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陈岳辰
随着一声听来气愤胜于激情的低吼，钦卡·史林瑞尔一翻身压到奥伯德身上。
“你把他们逼进暗无天日的地洞里去了！”兽人女萨满声音大眼睛瞪得更大，黑色瞳孔上下都看得到泛黄的眼白，神情显得疯狂怪诞。”把洞挖开！”
兴奋不已的女萨满想以颤抖的肢体缠住兽人王，但奥伯德·众箭粗壮有力的臂膀一挥，轻松将她从稻草床上举起。
“奥伯德就是格乌什！秘银厅一定会败在你手上！”钦卡继续嚷嚷，“费尔巴要塞很快又会属于你，谁也阻止不了我们！把布鲁诺跟艾默瑞斯的走狗都宰了！拿他们的血来泡澡！”
兽人王轻轻耸了下肩膀，将萨满往旁边一推，挥下了床。钦卡右脚才沾到地面，立刻灵巧翻身弹起，嘴角獠牙上还沾着唾沫。
“奥伯德就是格乌什！还有什么无法征服的地方？”她边问边扭着身子又扑上去，“秘银厅、费尔巴……阿达巴！把阿达巴也打下来！打垮北方的矮人势力，不逃的就等着被我们吃掉！以后北方再也没有矮人这种下贱种族！”
奥伯德露出冷笑，但不是附和钦卡，而是嘲笑着她。
女萨满这番连珠炮似的催促，他已经听过了许多次、反反复覆讲了太多回让他觉得好腻。自从他率兵将战锤氏族逼退到要塞中、封锁秘银厅西侧大门之后，钦卡等一干萨满就不停地妄想着要他横扫银月邦联，甚至开拓疆土到更远的地方。
他当然也有这样的念头，特别是想拿下费尔巴要塞，也就是当年属于他的众箭堡。然而奥伯德知道躁进不可取，北方全境都注意到兽人展开大军征伐，换言之越过瑟布林河后，将要面对银月城以及爱佛伦德两地的联军，还有月森林的精灵，而且东岸各地的德尔荣矮人必然也会助阵。
“你就是格乌什！”钦卡又开口，捧着奥伯德的脸猛亲一阵。
“你是兽人的神！”又亲了一下，“连格蒂·奥廖尔丝多特也怕你！”女萨满发出尖叫，嘴唇还是不停往兽人王脸上磨蹭。
回想上次与霜巨人的女头目交手，奥伯德得意地奸笑起来。格蒂确实对兽人王心存忌惮——她最好别放肆——两人短暂交了手，没想到女巨人竟被奥伯德摔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
任谁也没想过，兽人的蛮力居然超越巨人，目击者受到强烈震撼，听到传闻的人也不由得赞叹。之后大家更确信奥伯德绝非凡夫俗子，一定受到了兽人之神独眼格乌什的庇佑。兽人王受到神力祝福，获得不可思议的力量、速度与灵巧，甚至连洞察力也敏锐得更甚以往。
或许那份见解根本不是神力所造就。
受了神恩的奥伯德以万夫莫敌之姿，轻易拿下世界之脊、亡者谷、瑟布林河到巨魔沼泽之间的这一大片土地，在旁人眼中或许是意料之外，但对他自己而言只是换了一个视角，由更高、更优越的地位去观察这世界后必然会有的结果。
“……攻进秘银厅……”奥伯德回过神望向女萨满，她还在叽哩咕噜地说个不停。
发现兽人王总算注意到自己，钦卡停顿一下以后又从头说起，“我们要赶在入冬之前攻破秘银厅，趁着对外道路还没积雪之前，让战锤氏族一败涂地的消息传出去。说不定这个冬天我们就可以拿矮人的铁炉来用，好好强化士兵的武器跟盔甲，春天一到我们就能所向披靡拿下整个北方，敢出来碍事的都是死路一条！”
“为了将矮人赶进地底，我们已经元气大伤，”奥伯德出言要女萨满别太亢奋，“地上已经沾满了兽人血。”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钦卡操着尖锐的嗓音说，“还有更多会死！一定会！我们第一次的胜利近在眼前！”
