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作者:理查德·巴克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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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莉丝卓和瑞厄德用武技大师装在一个腰囊里的小型旅行棋盘下了两局萨瓦棋。两局都是瑞厄德·阿吉斯获胜,但赫莉丝卓也给他造成了不小压力。她在瓦萨棋上一向颇有天分,不过她很快就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名棋艺高手。时间在漫长而寂静的黑暗之中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们的藏身之处还没有任何被拉弥亚发现的迹象。

我无法相信它们竟然没有追来。第二盘游戏结束时,赫莉丝卓说道。

我猜我们杀了不少它们最得力的手下。拉弥亚根本不在乎奴隶的性命,结果它们剩下的奴隶数量已经不足以翻遍整座城市了。瑞厄德冷冷一笑。说到这个,我们也杀了几只拉弥亚。也许它们其实并不想找到我们。

只要它们能放过我们就好。赫莉丝卓回答。

停下了吸引注意的萨瓦棋之后,她意识到自己饿得要命。日出之前,他们靠着从契德·纳萨带出来的少量补给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但赫莉丝卓确信,那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卓尔比大多数其他种族更能忍受困境,然而,艰苦的战斗在加上几小时的警觉状态还是让她觉得全身脱力。

我饿得不行了。她对瑞厄德比划道。现在似乎很平静。我回营地去拿点儿吃的。保持警惕。

武技大师点点头,轻声说道:“快点回来。”

赫莉丝卓站起身来,用皮瓦夫斗篷裹紧自己。大厅漆黑而寂静,和过去几个小时里没有任何分别。她发挥出她的全部潜性技巧,悄然返回其他人等待费瑞恩准备法术的房间。前方传来轻柔的声音,昆舍尔和达妮菲在回廊的废墟中低声交谈。

赫莉丝卓的心头掠过一丝阴霾。略一转念,她意识到她不希望达妮菲和昆舍尔发生任何交谈。

我不该留下她们单独相处。她暗暗自责。我让昆舍尔像对待男性一般把我呼来喝去!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如同黑暗中无声的影子。她看见费瑞恩裹着毛毯靠坐在墙边,双眼半睁半合,深陷在冥想之中。昆舍尔和达妮菲贴坐一处,离法师有一段距离,反而和赫莉丝卓所在的通道更近一些。

“我们回到魔索布莱城之后你要怎么办,女孩儿?你以为魔索布莱有什么虚悬的高位正等着你家女主人去占据吗?”昆舍尔说,压低的声音轻蔑而刻薄。

“我不知道,女士。”过了好久,达妮菲回答,“我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

“一派胡言。从我在莫兰家族的会客厅见到你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苦思冥想。实际上,我甚至猜出了你的脑袋里究竟转着怎样的念头。你在思考要怎么回到你在艾瑞德林的彦提尔家族,带着赫莉丝卓·莫兰回去——由她作为你的战俘。”

“我不敢有这种想法——”

昆舍尔残忍地大笑起来。“把你那些貌似无辜的反驳留给更容易上当的人吧,女孩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为什么要把你和你的女主人带回魔索布莱?”

“我希望,”达妮菲犹豫不决地说,“我能有机会向您展现我的用处,这样您或许会愿意让我为您效力。”

“看来你这次不打算自作主张地帮你的女主人作出回答了。”昆舍尔哼道,“你的意思是,就算知道你不过是个会随心所欲背叛主人的险恶投机者,我也应该将你纳入班瑞家族,为你提供庇护,以回报你背信弃义的无耻行径?”

“您误会我了。”达妮菲说道,“收容落败家族中最为优秀有用的贵族,是卓尔一族一贯的生存之道。我的女主人和我——”

昆舍尔的鞭蛇嘶鸣着逼近达妮菲的面庞,迫使她闭上了嘴。

“我倒是觉得,”昆舍尔说道,“我什么也没有误会。你是个满脸傻笑、乳臭未干的女孩,连保护自己不被别人当做奴隶的力量都没有。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毫无用处的装饰品。不然,你就是个耐性十足、精明狡诈的谄媚者。在这种情况下,你对我的家族来说同样用处不大。”她重心后移,向达妮菲露出冷笑。“或许我应该直接把这次交谈告诉赫莉丝卓。我怀疑,你的女主人在知道了你是如何擅自代表她作出决定之后,并不会十分开心的。毕竟,这对侍女而言可是非分之举。”

“这是您的权力,女士。”达妮菲低下了头,“你拿我怎么办都行。我供您驱使。”她从那副逆来顺受的姿态中抬起头来,舔了舔嘴唇。“被俘之后,我渐渐明白了权力的本质——对其他人的绝对控制。如果本身不具有那种力量,我就必须将自己置于一位深谙此道的女性的看护之下。赫莉丝卓·莫兰是我的女主人,只因为您依然乐见于此。当您决定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我恳请您让我展现出我更为有用的一面,以赢取作为您的奴隶度过余生的机会。您比我的女主人更懂得该如何运用权力。”

