母的女儿,是罗丝的女祭司,因此,她知道自己必须密切提防昆舍尔。此时此刻,她们仍是盟友,然而,让赫莉丝卓作为跟随者、俘虏还是尸体,究竟何者才更为合适,一点小事就足以令昆舍尔改变她的决定。
昆舍尔掌有杰格拉德的忠诚。这只身材魁梧的魔裔卓尔同样来自班瑞家族,是昆舍尔的姐姐和某个不知名的深渊居民的子嗣。半恶魔半卓尔的杰格拉德远高于其他卓尔,他长有四条手臂,貌如野兽,始终都在克制着自己残暴的杀意。他的五官肖似卓尔,而且也是直立行走,但胸口、双肩和胯下却覆盖着发亮的银色毛发,尖利的长爪有如刀锋。赫莉丝卓并不畏惧杰格拉德,因为魔裔卓尔只是一头由昆舍尔驱使的野兽而已。没有女主人的明确命令,他绝不会碰她一下。如果昆舍尔决定让他出手,他或许会成为执行赫莉丝卓死刑的工具。但除了昆舍尔的武器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名为费瑞恩的法师则引起了赫莉丝卓的极大兴趣。和武技一样,奥术技艺通常都是留给男性的传统领域。尽管身为男性,强大的法师依然颇受尊重。实际上,据赫莉丝卓所知,不止一个重要家族的主母都是在家族中强大的男性法师的首肯下才得以掌权的。此类情形一向令她感到有违常理、暗藏危机。费瑞恩的所作所为就好像他也具备这种力量和影响。哦,他总能迅速服从昆舍尔的命令,但每次都会添上一个冷嘲热讽的微笑,或是一句装腔作势的评价。有时,他的无礼举动已经和直接抗命相差无几。这说明他要么愚蠢透顶——不太可能,鉴于魔索布莱特意挑选他来参加前往契德·纳萨的危险旅程——要么就是实力强大到足以面对昆舍尔这种贵族女性与生俱来的残暴。赫莉丝卓意识到,若她和昆舍尔发生龃龉,费瑞恩将成为她对抗昆舍尔的重要潜在盟友。
在赫莉丝卓看来,瑞厄德·阿吉斯之于费瑞恩,正如同杰格拉德之于昆舍尔。身为一名武技教官,瑞厄德精壮有力,身高与赫莉丝卓相仿,是一位武技高超的战士。在契德·纳萨的逃亡途中,赫莉丝卓曾亲眼目睹了他的剑术。和绝大多数男性卓尔一样,他在昆舍尔面前保持着毕恭毕敬的得体态度。这对赫莉丝卓而言是个好现象。紧急关头,瑞厄德或许会将他的忠诚轻易转而献给另一位出身高贵的女性。她无法寄望于让瑞厄德来对抗费瑞恩或昆舍尔,不过,纯血卓尔的忠诚甚至比魔裔卓尔还有所不及……
在来自魔索布莱的小队中,斥候瓦拉斯·胡恩是最后一名、也最无关紧要的一名成员。他身形矮小,行踪隐蔽,说的少而看的多。赫莉丝卓见过他这种类型。他们完全可以在擅长的领域中一展身手,根本不愿和女祭司、女族长的阴谋诡计发生任何关联,尽其所能远离显赫家族的政治斗争。此时此刻,瓦拉斯正蹲在一小队干柴旁边,尝试生火。
“我们有没有可能遭到追杀?”瑞厄德的声音飘进寒风。
“我深表怀疑。”昆舍尔喃喃答道,“我们传送之后,整个家族都坍塌了。怎么还可能有人跟踪我们?”
“并非没有可能,亲爱的昆舍尔。”费瑞恩回答,“一名有能力的法师或许能够判断出传送门通往何处,就算它被摧毁了也一样。他甚至有可能修复传送门,将其化归己用。我猜这要取决于契德·纳萨的人民有多么想念我们。”他抬眼望向赫莉丝卓,问道,“你怎么看,我的女士?你难道不认为你的亲族们会把之前几个小时里发生的不幸事件归咎于我们吗?他们难道不会不远千里向我们寻仇吗?”