“我们已经得到第一次胜利了。”奥伯德纠正她。
“那就迈向第二次！”钦卡立刻朝着兽人王叫了回去，“一次能与格乌什的化身相互辉映的大胜利！现在得到的只是空地、只有石头而已，还没有真正的战利品。”
奥伯德伸直了手臂将她推远，稍微转头仔细打量她。
钦卡仍旧颤抖着，究竟是因为情绪太激昂、还是发了脾气，兽人王无法判断，只见女兽人的裸体在火炬照耀下泛着一层又一层的汗光，贲张的肌肉纠结跳动，像是扭得太紧的弹簧。
“必须在入冬以前拿下秘银厅，”萨满这次开口比起之前显得镇定许多，“这是格乌什给我的神谕。之前那个站在大石头上面的人就是布鲁诺·战锤，也只有他可以妨碍我们的大军，阻止我们一举将矮人彻底歼灭。”
一听见矮人王的名字，奥伯德低吼了起来。
“消息已经传开了，很多人都听说秘银厅之王居然起死回生，又活了过来。你还不懂吗？这是摩拉丁对格乌什下的战帖啊！大家都知道你是格乌什在地上的化身，那么布鲁诺·战锤自然就代表了摩拉丁的神力。你得尽快解决这件事情，否则你可以号令所有兽人，摩拉丁当然也可以集结矮人族的全部力量！”
这番话讲得奥伯德心头一惊。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钦卡说得太有道理。原本他对于攻进秘银厅一事并不积极，因为不休养生息的话，接下来每一步都更加艰难。毕竟奥伯德不认为继续这样消耗人力下去，就可以建立心目中那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事到如今不可能否认矮人防线的中心人物是布鲁诺·战锤。
先前大家都以为他死在浅水镇，但秘银厅之王显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之后又回到人世，阴魂不散苦苦纠缠。
矮人王再现对于战况有极大影响，奥伯德绝不会愚蠢到加以忽视。他深知兽人军的凝聚力全凭自己维系，所以同样的矮人军也会因为布鲁诺露面而士气大振。
奥伯德当然厌恶精灵族，但他更痛恨矮人；过去在费尔巴要塞的经验使他体认到这些爱留胡子的矮胖家伙确实是可敬的对手。上回一度成功夺取费尔巴要塞，其实是因为碰上难得的机会、攻矮人于不备才能得手。
但秘银厅呢？此刻若是顺了钦卡的意，就表示得派兵攻打准备万全、背水一战的矮人王国。
在托瑞尔世界里，是否还有比矮人更懂得如何保卫家园的种族呢？或许只有卓尔可以并驾齐驱。一想到卓尔，奥伯德想起还有两个黑暗精灵去了南边，辅佐普罗菲特那帮巨魔骚扰秘银厅。他突然发现兽人军是否能攻进矮人王国，关键竟在他们身上，倘若普罗菲特那些臭巨魔可以削减布鲁诺的人力，使他们分身乏术疲于应付，那么自己便有可能打破秘银厅大门，不至于被反推出来。
兽人王回头望着钦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女萨满露出獠牙娇笑着，黑色眼珠燃烧着渴望——她渴望兽人军的胜利，也渴望奥伯德的宠幸。奥伯德伸手一抓，将钦卡拉到身上，暂时将恼人的战局抛诸脑后，心里只幻想着堆积如山的矮人死尸，以及残败不堪的碉堡大门。
这些景象使他的身体兴奋了起来。
凛冽的寒风使每次震荡更加疼痛，但奥伯德咬牙忍耐，双腿将底下狂跳不止的飞马夹得更紧。白色骏马那对翅膀被紧紧捆住，在它真正屈服顺从以前，奥伯德并不打算给它飞上天空的机会。
