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不走寻常路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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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崔立举目西眺,观察着隐藏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之间的一丛棕榈树。分辨出他们所处的位置之后,杀手点了点头。由此向南是一座他早已了如指掌的山脉。以那座山为分界,山脉以北还没有多少白沙,靠近卡林港的南麓却被绵延千里的广阔沙漠所占据。尽管如此,北麓的土地几乎和沙漠一样贫瘠,平顶山丘和干涸的河谷随处可见。只有一条沿着商路延伸的带状区域算是例外。山脉横贯沙漠,无法翻越,而曼农就坐落在距他们只有几天脚程的西南方。恩崔立回头望向正准备动身离去的龙姐妹,看到塔蜜珂拉恰好对上他的目光,便向她露出了一个他所流露过的最近似于感激的表情。

埃索格特坐在恩崔立身边,骂骂咧咧地把靴子从脚上扯了下来。“破烂玩意儿。”他从一只靴子里倒出了好大一堆沙子。伊娜扎拉曾在降落前低空滑过地面,埃索格特被她抓在爪子里,拖行了足有好几码。

矮人的遭遇让恩崔立倍感愉悦,但他还是移开了目光,望向他的另一名同伴。贾拉索正背对着他站在龙姐妹身边,压在脑后的宽檐帽几乎完全遮住了杀手的视线。从两只巨龙的表情上看,贾拉索显然是又干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恩崔立漫不经心地向埃索格特投去一瞥,走到和他同行已久的伙伴身边。

他看见了一个面容英俊的精灵,有着金色的皮肤和晨曦般的秀发。

恩崔立不由退后一步。

“头发很适合你,但我更喜欢你还是卓尔时的样子。”伊娜扎拉说道,“神秘、诱人、充满异域风情……”

“危险。”她的妹妹说,“危险总能让你情迷意醉,亲爱的姐姐,所以我们现在才会回到德玖曼提库斯的地盘上,我本不愿这么干的。走吧,到我们动身的时候了。”

“德玖可不敢同时对付我们两个人,妹妹。”伊娜扎拉说道。她转身对恩崔立和贾拉索说:“和大部分男性一样,他也是个漂亮可爱的家伙。没想到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能把他气疯。”

“几件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再加上你拒绝和他生育后代的事实。”

“我厌倦他了。”

“早知道他就该伪装成个卓尔。”塔蜜珂拉说。恩崔立发现她竟然抢了自己的台词——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仔细听她们说话,贾拉索的伪装让他目瞪口呆。

“你该把嘴合上。”伊娜扎拉说;恩崔立花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正在和自己说话,“沙子会飘进你嘴里的。那会让你非常难受。”

恩崔立匆匆瞥了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回到贾拉索身上。

“金穆瑞可不怎么好说话。”贾拉索解释道,“他作出了不少让步,却还是要求我在血石之地以外一直戴着这副面具,只要留在地表就不能摘下来。”

“阿加莎的面具。”恩崔立反应了过来。许多年前,他也曾使用过同一副面具,靠着它假扮成惹是生非的半身人瑞吉斯,在卓尔举兵入侵之前潜进了秘银厅。但他摇了摇头,将这段回忆抛诸脑后——随着入侵的失败,他沦为了卓尔之城的奴隶。他再也不愿回想起那个地方。

“就是它。”贾拉索肯定了他的猜测。

“我以为它被弄丢了,要不就是坏掉了。”

“没有什么弄丢的东西不能被重新找到,没有什么损毁的魔法不能被了解它们的人再次修好。”他微微一笑,从背后取出一只熟悉的手套:一件和恩崔立的长剑配套的奇物。

“金穆瑞把它修好了;他对施法者的憎恨不比你少,我的朋友。”他把手套扔给恩崔立。杀手拿着手套细细观察,端详着穿梭在黑色织物之间的红线。他戴上手套,握住查戎之爪的剑柄。手套将他和长剑之间的魔法链接降到了最小。

金穆瑞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地出色。

“要是表扬你好看,那我就是在扯淡。”埃索格特走到二人身边,仔细端详了一番变形之后的贾拉索,“精灵全像小美女,细皮嫩肉娇滴滴。哇哈哈!”矮人一边蜷缩着踩在热沙上的脚趾,一边放声大笑。

