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牢房门打开了,恩崔立抬起头来,看见凯恩大师扛着一只大帆布口袋走进房间。“你的东西。”武僧解释道,将口袋从肩膀上放下,放到男人的脚边。
“你被释放了。”凯恩说,“你的所有物品都在这儿。你奇特的坐骑、你的匕首、你精致的长剑。你被捕时的所有随身物品。”
恩崔立怀疑地看着对方,放低重心拉开袋口,查荣之爪的华丽剑柄从里面露了出来。刚一握住长剑,他就立即感觉到这把智能武器在他的脑海里活了过来。可见这并非骗局。
“拿起那把剑的时候,我对你敬意倍增。”凯恩说,“没几个人能在不被吞噬的情况下使用这把武器。”
“看上去它并没给你造成什么麻烦。”恩崔立说。
“我早已超脱于这种烦恼了。”凯恩回答。恩崔立取出皮瓦夫斗篷,以流畅的动作将它披上肩头。
“你的斗篷是卓尔做的,对吗?”凯恩问道,“你和卓尔一起在他们的土地上生活过?”
“我早已不屑于这种问题了。”杀手模仿着武僧的口气答道。
凯恩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答案。
“除非你想逼我开口。”恩崔立说,“用你那种令人虚弱的力量,注入到我的身体里。”
凯恩退后一步,双手随意交叠在腰前。一时之间,恩崔立紧盯着他,想从他身上找出些许迹象——任何迹象。但接着,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走回到口袋旁边开始收拾行李,在心中默默清点每一个物品。
“你打算说说你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吗?”穿戴整齐之后,恩崔立问道,“难道我还要继续忍受盖洛斯的说辞?”
“我们没能证明你的罪行。”凯恩说,“你的所作所为有可能出于其他目的。”
“什么目的?”
“来吧,”凯恩说,“时间紧迫,你还有好多路要走。你被放出了地牢,但你必须离开达马拉和瓦萨。”
“谁想留下来了?”
凯恩无视了他不客气的反驳,带着恩崔立走下长廊。“十天之后,如果阿提密斯·恩崔立再次踏上血石之地,他只会得到痛苦的死亡。国王盖洛斯和王后克里丝汀陛下的仁慈让你可以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暂留此地,但他们的耐心绝不是毫无止境的。只有十天。”
“我有一匹不知疲惫的快马。”恩崔立回答,“十天也太长了。”
“很好,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
他们又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许多守卫向他们投来好奇而警觉的目光。恩崔立也瞪着他们,无声地发出不加掩饰的威胁。尽管恩崔立孤身一人,守卫们还是不由得抓紧了剑柄。曾有许多人临死之前也曾领教过相同的目光,就连凯恩大师的存在也无法打消这群守卫对阿提密斯·恩崔立的恐惧。
杀手的心情很难说得上有多好。他能感觉到凯恩的力量在他身体里不住震颤,如同海浪被禁锢在躯体的轮廓之内,翻滚破碎的水流一遍遍重新汇聚,令人眩晕而刺痛。在杀手看来,艾默林用能量之弦作出的比喻可以说是十分形象,但除此之外,他也十分清楚,从许多方面来看,武僧的侵袭能力和恩崔立的宝贵匕首的吸血特质一样可怕。
念及于此,他下意识地摸上宝石匕首的剑柄,考虑着种种可能。
“停。”眼见他们离国王会见室已经相距不远,恩崔立突然发话。
凯恩依言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杀手。站在大门两侧的守卫重心前倾,紧紧握住手中的钢头战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恩崔立说,“相信你?”
“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你声称要带我出去,说判决已经作出了,是驱逐而非处死。但你依然把我的生命之弦攥在手里,眨眼之间就能置我于死地。”
“渗透劲的效果很快就会消退。”凯恩向他保证,“它不是永久的。”
“但只要效果还在持续,你就能随时随地杀了我?”
