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理查德·奥林森
翻译:不明
校对:零与地下城
在散提尔堡[1],这座城市近一年间最大的降雨吞没了狭窄的街道,但是特兰诺斯·凯尔顿并没有注意到。他和城市里最富有的香料进口商的妻子,美丽、寂寞的安吉丽格·坎塔兰合租了一间小卧室,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打断他的睡眠。房间的百叶窗隔绝了窗外的狂风暴雨,正在颤个不停,只有一股在黑暗中逐渐凝聚的凉风威胁着要侵扰他的梦乡。仿佛突然有了形体一般,风势扬起,拂掠过房间中酣睡的男人,消失在他张开的双唇之间。
雷声怒吼,特兰诺斯梦到了一个阴暗的地方。此地的主人那冰冷的黑色躯体坐在珠宝和骷髅嵌成的王座上,只有濒死者的呻吟可以为他带来温暖。火红的蒸汽自骷髅的眼洞中腾起,然后消失在其他骷髅张开的下颚中。痛苦早已结束,但骷髅因尖叫而大张的嘴巴却永远也不能合上。
骷髅王座上坐着的隐约是个人形,但形体比人类巨大得多。他一身黑衣,只有偶尔的红色条纹打破了原先的单调,右手则带着镶珠宝的手套,沾满了无法洗去的血渍。
王座周围被弥漫的蓝雾所笼罩,虽然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墙壁,没有天花板,也没有地板,但是莫名的压迫感足以闷死那些被送到这地狱般房间的倒霉鬼。在生命消逝前的最后一刻,他们会看到王座上那可怕生物的真容。
而现在,那个可怕的生物似乎很满意地独自坐着,凝视着手中斟满敌人眼泪的金色高脚杯。这恐怖之地的王者——神祇班恩——突然抬头望向梦境的主人,并向他举杯致意。
特兰诺斯猛然惊醒,喘着粗气,就好像他太过沉浸于梦境中而忘了应该呼吸。真是疯了,他想。他的四肢麻木,不得不爬下床活动身体,好让刺痛的手脚恢复知觉,但突如其来的莫名冲动促使他穿上了衣服,皮革的冰冷迅速地传递到他的皮肤之上。安吉丽格被吵醒了,她向他微笑着伸出手。
“特兰诺斯,”她喊着,不满床上只剩下残留着他身体余温的丝质床单。她伸手拨开眼前的头发,“你穿上衣服了。”她说道,好像要让自己确信这一事实,并同时找出它的原因。
“我必须走了。”他简单地说,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他只是觉得现在迫切地需要摆脱这栋建筑物的束缚。
“快去快回。”她说道,接着埋身于羽毛软垫的舒适怀抱中,迷梦般的表情反映出她有信心他会回来。特兰诺斯看着她,突然预感到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他转身离开,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屋外的倾盆大雨将他全身淋得湿透,城市的街道在闪电的光芒下得以显现。街上似乎空空荡荡,但是他知道不能只看表面,散提尔堡的街道从来不会真的空无一人,只是老练的恶徒和窃贼为它蒙上了一层优雅的幻象。在散提尔堡,阴影是会呼吸的活物,怪物们在漆黑的藏身处以凄厉、尖锐的声音窃窃私语。但奇怪的是,独自一人的他却被允许通过了这座危险的迷宫,仿佛前方的道路已经被某位所向披靡的前锋清理过了一样。
特兰诺斯一路上都在回想着那个梦境,他仿佛感觉到街道涂满了敌人的鲜血,抚上他身躯的雨水则是那些寡妇的眼泪。闪电击垮了附近的墙壁,崩塌的瓦砾落在他的脚边,但牧师仍然继续前行。他遗忘了所有的一切,脑海中只剩那奇异的呼唤,给予他疲倦的腿以力量,让他湿透的脑袋坚定信念,使他麻木的心灵充满欲望。特兰诺斯只想知道为何他这么一个服侍班恩的低阶牧师会被托予这样的幻象,受到神祇的眷顾。
前方就是班恩的神殿,特兰诺斯稍稍停顿,眼前的景象让他着迷。那是黑暗神殿在夜空中的轮廓,它雄伟的高塔向上伸展,就像一把黑色的锯齿刀刃,准备着要刺穿那些毫无戒心的敌人。甚至当闪电闪耀,世界在光亮中显现时,神殿仍是漆黑一体,连花岗岩制成的外墙表面都看不到哪怕一条缝隙。传言说这座神殿是在班恩的黑暗神国修罗场[2]建造而成,然后被一砖一瓦地搬来了散提尔堡,鲜血与苦痛之河的水流正是连接这些建材的材料。