赫莉丝卓看着他。他的问题对她来说毫无意义。还有谁能逃过一劫,将灰矮人的攻击归咎于魔索布莱远征队呢?莫兰家族已经灭亡,纳萨德拉家族也是一样。她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心力憔悴,思维迷茫而迟缓。她放任自己坐到其他人对面的黄沙上。
“比起追查你们的下落,契德·纳萨的幸存者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她设法说道。
“我想这位女士已经说清楚你的身份了。”瑞厄德笑道,“你看,世界万物可不是围着你转的。”
费瑞恩冷笑一声,做了个自嘲的手势,收下了对方的讥讽。
“也好。”他轻声道,转向仍在柴堆边耐心敲打火星的瓦拉斯,“你确定这么做合适吗?从远处就能看到这里的火源。”
“要是我没猜错,现在才刚过子夜。”斥候回答,目光却从未离开手上的活计,“如果你现在就觉得冷,不妨等到黎明之前再下结论吧。不论有多危险,我们还是需要火源。”
“你是怎么知道现在的时间的?”昆舍尔问道,“又是怎么知道气温会有多冷的?”
瓦拉斯打起一个火星,迅速弯下腰去用手拢住,以防它被风吹灭。片刻之间,树枝劈啪作响,燃起明艳的火光。斥候小心翼翼地添上更多树枝。
“看见南方的星星了吗?”他说,“六颗状如王冠的星星?那是冬令星。在每年的这个时节,它们升的早,落得迟。你看,它们现在就在天顶附近。”
“你之前常来地表。”昆舍尔指出。
“的确,女士。”瓦拉斯答道,却并未详细说明。
“如果现在是午夜,天上那个发光的东西又是什么?”她询问,“那显然是晨光。”
“那是迟升的月亮。”
“竟然不是初升的太阳?它那么明亮!”
瓦拉斯抬起头来,露出冷淡的微笑。“如果那是太阳,女士,半天的星星都会消失不见。相信我,那是月亮。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您很快就会领教到真正的太阳了。”
昆舍尔陷入沉默,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错误而感到懊恼。赫莉丝卓无法因此而嘲笑她——她也犯了相同的错。
“这是个好问题。”费瑞恩说,“我们想必不愿在此地多做停留。所以,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刻意望向昆舍尔·班瑞,用他的问题挑衅着她。
昆舍尔并未上钩。她凝视着东方的银色光芒,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残破的高墙和坍塌的廊柱在月光中投下的影子渐渐拉长,如鬼魅般朦胧而黯淡,只有习惯了幽暗地域阴霾的卓尔之眼才能捕捉到它们。昆舍尔垂下手臂,从身边抓起一把黄沙,看着银色的细流从指间滑落,飘进风中。第一次,赫莉丝卓发觉,那种盘踞在她心头的疲惫和孤寂,也同样沾染了昆舍尔和其他来自魔索布莱的卓尔们。这并不是因为他们体会到了她的失落,而是因为他们刚刚见证了失落本身——一场宏大而惨烈的失落。
寂静持续了很久,直到费瑞恩移动重心,开口欲言。昆舍尔抢先发话,声音冰冷而轻蔑。
“我们该怎么办,费瑞恩?我们做一切我认为我们该做的事。我们筋疲力尽,伤痕累累,而我又不能施法恢复我们的精力,治愈我们的伤口。”她面露愁容,任凭剩余的细沙滑落指缝。“现在,我们先休息。明天我会决定我们的行动。”
荒漠废墟的百里之外,另一名黑暗精灵站在另一座毁灭的城市里。