“对。”
就在这个字出口的同时,恩崔立也展开了行动。他拔出匕首,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凯恩并非毫无准备——恩崔立也没有这种期待——他完美地挡下了杀手的攻击。
但恩崔立既没瞄准武僧的心脏,也没打算取走他的性命。凯恩作出的正是他想要的反应,吸血匕首刺破了凯恩的手掌,他用刀锋抵住武僧的伤口。为了激起凯恩的好奇,他紧盯住对方露出微笑。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武僧问道。
作为回应,恩崔立激活了宝石匕首吸取生命力的功能。凯恩的双眼睁大了;他显然也不是全无弱点。
凯恩背后的一名守卫放低长戟,却并未上前——如果连凯恩大师都打不过这个杀手,那他又能做什么呢?另一名守卫转身推开大门,大叫着国王盖洛斯的名字。
“有趣的困境,不是吗?”恩崔立对武僧说道,“我的命被你攥在手里,你只需一个字就能让我动弹不得,但我只需命令匕首吸取你的生命,把它们化归己用就行了。我们会落到什么下场,凯恩大师?是你的渗透劲更快,快过匕首吸取生命力的速度,还是说我们两个会同归于尽?你想试试吗?”
凯恩凝视着他,向他回以笑容。
“这是什么意思?”应声而来的盖洛斯问道。
他身边的杜加德修士混乱地说了些什么,王后克里丝汀则直接怒吼起来:“叛徒!”
“不比你们对我的背叛更多。”恩崔立回答,双眼却始终紧盯在凯恩身上。
“对你这种畜生我们就不该有太多期望!”克里丝汀叫道。
要是我能够得到你……恩崔立暗忖,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盖洛斯是个理智的人,但涉及到他的王后,他就未必能保持理智了。
“你得到了你的物品,也重新获得了自由。”盖洛斯说,“凯恩难道没告诉你吗?”
“他告诉我了。”恩崔立回答。他听见身着铠甲士兵们在身后的长廊上聚集,但他对此并不关心。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盖洛斯问道。
“我不会在继续受制于凯恩大师的情况下离开此地。”恩崔立回答,“他必须解开对我的控制,不然我们其中的一个——或是两个——会死在这里。”
“蠢货!”克里丝汀刚要开口,却被盖洛斯制止住了。
“很显然,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盖洛斯说,但凯恩抬起另一只手来打断了他。
从始至终,武僧一直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恩崔立。“傲慢是万恶之首。”他说。
“那就放下你的傲慢。”恩崔立反唇相讥。
凯恩露出认同的微笑。他慢慢点了点头,闭上双眼。
恩崔立挪动着握住匕首的手指,准备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激活匕首的异能。尽管如此,就算现在整座王宫里只剩下他和凯恩两个人,他也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有获胜的机会。武僧的渗透劲能在转瞬之间让人变得虚弱不堪。如果凯恩发动能力,恩崔立怀疑自己当即就会动弹不得——甚至横死当场——他的匕首根本来不及发挥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然而,当凯恩大师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一片祥和。恩崔立身体中翻涌的暗潮几乎立即就平息了下来。
“控制解除了。”凯恩对他说。眨眼之间,武僧已经从刀尖下收回了他受伤的手,恩崔立甚至来不及发动匕首吸取生命的能力。
“你答应了他的要求?”克里丝汀怒斥。
“因为那是正当的要求。”凯恩回答,“我们已经释放了阿提密斯·恩崔立,也告诉了他释放他的条件。如果我们不相信他会接受我们的判决,那我们或许根本就不应该释放他。”
“或许的确不应该。”克里丝汀说道。
“释放他的判决是完全正当的。”盖洛斯说,“我们无法否认隐藏在它背后的重要逻辑。但现在,他又袭击你……”
“他有理由这么做,何况也没给我们造成危害。”凯恩向他保证。
恩崔立收起匕首。盖洛斯转过身,推着克里丝汀和杜加德回到了会见厅。
“我是不是错过了所有好戏?”一个阿提密斯·恩崔立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会见厅中传了出来。
“我猜这就是和你们谈判的人了。”他对凯恩说道。
“你的卓尔朋友不但辩才惊人,而且早有准备。”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久后,恩崔立和贾拉索并肩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却并没有体会到重获自由的感觉。他的确离开了盖洛斯的地牢,但走在卓尔身边,他再次意识到世界上的监牢并非都由木栅、岩石和铁栏筑成。如此思索着,他不由伸手摸了摸插在腰后的木笛,他依然不知道这件乐器对他而言究竟是一座监牢还是一把钥匙。
斜下的夕阳迅速沉到小湖对面的山脉后方,在恩崔立和贾拉索的面前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冰冷的夜风已经吹了起来。
“所以你们要畅游四方,连说带唱。世界之大,任君闯荡。”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响了起来。
贾拉索转过身去;恩崔立闭上了眼。
“却把我留在牢房,满腔惆怅。骂骂咧咧,无路可逛。”埃索格特继续说,“要问本人怎么想?最好是:朱门酒肉臭,美酒满肚肠。”——他顿了顿,抬起一条腿来放出个惊天动地的响屁——“美女两手抱,沉醉温柔乡!哇哈哈!站住,你这块没长头发的炭团,让我的小短腿追上你。我不会给你个拥抱,但我由衷感谢你把我从那地方赎了出来!”
