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杰瓦斯·格林奇不是一个会在挑战面前轻易退缩的男人。他的坚韧、他的勇气和他不可战胜的意志让他脱颖而出,成为了无冬城的发言人。现在他却退缩了,差点儿用他强壮的手臂抱住了头。因为对方的反应和他的期待完全相反,炽烈的怒火令他大吃一惊。即便是强悍的杰瓦斯·格林奇,也不想惹上赫佐·阿莱格尼这种敌人。
无冬城的其他市民领袖也是一样。他们正按照赫佐·阿莱格尼的命令坐在杰瓦斯·格林奇的身后。
“拜拉博斯之路?”阿莱格尼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从无奈的微笑变成了炽烈的怒容。
“我们觉得很合适。”杰瓦斯·格林奇大着胆子回答。
“我觉得很蠢。”阿莱格尼反驳。
“灰影拜拉博斯在战斗中的表现鼓舞了我们。”杰瓦斯说。
“那完全是出于……我的精心安排。”阿莱格尼说道,指着自己宽大的胸膛,“你这么快就忘了我的作用?出去,”他对面前的男人说道,指向无冬城的大门,“去战场上看看吧,看看有多少被一劈两半的尸体。整个战场上只有一把剑有能力做到那点,只有一个人有能力挥舞那把剑。”
“对对,当然了。”杰瓦斯·格林奇说,“我们不会忽视你的英雄壮举,我们对你十分感激。”
“我的名字也会被用到无冬城的某些伟大建筑上?”
“当然,如果你希望的话。也许是市集广场。”
“那座桥。”阿莱格尼坚持道。
“桥?拜拉博斯之路?”
“再也别提起那个名字。”阿莱格尼平静地回答——太过平静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它曾叫翼龙之桥。后来,在那场灾难发生之前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它的名字是赫佐·阿莱格尼之桥。”
杰瓦斯·格林奇惊讶地拧起眉毛。几乎没什么活人还知道无冬城的那段短暂历史。
“没错,”阿莱格尼解释道,“因为当时的无冬城领主能够充分理解赫佐·阿莱格尼的友谊和同盟。我对无冬城的贡献令他感激涕零,于是他给无冬城最著名、最显眼的建筑改了名。我之前没把这件事告诉你。现在已经是无冬城的新时代了,你们来到此地重建新城,所以我决定再次向你们证明我的价值。灰影拜拉博斯是我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取悦我,展现我的意志。我在转念之间就能杀了他。他来找你是因为我叫他来,不是因为他自己想来。明白吗?”
杰瓦斯·格林奇用力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他属于我。他不属于他自己。”阿莱格尼说,“如果我叫他自杀,他就会自杀。如果我叫他杀了你,你就只有死路一条。明白吗?”
杰瓦斯·格林奇又咽了口唾沫,再次点头。
“我率领着一支人数可观的阴魂大军。”提夫林说,从可怜的杰瓦斯·格林奇身上抬起目光,望向聚集在附近的所有人,“你们已经见识过了我们的敌人,见识过了那群可恶的塞尔人和他们面目可憎的邪恶手下。只有我才能保护你们不受塞尔魔爪的伤害,而我也的确也会保护你们。”
他顿了顿,再次望向杰瓦斯·格林奇,简单说道:“赫佐·阿莱格尼之桥。”
“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土地即将迎来明媚的一天。”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所有视线都聚集到一个令人放松的女人身上。她相貌清秀,有着红色的卷发和温暖坦率的面容。
一些人发出窃窃私语,语气充满憧憬——“林哨”。这让阿莱格尼更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名貌似无害的女人。
“我们一直在默默祈祷,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带领我们驱散邪恶,开辟出一条通往新时代的大道。”名为阿茹妮卡的女人继续说道,“你就是那个人吗,赫佐·阿莱格尼?”