“再作诗就杀了你。”恩崔立说。埃索格特笑得更开心了。

“别笑。”恩崔立毫无语气地说。埃索格特闭上嘴,紧盯着语气阴沉的男人。“我没在开玩笑,”恩崔立说,“和你押韵也纯属巧合。”

埃索格特哆嗦了一下——不是因为恩崔立的威胁,而是因为被沙子烫到了脚。他被烫得原地乱跳。“那你倒是让他别总给我灵感啊!”他朝贾拉索的方向挥了挥手,大声抱怨,“看见这种惊喜,你叫我怎么忍得住!”他绕到贾拉索身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甚至还抬起粗短的手指捏了捏卓尔的脸颊,然后拨弄着他金色的头发。“哼,的确不错。”他得出结论,“能混进不属于你的地方。你还有这种魔法吗?等我们遇到兽人的时候,你能不能把我变成兽人的样子?这样我就能在开打之前混到他们中间啦!”

“用不着什么魔法。”恩崔立说,“你把胡子剃了就行。”

埃索格特向他投去危险的目光。“你越界了,孩子。”

“我真应该吃了他。”伊娜扎拉说道。

“别吃他,让我们好聚好散。”贾拉索说,“有始有终,亲爱的女士们。我……我们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发自内心地说,我会怀念和你们共事的日子。我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经历了无数冒险,却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美丽而优雅,强大而富有智慧的存在。”他深鞠一躬,夸张的宽檐帽扫过黄沙铺成的地面。

“你是不是信了那些龙都喜欢阿谀奉承的鬼话?”伊娜扎拉问道,但从她的笑容上看,她的确相当享受卓尔的奉承。

“我说的是实话。”贾拉索坚持,“句句属实。回去之后,你们会发现血石之地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仅有趣,而且还有利可图的地方。”

“我们会再见面的。”塔蜜珂拉说,“我警告你,你的伪装骗不过龙族的双眼。”

“但我恐怕回不去了。”贾拉索回答。

“龙和卓尔都比人类活得长,甚至长过人类的记忆。”伊娜扎拉说,“我们会再见面的,贾拉索。”

说完,她转身一跃,宽阔的双翼在她背后展开,攫住沙漠上不断升起的热流。她的妹妹也如法效仿。只需一次振翼,她们就迅速攀进高空,掀起的疾风在三个人周围制造了一团小型沙暴。

“该死的龙!”埃索格特抱怨道。

等到他们把眼睛里的沙子弄出去,视野中的龙姐妹已经缩成了东方天际上的两个小点。

“那啥,倒不是说我想她们,我只是不想在这种地方走路。”埃索格特嘀咕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开始脱鞋,“太软了,让人觉得不安全。”

“要我就不会自己走。”贾拉索说。卓尔变成的精灵从腰包中取出一个奇怪的红色雕像。他对恩崔立眨了眨眼,然后把雕像扔给埃索格特。

矮人抓住雕像,坐在原地打量着它:一只红色的小野猪。“工匠忘了给这该死的玩意儿加张皮了?”

“这是炼狱野猪,”贾拉索解释道,“一种下界生物,狂暴而不知疲惫——适合埃索格特的坐骑。”

“适合?”矮人问道,疑惑之情溢于言表,“哪儿适合了?要是我一屁股坐上去,这东西还不消失在我的屁股里?哇哈哈!

“雕像只是个媒介。”贾拉索边说边取出他自己的黑曜石雕像,扔在身旁的地面上。他向梦魇发出召唤,没多久,那匹燃烧的骏马就出现在他身边,蹄子踢刨着地面。

埃索格特咧嘴一笑,学着卓尔样子把红色的野猪雕像扔在地上。“我该怎么叫它?”他急切地问。

哼哼。

埃索格特哼哼了一声。

“不,那是它的名字。叫它‘哼哼’,‘哼哼’ 就会回应的你召唤,明白吗?”