“不。”恩崔立低声说。
“一个好盟友。”贾拉索回答,“身强力壮,意志坚定。”
“无限烦人。”
“要塞的事儿让他最近的心情不太好。这是我欠他的。”
“我原本还希望你是靠着把他送进大牢的方法赎我出来的呢。”恩崔立说道。埃索格特已经走到了足以听清这句话的地方。
“哇哈哈!”矮人大笑。
恩崔立意识到他根本不可能冒犯到这个讨厌的家伙。
“何出此言?这话太让我伤心了,阿提密斯。”贾拉索装出一副受伤的样子,夸张地用小臂盖住额头,“我绝不会抛弃盟友。”
恩崔立露出怀疑的冷笑。
“我可没骗你,之前我听说奈里特和要塞的人在瓦萨之门抓走了卡莉哀……”贾拉索突然停住了,让这句话悬在半空。恩崔立警惕地睁大双眼。
“当然了,想去奈里特的巢穴可没那么容易。”贾拉索说。
“她在哪儿?”杀手问道。
“毫发无伤地住在路边的酒馆里。”贾拉索回答,“我绝不会抛弃盟友。”
“奈里特抓走了她?”
“对对对,”埃索格特说,“而你的光头黑炭朋友摘了奈里特的脑袋,把它放在盖洛斯的王座前。他做到了。哇哈哈!我可真想看看克丽丝汀夫人的鼻子皱成了什么样!”
恩崔立狠狠瞪着贾拉索;后者向他深鞠一躬。“你的姑娘正在等你。”他说,“我们三人必须在十天之内离开血石之地,不然就只有一死。但等一天再走应该也来得及,我猜。也许你可以劝说卡莉哀女士和我们一同上路。”
恩崔立依然瞪着他。他不知该如何作答。还在城堡深处的时候,当他迫使贾拉索走进金穆瑞的传送门时,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卓尔了,之后发生的种种变故——重获自由、与矮人重逢、卡莉哀的消息——像一道道碎浪般接连而至,令他应接不暇,然后又无情地拉扯着他,卷着他一起退向大海。
“去找她吧。”贾拉索郑重其事地劝道,“她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趁你留在那儿寻欢作乐,我可要放开怀大喝特喝!”埃索格特爆发出一阵愚蠢的大笑。
恩崔立用杀人的眼神瞪着贾拉索,但卓尔只是挥了挥手,向他示意路边的酒馆。
贾拉索和埃索格特看着恩崔立走上酒馆的台阶,消失不见了。这座名为终憩的酒馆在血石村以其干净的客房、可口的精灵佳酿和能将白树尽收眼底的露台而闻名。
可以想见,血石村的居民早已听说了矮人和卓尔的大名:埃索格特的流星锤在北方不远处的瓦萨之门可以说是名声赫赫,至于贾拉索——他毕竟是个卓尔!
然而此时此刻,望向他们的目光中无不充满怀疑,两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看起来他们还不知道盖洛斯已经赦免了我们。”贾拉索边说边在公共休息室墙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才没赦免我们。”埃索格特说,“话说回来,我倒也不觉得被从血石之地上驱逐出去是件坏事。刺客要塞肯定在找到处你,他们还想给奈里特报仇呢!”
“是有这么个问题。”卓尔说。他借着招呼侍女的动作藏起了一个微笑。
还没等他们点完第一轮——卓尔的葡萄酒和矮人的蜜酒——两道意料之外的熟悉身影就走进了终憩的正门。
“很少见你这么惊讶。”埃索格特说。
“相信我,的确不常见。”贾拉索的双眼始终盯在两个新来者的身上,他深知那对姐妹远没有她们外表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看上其中的一个了?”埃索格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大笑起来;看见两名女子主动走到了他们身边,他笑得愈发开心了。
“伊娜扎拉女士,还有亲爱的塔蜜珂拉。”贾拉索彬彬有礼地站起身来,“我本想趁我们出城南下之前在海里奥加巴鲁斯和你们会面的。”
小桌旁只有三把椅子,塔蜜珂拉坐在空出的椅子上,示意贾拉索也坐下。伊娜扎拉紧盯着埃索格特。
“我们要和贾拉索谈谈。”她对矮人说道。
“哇哈哈!”埃索格特叫道,“谈吧,我听着就行!难道他还能同时讨你们两个欢心?他要怎么——?”