特兰诺斯惊讶地发现神殿四周并没有守卫巡逻,接着便听到阴影处传来守卫和他同伴们酩酊大醉的笑声。这声音使他勃然大怒,狂风似乎也在以咆哮附和。
特兰诺斯抬起头,透过雨帘看到厚重的云块飞快地掠过天空,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与另一块逆行的云层相撞。天空炸裂开来,云层散开,黑色的闪电划破了夜空,燃起一抹火焰。群星从视野中消失了,巨大的火球从天而降,而其中一枚越来越近,当特兰诺斯醒悟到火球是往神殿而来时,火球的轮廓已经大到了令人恐惧的程度。
根本来不及在它击中黑暗神殿之前发出警告。特兰诺斯呆在原地,无法动弹,他看到花岗岩尖塔冒出金红的火光,然后下陷成一滩熔岩,残骸碎片四处飞溅,却都刚好与他擦肩而过。牧师看着墙壁向内坍塌,黑暗神殿发出红光,过去罹难者所受的折磨似乎化作了实体,仿佛一汪沸腾的血泉。转瞬之间,曾经的砖块、金属和玻璃便统统变成了发亮的灰烬和残渣。
最后,原先矗立着一座神殿的地方只剩下了燃烧的废墟。特兰诺斯向前朝神殿的残骸走去,他怀疑自己仍未从梦境中醒来。脚下热腾腾的熔融渣滓没有让他烫伤,满眼的狂暴火焰只是噼啪作响,并在他靠近时熄灭,让出一条前往灾难中心的路径。他一通过,火焰又再度成形,继续舞动。
特兰诺斯根据残存的断壁认出他正在接近自己主神的座厅,当他来到他寻求的东西前面时,他停下了脚步。班恩的黑色王座原封未动。柔和的白雾飘向特兰诺斯,幻影般的形体温柔的缠上牧师的手腕,引导他走到王座跟前。那是一个只有巨人才能舒适安坐的王座,而它的旁边则建了一个给人类用的复制品。
特兰诺斯梦中镶着珠宝的铁手套就放在较小的王座上。
特兰诺斯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他的内心愉悦,精神放松。这就是他的命运,他将统治黑暗帝国,他对于权力的梦想有了回报。
他顺从地拿起手套,感觉到力量从全身涌进的颤动。其中一颗宝石突然变成瞬间张开的红眼,但特兰诺斯继续行动着,他陶醉于幸福之中,没有察觉到它会对他的仪式造成多大的阻碍。
特兰诺斯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金色与银色的魔法能量从手套流至他的全身。邪恶之火腐蚀了他的血肉,一阵刺痛贯穿了他的手臂。黑暗掩住了牧师狂跳的心脏,他的血液变成了寒冰,流过他的脑中,洗去了这位凡人从前所有的意识痕迹。当特兰诺斯的灵魂化为一阵白雾,被从他的身体中放逐时,他的嘴唇只来得及说出:“我的主啊……”
黑暗之神透过脆弱的人类双眼向外观察,突然间感到一阵无力。他抓住黑色王座支撑身体,痛苦地理解着选取一个人类圣者所带来的变化。他的思维现在被限制在人类的理解力里,他不再能看透凡人的面纱,也无法得知或是影响他信徒的死亡时刻和方式。他不能再看透谎言和不幸的形势,或是深入人们的灵魂得知只有在潜意识中才能找到的实情。他也不再能够目睹无数同时发生的事件,更无法在忙于其他目的时,仍能分出化身对别的事情进行完美的谋划与行动。
“AO,你做了什么?”班恩怒吼,并感觉到王座柔软的石头在他有力的手指下被捏得粉碎。他拼命控制住自己的狂怒,其他人很快就会到来——他在梦中拜访过的其他数百位信徒,班恩必须做好准备。
纷争之神坐在较小的黑色王座上,试着忽视另一个曾经更适合他的巨大宝座。我的信徒看着我的时候,只能看到人类的外形。他想着,他们会以为他们中的一员疯了,宣称自己被他们的神祇拜访并被占据了身体。他们会折磨他来逼问到底是谁移平了神殿,最后处死这具身体。
黑暗之神知道他必须展现出过人之处来取信自己的信徒。他回想着自己在人们梦中显现的面貌,着手开始塑造这具肉体。在和信徒的接触过程中,班恩知道在这座神殿下方的某处有间藏宝室,他让玉环的形态在脑海中成形,施展了一道法术,将玉环传送到自己正等待着的手中。很快,他就戴着玉环开始吟颂变形法术了。他的动作优雅完美,完全符合施展法术的需要。