恩崔立兴致盎然地注视着面前的景象,丝毫不感到诧异。他将自己的坐骑——黑火——召唤到身边,与此同时,埃索格特也按照贾拉索的指示召来了一头红皮大野猪。野猪的背上热气滚滚,随着它的每一次闷哼——它一直在哼哼个不停——鼻孔中都冒出一簇红色的火焰。

“哼哼。”埃索格特赞赏道。和梦魇一样,野猪出现时也佩戴了全套鞍具。矮人走到野猪身边,犹豫了一阵才抬腿跨上去。“看起来有点儿烫。”他对同伴们解释道。

恩崔立摇了摇头,调转梦魇的方向,直奔远处的一处绿洲。

贾拉索和埃索格特很快就追了上来,体型较小的野猪疯狂地倒腾着四条小短腿,毫不费力地跟在梦魇身旁。

恩崔立一路打头,率先抵达了鸟瞰着绿洲的最后一座沙丘。他勒停坐骑,原地等待——并不是等待同伴的到来,而仅仅是出于谨慎。眼前的景象令人迟疑。他熟悉沙漠里的规则,也了解在变幻莫测的黄沙上四处游荡的各色人等。面前的落脚点属于“everni”,逐字翻译过来就是法外之地。像这样的绿洲没有政府驻军,完全处于官方的掌控之外。无论是曼农还是更靠南的卡林港,帕夏们都把这种地方视为“无主之地”。如果有人想在这种绿洲里定居或是打造要塞,那他很快就会面对着两个城市的怒火。

这些规则有个最明显的好处:它阻止任何人向在城市间频繁往来的商队征收过路费。坏处则在于,商人们将不得不自行抵御来自强盗或同行的攻击。

小湖旁边,三辆残破的马车倒在棕榈树的阴影里。由此可见,不久前路过的商队并没有作好防御工作。

“也许我们应该让那两条龙陪我们多待一会儿。”贾拉索说道。他和埃索格特攀上断崖,俯视着着下方来回奔走的白色身影。

“沙漠浪人。”恩崔立说,“他们对精灵和矮人都没什么好感,甚至也不怎么喜欢来自其他宗族的人类。”

“他们打劫了这些马车?”埃索格特问道。

“也可能他们只是发现了这些毁坏的马车。”贾拉索说。

“是他们干的。”恩崔立说,“马车被毁的时间不超过十天,不然车上的木板早就被一扫而空了。你很快就会发现,沙漠里的夜晚相当寒冷,木头一向是宝贵的资源。”他示意二人望向绿洲湖的南岸,那里盘旋着许多秃鹫,“食腐鸟还没能吃光它们的盛宴。车队遇袭不过几天,劫匪们正在这里小事休息。”

“他们还要休息多久?”贾拉索问道。

“休息到够为止。浪人们居无定所。他们四处漂泊。战斗、偷窃、寻找食物。”

“小日子听起来挺惬意嘛。”埃索格特评论道,“但要是我的话,还得有酒才行!”

恩崔立对他怒目而视。

“至少他不再作诗了。”贾拉索轻声说。

“但他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让人讨厌。”

“所以我们只要冲下去就能有架打了?”埃索格特问道。

“也许。也许不会。”恩崔立说,“沙漠浪人不打没好处的仗。如果他们将我们视为威胁,或是把我们看成值得一抢的猎物,他们就会发动攻击。否则他们只会从我们口中打探消息,甚至和我们分享他们的战利品。这群人难以预测。”

“所以他们很危险。”埃索格特说。

“所以他们很有意思。”贾拉索纠正道。他翻身下马,驱散坐骑,将雕像收好。

“行吧,如果有架打更好。”埃索格特边说边爬下野猪。

但贾拉索阻止了他。“你留下,骑在猪上。”卓尔吩咐。

“你们自己过去?”

“我们?”恩崔立问道。

贾拉索打量着绿洲,迅速清点了人数。“那儿的人不超过二十个。而我感到十分口渴。”

恩崔立十分清楚,如果卓尔真的口渴,他完全可以凭空变出饮料;他甚至可以变出一个堆满了食物和美酒的异次元房间。“我来这儿不是为了在沙漠里找人打架的。”他拧起眉毛。

“但你是来收集信息的,或者说,收集信息能帮你达成你的最终目的。还有谁比他们更了解前往曼农的方法和那座城市的现状?让我们过去看看我们能发现些什么。”

恩崔立盯着他麻烦的同伴看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抬腿跨过马背,翻身下马。他驱散了梦魇坐骑,把雕像放进存取方便的腰包里。

“如果我们需要你,你就冲过来,又快又狠。”贾拉索对埃索格特说。

“我就只会这么一种冲法。”矮人回答。

“所以我才看重你。”卓尔说,“到那时,我相信你会发现你的坐骑也和你一样热衷于战斗——而且还能使出两招。”

