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敞开心扉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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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轻松,我大个子的朋友。”威汉姆说道,双手在空中轻拍以安抚那名半兽人。

但奥格汉无法镇静。“她快要死了!我想帮忙,却帮不上。”

“我们可不知道她是不是快死了。”

“她又生病了,病得比之前还重。”奥格汉继续说,“城堡变大了,它投下的阴影让艾蕾安得了病。”

威汉姆刚要开口作答,却又停下来思索奥格汉说出的话。这个头脑不怎么灵光的战士明显只是随口一说,借着城堡的事情表达他对艾蕾安的担忧,但威汉姆却从他简单的话中窥见了一丝真相。毕竟,艾蕾安的确打开了那本古籍。有没有可能这一举动在她和古籍之间建立了一条纽带呢?威汉姆曾经以为她只是个媒介,但或许她的作用并非仅止于此?

“老纽恩吉还在镇子里吗?”商人问道。

“纽恩吉?”奥格汉重复着,“那个编故事的家伙?”

“对,就是他。”

奥格汉耸耸肩膀:“我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但我知道他家在哪儿。”

“带我过去,立即。”

“可是艾蕾安……”

“这是为了艾蕾安。”威汉姆解释道。

他的话刚一出口,奥格汉就一把抓住威汉姆的手,拉着他离开马车走向北方的城市。他们一路全速前进,这就意味着可怜的老半兽人连跑带颠地被战士拽在身后,几乎脚不沾地。

很快,他们来到一幢三层老屋摇摇欲坠的大门面前。老屋外墙年久失修,干枯的藤蔓已爬满建筑的下半部分,藤蔓上萌发出新生的嫩芽,树根深深扎进基石之中。

奥格汉毫不犹豫地用力敲上大门,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板随着每一下重击不住晃动,仿佛会因此脱落下来。

“放松,朋友。”威汉姆说道,“纽恩吉年纪不小了。给他点儿应门的时间。”

“纽恩吉!”奥格汉大叫。

他在门边的墙上猛捶一记,整幢建筑都跟着摇晃起来。然后他又将那只巨大的拳头重新举到门前,弯起手臂。

他的动作随着门的敞开而停住了,一个干瘪的秃顶老人出现在他面前。除了过长的牙齿从口中突出之外,他的外表看上去更似人类而非兽人。谢顶的脑袋布满棕色斑点,胖鼻子旁边的大痣上生了一簇灰毛。他颤巍巍地站在那儿,好像随时都会摔倒在地,但从那双蓝色的双眼中,奥格汉和威汉姆看到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清明神采。

“哦,请别打到我,冲动的大男孩。”他用一种喘息般的声音说道,“我怀疑放倒我连给你做热身都不够。而你要是肯等一会儿,就能省去这个麻烦了,因为我的老腿可支撑不了我多久!”说完,他大笑起来,但笑声很快变成了一阵咳嗽。

奥格汉放下手臂,耸了耸肩膀,感到十分尴尬。

威汉姆将伸手搭上奥格汉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到一边,站到老纽恩吉的面前。

“威汉姆?”那男人问道,“威汉姆,你又回来啦?”

“每年都回来,老朋友。”商人回答,“可是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你了。你本来那么喜欢我的狂欢表演……”

“现在也一样喜欢,年轻的傻瓜。”纽恩吉说,“只是走到那儿对我来说有点儿太远了。”

威汉姆深鞠一躬。“我应该道歉,这么多年都没来探望你。”

“但你现在来了。进来,进来吧,带上你的大个子朋友,但请你让他别再敲我的墙了。”

威汉姆笑着望向羞愧不已的奥格汉。纽恩吉正要转身走回房间中的阴影里时,威汉姆叫住了他。

“下次一定,”商人说道,“但这次我们不是来找你聊天的。帕里斯楚克附近发生了一件事,我们需要你的知识和智慧。”

“我早已离开征途,放下长剑,不再吟唱歌谣了。”

“那地方离得不远。”威汉姆继续劝说,“而且我向你保证,要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会来麻烦你的。那里有一座宏伟的建筑正在成形——我怀疑那是征异的遗物。”

“别说出那个邪恶的名字!”

“我也有同感,”威汉姆再次鞠躬,“但我如果不说,就没法促使你展开行动。”

纽恩吉微微退后一步,思索着这番话。“你说是一座建筑?”