这是一座卓尔城市,一座由黑色岩石筑造而成的堡垒,悬挂在一条暗无天日的大裂谷的崖壁上方。曾经,它就像坐落于宏伟山巅的强大要塞,唯一的不同在于,它的一侧延伸到半空,污秽的气流从下方的无底深渊中呼啸而上,涌向不知远在何处的洞穴穹顶。尽管角楼和箭塔都岌岌可危地斜倚在骇人的绝壁上,这座堡垒却一点儿也不显得脆弱。巨大的岩石支架是整个堡垒世界的骨骼。厚重的晶石稳稳根植于崖壁之中,只有足以毁灭特瑞尔的力量才能令其崩裂。
依然记得这里的学者屈指可数。他们知道它是朝尔辛,龙影之城。而他们之中的绝大部分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的由来。阴影本身生活在深渊边缘黯淡无光的要塞里。一团团暗夜般漆黑的影子在高塔下蜷曲游移,颜色更黑过卓尔的内心。低语的黑暗悄然而至,如同饥肠辘辘的庞大巨龙,盘踞在细如钢针的尖塔和开阔的回廊之间。几百年来,活生生的阴影不断吞噬着这座已死的城市,将一座座王庭和神殿拖入万物循环以外的冰冷所在。
尼摩·茵菲泽瑞尔小心翼翼地穿过朝尔辛的废弃廊台,仿佛对那些在城市幽暗角落里缱绻飘荡的鲜活黑影熟视无睹。无休无止的狂风带着疯狂的呼号攀上城市的高墙,撕扯着他的斗篷,将他银色的长发吹向后方。但他对此毫不在意。这是他的领土,他的归宿。它的危险和疯狂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特征,根本不值得他关注。尼摩呈现出黑暗精灵的外形,身材纤细而近乎稚嫩,像苇草般矮小柔弱。他的头顶刚到普通女性的鼻尖,至于略为高挑的女性,连双肩都会凌驾于他的头顶之上。
尽管体态轻盈,尼摩却活力四射。他瘦小的身躯中充满与他的身形并不相称的精悍力量和致命敏捷。他面颊容长,却不失英俊,甚至近乎秀美。如同对前路无所畏惧的卓尔贵族一般,他的脸上流露出目空一切的傲慢。他完美扮演了这一角色:一个出身高贵的卓尔,一个痛失故城的王子。除此之外,如果他还有什么其他身份,有什么更多的身份……那么,仅有的几个和他一同居于此地的黑暗精灵也别无二致。
尼摩走到回廊尽头,转向内侧,踏上支持着朝尔辛的岩体腹地的宏大阶梯。外面刺耳的风声迅速变小,变成遥远而深邃的低吟,咝咝作响,挥之不去。在朝尔辛,这声音无处不在也无从逃避。他扶住细剑剑柄,沿着螺旋状的黑色台阶进入上方一间昏暗的大厅,一座位于城市中心的阴影殿堂。一团团微弱的红光照亮了雕有棱纹的墙壁,墙壁上赤色的条纹向上延伸,消失在穹顶的黑暗里。
“尼摩。你迟到了。”
嘉泽莱德·朝尔辛的七位宗父在大厅中央绕圈环立。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望向尼摩。宗祖茂兹齐尔则远远站在他们旁边,这位年迈的黑暗精灵精神矍铄,胸厚肩宽,稀疏的额发褪出了一个美人尖。
“宗父们可不会欣然等待嘉泽莱德·朝尔辛的神眷之刃大驾光临。”茂兹齐尔说道。
“尊祖,我的迟到无法避免。”尼摩回答。
他走进环阵中为他留出的位置,既未向其他人行礼,也并未期待他们对自己致意。作为神眷之刃,他只听命于宗祖。实际上,他的位置要高于嘉泽莱德·朝尔辛中除了茂兹齐尔之外的所有宗父。
“我刚从魔索布莱返回。”他添道,“离开前,我尽可能久留,以观察事态进展。”
“那里形势如何?”宗父唐费尔问道。他纤细而轻盈,与尼摩身形相仿,但比起战士的链甲来,他更偏爱法师的长袍。他的性格谨小慎微,近乎懦弱。“我们的叛乱如何了?”