“省省你毫无意义的奉承吧,女孩。”昆舍尔说道。她流畅地站起身来,逼近一步,气势汹汹地伫立在跪坐的女孩上方,唇角带笑。“我告诉过你,我能看穿你那张漂亮的脸。何况,理解沉默的可贵之处,是我在那些被我温柔看护的卓尔身上所能找到的唯一优点。”

“我恳求您,女士。”达妮菲轻喃。她向前倾斜身体,双眼紧闭,用面颊蹭着昆舍尔的大腿,两臂环绕住班瑞的膝盖。“为了赢得您的宠爱,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您了。”

昆舍尔的蛇首鞭盘曲起来,撩拨着达妮菲银色的发丝。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静静站在原地,一成不变的冰冷笑容挂在她脸上。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抬起达妮菲的下颌,同时弯下腰去,望进她的双眼。

“你要明白,”昆舍尔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干什么,你赢不了这场游戏。班瑞家族的女性比莫兰家族的孱弱之辈要坚定得多。享受你的每一拍心跳吧,愚蠢的女孩,一旦你不能继续取悦我,你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在隧道的阴影里,赫莉丝卓轻轻呼出一口气,强迫她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她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紧张。

现在我该怎么办?她暗忖。

在奴役达妮菲的漫长岁月中,赫莉丝卓曾经不止一次利用女孩的美貌为自己谋取优势。就算赫莉丝卓命令达妮菲解释她为什么要趁着女主人不在附近的时候接触昆舍尔,女孩儿也只会给出一个赫莉丝卓不难猜到的答案——达妮菲会声称她只是假装失去了对莫兰家族的忠诚而已。她试图靠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可信的借口接近昆舍尔,探寻昆舍尔对赫莉丝卓的态度。达妮菲会说,她告诉昆舍尔不过都是后者想要听到的话,以此判断女祭司强大的家族中是否有她和她女主人的容身之地。最后,她很可能会用一个顺从的道歉来结束她的解释,并请求赫莉丝卓杀了她——如果她的行为令她尊敬的女主人感到不悦的话。

但与此同时,达妮菲对昆舍尔的接近看起来的确充满诚意。如果这名侍女发现了摆脱束缚魔法的途径,她肯定需要争得昆舍尔的首肯,否则,她的自由可能会让她付出生命的代价。无需其他原因,单是高阶女祭司那反复无常的致命态度就足以成为达妮菲挣脱桎梏的阻碍。毕竟,如果达妮菲想要得到自由,并期望昆舍尔为她争取自由,班瑞女祭司可能会为了女孩自以为是的态度而杀死她。所有卓尔都会欣然放纵奴隶们的美梦,以享受将那份梦想击碎时的黑暗愉悦。

就在一天前,赫莉丝卓还将达妮菲视为她最为宝贵的财富之一。她不仅怀有牢不可破的忠诚,更是一个知己,乃至一名朋友——即便她的忠诚是魔法强制的结果。她们一同分享了无数欢愉,策划了无数阴谋。达妮菲热切地跟随她一起流亡——她强加于自己的流亡,陪伴她经历试炼,继续为她而效力。当然,赫莉丝卓一旦离开,独自留在莫兰家族的达妮菲将付出惨痛的代价,但她的热切之情却如此炽烈,似乎并非全然出于对那个惨痛代价的恐惧,不是吗?

“我站在这里,却不敢去面对或惩罚我自己的侍女。”赫莉丝卓轻喘,“罗丝的确将我抛进了谷底。”

赫莉丝卓将寒意深锁在内心之中,小心翼翼地折回原路。她不再感到饥饿了,但她必须打消同伴的疑心。她转过身来,公然走向小队的藏身之地,靴底在覆盖着黄沙的石面上轻轻摩擦,声音传进凝滞而死寂的房间。她会让昆舍尔和达妮菲认为她什么也没听见,但从此之后,她将密切注视着她们二人。

尼摩·茵菲瑞泽尔身披带有兜帽的皮瓦夫斗篷,穿过裘埃拉索高地上高大宏伟的宫殿和犬牙交错的石笋。他佩戴着一枚商人的徽记,伪装成一名和魔索布莱最为傲慢的贵族们做生意的富有平民。这副伪装十分拙劣:只要注意到他那自信的步伐和风流的姿态,是人都会把他当作一名卓尔贵族。他的装扮在那些想要隐瞒身份外出行走的高贵男性中间并不罕见。他拥有的法术完全可以为他提供他能够想到的任何伪装,但尼摩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发现,最简单的伪装往往才最为奏效。大多数卓尔家族的护卫会发现隐藏在幻象之下的访客,然而,看破一个寻常装扮所需要的那份无关魔法的警觉,却早已被某些黑暗精灵抛到了九渊魔狱。