恩崔立看了看骑在凶猛战猪上的矮人,又回头望向绿洲里戴着白帽子的沙漠浪人。他已经预料到了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局面,尽管如此,他还是和贾拉索一同走下了沙丘的西侧缓坡。

“沙漠浪人喜欢用箭矢招待不速之客,再在尸体上寻找他们想要的答案。”恩崔立一边走向沙丘,一边说道——他们已经被好几个人盯住了。

贾拉索轻声说了句话,杀手没能听清,但他觉得身体里涌起一阵热流,从心脏涌进大脑,涌向四肢百骸。

“如果对我们射箭,他们就会产生更多想要找到答案的问题。”贾拉索说。

“好比说,箭为什么都掉在了我们脚边?”恩崔立猜道。

“只有非常强力的弓才能射出可以刺穿屏障的箭,我向你保证。”

他们刚要踏上黄沙中界限分明的草地,两个男人就匆匆跑来,挡住了他们的路。两个男人都拿着某种宽刃武器——所谓的镰刃弯刀。从他们轻松的姿态上不难看出他们都是使用这种武器的老手。

“你俩想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的营地?”其中一人操着本地的通用语问道。他的口音太重,再加上恩崔立和贾拉索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听到过这种语言,两个人都花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

“告诉我们边界在哪儿,我们可以绕开。”恩崔立说。

“边界?边界就是整个绿洲,傻瓜。”

“啊,如果是这样,我们要怎么到湖边装满水囊?”

“那是个问题。”浪人赞同,“但那是你们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他身边的另一个浪人握住了镰刃弯刀的长柄。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恩崔立说,“我们也不在乎你们对那个商队做了什么。”

“商队?”男人重复道,“这些马车?我们只不过是在这儿发现了它们。可怜的家伙。他们应该更小心点儿的。强盗,你知道。”

“的确。”恩崔立说,“他们的遭遇不关我的事。我们过来取水,取完就走。绝不多事——”他看了一眼另一个浪人,后者似乎正急切地想要把他的大剑派上用场,“——也绝不退让。依照曼农和卡林港的帕夏们所颁布的法令,这些绿洲是开放的,不收费。”

他面前的浪人咧开一个危险的微笑。

“但我们还是会交钱。”恩崔立回以相同的笑容,“我们会取走我们需要的水,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把我们在卡林港的帕夏巴沙多尼身边的经历告诉你们。”

眨眼之间,浪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巴沙多尼?”

“啊,阿提密斯,他们知道那个名字!”贾拉索说。

听到恩崔立的名字,两个浪人顿时脸色一片煞白,第二个浪人甚至还退后了一步。他松开了握着镰刃弯刀的手。

“那个……好,”前一个浪人结结巴巴地说,“要是连生意都不做的话,我们还怎么在沙漠里混?”

恩崔立哼了一声,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用肩膀将他顶到一边。贾拉索紧跟着他,两人并肩走向三十尺开外的水塘。

“你还真是名声远扬啊。”卓尔轻声道。

恩崔立又哼了一声,仿佛根本不在意他说的话。他弯下腰,将水囊浸到冰冷的湖水里。当他重新直起身来的时候,又有另外几个浪人也走了过来,其中包括一名高大魁梧的胖男人,穿着一身红白相间的精致长袍,手里拿着一把镶有宝石的黄金权杖。和其他人的布制兜帽不同,他的头上裹了一条金线镶边的红白头巾。他的金色短靴上也缀满装饰,凸起的尖头向上弯曲,几乎弯成了一个圈。

他走到距离佣兵们只有几尺的地方,保镖们向他两边散开,绕着两个搭档站成半圆。

“沙漠里有一句老话,勇敢和愚蠢相差无几。”他的口音更像卡林港的市民而非沙漠里的浪人。

“你的手下似乎不反对我们打水。”贾拉索回答,“我们做了个交易。用故事换水。”

“我不需要你们的而故事。”

“哈,那可是个曲折的故事。水又不会变少。”

“我知道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故事。”老大说道,“他曾为帕夏巴沙多尼效力。”

“他已经死了。”恩崔立说。

浪人头子怀疑地看着他。“他刚刚不是还叫你……?”

“阿提密斯。”恩崔立回答,“仅此而已。”

“巴沙多尼公会的那个?”