他的变化由眼睛开始。眼球在人类的头骨内燃烧,圣者眼睛旁的皮肤无法承受魔法的力量,因此班恩同时改变了原本苍白的皮肤,直到它因烧灼而变成黑色,坚韧而粗糙,衬托出里面所包裹的毁灭本质。他的头骨上长出尖刺,从焦黑的肉体中突出,面貌则重新塑成仍维持着人类的样貌下能想像的最为凶猛的模样。
班恩的手变成了能扯裂肉体和骨头,甚至粉碎钢铁的利爪。这让穿戴铁手套变得痛苦,但班恩知道如果他要让信徒仰慕自己,那就没得选择。他已经能够听见他的牧师,士兵,和巫师穿过遗迹前往破碎的王座室的沉重脚步声了。
班恩感觉这个法术有点不对劲。他确定他完美地施展了法术,但是魔法的力量在他的意念命令下,仍然发生了一个无法解消的错误。他四周的空气好像突然凝结住了,几乎就要把他压碎,有那么一瞬间,他就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感到了恐慌,并尝试结束法术。但这没起作用,班恩发现他的新形体穿着黑色的皮革,浑身都是不洁的赤红血块。
黑暗之神捏碎玉环,想要彻底取消这个完全超出他控制的法术。但他没有重新恢复人类的外形,他发现法术的效应并没有消失,仍然维持着他创造出的可怕形态。
班恩没有时间思考这法术的奇怪效果了,第一位信徒已经出现了,他全副武装,准备毁灭亵渎黑暗神殿的敌人。黑暗之神甚至没有给这位信徒说话的机会,就站在王座前开口道:
“跪在你的君王面前。”班恩简洁地说完,将圣物手套举到圣者丑陋狰狞的头边。牧师马上认出了这件物品,按他所说的跪了下来,满脸震惊。当更多的信徒冲入这被毁掉的神殿时,他们也都跟着跪倒在班恩面前。
班恩看着他的信徒恐惧的表情,忍住了狂笑的冲动。
午夜闭着眼睛,清晨的阳光洒落在身上,像是温暖轻柔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在这美好而纯粹的时刻,生命中那些温柔的回忆涌上了施法者的心头。她沉浸在幸福中,忘却了最近面临的种种考验。在约二十五年的岁月中,午夜走遍了费伦大陆,她相信已经很少有什么力量能让她惊讶了。她知道经验教导了她很多,尤其是在目前这种相当不寻常的处境下。
她从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却不记得曾经来过这地方。她看到窗外是一片草地,远处是浓密的森林,不论她在哪里,这决不是她的目的地:科米尔北方那座城墙拱卫的城市阿拉贝尔。
她的衣物、装备和书籍整齐的码放在精美的手工梳妆台上,就在这间装饰漂亮的房间的另一侧,仿佛整理它们的人希望午夜的东西保留在在她的视线内,甚至她的匕首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更奇怪的是,午夜发现自己穿着用上好丝绸做成的华丽睡袍,有着如冬天第一道寒霜般的颜色——纯白中带着一丝天蓝的影子。
这位年轻的女士立即开始检视她的书,安心地看到它们原封未动。她走到窗边,开窗让新鲜空气流入。打开窗户费了她一番功夫,这窗户好像已经密封好几年没被动过了,房间本身却很洁净,显然最近才被清扫过。
午夜从窗边转身,发现一面金框镜子,镜中影像面对着她,一脸的惊愕。
她及腰的长发已被清洗,并且经过了仔细的梳理。她看到脸颊上涂着少女般的腮红,嘴唇则是不寻常的深红,眼睛上方还有些微的黄绿色。甚至她悉心保养的优雅身段都变得更加柔软了。
她不再是前一晚前往阿拉贝尔时汗流浃背,衣衫不整着对抗魔法风暴的冒险者了,镜中映出来的女士几乎像位女神,甚至拥有可以诱骗信徒的非凡魅力。
午夜摸摸喉咙,感觉到睡袍下方有一个冰冷的吊坠。
她掀起睡袍,走近镜子来更仔细的检查这个吊坠。这是一颗蓝白色的星饰,几股能量如同微小的闪电般划掠过表面。她翻转吊坠想要检查背面,却感觉到脖子上的皮肤也被微微扯动了。
吊坠的链子被接合在她的皮肤上。
她全神贯注地在吊坠上施展了一道简单的法术来侦测魔法,但是法术的结果超出了控制。吊坠上爆发出一道强光,照亮了整个房间。小小的一块珠宝吊坠竟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午夜的双膝发软,似乎整个房间都开始旋转。