他和两名班瑞士兵擦肩而过,走向相反的方向。那对儿贵族青年带着不假掩饰的好奇望向他,毫不生疑。尼摩深鞠一躬,说了句空洞的玩笑。两名年轻人回头看了他几眼,继续去忙他们自己的事。班瑞家的男孩们变得不会不假思索就挑起事端了——除非他们有十足把握。尽管如此,尼摩在走向目的地的时候还是多绕了一两圈,以防他们突然决定要来跟踪他。他最后折返一次,确认后方安然无恙,随即转向一座靠近高地中央、高墙围护的宫殿,走向它要塞般的大门。

阿格拉契·狄尔家族——魔索布莱的第五家族——栖息在宽大壕沟内九座长针般的石塔之中。每一座石塔都细得出奇又坚固得不可思议,石塔之间由经过精金加固的优美石墙彼此相连。状如剑锋的华美飞拱将这些自然形成的高塔和出自卓尔之手的带状建筑群落——高出裘埃拉索数百尺的尖塔和穹顶——连接一处,一座没有围栏的单拱桥梁以优雅的弧度跨坐在家族领地周围的裂谷上方。

尼摩走上拱桥,大大咧咧地走向靠近家族领地。在桥的另一端,几名剑士和两个体貌不凡的法师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护卫长叫道,“你是谁?来阿格拉契·狄尔家族有何贵干?”

杀手微笑着停下脚步。他感觉到无数致命的武器正瞄准了他,就好像他会突发奇想地说出什么不合适的回答一样。

“我是瑞斯可·瓦祖恩,魔法材料和魔法试剂的供应商。”他说,张开双臂鞠了一躬,“老狄尔召唤我前来此地谈论生意。”

护卫长放松下来。“大师向我们提过你的到来,瑞斯可·瓦祖恩。来这边。”

尼摩跟着护卫长穿过几座宏伟的会客厅和位于阿格拉契·狄尔城堡腹地的高顶房间,来到一间狭小的起居室里。这里精心布置着充满异域情调的珊瑚和石灰岩,风格类似于寇涛鱼人——某种生活在幽暗地域地下海中的鱼形生物。独特的装饰彰显着家族的财富和品位,令整个房间都洋溢出一股傲慢之情。

“我接到通知,狄尔大师很快就会到来。”护卫长说道。

片刻之后,一道暗门在对面的墙上平稳滑开,老狄尔从中现身。这位年迈的法师的确是到了风烛残年,这对精灵——特别是卓尔——而言相当罕见。他倚在一根巨大的乌木法杖上,漆黑的皮肤脆薄如纸。一簇冰凉而明亮的火花在老法师的双眼之中熠熠燃烧,彰显出那些并未被他苍老年龄所局限的隐忍野心和蓬勃活力。

“我们很高兴这么快就能再次见到你,瑞斯可大师。”年迈的卓尔用干涩嘶哑的声音说道,“你是否已经获得了我们讨论过的那个东西?”

“我相信您会满意的,狄尔大人。”尼摩说道。

他望向护卫长,后者正看着老法师,确认自己是否应当离开。狄尔轻轻挥了挥手,遣走了他。然后,老法师再次挥手,念出一个古老的词汇,将房间笼罩在一团像活物般轻柔嘶鸣、低声呢喃,并缓缓流动的黑暗之中。

“请你原谅,年轻人,我要采取一些措施以确保这场交谈的私密性。”年迈的卓尔喘息道,“偷听似乎是我族的生存之道。”

他慢吞吞地走向一把雕花座椅,放低重心坐了进去,皱纹密布的后颈因此而暴露在尼摩面前,但他仿佛毫不在意。

“明智的防护。”尼摩说道。

这老家伙根本不把我视为威胁。杀手暗忖。他不是十分轻信——不太可能——就是十分自信。如果他真的这么自信能防住我,那么,不是他不了解我的力量,就是我不了解他的力量。

“是自信。年轻人。”老法师说道,“是你不了解我的力量。我们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狄尔再次大笑,发出湿粘粗粝的声音。“不错,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粗心大意无法让我活到这般老迈的年纪。现在坐下来吧,让我们结束这个愚蠢的话题,讨论正事。”

尼摩摊开双手以示同意,在老法师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面对能够读心的狄尔,他小心翼翼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将那些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深藏在角落之中,不去理会。他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

“您一定听说了费恩·特拉巴主母的不幸遭遇?”杀手说道,“还有她的女儿希尔泽特的遭遇?”

“我并未错过这个消息。还要多亏特拉巴家族自己向执政议会汇报了这桩谋杀。我不由好奇,他们又希望其他主母采取什么行动呢?”