“不尽如我意,但也不出我所料。”尼摩承认道。毫无疑问,唐费尔的预言法术也揭示出了相同的内容。唐费尔宗父是否希望神眷之刃会隐瞒自己的失败,以便趁机揭穿他的谎言呢?他显而易见的想法几乎令尼摩微笑起来。“奴隶们被轻松击溃,贡夫·班瑞产生了兴趣,他的手下似乎已经消灭或击退了我们的灵吸怪巫妖朋友。好的方面是,我们把蜘蛛信徒们的弱点暴露在了魔索布莱的平民面前,这点相当值得期待。而且,为了击败奴隶叛军,女祭司们动用了可观的魔法储备。我们获益不小,魔索布莱城的力量也因此而削弱。”
“你本来可以用更加直接的方式插手。”身着黑色牧师链甲的索绍尔宗父说道,“如果你杀了大法师的走狗——”
“我们掀起的叛乱还是会被镇压,而我又会让他们过早提高警惕。”尼摩打断了他的话,“记住,索绍尔宗父,这次的目的不过是布下一个可以被轻易避免的简单陷阱,别无其他。但通过这个陷阱,我们却能试探出魔索布莱主母们的真正实力。至于撕裂防护,痛伤血肉,那是下一次攻击的目的。”他决定转移话题,让其他人来面对质问,“既然我是最后抵达的人,我对其他城市的近况一无所知。艾瑞德林怎么样了?契德·纳萨又怎么样了?”
残忍面容上纷纷露出冷酷的微笑。尼摩眨了眨眼。很少有什么事情能宗父们都感到愉悦。宗祖茂兹齐尔本人道出了真相。
“艾瑞德林的进展不出意料——唐费尔宗父带来的消息和你的消息大同小异——但契德·纳萨……扎曼兹特宗父从契德·纳萨凯旋而归。”
“真的?”尼摩懒洋洋地问道,尽管如此,他心中颇为惊讶。
他克制住一闪而过的、炽烈的嫉妒之情,转而面对扎曼兹特。这名黑暗精灵貌不惊人,看来不过是个低微的武器大师或盔甲匠人,或是一位刚刚脱离奴隶行列的手工艺者。扎曼兹特双臂抱胸,对宗祖茂兹齐尔的评价点头致意。
“发生了什么?”尼摩问道,“契德·纳萨本不该如此轻易陷落。”
“神眷之刃,叛乱发生时,你的灰矮人盟友提供给我们的石火炸弹对作为契德·纳萨根基的钙化蛛网产生了毁灭性的效果。”扎曼兹特说道,明显是在假作谦卑,“石火炸弹像烈火吞噬蛛网一样摧毁了城市的结构,他们的城堡和宫殿如同燃烧的纸片般坠入洞底,契德·纳萨根本无法组织起真正的防御。所有关键家族的主要据点都没能躲过浩劫,从火海中逃出来争抢洞穴的家族军队同样寥寥无几。”
“城市里还剩下什么?”
“恐怕不剩什么了。只有少数孤立无援的区域和位置偏远的建筑逃过了一劫,而现在它们都沦为了边缘洞穴。至于城中的居民,我想半数在城市坠落时就已经丧命,约有三分之一逃进了外侧通道。在那儿,他们想必会以各种方式不幸惨死。大多数幸存者不是来自那些和我们达成了结盟的低等家族,就是来自那些迅速理解了城中新秩序的低等家族。”
尼摩抚摸着下颌。“如此说来,这座两万人口的城市现在只剩下了三千人?”