赫佐·阿莱格尼挺直后背,挺起宽阔的胸膛,仿佛相信他的确就是那个人,或者肯定会成为那个人。
“赫佐·阿莱格尼之桥!”人群中的另一个男人叫道,其他人纷纷赞同。
阿莱格尼望向杰瓦斯·格林奇,后者急切地点了点头。
耐色瑞尔领主转了一圈,沐浴在赞颂声中,然后向人们做出保证。“我会用长剑将萨斯·塔姆的手下赶出这片土地。你们的城市会重归繁荣。我会确保这点。但只要你们还活着,就别忘了我的角色。”
一开始,掌声十分微弱,只有一个人鼓掌——就是那个红头发的女人,被人们叫作林哨的女人。但很快,第二个人加入进来。几拍心跳之后,无冬城的领袖们大叫着赫佐·阿莱格尼的名字,为之欢呼。
杰斯特里站在被火光照亮的房间中,浑身赤裸、大汗淋漓,浑身上下涂满炽热的油膏。他并未发出痛苦的哀嚎,因为底栖魔鱼已经控制了他的大脑,让他感觉不到痛苦。它寻找着每一丝痛觉,在它们真正发挥作用之前就令杰斯特里陷入麻木,令他分神,令他保持着一片空明的状态。
这种心灵的结合毕竟要容易多了。
一口大锅在离杰斯特里不远的地方嘶嘶冒泡。两名灰矮人绕着它忙碌奔走,一会儿烧火,一会儿加油。第三名矮人隔着厚厚的手套努力捏住一把长柄钳,在大锅附近的小梯子上跑上跑下,将处理好的皮革绑带从锅里拉出来。
每拉出一条绑带,矮人就从梯子上跳下来,跑向杰斯特里——他可没时间耽搁,不然土巨怪皮就会冷却下来。他将长绑带的一头贴在赤裸的男人身上,和上一根绑带的末端连在一起,然后用它紧紧裹住他的身体,每转一圈都将绑带用力拉紧。
绑带下方的油膏咝咝作响,杰斯特里的皮肤绽开水泡,和魔法加强的皮革融为一体。
“这能强化他对闪电能量的抵抗力。”不远处,黏糊糊的仆役对瓦琳德拉轻声说道,巫妖正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面前的一幕。
还能抵挡刀锋,削弱黛莉雅的长棍造成的冲击。瓦琳德拉用心灵力量回答。她觉得他们应该对所有阿斯莫德信徒都如法炮制,却没有刻意将这个想法告诉对方。
通过它的仆役,底栖魔鱼打消了她的想法。它汩汩的声音填满她的双耳,告诉她这个仪式并不寻常。“武装一个人类要杀死五只土巨怪。通常情况下,五只土巨怪远比一名人类更有价值。你们的头号战士活不久了,而且活着的每一刻都将无比痛苦。如果我的主人停止附身,那种痛苦会立即杀了他。他之所以能成为席洛拉·萨尔穆的头号战士,完全是因为他为了目标欣然赴死的狂热和意愿。”
“但他会因此而恨她的。”瓦琳德拉说道,看着矮人将绑带伸向杰斯特里的胯下,“因为他再也体会不到席洛拉的抚摸、亲吻和魅力了。”她惊喘一声,咯咯乱笑,然后突然说道:“他被阉了!”
“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仆役解释道,“他是席洛拉·萨尔穆的头号战士,会为她奋战至死。其它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了。”
“他在这种状态下能活多久?”
“几个月,或许一年。”
瓦琳德拉惊奇地看着,看着阿斯莫德战士变成了某个复杂、独特而危险的东西。绑带紧紧裹住他的小腹,缠上他的前胸,缠上他的脖子。她不知道他的头和脸要如何处理——这套铠甲会有多完整?
处理过的土巨怪皮革裹住他的全身,毛发烧焦的气味让她找到了答案。矮人奴隶完工时,暴露在外的只剩下了杰斯特里的眼睛、鼻孔和嘴巴。
一名矮人走到巫妖面前,示意她离开。“你最好去另一座洞穴里等一会儿。”他解释道,“相信我,这里会变得很吵的。”
瓦琳德拉带着鄙视——甚至是厌恶——望向他,但她还是听从了他的建议,飘进前厅。另外几名阿斯莫德守卫正等在那里。
“杰斯特里呢?”一个女人问道。
作为回应,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痛苦的尖叫。尖叫不断持续,从充满痛苦的尖锐嚎哭变成了愤怒的叫喊,又从愤怒的叫喊变成了不屑一顾的怒吼。
“你们对他做了什么?”另一名阿斯莫德信徒愤怒质问。
瓦琳德拉盯着他,一时之间什么都没说。在她可怕的瞪视下,满腔怒火的狂信徒不由畏缩。
“你想通过切身感受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吗?”瓦琳德拉平静询问。虽然不惧牺牲,甚至情愿为信仰而死,那个男人还是缩得更小了。
过了好久好久,另一个房间里的尖叫终于减弱了。仆役出现在门口,告诉他们“穿衣仪式”已经完成。接着,杰斯特里步履蹒跚,动作僵硬地走出房门。他扭动着腰胯,不断将一条腿甩到身前。他喘息着呼吸,眼白布满血丝——许多血管在他痛苦尖叫的过程中裂开了。
“结束了?”瓦琳德拉对他问道。
他闷哼一声,似乎在表示肯定。
“你是?”巫妖追问。
“杰斯特里,阿斯莫蒂斯的奴隶,席洛拉·萨尔穆的头号战士。”活人木乃伊说道。
“你的任务是?”