“他们大概是太过悲伤了吧。”尼摩回答。

他将手缓缓伸进身侧的袋子,让法师注意到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尼摩从袋中取出一枚白金胸针,胸针的顶端镶着一颗色泽深暗的红宝石,饰有条纹的双排曲线勾勒出了费恩·特拉巴家族的家徽。尼摩将它放在桌面上。

“主母本人的家族胸针,我设法将它带给您留作纪念。我希望你的反窥探防护足够好,狄尔大人。毫无疑问,特拉巴家族的法师会竭尽一切可供使用魔法来寻找这枚徽记。”

“就像尚未启蒙的幼儿在黑暗中摸索一样。”狄尔低喃,“整个家族的全部法师在他们受训期间领悟的魔法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五百年前忘记的多。”

他伸出一只骷髅般的手,拿起胸针在手中掂量着。

“你相信您有办法确认胸针的真实性。”尼摩说道。

“哦,我相信你,杀手。我觉得你没骗我,但我之后还是会检查检查,确认一下。”

法师把胸针放在桌上,靠坐进椅子里。尼摩耐心地等待狄尔调整坐姿;后者用一根瘦骨嶙峋的纤长手指不断敲打法杖,脸上挂着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那么,”老法师终于发话,“在我们上一次的会面中,我要求你消灭一个我们的家族敌人,从而向我展现出你们的力量和技巧。我想你已经做到了这点。你赢得了我注意。那么,嘉泽莱德·朝尔辛希望从阿格拉契·狄尔家族得到些什么呢?”

尼摩挪动了一下身体,猛然向法师投来一瞥。狄尔的确消息灵通,灵通到能知晓这个名字。朝尔辛之外鲜有知情者的存在。实际上,当尼摩第一次接触这名年迈的大师时,他特意避免提及朝尔辛的名号。他不由好奇,他究竟给法师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宗父们又是否允许狄尔掌握这个秘密。

“别这么草率,男孩。”狄尔警告道,“你没有泄露任何我还不知道的事实。我已经注意黯影家族很久了。”

“令人动容。”尼摩说道。

“恰恰相反,你认为我不过是在自吹自擂。”狄尔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冷冷一笑,“我既没有虚张声势,也没有胡猜乱想。很久以前,我就发现卓尔一族的许多大城市里都存在着某种秘密活动。我由此推断,一些貌似弱小的低等家族已经暗中达成了同盟。它们互为盟友,以精通暗杀、由男性统治而著名。在其他情况下,它们早已被野心勃勃的女尊对手所取代,可事实是,任何向这些家族发起挑衅的敌人都会猝然横死,它们就这样存留至今。嘉泽莱德·朝尔辛的任何一个家族,想必都会被定义为它们所在的不幸城市中最为黑暗的背叛者,但这种定义还真是令我感到讽刺。将对家族的忠诚置于对城市的忠诚之上固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但忠于另外一个城市的盟友家族就截然不同了,不是吗?

尼摩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大脑始终空空如也。“你似乎知道我们的全部秘密。”

他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法师,尽力不暴露出他的内心的转念。

“并不尽然。”狄尔回答,“我愿意付出巨大的代价,以了解你们的组织以何种方式管理着每个家族,了解你们的真正力量扎根于何处,统治着你们的又是何人。你们用数百年前被阴影吞噬的朝尔辛城为自己命名,我想知道那名称背后的含义。”

他知道的东西超出了我们所能容忍的限度。尼摩想道。

他猛然抬头,望向年迈的法师,意识到狄尔已经察觉了他的想法。苍老的法师斜过头来,用他虚弱的目光审视着尼摩。杀手重新控制住自己的思绪,决定转换话题。

“为了我们的友谊,我恭敬地提议,不要利用你的知识做任何可能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事,这符合所有参与者的最大利益。我们坚信,我们的秘密最好保持现状。”

“我会按我的意愿行事。不过,我也不愿招来你们的仇视。拥有嘉泽莱德·朝尔辛这样的敌人大概会相当麻烦吧。”

“不仅是相当麻烦,狄尔大人;是绝对致命。”

“也许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守你们的秘密。”

年迈的卓尔轻柔一笑,用枯槁的双手攥紧法杖。

“现在,让我们回到正事上吧,年轻人。在谋杀我的家族敌人特拉巴主母这件事上,你和你的同伴们展现了不俗的实力。很好,我倍感折服。你们想从阿格拉契·狄尔这里得到什么?”

“我需要在魔索布莱获得一位的盟友,狄尔大人,我强烈怀疑您就是我想要的同盟。”尼摩倾身向前,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城中正在发生的某些事件将会导致排位在狄尔之前的家族走向衰落,如果您决定参与这些事件,您就会发现,阿格拉契·狄尔拥有一个能够让您随心所欲掌控这座城市的绝佳机会。我们相信,您可以帮助我们度过即将到来的艰难时刻。”

“如果拒绝,我们就只有一死?”