“在奴隶逃走之后,人数还要更少一些。”扎曼兹特回答,露出一个热切的微笑,“崇拜蜘蛛的婊子们死得一个不剩。”
“也可能有部分罗丝的女祭司们和其他人一起逃进了幽暗地域。”尼摩忖道,“她们不会都死在隧道里。无论如何,这也是个大新闻,宗父。我们已经把第一座城市从罗丝的魔爪下解放了出来。其他城市必然会纷纷效仿。”
身着牧师链甲的宗父索绍尔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如果只有将城市夷为平地才能将城中的女祭司赶走,那赶走女祭司究竟意义何在?”他问道,“现在我们或许的确可以统治契德·纳萨了,但我们统治的只有一座烧焦的峡谷和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虫。”
茂兹齐尔移动了一下重心,尖锐地说:“这无关紧要,索绍尔。我们以前就讨论过我们的计划要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达成目标,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的苦难都不足为道。我们的主人有的是耐心。”尊贵的宗祖露出严厉而残忍的微笑,“短短两个月里,我们取得了我们在嘉泽莱德·朝尔辛的父辈们为之奋斗了几个世纪之久的成就。只要能打破蜘蛛神后对我们一族的束缚,我将欣然目睹契德·纳萨的一幕在整个幽暗地域中不断重复上演。契德·纳萨或许化作了废墟,但当它复兴之时,它会以我们构想的形象重新崛起。它的社会由我们的信仰打造,在我们的暗中指引下前行。我们不仅仅是刺客和流民,索绍尔,我们是剔除弱点的双手,灵巧无情;我们是雕刻历史的剑锋。”
一众黑暗精灵纷纷点头赞同。茂兹齐尔转向尼摩。
“尼摩,我的神眷之刃,魔索布莱也亟需那丛涤荡了契德·纳萨的净化之火。切勿失败。”
“尊贵的宗祖,我保证不会失败。”尼摩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步行动。我已经和某个高阶家族达成了协议。他们将会为我们提供支持,但要求我们展现出决心和能力。我有理由相信自己能令他们满意。不出几日,魔索布莱的一个家族就会失去它的主母,另一个家族也将落入我们的罗网。”
茂兹齐尔冷冷一笑,赞同道:“那么,愿你狩猎顺利,神眷之刃。”
尼摩再次鞠躬,转身离开环阵。他听见身后的宗父们身形消散,返回千里之外他们散布在幽暗地域各个城市的隐秘家族。每一座卓尔城市中,都只有至少一个低阶家族参与了嘉泽莱德·朝尔辛的暗中阴谋。每一名宗父都牢牢控制着这个关于信仰和性别的阴谋,这个代代延续、传承千年的阴谋,这个超越了卓尔之间刻骨仇恨的阴谋。魔索布莱却是一个引人注目的特例。长久以来,年迈的班瑞主母掌控着毋庸置疑的权力,不给刺客家族立锥之地。在八名宗父的城市里,都有数十名忠心耿耿的杀手和憎恨罗丝的神祇牧师听从他们的差遣。在他们各自返乡的同时,尼摩·茵菲瑞泽尔却要孤身一人前往魔索布莱,继续他毁灭这座城市的使命。
日出壮丽而恐怖。从黎明之前的一个多小时开始,光线就不断增强,群星淡出了玫瑰色的天空,沙漠上的刺骨寒风渐渐平息,变得断断续续。赫莉丝卓站在被黄沙半掩的残墙顶端,等待着这一幕的到来。离太阳钻出地平线的时刻尚早,视野的广阔却已经令她倍感震惊。她看见十里、乃至百里之外的山峰层次不齐的黯淡轮廓。太阳终于升起,如同金色的喷泉骤然喷发,洒向荒瘠的大地,一瞬间彻底剥夺了赫莉丝卓的视觉。她惊喘一声,用掌跟按住双眼;短短一瞥就令她的双眼刺痛不已,仿佛闪亮的匕首刺进头颅。
“这么做可不明智,我的女士。”达妮菲在她身边轻喃,“我们的眼睛不是为了观看这种景象而生的。你可能会伤到自己……失去罗丝的眷顾,这将很难治愈。”
“我想要目睹黎明。”赫莉丝卓说道。
她转身避开日光,以手遮眼,然后轻盈地跳到高墙阴影中的黄沙上。在阴影里,她尚能忍耐住阳光的灼烧,但正午之时又当如何呢?他们是否还能视物,抑或会彻底失明?
“曾经,”她说,“我们的祖先眺望着日光中的世界,对太阳毫无畏惧。他们安然行走在天空之下,行走在白昼的烈焰之下,而黑暗才是他们恐惧的事物。你能想象那种情景吗?”