午夜转向床铺,回到羽毛软垫那里,整个人瘫倒在上面。她的手指用力抓住床单,双眼紧闭,直到晕眩感离她而去。然后她翻过身来,再次看向房间,思绪飘回了上个月的经历。
约三周前,午夜在沉海镇[3]加入了克诺瑞·塔尔伯特麾下的山猫团。彼时飞龙湖畔有头巨龙死去,而塔尔伯特得知了一项连屠龙的英雄都不知道的消息——这头龙便是袭击了穿越埃诺奥克沙漠而来的外交使节的罪魁祸首。
根据唯一的幸存者所说,这只龙将来访的外交官们全部吞下,毁掉了这些人随身携带的巨大财富——献给科米尔统治者的礼物。塔尔伯特想要找到龙的遗体,找回那些被它吞下的魔法封印的小袋子。这当然是件卑鄙的工作,但却有利可图。
这件任务成功了,拆开袋子的工作就落在午夜的身上。她花了大半天谨慎地解除巫师施加在物品上的多层魔法保护。但是当她最后终于移除了魔法陷阱后,她的团员们感到非常失望,因为经过塔尔伯特的翻译,袋子内的东西不过是些贸易条文和承诺而已。
最终,塔尔伯特只得用以前任务所获得的金币付给团员们薪水,在那之前,午夜一直和这支团队呆在一起。也是在那个夜晚,她才获知了塔尔伯特的秘密计划。
一位沉默寡言的男人古拉特刚刚接替了午夜守夜的班,她正要入睡时,一阵交谈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声音很快就消失了,于是她假装睡着,时刻准备着自卫。一段时间后,声音重新响起。这次午夜认出那是塔尔伯特的声音,她施展了锐耳术[4]来偷听对话,这才得知他们的任务并非全无收获。
袋子里的卷轴上有赛尔[5]的红袍巫师会中大量成员的真名,其内容是经由国王亚戎[6]的间谍们所收集,用以应对东方帝国日增的威胁。根据羊皮纸上记录的消息,红袍巫师或许会有被毁灭的风险。
午夜是组织为了这次任务而最新招募的成员,吉恩家的双胞胎派瑞斯和巴索雷姆才是组织真正的雇佣法师。他们害怕远方帝国高超的魔法,拒绝参加解除袋子封印的工作,并且强迫塔尔伯特雇用另一位施法者来完成这项任务,打算在工作完成之后杀死这位组织的新成员。
然而塔尔伯特想告诉午夜真相,给她机会加入他们,去寻找红袍巫师的敌人,将羊皮纸拍卖给出价最高者。就在他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午夜用她的魔法偷走了宝贵的羊皮卷轴,设法逃跑了。
午夜沿卡兰特之路的营地向北出发,但坐骑的反常表现令她担忧。在从前,彻夜赶路从没对坐骑造成过影响,它枣红的鬃毛即使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都会随风飞扬。但是今晚,在前往城墙环绕的圣殿之城阿拉贝尔那荒凉路程的最后一段,马儿始终坚持着它节奏缓慢的步伐。
“我们今晚必须进城。”午夜低声恳求着——她已经试过用咆哮,怒吼,猛踢和尖叫来让马急行。旅程已经开始了好一会儿,午夜担心组织会追上她,然而开阔的大路上没有任何人影,路旁也没有可以埋伏的树林。
午夜摸了摸斗篷内她偷来的羊皮纸,塔尔伯特和他的人会为了这个追击她。虽然她还没有阅读过内容,但她完全清楚这羊皮纸所拥有的力量——那是可以动摇远方帝国的力量。
午夜的座骑突然停住,前蹄双双扬起,可是午夜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任何能引起马匹警告的东西,直到她注意到头顶。星星一瞬间消失了,接着又整片重新出现,午夜抬起手想要保护自己,而吉恩兄弟就在此刻现了身。他们前后夹击,马儿腾空跃起,黑暗中的午夜避开了塔尔伯特和他手下的突袭。
午夜顽强地战斗着,但是袭击者压倒性的人数优势使她明显落于下风。若不是她的羊皮纸藏在身上,那些人早已轻易地杀了她。最后,当从马匹背上被撞落在地时,她祈求着密斯特拉女神的帮助。
我会救你的,我的女儿。一个只有午夜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只要你能保证我信物的安全。
“遵命,密斯特拉!”午夜尖叫着,“任你吩咐!”