先前他见到精灵骑乘这匹灵兽，姿态轻松惬意，谁能料到一换成兽人爬上飞马的背，下场竟是全被甩飞，还有好几个人因为马夫没来得及拉住飞马，被后蹄狠狠地踹了一顿。
唯一没被马儿抛出去的只有奥伯德。兽人王的腿力强劲，牢牢箍住飞马，说什么也不愿下去。
随着飞马翘起臀部，奥伯德顾不得痛，脖子一仰、上半身往下一拱，想不到它两个后蹄竟然踢得这么高，居然映入他颠倒的视野之中！他更用力扯住缰绳，腿上运了更大的力道，同时又害怕会压断飞马的肋骨。
可是飞马继续挣扎，狂跳乱扭、四条腿到处踢。奥伯德在它的撒野里找到了节奏，渐渐得以驾轻就熟地应付。
飞马回旋的动作减缓下来，兽人王心想这畜生应该是累了。他利用这机会休息一下放松了力道，冷笑着回想起前夜钦卡在自己身上同样很野。女萨满和野飞马，呵，他的笑容多出几分淫意。
下一瞬间他飞了起来——从马背上被甩了出去。飞马突如其来一阵暴动，奥伯德面朝地摔个狗吃屎，还好他低吼一声立刻蜷曲身子，快速翻滚一圈，虽然没马上站起身来，但至少不会颜面无光。他左右张望，心想这一摔不知道会不会让族人对他少了几分敬意。
结果只见大家呆望着他，究竟是对他的动作感到不可思议、还是已经看傻了无法反应，奥伯德分不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马夫也愣住了，所以没有上前拉住飞马。
飞马趁隙对准还未起身的兽人王疾扑过去。奥伯德狂笑着跳起来，张开双臂发出战嚎，准备与飞马正面交锋。
结果飞马在最后一刻停下来，嘶吼的同时大力跺着地面。兽人王哈哈大笑打破僵局，走到飞马身旁彷佛要出手予以痛击。
飞马耳朵压得很低，看得出相当紧张。
“说不定吃掉还比较干脆。”奥伯德话说得冷静，站在灵兽面前与它的目光交会，飞马被他这样一瞪，更焦躁了。”哼，想必飞马肉很有嚼劲吧？”
他低头这么凝视着飞马一阵子以后，倏地朗笑转身。附近围观的兽人为他欢呼了起来。奥伯德看见子民们的反应，知道自己保住了面子，再回头望向马儿还是想到了钦卡。他在脑海中将飞马的脸与激动饥渴的女萨满连接在一块，不禁笑得更加开怀。虽然马脸稍长、当然也大得多，但奥伯德还是觉得它与钦卡颇为神似，除了虹膜周围颜色有差异之外，两者都是一脸强悍与亢奋、充满狂放不羁的情绪。
虽然都是激动与奔放，但来源不完全一样。奥伯德分辨得出来，钦卡的扭动与眼神中释放的是激情、是狂热，然而飞马的各种举动都是出于恐惧。
不对，不能称之为恐惧——奥伯德恍然大悟，它并不恐惧。这匹飞马并不是普通的野生动物，被人捉到以后满脑子想逃跑。它都已经被精灵当成坐骑那么多年，难道精灵的大腿有力气可以制服它吗？这马儿不肯的话，精灵族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别想停在它背上。
飞马的顽强不是因为它害怕，只是因为它憎恨。
“呵，真是聪明的畜生。”奥伯德的声音很轻，飞马的耳朵竖起来一下随即又压平，彷佛听得懂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对主子这么忠心，恨透了杀掉他的我？难道打算一直抵抗下去，永远都不让我骑在你背上吗？”兽人王点点头，微瞇眼睛打量飞马。
“也不尽然？”他这么说，因为换个角度思考后，已能看穿飞马的心思。刚才飞马刻意让他以为自己驾驭成功，佯装疲惫屈服’等奥伯德一松懈下来，立刻给他下马威。
“你没自己想象的聪明，”奥伯德对飞马说，“怎么不等到有机会载我飞上天，直接将我摔个粉身碎骨？没让我真的相信可以当你的主人，太可惜了。”他闷哼一声，认真地想象着飞马肉的滋味。