“不是。”恩崔立说;与此同时贾拉索则说道,“正是。”两个人双双转过头来,瞪视着彼此。

“我不为任何公会效力。”恩崔立对浪人头子说道。

“那你还敢踏进我的绿洲——”

“它不是你的。”

“你的交涉技巧真是棒极了。”贾拉索对恩崔立轻声说。

胖男人将权杖横在身前。“勇敢。”说着,他微微抬起权杖的一端。“愚蠢。”他添道,把抬起的一端压了下去,反而将另一端抬高,仿佛在用一架天平给这两个单词称重。

“我的朋友顶着骄阳连日跋涉,身体很是疲惫。”贾拉索说道,“我们是四处旅行的冒险者。”

“佣兵?”

贾拉索露出微笑。

“所以你们愿意用你们的服务交换我的水?”

“划算的交易,你是……?”

“苏丹阿哈巴拉。”

“对苏丹阿哈巴拉而言十分划算的交易。”贾拉索说,“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力量不容小视。”

“的确。”胖男人轻笑一声,引得他周围的六个人也一齐笑了起来,“多少钱对你们来说才算合适?阿提密斯和……?”

“我是崔斯特·杜垩登。”伪装成精灵的卓尔说道。

“看在被阉掉的兽人卵蛋的份儿上。”恩崔立嘀咕道,长叹一声。

“怎么了?”贾拉索转向他,满脸无辜。

“我们就不能骑上马直接走人,是吧?”恩崔立说,“很好,好得很。”

“放松,阿提密斯。”贾拉索说道。

“胖子阿哈巴拉付不起我们的价钱。”恩崔立对男人说道,“蠢货阿哈巴拉也根本无法想象我们值多少钱。根据曼农和卡林杉的法律,水是免费的东西。罪犯阿哈巴拉明白了吗?”

怒容从阿哈巴拉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周围的六个人全都被气得张口结舌,恩崔立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缓和。

“我拿走免费的东西,根本不需要征求一群小贼的同意。”他的目光从他们身上逐一扫过,“第一个向我举刀的人也会第一个死。”

恩崔立左手边站了三个人,中间的那个已经从腰带上抽出了镰刃弯刀,威胁般地挥向恩崔立。他甚至还向前踏上一步——或者说正要这么做,但恩崔立只需一个眼神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与此同时,阿哈巴拉退后了几步,在面前防御性地举起权杖。

“统御权杖。”贾拉索对恩崔立轻声说道,正确地叫出了那把魔法武器的名字。卓尔见过不少使用这种权杖的酋长和宗族首领。如果贾拉索猜得没错,它能让使用者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目标身上——至少也是那些意志薄弱的目标。

片刻之后,卓尔和杀手感到一股能量涌过全身:苏丹阿哈巴拉正在用心灵力量命令他们跪下。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重新盯住面前的男人。“没用。”恩崔立说。

攻势从两侧袭来。贾拉索拔下宽檐帽上的羽毛,扔上地面。羽毛变成了一只足有十二尺高的大鸟——戴翠玛鸟。它不能飞,短短的翅膀缩在身体两侧,却长着粗壮有力的脖子和三角形的硬喙。

六个保镖齐声尖叫,退向后方。阿哈巴拉一边匆忙躲闪,一边大叫起来:“杀了他们!”

在右侧,离鸟最近的男人试图直接冲过大鸟,冲到两名佣兵面前,但他刚冲到一半,戴翠玛鸟突然伸长脖子,在他肩膀上狠狠啄了一口。骨骼开裂,肩膀脱臼,男人的手臂被拧向后方,错位了足有好几寸,挂在空中无助地摇晃着。他摔倒向地面,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恩崔立拔出查戎之爪和宝石匕首,迎上左手边的三个敌人。在他背后,贾拉索手腕一抖,从附魔护腕里变出了一只魔法匕首。卓尔又一次抖动手腕,匕首顿时化作细剑。他把细剑交到左手,以同一个流畅的动作挡住了来自一把镰刃弯刀的攻势。

卓尔用右手继续发挥护腕的能力。在挥舞着细剑令对手不得近身的同时,他抬起右手,将匕首掷向站在后排的敌人。然后他再次抖动手腕、抬起手臂、掷出匕首,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那个男人不仅剑技高超,身手也十分灵活。卓尔掷出五把匕首,却只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了一条划伤。他的同伴急忙加紧攻势,却被卓尔轻轻松松地挡住了。贾拉索甚至还突破了镰刃弯刀的防御,轻轻刺中了他的肋骨。