夜幕中突然爆出一个蓝白色的火球,以不可置信的速度移动着,它击中了午夜和她的敌人,将他们包围在眩目的地狱之火中。午夜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撕扯成了两半,死亡仿佛近在眼前,接着,黑暗笼罩了她。
当午夜醒来时,她前方的路被烧得焦黑,整个山猫团的人死得一个不剩。羊皮纸毁了,她的坐骑也不见了,而一条奇异、美丽的蓝白色吊坠正挂在她的脖子上。
密斯特拉的信物。
施法者头晕目眩地继续旅行,她只有模糊地意识到身边刮起了一场狂乱的剧烈风暴,那明明是个夜晚,面前的道路却犹如太阳高挂在天空般明亮。她向着阿拉贝尔前进,直到最后精疲力尽地倒下。
午夜不记得从倒在路上到她发现自己在陌生房间醒来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不自觉地抚摸着吊坠,然后穿上衣服。那星饰显然是出自密斯特拉对她的关爱,但是为什么会接合在她的皮肤上?
午夜摇了摇头。
“看来只有时间能回答这个问题。”施法者黯然低语。早晚会有答案的,她很确定,但在不在意又是另一回事。
午夜急于检查所处的新环境,于是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当她躬身整理包裹将她的法术书和衣服塞在一起时,一阵微风提醒她,她并不是这陌生房屋中的唯一一人。随即,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后背。
“女士。”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午夜转身寻找这轻柔呼唤的来源。一位身穿粉白长袍的年轻女孩站在她面前,一举一动都仿佛玫瑰般优美。她梳着齐肩长发,迷人的外表显露出孩童般的惊讶。
“女士,”女孩再度开口,“你还好吗?”
“我很好,昨晚好大的风暴。”午夜说道,试着用诙谐来缓和女孩的担心。
“风暴?”女孩非常小声地嘀咕。
“是啊,”午夜说,“你当然知道这片大地昨晚遭受的风暴吧?”午夜的声音十分坚定,她不希望再吓到她,但也不希望被假装的无知所嘲弄。
那女孩吸了一口气,“昨晚没有风暴。”
午夜惊讶地看向女孩,她的双眼并不像是在说谎。施法者回头看了看窗户,低下头,及腰的乌黑长发滑落,遮住了她的脸庞。“这是哪里?”午夜最后问道。
“这是我家,我和父亲住在这里,而女士你是我们的客人。”
午夜叹了口气,至少她并没有危险。“我是深之谷的午夜,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打扮得像位淑女,可我只是个旅行者,也不记得是怎么到你家的。”午夜说,“你叫什么名字?”