过没多久，一群马夫过来将它彻底制住，带头的转身请求奥伯德指示，“神啊，您今天还要骑马吗？”
奥伯德听见部下对他的敬称觉得好笑，不过没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加以禁止，只是摇着头说，“还有别的事要忙。”
然而随后便瞧见一个士兵粗暴地将飞马的一双后腿捆起来。
“住手！”奥伯德怒吼，兽人士兵僵在原地，“对这匹马温柔点，不得无礼！”
此言一出引来更多讶异的目光，但他毫不在意，只朝着这帮士兵的领头叫道，“换别的人来！找个动作轻点的！谁敢给我动手打马试试看！”
奥伯德话还没讲完便意识到自己不该让士兵分心。飞马猛然甩身，两个兽人飞了出去，接着后腿一扬，正中那粗鲁家伙的眉心。想绑马腿的兽人士兵滚了几圈以后，蜷缩在地上，痛得泣不成声。
其余兽人本能涌上前，想给飞马一点教训，奥伯德又暴喝一声，“住手！”
他先瞪了飞马一眼，又瞪了旁边的领班，然后吼道，“这匹马身上有多少伤，你就等着自己身上也出现多少伤！”
领班唯唯诺诺身子发抖，奥伯德见状知道自己的意思已经传达得够清楚。他不屑地瞥了一下受重伤倒在地上抽搐的士兵，然后扬长而去。
十五呎高、外型非常壮观的霜巨人哨兵部队脸上表情十分惊讶——一如先前兽人萨满与将领们的满面错愕。因为奥伯德不顾钦卡等人强烈反对，居然决定孤身一人前去与格蒂·奥廖尔丝多特面会。经过上次奥伯德将女巨人摔倒在地，大大地羞辱、激怒了她之后，两族领袖之间关系降至冰点。
奥伯德昂首阔步、直视前方，连兽人萨满为他精心打造的魔法头盔也没戴上。周围的巨人一个个低头睥睨，他们身上的刀剑都比兽人王还高。
因为战区距离世界之脊太远了，格蒂只好选一个山洞作为临时居所。奥伯德一靠近洞口，卫兵们马上采取交叉队形，两排神情狰狞、目露凶光的庞然巨物从四面八方将其包围。兽人王淡定地穿过之后，立刻有巨人卫兵尾随着他前进，不留退路给他。
大剑随意挂在肩上，奥伯德抬头挺胸，甚至还浅浅笑着，一派自信满满的模样。他很清楚单枪匹马前来，丧失了与巨人对峙的武力优势，然而他更明白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他察觉到洞穴内起了一阵骚乱，巨大的身影穿梭。刚从耀眼阳光沐浴着的洞外进入只有火把照明的昏暗之中，奥伯德的眼睛还没习惯，但他发现自己并不需要多加搜索，便能轻易找到此行的目标。格蒂·奥廖尔丝多特就算以霜巨人的标准来看，也算是美丽而强大，她就站在洞穴底端，瞄着兽人王的视线里有猜忌也有轻蔑。
“奥伯德王，你把随从忘在家里了吗？”
听在兽人王耳里，女巨人像是刻意在口吻中带着三分威胁。
但他相当有把握，格蒂绝对不会轻举妄动。自己已经在一对一的打斗中胜过她，这对格蒂而言是奇耻大辱，倘若此刻她要求族人以多欺少来报复，只会赔上自己的尊严。虽然奥伯德并非自认对霜巨人一族了解至深，事实上双方的接触相当有限。但根据他观察结果，霜巨人崇尙武德，在这样的文化之中，游戏规则都差不多。
不过格蒂说的话还是引起洞里面一干巨人官兵的窃笑和耳语。
“我代表数万兽人发言，”奥伯德回答，“恰如奥廖尔丝多特女士代表世界之脊所有霜巨人一般。”格蒂挺直身子，眼睛一缩——她的眼珠又大又蓝，在霜巨人原本就泛蓝的肤色衬托之下更显深邃。“有话请说，奥伯德王，我忙于军务，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虚耗。”