“只要爬上你家的楼顶,从北侧的窗户向外眺望,我相信你从这里就能看见它。”

纽恩吉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又看了看右墙边上快要散架的楼梯。

“我很少离开底层。我想我已经爬不动楼梯了。”他微笑着转向威汉姆,将目光投到奥格汉的身上,“但也许你的大个子朋友愿意来帮我一下——或者,如果你的腿也老得和我一样,帮我们俩一下。”

尽管木阶早已破烂不堪、摇摇欲坠,栏杆也早已脱落,不是歪斜移位就是干脆掉了个干净,威汉姆并不需要奥格汉的帮助就爬上了楼。老商人在前面带路,奥格汉背着纽恩吉跟着他后面,还不时伸手扶上威汉姆一把。

楼梯上升了约十五尺的高度,通向一个环绕着大厅且的露台,通往第三层的另一段台阶位于露台的另一端。那段楼梯看来要结实得多,栏杆还都在原来的位置上,但也已经明显许多年没用过了,威汉姆不得不拂开蛛网继续前进。楼梯通向老屋的南侧,威汉姆沿着露台一路转向,走到了北侧房间的门前。到那儿之后,他回头望去,发现纽恩吉再次开始自己行走,因为瘸腿而步履蹒跚。纽恩吉示意他继续前进,于是威汉姆推开了门,走到窗前,掀开了挂在那里的壁毯。

看到北方的景象,威汉姆差点惊倒在地。他已经料到会看见不断增长的高塔,却没想到那座建筑从这么远的地方望去竟会如此醒目。现在离威汉姆前往寻找那本古籍和它所创造的建筑只过去了数日,但城堡的规模比之前增长了好几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威汉姆显然无法看到那本书,但城墙后方圆形主堡从瓦萨平原上高高突起,清晰可见。更令人震惊的是,主堡在整个宏大的建筑中的位置相当靠后,处在后墙正中,后墙的转角处设有两个圆形的小塔楼,并由此拐向南面帕里斯楚克的方向。在环绕着上侧堡场的前墙上,威汉姆看出了一座正在建造中的门楼。

门楼附近还有许多正在生长的其他建筑,一圈外堡场和一堵矮墙已经从地面上升了起来。

“诸神在上,他干了什么?”老纽恩吉来到威汉姆身侧,问道。

“看上去他给我们留下了一些礼物。”威汉姆回答。

“看上去简直就是那个该死的危堡的复制品。”纽恩吉评论道。

威汉姆望向苍老的吟游诗人,纽恩吉是在征异势力鼎盛时见过那可怕城堡的几个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

“是一名法师干的。”纽恩吉说。

“是征异干的,我已经解释过了。”

“不,我的老朋友威汉姆,我说的是现在。是一名法师干的。现在,一名法师充当媒介,唤醒了巫王旧有的力量。”

“有些诅咒永不消亡。”威汉姆回答,压下了心中的其他转念——关于艾蕾安,关于他把古籍交给她的愚蠢行径。他曾经以为那可能是一本关于死灵术或创造魔像的指导手册,或者是一本历史著作,但他无论如何也猜不到其中的真相。

“请跟我来一趟吧,纽恩吉。”威汉姆说。

“去哪儿?”老人满脸惊恐地问,“恐怕我的冒险生涯早已结束了。我可没有力气再对抗——”

“不是去那儿。”威汉姆解释,“去我一位朋友家里:我的侄女,在这个黑暗的时刻,她亟需你的智慧。”

纽恩吉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望向威汉姆,问道:“她就是那个法师?”

威汉姆阴郁的神色告诉了老半兽人所需的一切。

威汉姆很快发现,奥格汉坚持让他早点去见艾蕾安的要求根本不过分。女人看上去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倍,苍白的皮肤仿佛失去了水分,看上去如同干燥的灰色纸张。奥格汉用枕头将她在床上垫成了坐姿。她试图爬起来,但威汉姆能够看出她力不从心,于是急忙示意她保持着原先较为舒适的姿势。

艾蕾安的目光越过威汉姆和奥格汉,落到佝偻着脊背的老半兽人身上。她脸上欢迎的神情很快变得疑虑重重

“你知道我的朋友纽恩吉吗?”威汉姆问道。

艾蕾安仔细地打量着那位老半兽人,遥远的记忆在她疲倦的双眼中点起一丝光亮。

“纽恩吉深谙魔法之道。”威汉姆解释,“他会和我们帮你的。”

“魔法?”艾蕾安问道,声音虚弱。

纽恩吉走上前来,向她俯下身。“小艾蕾安·麦格斯威帕?”他说;这名字让女人畏缩了一下,“你还小的时候,总是充满好奇。得知你是个法师,我一点儿也不惊讶——还是个强大的法师,如果那座城堡说明了什么的话。”

一时之间,艾蕾安享受着这句称赞,但她立即理解了隐藏在这句话后的暗示。她的面容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那座城堡不是我创造的。”她说。

纽恩吉刚要说话,又猛然收住了口,仿佛刚刚明白了她的辩解。

“请原谅我的错误。”他终于说道。

老半兽人深深弯下腰去,注视着她的双眼。他命令奥格汉去为她取些水或热汤来,自己又花了些时间观察她。一等高大的半兽人回来,他就让开了位置。纽恩吉点了点头,示意威汉姆陪他回到前厅。

“她没病。”离开艾蕾安的闺房后,老吟游诗人解释道。

“你说她没病?”