达妮菲恬静一笑,但赫莉丝卓并未看见。她对侍女的表情了然于心;每当遇到她无法回应的言论时,达妮菲总是以这种方式表示赞同,迎合她的女主人。达妮菲侧过头颅,示意着宫殿废墟和庭院的方向。
“班瑞女士叫费瑞恩和其他人去侍奉她了。”战俘说道,“我想她要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她派你来找我?”赫莉丝卓心不在焉地询问。
“没有,主人。”
赫莉丝卓猛然抬头。达妮菲羞涩地耸了耸肩膀。
“我以为无论如何你都会想要出席的。”
“的确。”赫莉丝卓回答。
她抚平斗篷,再次环视四周,望向延伸到视野边缘的断壁残桓。朝阳投下长长的影子,将墙顶染出橙色的光晕,其后则是一片昏黑。风已经停了,赫莉丝卓察觉到一丝警惕,一种古老的敌意,在高墙和破碎穹顶之间伺机而动。
两名女子择路而行,回到小队在碎石散落的庭院中扎下的营地,悄悄加入讨论。昆舍尔在她们靠近时投来一瞥,却始终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人身上。
“我们知道,契德·纳萨的女祭司们和我们一样,已经失去了罗丝的恩宠。我们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们知道,以贸易和血缘与我们达成结盟的家族选择将我们亟需的资源据为己有,对我们的需求视而不见。我们没能重启输往魔索布莱的贸易——”
“这个失败又不是我们的责任。”费瑞恩抢着说,“契德·纳萨已经毁灭了。班瑞家族在城中的贸易状况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昆舍尔继续说了下去,仿佛法师根本不曾插话。“最后,我们沦落到了这片被诸神遗弃的地表世界上,不知离家多远,带着有限的补给困在一片环境恶劣的沙漠之中动弹不得。我对情势的概括是否准确?”
瓦拉斯不适地挪动身体。“我想最后一点并不尽然。我确信我们正位于埃诺奥克沙漠的西北部。如果我没搞错,魔索布莱大概就在我们西方五百里开外……的下方,显然。”
“你之前来过这儿?”
“没有。”斥候说道,“但费伦只有几片沙漠,特别是在这么靠北的纬度上。因此,我们很有可能正位于埃诺奥克沙漠之中。我们西边四五十里外有一条积雪覆盖的山脉,在日光下清晰可见。我想那不是灰峰就是耐瑟山脉。也可能是冰封山脉。但假如我们真的位于能看见冰封山脉的北方,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至高冰盖才对,而不是这片满地沙石的宏大沙漠。”
“我算是开始相信你的方向感了,但在地表世界跋涉几百里返回家乡的前景还是让人难以期待。”阿吉斯·瑞厄德边说边揉着他的一头短发。他僵硬地动了动穿着铠甲的身躯,逃离契德·纳萨的拼死战斗在他的铠甲之内留下了道道瘀青和伤痕。“我们一路上要经过阿德巴要塞、桑达巴和银月城,他们对我们一族可鲜有好感。”
“让他们试试看能不能拦住我们。”杰格拉德咆哮道,“我们在人类和光精灵看不见的晚上赶路。就算被人撞到,地表居民都也是一群软蛋。我不怕他们,你们也不该怕。”
魔裔卓尔的评论令瑞厄德怒火中烧,但昆舍尔抬起一只手来迫使他闭上了嘴。
“我们将做我们不得不做的事儿。”她说,“如果我们不得不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趁着夜色在地表偷偷赶路,我们就这么做。”
她优雅地转身走开了,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围的庭院废墟。
小队陷入沉默,所有黑暗精灵都紧盯着昆舍尔的后背。费瑞恩站起身来,拉紧皮瓦夫斗篷裹住他纤细的身躯。细黑的斗篷在寒风中烈烈飞扬。
“困扰我的问题是,”法师的发言并未特别针对任何人,“我们是否完成了我们的目标。我可不愿在爬回魔索布莱时只带着契德·纳萨毁灭的消息作为我们几个月努力的唯一成果。”
“蜘蛛神后的女祭司不知道我们想要的答案。”昆舍尔说道,“我们应该返回魔索布莱。我只能认为,女神会在她觉得恰当的时刻说明沉寂的理由。”