与此同时,贾拉索的右手也一刻不停,飞旋的刀刃从上中下三路分别袭向另一个男人。他的攻势毫无规律,令对方无法预测,只能见机应对。在这种状态下,他很快就被另一把匕首划破了面颊;然后是第三把——它结结实实地扎进了他持剑手的肩膀上。

对他——和他的同伴——而言更加糟糕的是,贾拉索的宠物鸟也加入了战斗,又踢又踩。男人设法挡住大鸟的蹬踹,却还是被它一脚踩在脚底,用坚硬的喙连啄了三下。

贾拉索命令大鸟去追赶苏丹阿哈巴拉,自己则专心面对剩下的男人。他又抽出一把匕首,却没有用来抛掷,而是将它变成了第二把配套的细剑。

他缓缓走向受伤的对手。

三根箭矢破空而至,从绿洲另一侧的树上向他射来。

贾拉索发现得太晚;他已经无从躲闪了。

恩崔立转向左侧,然后径直前冲,冲到三个人的侧面,以免同时面对三个敌人。他的匕首横空扫过,递出一记阴招——随着他大胆的冲刺,匕首勾住了一把镰刃弯刀贴近刀柄的一端,迫使刀身向上抬起。靠着杠杆作用,他只用一把小小的匕首就改变了弯刀的方向。但周围的空间仍不足以让他挥舞查戎之爪,于是他直接挥出右手,用剑柄狠狠揍上敌人的脸。

随着这一拳,他顺势冲到男人身旁,同时伸直左臂,迫使对方也伸直了拿着镰刃弯刀的手。他用右手压住男人的手臂,然后伸到那条手臂下方。

另一个浪人从背后向杀手发起攻势,察觉到这一点,恩崔立一个滚翻从前一个敌人伸直的手臂上方跳了过去。空翻了一整圈之后,他双脚着地,然后用力站起身来,将右手的长剑高高抬起,在男人的手臂上切开一道血痕。与此同时,他左手一扯,那个男人顿时摔向前方,被他一个背摔甩在了地上。

“你已经死了。”恩崔立对无力反抗的敌人说道,“只除了……”

他猛然放低长剑,调转剑锋,向身后刺出一剑。

查戎之爪刺穿了中间位置上的浪人。他也是第一个对杀手拔刀的人。

“我答应过他,他会第一个死。”恩崔立解释道。然后他一脚踢在之前那个浪人的脸上——他已经松开了弯刀,扶住被严重拉伤的手臂——从他身上跳了过去,匕首和长剑交替出击,化解了第三个浪人的攻势。

一切都太顺利、太轻松了,他暗忖,却突然注意到另有十多个敌人正在向他们靠近,手里拿着刀剑和长弓。他迅速向身后投去一瞥,看见数支箭矢正飞向贾拉索的方向。在卓尔身后,他看见了他的另一个同伴,一个几乎被他完全忘记的同伴,正骑着战猪冲下沙丘,大叫着冲进战场。他有力的双腿夹住坐骑,两只手都高举在半空,手中挥舞着一对儿流星锤。

哇呼!”埃索格特叫道,从他清晰平稳的叫喊中完全听不出冲下沙丘时应有的颠簸。野猪的腿又硬又短,但埃索格特知道它跑得一点儿也不慢。

矮人夹紧双腿,流星锤大开大合、左右飞舞。他从沙漠冲进草地,最靠近他的几个浪人提着长矛迎上前来。

埃索格特怒吼一声,冲向人群,想用流星锤挑开长矛。正当他准备动手,矮人突然发现他的坐骑并不是什么驮人载货的寻常野兽。它来自于九渊魔狱的烈焰深坑,一个充满纷争和战乱的地方。它从内而外都适应了那个严酷的环境。野猪暂时停下脚步,闷哼着跺了跺蹄子——随着这个动作,一簇橙红色的环状烈焰席卷过它的全身,然后逐渐消散了。

哇哈哈!”埃索格特又惊又喜。当野猪重新跑起来的时候,矮人益发用力地加紧野猪,调整着两把流星锤的旋转角度。

野猪身上爆开的火苗让浪人们大吃一惊,纷纷后退躲闪。但其中一人还是被烧着了袍子,另一个人的头发也冒出了青烟。两个人的皮肤都被火焰燎得通红。

他们的烧伤其实算不上多重,但接着,埃索格特冲到了他们中间。他的流星锤本就劲势惊人,野猪的冲锋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一个人当胸挨了一锤,在空中几乎翻了一整圈,头朝下栽回地面。另一个人接下一击,却还站在原地。