纽恩吉点点头。“我来这儿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看到她之后,我更是对此确信无疑。那不是毒也不是病。几天前她还十分健康,对不对?”

“我刚刚来这儿时,她还用那双小脚轻盈地跳着舞过来迎接我呢。”

“是魔法的作用。”纽恩吉推理道,“征异干过同样的事。”

“怎么干的?”

“那本书是个陷阱。它不是一本创造之书,而是一本自我创造之书。一旦合适的魔法力量开始阅读它,它就获得了那个人的生命力。城堡的生长是以艾蕾安的生命、智力和魔法能量作为代价的,她在无意中创造了那座城堡。”

“这会持续多久?”威汉姆边问边走上前去,关切地望向卧室。

“直到她死亡的那一刻,我猜。”纽恩吉说道,“直到她被这场创造耗尽的那一刻。残忍冷酷的征异绝不会因为同情他可怜的受害人而中途收手。”

“我们怎么才能阻止这一切呢?”威汉姆问道。

纽恩吉担忧地望向老商人身后。再次和威汉姆对视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冷峻决绝的神情。

“不,你不能这样。”威汉姆说道,恍然大悟。

“那座城堡是一个威胁——它不断生长,不断变强。”纽恩吉推理道,“恐怕你的侄女已经性命不保了。我们无法阻止那个必将导致她死亡的事件,整个帕里斯楚克的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有治疗师。”

“在最好的情况下,他们也帮不上任何忙。”老半兽人答道,“就算他们能提供什么帮助以缓解艾蕾安的痛苦,那很可能只会为征异的怪物提供成长的能量。我理解你的犹豫,朋友。她是你的亲戚——你爱她,我从你注视她的目光上能看出来。但你难道忘了征异曾经带给我们的阴霾了吗?你难道要为了毫无用处的同情而放任它重现于世吗?”

威汉姆再次转头望向卧室,说道:“你并不确定。这其中有很多都是你的推测。”

“我知道,威汉姆。这不止是巧合。而你同样心知肚明。”说完,纽恩吉走到厨台前,找出一把长长的餐刀,“我会速战速决,她都看不见刀是怎么落下的。让我们祈祷现在拯救她的灵魂、歼灭她不幸创造出来的邪恶还不算为时过晚吧。”

威汉姆几乎无法呼吸,无法站立。他试图消化纽恩吉的话和他的推理,想从中找出纰漏,发现一丝希望。他下意识地抬手阻拦那个老半兽人,然而,在早已被他忘却多年的坚定信念的支持下,老吟游诗人推开了威汉姆,冲进卧室,命令奥格汉站到一边。

高大的半兽人照办了,让出一条通向艾蕾安的路。她已经躺回到了床上,双眼紧闭,呼吸轻浅。

纽恩吉对帕里斯楚克的周边情况了如指掌。他花了几十年的光阴游历冒险,以一名吟游诗人的身份游走在乡野之间,收集着各种信息和歌谣。巫王刚刚崛起的那几年,他曾在征异的军队中效力,直到他意识到那个恐怖生物的真相。纽恩吉毫不怀疑古籍和阅读者之间存在着邪恶的联系,他坚信自己必须在城堡建成之前做出这个残酷的行动。

他的思维依然清晰;他知道很多事。

但他不知道艾蕾安和奥格汉之间的联系有多紧密。当他亮出长刀走向那个无助的女人时,纽恩吉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意图。

他的目光向奥格汉暴露了他的目的。他急欲上前的姿态告诉年轻的半兽人战士,这位老人绝不是想要进行治疗——至少,不是用奥格汉情感上可以接受的方式进行治疗。

纽恩吉对准艾蕾安的脖子蹒跚冲了过去,但一只有力的手掌抓住了他的小臂,迫使他停下脚步。他试图挣开,却和试图拉住狂奔的马匹没什么两样。

“放手,你这笨蛋!”他斥道。艾蕾安睁开双眼注视着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

奥格汉翻转手腕,轻而易举地将纽恩吉抓着刀的手抬到空中。老半兽人的面容在痛苦中扭曲了。

“我必须……你不明白!”纽恩吉争辩道。

奥格汉的目光从纽恩吉转向站在门廊里的威汉姆。

“这是为了她好。”纽恩吉抗议,“就像中毒后的放血疗法,懂吗?”

奥格汉继续望向威汉姆,等待他的回答。

当听见威汉姆说出“他想杀了她,奥格汉”的时候, 不停挣扎的纽恩吉僵在了原地。

纽恩吉的眼睛瞪大了。直到年轻强壮的半兽人挥舞着拳头揍到他脸上,将他仰面揍倒在地时,他依然双目圆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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