“杀了黛莉雅女士。”简洁的回答。野兽般的男人顿了顿,仿佛在斟酌词汇。然后他澄清道:“杀戮。”
瓦琳德拉身后,之前那个狂信徒不以为然地叹了口气。
“证明给我看。”瓦琳德拉下令,“你自称是头号战士。我要看到证据。”
杰斯特里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瓦琳德拉向那个狂信徒示意。
“他质疑席洛拉女士的决定。”瓦琳德拉解释道。阿斯莫德信徒猛然睁开双眼,明白了她的打算。他的表情让瓦琳德拉不由露出微笑。“他觉得你变成这样是对她的侮辱。”
杰斯特里闷哼一声,转向那名阿斯莫德信徒。
“我没质疑杰斯特里!”男人恳求道,“我质疑的是他为什么会受到痛苦折磨——”
“他觉得你太脆弱,熬不过变形的痛苦过程。”瓦琳德拉讥讽道。
男人想要反驳,想要远离杰斯特里的怒火,但他用不着费事了,因为瓦琳德拉——席洛拉·萨尔穆的知心密友——接着说道:“证明给他看。”杰斯特里立即扑了过来。
阿斯莫德信徒做好准备,将矛杖紧紧贴在跨侧,准备拦住一跃而起的杰斯特里——的确,杰斯特里的前胸狠狠撞上了矛杖的尖头。如果杰斯特里穿的是布甲、皮甲,甚至是结实的链甲,这场战斗在真正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在了狂信徒的防御策略之下,但面对杰斯特里,面对工匠和法师熬制处理过的土巨怪皮革,长矛没能刺穿目标。杰斯特里的全力冲刺彻底压倒了强壮的阿斯莫德信徒,撞得他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在获得新“皮肤”之前,杰斯特里已经十分强壮了,强过无冬森林里的所有其他信徒。现在,他更是远比他们强壮,体重也远远超过寻常人类。他用自身的体重和一只手臂轻而易举地压制住对方,另一只手抓住阿斯莫德信徒的脑袋,扯到一侧,然后将它按向男人的胸口。
木乃伊战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接下来的举动。在那天之前,他永远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重新站起来之前,他甚至没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甚至没能听见对方的尖叫。阿斯莫德信徒捂着耳朵躺在他面前不断挣扎——或者说,捂着他曾经长了耳朵的位置。
那只耳朵已经到了杰斯特里的嘴里。头号战士咀嚼着它,品尝着它的味道。
另一边,瓦琳德拉放声大笑。
杰斯特里得到了强大的铠甲和强大的力量。然而,就算杰斯特里没意识到这点,瓦琳德拉也十分清楚——底栖魔鱼使臣的馈赠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因为他现在已经不只是一名战士了。
现在,他已经无所顾忌。
现在,他除了获得胜利的欲望之外,不再受到任何束缚。
现在,永不飨足的饥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现在,他变成了野兽。
“我叫阿茹妮卡。”站在赫佐·阿莱格尼门前的女人解释道。
阿莱格尼在无冬城最好的酒馆里得到了一个房间,房间有一座俯视着大桥的露台,而那座大桥再一次用上了他的名字。他不会经常留在城里,但一间房——这间房——会永远等待着他的到来。
“他们用别的名字叫你。”阿莱格尼回答,目光在人类女子的身上来回游走。
“林哨。”她回答。
“这么说来,你是个巡林客?”