他没能问完这个问题。伊娜扎拉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只用一只手就轻而易举地将他举了起来。
埃索格特在空中扭来扭曲,张口结舌。“看看我,卓尔!”他说,“她还挺有一手!哇哈哈!”
伊娜扎拉怒视着他。几乎所有人都被这副景象吸引了注意:一个柔弱的女子用她纤细的手臂举起了一个全副武装、重达两百磅的矮人。但伊娜扎拉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行了,漂亮姑娘,我猜你不是喝了个药水就是用了个法术,效果就和我的腰带一样。”埃索格特说,“我看你还是放聪明点儿,乖乖把我放下,”
贾拉索不由畏缩。
“如你所愿。”伊娜扎拉回答。她环视四周,瞄准了一块相对开阔的地方。只见她手腕轻轻一抖,埃索格特立即飞过整个休息室——先是砸穿了一张桌子,又撞上了几把椅子,才在墙边停了下来。他怒气冲冲地跳了起来,却白眼一翻,重新瘫倒在地。
“别把他弄坏了。”贾拉索说,“我可为他费了不少功夫。”
“你想解除和我们的雇佣关系。”塔蜜珂拉说道。
“这也是别无选择。”卓尔回答,“至少我没有其他选择。你们的国王说的很明白: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想必不是因为你的错。”
“讽刺得漂亮。”贾拉索承认。
“你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伊娜扎拉说道。
贾拉索摆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我的女士,你的想要的东西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了。”这句话让伊娜扎拉露出了一个微笑,贾拉索不由暗喜——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面对他的是同样危险的对手。
“我们知道那东西就在你手里。”塔蜜珂拉抢在她姐姐被卓尔岔开话题之前插了进来,“两个都是——一个来自赫米尼寇的高塔,另一个来自城堡。”
“城堡的那个更重要。”伊娜扎拉应和道。
“厄舒拉也这么想。”贾拉索同意,“曾经统治此地的巫王确实聪明。”
“你承认你拥有它们了?”
“头骨宝石,”贾拉索说,“高塔里的是人类头骨,城堡里的是巨龙头骨。你们派我去瓦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你得到它们了?”伊娜扎拉推测道。
“对,两个都是。”
“那就交出来。”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塔蜜珂拉警告道。
“但他们现在已经不在我手里了。”
龙姐妹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然后重新转向贾拉索,满脸怀疑。
房间对面的埃索格特跪立起来,摇了摇他毛茸茸的脑袋。矮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桌边踏出一步。
“为了从盖洛斯的大军面前脱身,我不得不招来了一些老朋友。”贾拉索说道。他顿了顿,望向伊娜扎拉。“你在神术上也颇有造诣,对吧?”他询问,“你可以对我施法,看看我有没有说真话。我希望你能相信我说出的每一个字。”
“我所认识的贾拉索绝不会轻易放弃如此强大的神器。”伊娜扎拉回答。尽管如此,她还是按照卓尔的建议开始施法。
“那是因为你对达耶特佣兵团一无所知。”
“达耶特?那不是你给你的城堡起的名字吗?”塔蜜珂拉问道——伊娜扎拉刚刚向她示意她已经完成了法术。
“没错。它是按照我的故乡魔索布莱的一群独立……创业者的名字命名的。为了从盖洛斯的大军面前脱身,我召唤了他们,帮助卡莉哀逃离刺客要塞的也是他们。”
“我们听说你把奈里特的脑袋交给了盖洛斯。”塔蜜珂拉说道。
在伊娜扎拉身后,埃索格特低头猛冲。他撞在女人抬起来的手上,感觉就像撞上了一座大山。矮人被弹了回去,头晕目眩地站在原地。伊娜扎拉踱到他面前,一拳打得他腾空而起,翻了一圈之后脸朝下扑倒在地。他用胳膊肘支起上身,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显然没有意识到真相。
“我琢磨着我也得给自己搞一条她那样的腰带。”说完,他重新瘫倒在地上。
“他们的要价可不便宜。”看完好戏,贾拉索继续说道,“但我不想让卡莉哀就这么死掉,更何况我还需要一个筹码,让盖洛斯释放我的朋友……”他顿了顿,望向埃索格特。“我的朋友们。”他纠正道,“让他们逃离监牢。”