尼摩耸了耸肩膀。

“考虑到事态的不确定性,”狄尔说道,“我对是否要投身到这条我并不了解的道路之中很是迟疑。”

“可以理解。我当然会详细说明。不过,我希望您能明白,为了创造出您所期望的稳定局面,趁着眼下动荡积极果断地采取行动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让情势的变化实现您的愿景吧,不要让它局限了您的目光。”

“说起来容易,年轻人,做起来却难得多。”狄尔说道。

年迈的法师陷入沉默,久久一言不发,他邪恶的目光凝视着轻灵洒脱的杀手,双眼一眨不眨。尼摩与他目光交汇,毫不畏缩,但他发现自己又一次开始好奇,阿格拉契的大法师究竟隐藏了怎样的势力。明显是读出了尼摩所想,狄尔再次微笑,在座椅中挪动重心。

“很好,朝尔辛的王子。你激起了我的好奇。说明你的用意和计划,我将决定阿格拉契·狄尔是否会参与你们的冒险。”

“站到一起,亲爱的朋友们。”费瑞恩兴致勃勃地说,“我会向你们说明一些在阴影中穿行时应该铭记的事情。”

法师双手抱胸,自信满满地站在房间中央,丝毫没有流露出因为前一天的殊死搏斗而筋疲力尽的迹象。日落前不久,他才刚刚结束了冥想,又花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准备了几十个记录在旅行卷册中的法术。

尽管谁也没有费事靠近法师,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费瑞恩开心一笑,得到他人关注向来能令他备感愉悦。他双手在背后交扣,仿佛正在教导术士学院的新生一般。

“准备妥当之后,我就带领大家穿过一条环绕着临影界的通道——临影界是幽影界的边缘区域。我们将快速移动,无论是冰封的山脉、饥饿的怪物还是愚蠢的人类,这些小麻烦都不会对我们构成丝毫困扰。照我估计,十到十二小时之后我们就会抵达曼托-德瑞斯,前提是我没有迷路,导致所有人都惨死在一个远离费伦、尚未开化的位面里。”

“这话一点儿也不让人放心,费瑞恩。”瑞厄德叹道。

“哦,我可从没在深影界走丢过,我也不知道有任何其他法师走丢过。当然,谁也不会再有这种不幸家伙的消息了,所以说,施展行影术时遭遇不测或许可以解释我认识的一个年轻法师为什么会失踪——”

“说重点。”昆舍尔厉声道。

“哦,好吧。那么,对于那些面对行影术挑战的人来说,有两件重要的事需要他们铭记于心。首先,尽管我们在幽影界行走并不困难,但那地方本身其实并不能为我们提供什么特别的防护。有些东西甚至会阻止我们前进——如果我们不幸碰上它们的话。我上次使用行影术时就碰上了这么一只怪物,它差点儿就成了我的奇妙旅途中的最后一个敌人了。”

“其次,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不要让我远离你的视线。靠近我,小心跟紧我。我们横穿幽影界的时候,一旦和我失去了联系,你将很可能在这片贫瘠的阴霾之地永远徘徊下去——直到某个可怕的东西将你吞噬为止,而那一刻恐怕很快就会到来。我必须集中精神维持法术,在临影界中寻找方向,因此,请别让我不小心把你带到错误的地方。当然,要是我对你素无好感,那就随便你怎么办了。敬请在深影界尽情漫步徜徉吧。”

“拉弥亚还能追上我们吗?”瑞厄德问道,双眼依然紧盯着通向上方废墟的隧道。

“不能,除非它们也有一名像我一样博学多才、魅力四射的法师,而且它还知道该如果施展追逐行影者的法术——一个连我都不会的法术。”费瑞恩微微一笑,“你可以摆脱那些沾在你长靴上的地表凡尘啦,亲爱的瑞厄德。别再为此地的危险而忧心忡忡,还是担心一下我们在临影界会遇到什么吧。”法师环视四周,自己点了点头。“那么好了,拉住彼此的手——我们有个很棒的家伙,杰格拉德,你能同时拉住所有人,不是吗?——在我施法的时候不要乱动。”

费瑞恩抬起双手,低声念出一串奥术音节,开始施法。

赫莉丝卓站在达妮菲和瓦拉斯的中间,手拉着手。宏伟的地下回廊变得愈发阴暗——如果本就暗无天日的房间真的还能继续变暗的话。即使是在最为阴暗的地方,卓尔也拥有良好的视力,但在赫莉丝卓看来,空气中似乎悬浮着某种朦胧黯淡的物质。乍一看,费瑞恩好像只是在小队周围制造了一团阴影而已。然而,当她仔细审视周围的状况时,她意识到自己的确已经离开了费伦。非自然的凉意从她脚下的冰冷尘埃上袅袅升起,侵袭着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房间中一排排刻有符文的廊柱冒出地面,高高耸立,显得扭曲而夸张,十分怪诞。