“是个观察者。”她纠正道。
“没那么简单。据我所知,你生活在城墙之外,却能活得很好。”
“我有我的方法……我的智慧。”她羞怯地说,“人们常说,智慧就是力量。”
“我记得你曾暗示我会成为无冬城的救星。”
奇怪的是,阿茹妮卡的持续微笑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我说的是,我们希望能有人站出来,带我们消除塞尔人的威胁。”她纠正道,“就算塞尔人被从森林里赶走,也无法保证——我也从没这么说过——无冬城能得救,不是吗?”
女人笑得更灿烂了,提夫林却眯起双眼。她的笑容是不是说明了她知道阿莱格尼和他的手下很可能会在击败席洛拉·萨尔穆后摧毁无冬城?
“你要邀请我进去吗?”阿茹妮卡问道。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想让我站在走廊里,这样我充满智慧、富有洞察力的结论就能在无冬城里传得人尽皆知吗?”阿茹妮卡无辜地问道,“站在走廊里,任何一个路过的人都有可能偷听到我们的谈话。”
赫佐·阿莱格尼探出门口,左右张望。然后他让到一边。
阿茹妮卡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从她轻松的步伐来看,她丝毫也没感觉到威胁。这一事实让阿莱格尼十分震惊。有哪个年轻女子能走进一名高大的耐色瑞尔提夫林的私人房间,而感觉不到任何威胁呢?
“你的‘智慧’让你确信我不会伤害你?”他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费事揣度这种事呢?你又为什么会想要伤害我呢?”阿茹妮卡在露台门口附近的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胳膊舒适地搭上副手。她半转过身,更好地欣赏下方的风景。“你充满野心,渴望权利。”她转过身,看着阿莱格尼关上房门,“这当然不是秘密。你也不是傻瓜——这我还看得出来。你知道智慧就是力量,而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无冬城的状况。就连杰瓦斯·格林奇也经常寻求我的建议。”
赫佐·阿莱格尼在门边徘徊了好一段时间,望向房间对面的女人。她看起来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根本不像是阿莱格尼心中会参与这种危险游戏的人。她肯定知道杰瓦斯·格林奇将她视为自己的信息渠道,认为她会首先为自己提供服务。他会如何看待她秘而不宣、不请自来地拜访阿莱格尼的行为呢?
难道这个貌不惊人的人类女子想要参与到格林奇和阿莱格尼的权力斗争中吗?
如果真是这样,阿莱格尼暗忖,她出现在这里的事实是否说明她希望投效耐色瑞尔领主的阵营?还是说,这是杰瓦斯·格林奇精心设计的诡计?
阿莱格尼走向她,每一步都充满威胁的意味。“谁派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她随口回答,再次望向玻璃门外面。
“格林奇?”阿莱格尼质问。
看到阿茹妮卡没有立即回答,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迫使她转过身来面对自己,然后粗暴地将她拎了起来,狠狠瞪着她。女人的身高只到他胸膛中间,他们在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如此巨大,阿茹妮卡应该被吓得惊慌失措才对。
但她的微笑十分真诚。
“你要明白,赫佐·阿莱格尼,”她平静地回答,“我并不听从杰瓦斯·格林奇的命令。他没有权利告诉我该去哪儿,该干些什么。他也知道他甚至不能尝试这么做。我只听从我自己的命令。”
“因为你能用你的智慧让事态发展到你想要的局面。”阿莱格尼推测道。他收紧手指,直到女人露出一丝痛苦为止。
但她还在微笑。
“这么说来,你是术士或牧师了?”阿莱格尼质问。
“不是前者,当然也不是后者。”她发出爽朗的大笑,“但我承认,我并非不了解魔法之道。我是,”她在阿莱格尼向她弯下腰来的同时添道,“理解万物规律、人性本质的那种人。最重要的是,我观察。”
阿莱格尼稍微退开了一点儿。“你比其他人都更了解无冬一带?”他问道,重复了她之前自夸的话。
“没错。”
“你对我在无冬城的角色的断言不止是基于观察。”
阿茹妮卡耸了耸肩膀。“如果塞尔人——我们原有的敌人——的确邪恶,那我对杰瓦斯·格林奇和其他人的说法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阿莱格尼双手叉腰。
“如果他们无法取胜,自然会有人站出来担任领袖。”阿茹妮卡解释道,“为什么不能是赫佐·阿莱格尼?我没发现其他可以胜任的人。”
“你想说,你之前的说法是为了我好?”