费瑞恩面露苦色。“用盲目的信仰取代可以为你寻得答案的计划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对女神的信仰是我们唯一拥有的东西。”赫莉丝卓喝道。她向奥术导师挪近半步,“你竟敢这样对一名罗丝的女祭司说话,显然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忘记第二次。”
费瑞恩张了张嘴,明显是想要说出一句更加大逆不道的反驳来。但坐在他身边的瑞厄德却清了清嗓子,抚摸着下颌。法师在同伴们的注视下停顿片刻,耸耸肩膀。
“我只想说,在我看来,蜘蛛神后希望我们自己找出她沉寂的原因。”
“你觉得我们怎么才能做到那点?”昆舍尔问道。她双臂抱胸,转过身来凝视着费瑞恩。“以免你忘记,我们已经为探寻沉寂的原因奔波了数月之久。”
“但我们还没用尽所有的调查渠道,不是吗?”费瑞恩说,“在契德·纳萨,我们曾说过要寻求维瑞雯牧师的帮助——去找胡恩大师的旧识特兹瑞克。毕竟除了罗丝之外,卓尔还有其他神祇。其他神祇或许能解释罗丝不合常理的沉寂,这种猜测难道就那么不切实际吗?”
众人一言不发。法师的言论在魔索布莱难得一闻,很少有谁胆敢在罗丝的牧师面前说出这种想法。
“我不认为有必要向一名崇拜着可悲的年幼神祇的男性异端摇尾乞怜。”昆舍尔说,“罗丝不会屈尊将她的目的展现给任何下等存在。”
“你大概是对的。”费瑞恩说道,“她显然没把她的目的展现给你。”
杰格拉德向法师咆哮起来,费瑞恩翻着眼珠抬起手来,摆出安抚的姿势。
瓦拉斯不安地舔舔嘴唇。“你们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在魔索布莱城中度过,考虑到你们各自的身份,这可谓顺理成章。我的踏足之地则远为宽广,也曾拜访过允许暗中崇拜其他神祇的城市——有时,这种崇拜甚至是公开的。”他注意到昆舍尔和赫莉丝卓脸上愈演愈烈的怒意。斥候不由畏缩,却继续说了下去。“在主母们英明的统治下,对罗丝之外其他卓尔神祇的崇拜从未在魔索布莱发展壮大,因此你们可能对其他城市的状况无法苟同。但我可以证明,我族劣等神祇的牧师同样也能从他们的神明那里获得法术和指引。”
“我们在哪儿能找到特兹瑞克?”瑞厄德对瓦拉斯问道。
“我最后一次遇到他时,他正和一群被驱逐者一起住在一片名为迷城的偏远区域,大约在暗湖西南侧一百里的地方。当然,那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儿了。”
“被驱逐者。”赫莉丝卓嗤之以鼻。
她不是唯一一个表达不屑之情的人。在高阶卓尔家族无穷无尽的游戏中必然会有失败者。大部分难逃一死,但也有人逃出生天,在幽暗地域的偏远角落苟延残喘。有的则卓尔出于各种其他原因离开故城——赫莉丝卓猜想,那些原因正包括效忠于罗丝之外的神祇。她很难相信一个逃离契德·纳萨的弱小存在能为他们提供任何帮助。
“我们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她说。
费瑞恩抬眼望向赫莉丝卓,眼中闪烁着讥讽的意味。
“我忘了,现在的你对痛失故城的悲惨境遇也算是有了切身体会。”他评论道,“你加入‘我们’的交谈,解决‘我们’的问题的速度真是令人赞赏。你的无私忘我令人由衷赞赏。”
赫莉丝卓闭上了嘴,费瑞恩的话令她感到刺痛不已。几百名、甚至上千名来自契德·纳萨的幸存者正躲在城市周围暗无天日的洞穴和甬道之间,他们大多数人都将变成非智能生物的果腹之物,或是惨遭其他城市的卓尔、灰矮人,乃至夺心魔和底栖魔鱼这种最为骇人的幽暗地域种族俘获,沦为奴隶。大概也有少数卓尔能够凭借自身的精明和睿智重获新生。卓尔家族习惯于把展现出自身用途的敌军败将纳入家族行列。莫兰家族已经覆灭,无论赫莉丝卓何去何从,她都得从零开始。她与生俱来的血统优势,她所在故城的财富和权力,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小心思索着自己的回答,考虑着周围其他卓尔的当务之急,然后开了口。“省了你对我的同情吧。”她恶狠狠地挤出这些话,声音中充满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冷硬,“如果我没猜错,魔索布莱很快就要布上契德·纳萨的后尘了。否则你们绝不会前来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的困境就是你们的困境,不是吗?”