“奇怪。”她喃喃说道,“我本以为会有什么……不同之处。”

“这就是阴影,亲爱的女士。”费瑞恩说道,声音听来单调而遥远,尽管他就站在离她不足六尺的地方,“这个位面没有属于它自身的物质,它由我们的世界和其他奇怪世界的映像组成。我们站在上方废墟的阴影里,但它并不是我们刚刚游历过的同一片废墟。拉弥亚和它们的奴隶在这里并不存在。现在,记住要靠近我,不要让我离开你的视线。”

法师沿着通向地表的隧道动身前行。赫莉丝卓惊讶地眨了眨眼。他转过身去,只迈出了一小步,却突然横穿过整个房间,而他的第二步更是将他带出了一段远得可怕的距离——他已经走到外面的回廊上。赫莉丝卓急忙追上他,却发现只需一步就使她身后的整个房间都退进了黑暗。她站得离费瑞恩如此之近,以至于不得不抑制住后退的冲动,以免将自己抛向更远的地方。

她的狼狈举动令法师得意一笑。“你对我的注意让我倍感荣幸,亲爱的女士,但你也无需靠得我这么近。”他发出轻柔的笑声,“只需在我迈步的时候迈步,你就能轻松地跟上我。”

他接下来的几步缓慢而慎重,较为克制,以便小队的其他成员掌握其中的关窍。不久之后,他们踏上了赫洛格达斯落满尘埃的街道,在冰冷无星的天幕下一同前行。每迈出一步,赫莉丝卓似乎都在这片黯淡的大地上跨过了四五十尺之远的距离。废墟建筑的黑暗轮廓从四面八法压向他们,簇拥在街道上方,带着恶意睥睨着这群旅行者,仿佛想要将他们困在其中。然而,随着小队每一次谨慎地迈步,它们又迅速淡去,退回到模糊不清的阴霾里。

走出废墟的围墙后,费瑞恩驻足片刻,查看了一下队伍。他对着一路延伸到西侧山脉脚下的沙漠点了点头,开始快步前进;他的效率高得一反常态,一反他平时面对艰辛旅途时的消极态度。终于可以放开脚步之后,赫莉丝卓终于体会到了他们移动的速度究竟有多快。短短五分钟,耐瑟瑞尔人的遗址已经被他们抛在身后一哩之外的地方,好似黯淡沙丘上的一滴黑色污点。三十分钟前,西侧的山脉在赫洛格达斯街道上看来不过是一道由雪顶山峰组成的藩篱,而现在,它们就像暗夜堡垒般矗立在众人面前。此外,行影术让途中最为崎岖难行的地形也变得不值一哂。费瑞恩毫不犹豫地抬脚迈过一条陡峭的深渊,仿佛它根本不曾存在一般。奇妙的魔法和幽影界的古怪特性令他的脚步稳稳落在这道天堑的另一端。沿着崎岖不平的漫长陡坡爬上山顶,也变得像踩着石头过河一样轻而易举。

“告诉我,费瑞恩。”过了一段时间,昆舍尔说道,“既然你可以使用这个法术缩短我们的旅程,我们究竟为什么还要爬过幽暗地域危机四伏的甬道前往契德·纳萨?”

班瑞声音中隐藏的怒意穿过临影界的阴霾和迷雾传到赫莉丝卓耳中。

“三个理由,好昆舍尔。”费瑞恩回答,目光不曾离开他脚下那条看不见的小路,“首先,你没让我这么干。其次,契德·纳萨的法师布下了防御,以免敌人通过这种方式入侵城市。最后,如我之前所说,临影界是个危险的地方。我之所以提出这种方法,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更不愿意在阳光曝晒的地表穿行数月而已。”

昆舍尔似乎在思索法师的话。山脉退到身后,虬结多瘤的黑色树木出现在他们四周。

“今后,”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说道,“我希望你能及时主动地提供富有建树的信息或建议。把那些超前想法憋着不说,你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付出生命的代价。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所带给你的那一丝可悲的快感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

牙齿的反光在术士学院导师黑色的面容上一闪而过,他继续前行,没有回答。有那么一段时间,他集中注意力在临影界寻路导航。通常情况下,费瑞恩是所有同伴中最饶舌多话的一个,他的专注施法令整个黑暗精灵小队都陷入了罕见的沉默。他们在法师身后排成弯弯曲曲的一列,一言不发,警惕前行。黑暗中的时间难以估量,旅程仿佛已经持续了几个小时,甚至数天之久。赫莉丝卓发觉自己开始产生稀奇古怪的念头,认为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是万物的实质,而她原有世界那种温和平淡的坚固特质不过是一种幻觉。她发觉她并不喜欢这个想法。