“不止是为你好。”阿茹妮卡回答,“但谨慎起见,我的确应该对你表示支持。一方面也为你好——如你所说;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无冬城的利益。我们的敌人不可小觑。”
赫佐·阿莱格尼无言以对。他踱向一侧,穿过玻璃门望向刻在赫佐·阿莱格尼之桥上的翼龙。
令他惊讶的是,阿茹妮卡站起身来走到他身旁,伸手扶住了他的后背。
“你觉得那座桥怎么样?”阿莱格尼问道。
“它是无冬城中最美丽、最壮观的建筑。”她回答,“我无法想象它用的不是你的名字。”
阿莱格尼转向她,伫立在她上方。
她并未退后,而是仰起头来,微微张开嘴唇,闭上双眼,向他发出邀请。
赫佐·阿莱格尼没有拒绝这个邀请。
当晚迟些时候,阿茹妮卡离开了阿莱格尼的房间。她没有在做爱期间向提夫林展现她的真身。
她也没对他提起底栖魔鱼主君,或是提起她和席洛拉·萨尔穆的关系,她没有对他提起其他细节——那些数不清的细节会让耐色瑞尔领主重新考虑和她上床的决定。
或是留她一命的决定。
“新宠物?”瓦琳德拉问道。她在恐怖环域的边缘找到了席洛拉,一只小小的魔婴在女术士身边翻着跟斗,胳膊摆来摆去。那只长着蝙蝠翅膀的小魔鬼露出微笑,可能是想表示友善,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警告。
“阿茹妮卡的信使。”席洛拉解释道,“我猜你和使臣的会面进展不错。”
“你猜?还是你已经知道了?”瓦琳德拉望向魔婴,后者笑得更开心了,嘴角几乎咧到了蝙蝠似的耳朵旁边,笑得露出一嘴尖牙。它扇了扇皮膜翅膀,向后空翻一周,轻而易举地落回到最开始的位置上。
“我听说我们的头号战士已经为即将到来的试炼做好了准备。”
瓦琳德拉点了点头。“你听说使臣的计划了吗?它们将对无冬城发动袭击,以此表示对我们的支持。”
“阿茹妮卡对此十分满意。”席洛拉露出狡猾的微笑,“很显然,耐色瑞尔人希望成为城市的领导者。据说他们将成为无冬城的守护者,那些新市民甚至用他们的名字命名了无冬城的地标建筑。”
绝妙的讽刺令瓦琳德拉不禁微笑。耐色瑞尔人才刚刚将自己封为无冬城的守护者,这座城市就马上面临着致命的打击了。
“他们会发现无冬城的根基并不那么稳固。”席洛拉说道。
“我们也会参加这次袭击吗?”瓦琳德拉问道。
“佯攻而已。”席洛拉回答,“目的是把耐色瑞尔人从城里引出来。”
她从瓦琳德拉面前转开,转向恐怖环域。她轻喃了几个单词,然后深深弯下腰,将手伸进灰烬的圆环。等她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席洛拉的手里拿着一把狂信徒的权杖,一根矛棍。但这把权杖的黑色比红色更多,焦炭般的背景上带有血管般的鲜红条纹。
“一把附魔武器?”瓦琳德拉问道。
“它能提取环域的能量。”席洛拉回答。
“给你的头号战士。”
“显然。让杰斯特里的对手多一分痛苦。”
杰斯特里应声出现,向她走来。他穿着一条披肩和一件短裙,但那些木乃伊绑带依然清晰可见。他的动作不像之前那么笨拙了。绑带已经和他的皮肤融合到了一起,处理过的皮革不再僵硬紧绷,变得更加灵活。他走到席洛拉身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从他脸上暴露在外的部分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
“疼吗?”席洛拉问道,听起来充满同情。杰斯特里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强大吗?”席洛拉问道。
木乃伊战士露出微笑。
“你会杀了她的。”席洛拉向他保证,“你会成为我最伟大的头号战士。我们会摧毁一切——耐色瑞尔人会被赶出森林。萨斯·塔姆会知道你的壮举,我向你保证。”
“干完这些之后,你会把我变回原样吗?”杰斯特里挣扎着问道,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仿佛脸上的绑带捆得太紧,让他无法正常说话。