“安娜莉!”午夜身后传来声音,女孩磨蹭着不情愿地转向走廊。那儿站着一位高瘦的男子,他有稀疏的棕发,一副粗野的胡子,身上的棕色罩袍看起来很是柔软,粗厚的皮革围在腰间,敞开的衣领摺层和开阔的袖口处都装饰着金色的花纹。
安娜莉拂过午夜身边,离开了房间。随着她的走动,空气中异国香水的气味也弥漫开来。
“你能好心地告诉我这是哪里吗?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只能记得昨晚遇到了一场风暴。”午夜说道。
那男人睁大眼睛,手捂住嘴,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
“噢,真是奇妙。”他边说边坐到床缘,“你叫什么名字,美丽的旅人?”
午夜突然希望自己能知道适当的礼节来优雅地接受赞美,但她并不懂得这些,所以她仅仅是移开目光,看着地板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和出身。
“那你的名字呢?”午夜问。她先前感觉到的虚弱又回来了,被迫坐回到床边。
“布理南·缪勒,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是个鳏夫。这个小屋在卡兰特之路西侧的森林里,只有我和我的女儿住在这儿。”布理南眼神悲伤的看着这个房间,“我的妻子生病后就住到了这间客房里,并且在此死去。你是近十年来第一个躺在这张床上的人。”
“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首先,你还好吧?”布理南问。
“酸痛,疲倦,几乎是……头晕目眩。”
布理南点点头,“你说昨晚有风暴?”
“是的。”
“确实有一场巨大的风暴震撼了诸国度,”布理南说,“流星劈开天空,让全费伦的神殿都化为焦土。你知道这件事吗?”
午夜摇摇头,“我知道风暴,但不知道这场灾难。”
施法者感觉脸上的皮肤有些紧绷,她再次朝窗外看去,突然间,她有了新的发现。“但地面是干的,没有暴风雨的痕迹?”
“风暴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午夜。安娜莉珍爱的马儿被风暴吓到,冲了出去,我穿过树林,在道路边缘追上了马,也在那儿看到了你。当时你的皮肤发出了令人目眩的光芒,手还紧紧抓着挂在你脖子上的吊坠。就算是我把你带回来之后,也只能将你的手指撬离那东西,但无法摘下它。”
“我一开始很担心我们坐着的这张床会成为你最后的安息之处,但是你的活力逐渐恢复,我可以感觉到你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好,而现在你已经康复了。”
“你为何要帮助我?”午夜茫然地发问,刚才身体上的虚弱已经褪去了,但她仍然感到头晕。
“我是幸运女神泰摩拉的牧师,我见到了神迹,临到你身上的神迹,美丽的小姐。”
午夜转身看向牧师,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或是他话中传达的热情没有丝毫心理准备。
“诸神在国度中出现了,亲爱的午夜!泰摩拉降临在美丽的阿拉贝尔,人们可以在下午去见她。当然,要得到这项特权必须给教堂一些捐献,但觐见一位神祇当然值得这些钱!你知道她的教堂需要重建的。”
“当然,”午夜说,“诸神……还有金币……而且过了两个星期……”她眼中的房间又再度旋转起来。
突然间,窗外传来一阵噪音。午夜向外张望,看到安娜莉正牵着一匹马儿穿越空地。那匹马也看向窗户,午夜屏住呼吸,安娜莉照顾着的这只生物长着两个脑袋。
“当然,诸神来到国度之后,也带来了某些影响,”布理南的语调带上了一些责备,“你还没有用过任何魔法吧,是吗?”
“怎么了?”
“自从诸神降临,魔法开始变得……不太稳定。除非你的生命受到威胁,否则最好不要施展任何法术。”
午夜听着安娜莉替马匹的两个头分别取了不同的名字,差点笑了出来。房间现在旋转地更厉害了,施法者现在知道原因了——那是因为她施展的法术。她试着站起来,又跌回床上。布理南吃惊地叫着午夜的名字,试着抓住她的手臂。
“等等,你还没康复到可以到处走动,再说,路上也不算太平。”
但午夜仍蹒跚地走向门口,“很抱歉,我必须去阿拉贝尔。”施法者冲出房间时说道。“也许那里有人能告诉我费伦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布理南看着午夜往路的方向前进,摇了摇头。“不,女士,我怀疑没有人——除了大贤者伊尔明斯特本人有点可能之外——再没有人可以向你解释这几天国度里发生的事了。”
[1] Zhentil Keep
[2] Acheron修罗界/修罗战场
[3] Immersea
[4] Clairaudience
[5] Thay
[6] 科米尔现时国王,亚戎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