很久之后,费瑞恩抬起手来,示意所有人停下脚步。他们站在一条灰色的石质小桥上,拱起的桥身横跨过一条深沟,黑色的溪水汩汩涌流。附近,一座废弃城市的黑色堡垒拔地而起,直指无光的天穹。它看来更像是要塞而非城镇,厚厚的城墙上设置着带有炮楼的城门。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一半的路程。”费瑞恩说道,“我建议休息半个小时,或许从我们的补给里拿出点东西来享用一番。抵达曼托-德瑞斯后,我们应该就能补充装备了。”

瑞厄德向不远处空荡荡的城堡挥了挥手,说道:“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费瑞恩回头望了一眼,“谁知道呢?大概是我们的世界里某座地表城市的映像吧,也可能同时对应着多种其它现实。幽影界就是这样。”

大家聚集在拱桥低矮的石墙下,从他们不断减少的补给中挤出淡而无味的一餐。这里挥之不去的凉意侵蚀着赫莉丝卓的体温,仿佛身下的岩石急欲吞噬她的生命。阴霾压抑了他们的灵魂,扼杀了他们交谈的欲望,甚至让敏锐的思考也变得困难起来。到了该再次动身的时候,彻底的倦怠已经渗透进了赫莉丝卓的四肢,她不由为此而感到惊诧。她不愿做任何事,只想倒回地面,一动不动地躺在阴影里。仅仅是靠着专注而强烈的意志,她才重新动了起来。

他们走进无穷无尽的黑夜,离开古桥又走了一段距离,赫莉丝卓突然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们。起初她并不确定,跟踪他们的那个东西行踪诡秘,幽影界的抑制效果让她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听到了异响。它似乎在黑暗中窃笑低语,轻轻扰动着凝滞的空气,在他们身后掀起微弱的气流,以此宣告自己的出现。她转身审视着后方的道路,寻找他们的跟踪者,但除了同伴们疲惫不堪的脸,她什么都没看见。

瓦拉斯在队尾殿后,当他靠近时,斥候抬眼望向她。

你也感觉到了?他以手语问道。

“那是什么?”她说道,“什么东西会住在这种地方?”

斥候疲惫地耸了耸肩膀。“某种费瑞恩有理由畏惧的东西,而这也让我感到惊恐。”他伸出手来,示意她转向其他同伴。赫莉丝卓震惊地发现,在她驻足观望的短短一刻,他们已经被甩下了遥远的距离。“走吧,我们可不愿被落下。或许那东西只想跟着我们而已。”

他们加快步伐,追上其他人——就在此刻,跟踪者发动了攻击。庞大的身影从他们身后的暗影里猝然现身,纯粹的黑暗组成了这个高达二十余尺的无面巨人。尽管身形巨大,它的行动却敏捷无声,带着诡异的优雅扑向他们。两个亮银色的椭圆形标示出眼睛的位置,蜘蛛般的长爪向赫莉丝卓和瓦拉斯袭来。它嘶嘶作响的低语将骇人的景象投射进他们的脑海,他们看见了爬满苍白肥大的蛆虫的腐肉。

“费瑞恩,等等!”赫莉丝卓叫道。

随着巨大的暗影不断逼近,她手忙脚乱地摸索着她的钉头锤。在她身边,瓦拉斯挥出两把曲刃剑,放低重心摆出战斗姿势。令人作呕的凉意从那怪物身上释放出来,强烈得仿佛具有实质,仿佛弥散在整个位面中的寒冷都集中在它身上,只是更为浓郁、更为邪恶而已。它发出一阵微光,外表变得近乎油腻,随即跃向前方。

赫莉丝卓还没来得及再次高声示警,就被它巨大的利爪打得仰面摔倒在地。然后,它转过苍白可怕的目光紧盯住瓦拉斯。达耶特佣兵团的斥候惊声尖叫,转开目光。一把反曲刀脱手而出,另一把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杰格拉德挑衅地大吼一声,张开利爪扑向那个怪物。暗影巨人伸出它长长的黑色手臂,将半恶魔一击揍翻。魔裔卓尔爬起身来,一跃而起,在怪物的大腿和腹部抓出深深的伤口,想将对方开膛破肚。但魔裔卓尔的利爪刚一切开那怪物的血肉,伤口就自动愈合了。杰格拉德挫败地咆哮着,加倍尝试他徒劳的攻击。

“退后,你这蠢货!”费瑞恩在不远处叫道,“那是个伏行夜影。只有强大的魔法才能伤到它。”

法师吟诵出一段强力的咒文,明亮的绿色电光正中怪物的身体上段——但这束危险的能量却在它缺乏特征的黑色皮肤上滑开了,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你们的法术毫无用处。黑暗惊悚的声音在赫莉丝卓的脑海中窃窃低语。你们的武器毫无用处。你们归我了,愚蠢的卓尔。