“我听说没这个必要。”席洛拉温柔地抚摸着杰斯特里的脸,“你会和你的新皮肤长到一起的。你会找回所有感觉的。”
杰斯特里猛地握住了席洛拉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就这么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我还有另一个礼物要给你。”席洛拉抬起附魔矛棍。
杰斯特里的双眼中闪烁着饥渴的光芒。他松开席洛拉的手,退后一步,双手接过权杖。
“走吧,去练习一下。”席洛拉吩咐道,“熟悉它的新能力。”
杰斯特里好奇地看着她。
“走吧。”她重复道,“瓦琳德拉和我还有话要说。”
杰斯特里顺从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开了。
“你要知道,他的绑带显然不会变得和他原有的皮肤一样。”等他离开后,瓦琳德拉说道,“这个过程是致命的。如果他运气足够好,杰斯特里只能再活几个月了。如果运气不佳,他或许还能活上一年。”
“他在那之后还能服侍我很长时间。”席洛拉向她保证。
瓦琳德拉望向她,又望向恐怖环域。“那把权杖。”她推测道,“你正在将他同调到恐怖环域上,这样就能在他死后将他完全唤醒。”
席洛拉望向杰斯特里消失的森林。“我已经做到了。”她回答。
灰影拜拉博斯没有尖叫出声,而这就已经是个胜利了。撕心裂肺的痛楚令他弯下了腰。他用发白的手指握住桥栏,这才没有直接倒在鹅卵石地面上不受控制地翻滚蠕动。
“拜拉博斯之路。”赫佐·阿莱格尼第二十次说道。音叉敲响在利爪的剑锋上,让长剑释放出的惩罚能量变得愈发强烈。高大的提夫林走了过去,将拜拉博斯的手从栏杆上扯下来,把那个男人摔到地上。
“爬!”他下令,“爬完这座桥,或许我会把它的名字改回来——不,改成另一个名字。对,就让我们叫它拜拉博斯的匍匐。多合适的名字!”
拜拉博斯只能憎恨地注视着他的主人。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根本撬不开他紧闭的牙关。
“你怎么敢?”阿莱格尼问道,一脚踢上拜拉博斯的肋侧。
男人几乎没什么反应。比起长剑带来的可怕痛楚,这一脚简直微不足道。
阿莱格尼向后退去。他长叹一声,抓住音叉的分支令它停止震动。剧痛戛然而止。大汗淋漓的拜拉博斯摔倒在桥面上,大口喘息着,面颊贴住岩石。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阿莱格尼说道,声音中充满哀痛和悲伤——这副装腔作势的同情令拜拉博斯多想剜出他的心脏!“我给了你荣耀和力量,而你就用背叛来回报我。”
拜拉博斯怒吼一声,竭尽全力转过身来,仰面躺在大桥上。
“哈,对,我明白。”阿莱格尼继续说,“别重复你的借口了,说什么是市民们如此坚持。你知道,然后你允许了。你知道我对这座宏伟的大桥有什么计划,最开始帮我把它改名的人就是你。不,别否认这个事实。你想要刺伤我。你知道你无法得逞,但你还是决定玩一场游戏。”
同情的口吻消失了,愤怒的提夫林再次重重踢上拜拉博斯的肋侧。男人呻吟着,侧过身来防御性地蜷起身体。
“这值得你那么做吗?”阿莱格尼问道。
值得。拜拉博斯心想。
“值得吗?”阿莱格尼再次问道。没有等到回答,提夫林转身就走。“过来。”他冷冷下令。
拜拉博斯重新仰面躺在桥面上,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在他还没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干什么之前——那么做不啻于向可怕的红色长剑发出警告——他向后一翻,蜷身滚动,站了起来,扑向阿莱格尼的背后。
他拉开带扣,那个魔法装置立即变成了一把匕首。他动手投掷。他以为自己成功了,以为他突然之间采取的行动让他暂时脱离了利爪的监视,他得以趁此机会向可憎的阿莱格尼发动攻击。