奥伯德放松肌肉，意图表现得完全自在自得，从许多巨人交头接耳的状况来判断，他确实成功挫了这些大个子的锐气。“奥廖尔丝多特女士，联军在此取得的重大胜利是我们在北地扩张版图的计划中，最有斩获的一回。”
“敌人根本还没认真。”格蒂点破。
奥伯德点头附和，但说，“女士，请不要否定这次战果，现在我们封锁了秘银厅，奈斯枚大半已经成了废墟，瑟布林河流域也在控制之中。对联军而言，这时候不应该……”兽人王停顿了一下，缓缓转头，视线探进每一个巨人的眼睛里。”奥廖尔丝多特女士，既然我代表的是数万兽人——”再次开口时，他的语调刻意着重在兽人军力的庞大，“而您则统御霜巨人，不如我们私下商议吧？”
格蒂此刻的姿态奥伯德已经看过非常多次，在冷傲中沉思，一手搭在腰臀处，微微转身恰好从雪白长裙开叉处露出一条美腿。
轻轻蹶起嘴唇的她看似略带轻佻，但很有可能下一秒便伸长手臂扯断对方咽喉。
奥伯德只是谦卑地鞠躬作为响应。
“随我来。”格蒂才刚答话，身边几个参谋立刻出言劝阻，但被女族长一个前所未见的狰狞表情吓得不敢多言。
进展极其顺利，兽人王内心窃喜。
听见她这样说，奥伯德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随葛丝进入侧面一条短廊。奥伯德注意到左右石壁上有许多凿痕，显然经过巨人拓宽，洞顶的形状也不太自然，低矮处都被削平，如此一来霜巨人中较高的成员便无需弯腰就可以通行。
兽人王估算了时间，对霜巨人的工艺效率大感佩服，先前并不知道原来巨人擅长石工，然而他灵光一闪，发觉一旦开了秘银厅大门，巨人的技术也许会派上用场。
走到底有个房间，一看就知道是格蒂私人专用，洞口装上了厚重木门，地上铺着多块亮洁浓密的熊毛皮。女巨人一进门，刻意将毛皮踹开，空出一片又冷又硬的石头地，示意奥伯德的位置就在那里。兽人王没有质疑也不抱怨，满脸微笑盘腿坐下，顺手将大剑带到面前——因为剑身太长，没办法以坐姿挂在背后。
奥伯德将剑搁在腿上，看似随时可以动手，但他的身体完全放松，手指也离剑柄远远的，态度上不带半点威胁。
格蒂紧盯他的一举一动，奥伯德早就注意到了，巨人族长只是装出不在乎的样子。她先回身将门关上，再走到房间另一边，找了最厚的一迭熊皮坐在上面。她坐姿端正又加上厚垫，所以依旧是以高高在上的姿态望向相对矮小的兽人王。
“奥伯德，你到底想做什么？”格蒂开门见山地问，语气急促锐利，眼珠子转也不转。
“我和你一样，对布鲁诺居然还活着感到苦恼，错失一次绝佳的机会。”兽人王回答。
“折损很多霜巨人。”
“我也死了很多同胞，超过一千，还包括我的亲生儿子。”
“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们一个人。”格蒂回道。
奥伯德任她冷嘲热讽，提醒自己眼光要长远，忍一时之气别与这巫婆计较。
“奥廖尔丝多特女士，矮人同样看重他们的族人，”兽人王继续说，“这一战他们完全没讨到便宜。”
“矮人逃了很多。”
“只不过是逃进地底的一个大监狱罢了，说不定里面现在已经都是巨魔的臭味。”
“假如唐妮娅·索多和阿德农·克里瑟没死的话，就能弄清楚普罗菲特那帮脏鬼跑到哪里去了。”格蒂又提起先前为自己与奥伯德献计、还帮忙刺探敌方动静的两个卓尔，但他们的尸体已经在北边被人找到。
“您为两个卓尔哀悼？”
格蒂被奥伯德问得愣了一会儿，轻抚修剪整齐的一边眉毛，情绪全写在脸上。