她的话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法师转开目光,其他魔索布莱城民也不安地移动着重心,观察彼此的反应。昆舍尔明显畏缩了,她紧紧抿起双唇,面露怒容。
“够了,你们两个。”她说着转向瓦拉斯,“被驱逐的维瑞雯牧师——他凭什么要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他不太可能会慷慨地对我们的境遇施以援手。”
瓦拉斯答道:“我说不准,女士。我能做的只是将您带到他面前。之后发生什么就要靠您了。”
庭院废墟陷入沉默。太阳已经升起了两掌高,高墙坍塌的炮孔中流泻出炫目的纯净光柱,切开庭院废墟的阴影。废墟显然不像赫莉丝卓以为的那么死寂。她听见小型生物爬过细沙和碎石时窸窸窣窣的声响,微弱而遥远。
“迷城离暗湖只有一百里?”昆舍尔问道。斥候点了下头。女祭司叠起双臂,陷入深思。“那它倒没十分偏离我们回家的路线。费瑞恩,你有没有什么魔法能加快我们的脚程?从地表世界一路杀回去对我的吸引力可没有对武技教官那么大。”
法师瞥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昆舍尔的求助令他洋洋自得。
“传送术有风险。”他说,“首先,幽暗地域的地脉辐射让传送尝试变得危险重重。更何况我从没到过迷城,不知道自己要去何方。我几乎肯定会失败。不过,我还知道一个法术,能将自己或其他人变成更适合旅行的形态。如果我们变成巨龙、蝙蝠或者其他能在夜晚高速飞行的东西,或许……”法师点了点下颌,思索着其中的问题,“当然,无论我们之中由谁变成坐骑,那个人都必须一直保持变形,直到我将他变回来为止,而且我们还是得花费数十日之久。或者……我知道一个能在阴影中穿行的法术。这很危险,而且我不能把我们直接带到迷城,因为这法术在前往熟知的地方时效果才最好,而我从没到过迷城。但我可以将我们带到曼托-德瑞斯,它就在暗湖岸边。这能大幅缩短我们的旅程。”
“之前我们讨论在地表跋涉几个月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杰格拉德烦躁地摇晃着脑袋。
“回想一下吧,我们那时还没决定要去哪儿呢。”费瑞恩回答,“我想在合适的时机提供服务。”
瑞厄德发话了。“你本能一开始就把我们从魔索布莱传送到契德·纳萨的。我们究竟为什么要用走的?”
“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对幽影界心怀畏惧。在我还是个心浮气躁的年轻法师时,我以惨痛的代价学到一课:行影术并不能给旅行者提供特别的防护,让他们不被那些居住在黑暗国度的生物注意到。实际上,我差点就变成了某个怪物的腹中美食——我再也不想遇到那些怪物了。”法师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继续说了下去,“有此经历,我当然会把行影术作为别无选择的最后手段。而我现在之所以会提出这种方案,是因为我认为它比在地表世界长达数十日的旅行要稍微安全一点。”
“我们会保持警惕的。”昆舍尔说道,“让我们动身吧。”
“没这么快。我必须准备法术。我需要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立即动手。”昆舍尔说。她以手加额,环视周围的废墟。“越快回到地下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