“你把头骨宝石交给了你在幽暗地域的卓尔盟友?”塔蜜珂拉问道。
“我留着它们也没用了。”贾拉索说,“对这种东西来说,幽暗地域是个不错的归宿。它们在地表世界里只能造成混乱。”
“在幽暗地域也是一样。”伊娜扎拉说道。
“岂不正好?”贾拉索举起酒杯。
塔蜜珂拉望向她的姐姐。后者紧盯着贾拉索看了好一阵,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我们会继续调查的。”塔蜜珂拉转回头来,对卓尔说道。
一阵召唤在卓尔的脑海深处突然响起,贾拉索几乎没能听见她的话。
“那是当然,不然我还会失望呢。”整理好思路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但现在请多见谅,我还另有要事。”
他站起身来摸了摸帽檐。
“我们没同意你走。”塔蜜珂拉说。
“亲爱的女士,请你放我走吧。”
“凯恩大师给了我们一个任务,让我们把你从血石之地上送走。”伊娜扎拉说道,“清晨出发。”
“那就清晨见。”
塔蜜珂拉伸出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贾拉索向伊娜扎拉投去一个恳求的眼神。
“放他走吧,妹妹。”伊娜扎拉说。
塔蜜珂拉用属于巨龙的愤怒目光紧盯住贾拉索的双眼,但她还是放下手来让出了去路。
“看好他。”贾拉索指着埃索格特对侍女嘱咐道,“等他醒来之后,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端上他想要的所有美酒,缓解他的疼痛。”说完,卓尔扔出一小袋钱币。她点了点头。
“他说的是真话?”等周围只有她们两个人之后,塔蜜珂拉立即问道。
“就算不是真话,也只是不完整而已。奈里特的下场也值得怀疑。”
“把他驱逐出境真是个明智的决定。”塔蜜珂拉说道。“他和幽暗地域的那些家伙还有联系?”她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可以想见。但头骨宝石离开血石之地对我们来说也不失为一桩好事。有时恶行也能结出善果,那东西留在地表后患无穷。”
“我会想他的。”伊娜扎拉心不在焉地回答。她恋恋不舍地凝视着卓尔离去的背影。
她在朦胧的烛光中摇晃着身体,披散的长发在两肩之间甩来甩去。赤裸的身躯上,汗水闪闪发亮。她弓起脊背,望向酒店房间的屋顶,发出轻柔的喘息和呻吟。
在她身下,阿提密斯·恩崔立把这幅美丽的画面印在心头,将挫败和怒火暂时抛到脑后。被贾拉索利用令他愤怒,被贾拉索救出来更是令那份怒火有增无减——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就是在任何方面对那个卓尔有所亏欠。前路正在召唤着他,很显然,贾拉索和烦人的埃索格特依然会和他同行。
卡莉哀也会。他提醒自己,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着女人的下颌,他希望她能成为他的锚,他的根基。靠着这个坚实的基础,也许他就能从贾拉索身边离开。
但他真的想要离开他吗?
这个可怜的男人感到一片迷茫。他望向一旁,那里放着他的衣服和装备,伊达利亚之笛也在其中。他知道这支笛子影响了他,它撬开了他的内心,强迫他对自己的生命提出了超越于“存在”之上的需求。
他憎恨着它,却也感激着它。
所有一切都让阿提密斯·恩崔立产生了相同的感觉。它们就像一座丛林,一个悖论。爱和恨的悖论。坚忍和欲望的悖论。渴求友谊和追寻独立的悖论。没有什么是黑白分明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他抬头望向他的情人,否定了他最后得出的那个结论。这个,既真实又温暖。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将自己完全交给了一个女人。
卡莉哀将头甩到前方,向他望来,目光激烈而果决。她轻轻咬住下唇;呼吸变得短而急促。接着,她仰起脑袋,弯起背脊,就像一根拉紧的弓弦。
他闭上双眼,让欢愉的海浪卷过全身,将他没入其中。他感到卡莉哀放松了下来。他睁开眼,以为她会瘫倒在自己身上。
但他看见那个女人正低头凝视着他,高举着一把匕首。
一把对准了他的心脏的匕首。
他无路可逃,无法阻止这致命的一击。他本能抬起双手挡住利刃,但他没有这么做。
在匕首落下的那一瞬间,恩崔立意识到他的希望已经破灭了;他意识到,他所经历的种种一切,他用来维系理智的全部基础,只是生命中的另一个谎言。他并未试着阻挡它;他并未试着躲避它。
匕首对他的伤害,不会比背叛带给他的伤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