“想必您明白，卓尔只是拿我们当棋子耍着玩而已。”奥伯德继续说。
格蒂又翘起眉毛，讶异的表情瞬间凝结了起来。
“您吃惊吗？”兽人王追问。
“他们是卓尔，”格蒂回答，“自我中心、利己主义，我清楚得很，并没有愚蠢到信任他们。”
你讶然失色，是因为没想到我也明白吧。奥伯德心中暗想，并没有说出口。
“要是另外那两个卓尔跟着普罗菲特一起死在南边就更完美了。”格蒂道。
“要死也得等他们发挥功用再死，”奥伯德回答，“剩下的两个卓尔，对突破秘银厅的防备相当有用。”
“突破秘银厅的防备？”
巨人族长语调中除了讶异，还很明显带着怀疑——奥伯德都听得出来。
“我准备把秘银厅拿下。”
“那你又要再赔上几千个士兵了。”
“无论代价多大都值得。”奥伯德努力维持镇定，免得格蒂听出自己内心深处的疑惑，“现在必须往前进，不能给敌人喘息、重整的机会。矮人虽然已经被逼到死胡同，却没有让他们站稳脚步的理由，这一次我要百分之百肯定地摘下布鲁诺·战锤的项上人头。”
“想见到他，你得先踩过无数兽人尸体。记住，没有霜巨人打算让你踩。”奥伯德简单地点点头，他很有信心，一旦兽人军真的攻进秘银厅，格蒂绝对会想跟进。
“我只需要你们帮忙破坏秘银厅的外壳就好。”他说。
“多大的门都有办法可以打开。”听起来格蒂也对这次行动起了兴趣。
“你们越快开门，我就越快可以取走布鲁诺的性命。”
格蒂咯咯笑着点头同意。奥伯德转念一想，与布鲁诺的生死相比，女巨人此刻可能更希望兽人军力折损上万。
他以无与伦比的力气，腿一蹬直接跳起身，手一甩就将大剑收回肩头的鞘口。奥伯德对着格蒂一点头，再度挟带着霸气穿过外面那几排巨人护卫。
外表彷佛天塌下来都处之泰然的兽人王，内心却波涛汹涌。
想必格蒂会火速开始行动，奥伯德知道她一定会找到办法将兽人军送进秘银厅中，然而他却无法肯定自己布署这样的战略是对的。
奥伯德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景象：广阔的北方大地上，每个山丘顶端都竖立着兽人的碉堡，绵延的城墙抵御任何敌人来犯。矮人、精灵，以及人类，这三族要赔上多少条命在这山间，才甘愿接受兽人已经成为霸主的事实？他还要杀死多少矮人、精灵与人类，才可以说服其他种族接纳兽人成立自己的国家、一起分享无垠大地？
越多越好，奥伯德喜爱杀戮，尤其对象是矮人、精灵与人类。
走到洞外，眼前是北地一片辽阔，奥伯德的视线扫过群山万壑，不禁又想象着在此建城筑堡、独眼神与众箭王的旗帜四处飘扬，而在城寨庇荫下，山谷里有一座又一座的城镇——与浅水镇一样安稳牢固的聚落，只不过居民是兽人而非冒着臭气的人类。
与外地贸易自然就能共生，金钱与权力是一体两面，地位越高影响力就越大，这些他都懂。兽人王回头看了格蒂的洞口一眼，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进去告诉她这些想法如何？
奥伯德转身，准备跨出那一步但终究停了下来。他知道格蒂未必欣赏自己的愿景，也未必喜欢那样的结果。
即便可以说服格蒂，又要怎样应付钦卡和一干萨满？钦卡声称自己得到格乌什的神旨，它想要的是征伐而不是定居。奥伯德难掩挫折感，轻轻卷起上唇，垂在身旁的双手握紧拳头。刚刚并没有对格蒂说谎，他确实打算摘下布鲁诺·战锤的人头。
只不过是否真如他所言，为了这个目的，可以不惜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