“让我们一见分晓。”赫莉丝卓怒吼。

她站了起来,高举钉头锤冲上前去。这把武器经过附魔,她希望它强大到足以伤害这个怪物。长有致命利爪的长臂抓向她,但赫莉丝卓从下方滚翻而过,击中了伏行夜影的膝盖。随着一声脆响和一道闪光,钉头锤释放出雷鸣般的力量。伏行夜影并未发出声音,但它的膝盖已经弯曲变形,步伐也变得踉跄不稳。

昆舍尔的蛇鞭嘶鸣着破空而至,抽中了怪物的面颊。毒蛇在黑色的血肉上又嘶又咬,留下触目惊心的惨烈伤痕。然而,武器的致命毒素似乎并未影响到那个怪物。显然,面对它的阴影物质,即便是最为剧烈的毒性也束手无策。

瑞厄德扭转飞旋,寒光闪烁的巨剑挥向伏行夜影。那怪物伸出手来,试图夺走他的兵刃,但格斗武塔的大师轻盈退后,以凌厉的一击劈掉了对方半个手掌。伏行夜影发出无声的尖叫,它痛苦的哀嚎响彻他们的脑海。它将其他对手抛诸脑后,用它邪恶的凝视紧盯住瑞厄德,并从脚下的黑色的土壤中召唤出一片恐怖的乌暗烟雾,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赫莉丝卓在黑雾中摸索,寻找着那个怪物。雾气像硫酸般刺激着她的鼻腔,侵袭着她的双眼,留下火焰烧灼般的刺痛。她不懈搜寻,感觉到那巨怪赫然伫立在她上方。她抬起钉头锤再次发动攻击,狠狠砸上伏行夜影的双腿。昆舍尔的蛇鞭在她身边发出嘶鸣,咬进漆黑的血肉。巨大的黑色利爪划开雾气,抓向赫莉丝卓的盾牌,将她掀翻在地。

“它在这儿!”她高叫,希望能呼唤其他人一同加入战局。但酸雾像火焰般在她喉咙中燃烧。

她将双眼眯成一条细缝,挥舞着钉头锤发起猛攻。伏行夜影的邪恶意念从天而降,如同一张用疯狂织就的毛毯般笼罩在她的身上,试图撕碎她的理智。但她承受住了这新一轮的攻势,挥动兵刃不断出击。

瑞厄德的巨剑如苍白的剃刀般切开黑暗,在阴影生物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狰狞的伤口。黑色的液体像滴落的毒液一样四散飞溅,伏行夜影的思维耳语不断拔高,变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心灵尖啸——这几乎将赫莉丝卓逼到了崩溃的边缘——然后,四下只剩一片死寂。

她感到那东西在她周围突然消散,它的身躯轰然爆裂,化成恶臭的漆黑迷雾,融入阴影之中。

赫莉丝卓踉踉跄跄地走出云雾,四肢着地,挣扎喘息,怪物召唤出的黑色毒气依然令她连连作呕。她的胸口灼痛难当,仿佛饮下了熔化的硫磺一般。当她终于睁开双眼环视四周的时候,她发现大多数队友的状况都不比她更好。

瑞厄德浑身瘫软地靠坐在一块岩石边,巨剑立在身前,剑尖撑地。他筋疲力尽地倚在剑身上。昆舍尔站在附近,双手扶膝,痛苦地咳嗽着。

终于喘过气来之后,高阶女祭司抬眼望向费瑞恩。“这就是你之前遇到过的东西?”

法师点了点头。“伏行夜影。它们在临影界里漫步徘徊。不死暗影构成的生物,邪恶的化身。如您所见,它们可能会……相当强大。”

蜘蛛教院的主母教长站直身体,将长鞭挂回到腰带上。

“我想,我直到现在才明白你为什么不愿主动提出这种旅行方式了。”她说。

尽管筋疲力尽,法师依然得意洋洋了起来。

“小心啊,昆舍尔。”他冷嘲热讽地说,“你几乎承认了我的用处。”

高阶女祭司眯起双眼,傲慢地挺直脊背。她显然不想遭到法师的嘲笑。费瑞恩仿佛对昆舍尔投向他的凌厉目光视而不见,他夸张地挥了挥手,示意着他们前方虚渺无形的黑暗。

“我们将穿过幽暗地域的投影。”他说,“鉴于附近可能还有更多的伏行夜影,我建议所有人加倍努力,尽快结束旅途。”

“真是个令人振奋的鬼消息。”瑞厄德嘀咕着,“现在还有多远?”

“顶多一小时,也可能两小时。”费瑞恩回答。

法师等待着黑暗精灵们站起身来,重新跟在他后面。瑞厄德和瓦拉斯遭受了伏行夜影恐怖凝视的袭击,此时看来面色灰白,步履蹒跚。

“来吧。”费瑞恩说,“曼托-德瑞斯虽比不上魔索布莱,但也会是我们这些天来路过的最为开化的地方。而且那里应该不会有谁想要杀掉我们。”

“至少,不会是立即就杀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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