但这一击打在了他的头侧。尽管保持着站姿,他其实早已丧失了意识。等他瘫倒在地,埃索格特早已冲到几步之外了。

哇呼!”矮人发出狂野的怒吼,沉浸在战斗的乐趣之中。

箭矢在距离贾拉索不足一寸的地方被魔法屏障拦了下来。它们就这样停在半空,然后掉在了地上。魔法屏障的功效也随之耗尽,卓尔望向树上的弓兵,发动他的天生魔法力量,用一个黑暗结界罩住了他们。

“我瞎了!”他听见其中一个男人叫道,不禁微微一笑。他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反应了。

面前的敌人可以说是十分固执——他又一次向卓尔发动攻击。贾拉索长叹一声,双剑向下方斜刺,接住了镰刃弯刀的攻势。卓尔只需对准三把武器所在的方向微微转身,就轻而易举地压低了敌人的兵刃。

他猛然抽出细剑,对方差点儿失去了平衡。卓尔施展出一套“拍击格挡”,双剑接连敲上刀身。为了对抗来自双剑的敲击,男人不得不向反方向施力,趁此时机,贾拉索突然移向一侧,放低细剑,剑尖下垂,带着镰刃一起指向地面。

男人奋力反抗,重新提起刀锋——但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做,只是因为贾拉索已经撤回了细剑。卓尔张开双臂,靠近敌人的右手剑放低,左手剑抬高。他的身体也随之倾斜,在这个姿势下保持平衡。

他很快就改变了姿势,两把细剑突然回到身前,右剑绕到镰刃弯刀的刀柄下方,向上挑起;左剑击中刀背,狠狠下压。

浪人没能及时对突然改变的受力作出反应,弯刀被卓尔从他手里扯了出来,刀身不住旋转。贾拉索保持住弯刀旋转的劲势,把它挂在自己的右手剑上。

浪人像中了邪一样呆呆地看着它。

“给。”贾拉索动作优雅地递出细剑,让旋转的弯刀飞进半空,飞向那个男人。男人抬头望去,双手高举,就在他快要接住弯刀的时候,穿着短靴的卓尔一脚踢在了他的脸上。

他摔倒在地,弯刀落在他身上,弹了几下。

贾拉索望向恩崔立。“召唤你的……”他还没说完,恩崔立的梦魇就已经抵达战场,鼻孔喷火,四蹄踏地。

最后一个浪人也失去了武器,梦魇的出现更是让他丧失了理智。他满嘴胡言乱语,又哭又喊、乱滚带爬地逃走了。

恩崔立翻身跨上梦魇,驱使坐骑小跑起来。距离最近的一群浪人不得不后退躲闪。他们向他掷出两把长矛,射出一支箭矢,但有了贾拉索的魔法屏障,他毫发无伤。

接着,贾拉索也跨上了自己的黑色骏马,让梦魇跟在恩崔立身后。两个人打扫着埃索格特开出的血路,冲过矮人和他的战猪身边。

好几名弓手从一辆马车后面站了起来,就在他们站起来的同时,贾拉索向他们扔了一个黑暗结界。几个人疯狂尖叫,以为自己的眼睛瞎掉了。

贾拉索的戴翠玛鸟在三人身后横冲直撞,浪人们不得不留下来对付这个敌人。

三名同伴跑出绿洲,跑进开阔的沙漠,又继续前进了将近一哩,贾拉索才拉起缰绳,招呼同伴停住脚步。

哇哈哈!”埃索格特大叫,“谢谢你给我的新宠物!言语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哇哈哈!哼哼!哇哈哈!

贾拉索对他笑了笑,转向恩崔立。“很顺利。”卓尔干巴巴地说,“看来你完全无视了我在社交技巧上给你的指导。”

恩崔立正要回答,却突然发现贾拉索的大帽子上已经插上了一根新羽毛。他摇了摇头,骑着马跑开了。

“我们应该回去!”埃索格特说道,“还有架可打呢!”

贾拉索的目光始终跟随在恩崔立身上。他没有理会矮人,而是驱使梦魇迈开脚步,追向他渐行渐远的同伴。

“哼!”埃索格特失望地哼了一声。 他回过头,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绿洲,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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