痛苦的墙壁迎面袭来,像公牛般猛冲而至。他停在半路,每一块肌肉都彻底冻结——而他离扔出短刀的那一步还有很远。
利爪抓住了他,由内而外,用它的能力向他发出嘲笑。所有力气不翼而飞,他直接瘫倒在地。他无法说话,无法转身,无法呼吸。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无法眨眼。就好像他的灵魂已经和他的身体彻底分离。
这就是死亡!他期望。哦,他多么期望。
但它不是。渐渐地,拜拉博斯感到自己再次恢复了完整。他翻过身来,背后着地,望向正俯视着他的阿莱格尼。在意识到自己的行动之前,拜拉博斯握着短刀的手突然抬到了自己的面颊上方。一股冲动向他袭来,他无从抗拒。
他用刀扎向自己的脸。刀尖刺破皮肤,他将它拉向下颌。
割掉自己的手指、脚趾和生殖器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一一掠过。他知道,如果阿莱格尼的长剑真的命令他做出其中任何一件事,他都无力拒绝。
他的手挪向下方,挪向两腿之间,滴血的短刀寻找着目标。他抬起手臂,仿佛要一刺到底。
在长剑的命令下,拜拉博斯在这个屈辱而恐怖的姿势中保持了很长、很长时间。
赫佐·阿莱格尼大笑着走开了。
才走出几步,一声巨响在无冬城中炸裂开来。噪音消退之后,城里传来哭嚎。他们知道无冬城再次遭到攻击了。
“快过来!”阿莱格尼下令。
男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觉得筋疲力尽,仿佛被窃取了生命一般。在他的脑海中,他听见赫佐·阿莱格尼的长剑在对他说话。你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因为我让你活着。
拜拉博斯下意识地反驳,说那不是祝福而是折磨,但利爪对他的讽刺毫无反应。
几十年前他就该死了。他已经活了双倍的人生,却依然没能丧命。他一如既往地强壮、敏捷、充满活力。
长剑不准他死。它可以从微小的伤口中窃取生命,让灵魂毁灭于无形、永不超生;它也可以逆转它所造成的致命效果。他活着,因为这把具有自主意识的魔法武器而一直活着。
代价何其惨痛!
他踉踉跄跄地跟在阿莱格尼身后,渐渐找回了他灵活的步伐。他追到提夫林身边,城墙映入眼帘,又一阵巨响在城墙前方炸裂,火光映出了守卫们俯身躲闪的黑色剪影。
“看来我们的朋友又回来了。”阿莱格尼对拜拉博斯和聚集到他身边的其他人说道。
“在外面的树林里!”一个女人从城墙上叫道,“僵尸打回来了!”
“还有那个巫妖。”另一个声音轻轻地说,艾弗昂从阴影之中凭空出现。“瓦琳德拉·影幕。”他解释道。
“多少人?”阿莱格尼询问。
“一大群僵尸,”艾弗昂说,“再加上瓦琳德拉、席洛拉和几名阿斯莫德信徒。”
“席洛拉跑出来挑战我了?”阿莱格尼露出邪恶的微笑,“她真的以为她的魔法可以挡得住所向披靡的赫佐·阿莱格尼?”
“我觉得她根本不知道赫佐·阿莱格尼是谁。”艾弗昂说道,提夫林瞪了他一眼。
阿莱格尼从腰包里拿出一只红黑相间的手套戴在他的持剑手上。它和利爪是配套的,用来阻碍魔法,保护持有者的思维不受这把强大武器的侵犯。阿莱格尼更习惯徒手握剑,因为手套也会阻碍他和魔法利爪之间的心灵沟通。在他看来,正是他们的紧密关联让他得以存活至今,特别是他身边还跟着危险的拜拉博斯。
然而,手套也能削弱外来的魔法。只要阿莱格尼戴上这件装备,女术士席洛拉就无法真正伤害到阿莱格尼。
提夫林望向拜拉博斯,脸上充满对战斗的向往。
“是圈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的拜拉博斯说道。
阿莱格尼皱起眉毛。
拜拉博斯摇了摇头。“毫无疑问,他们想让我们出城迎战。”他说。他对城墙上方叫道:“僵尸发动进攻了吗?”
“在森林里!”一个声音回答。
“他们想把我们引出去。”拜拉博斯告诉阿莱格尼。
“那又如何?”提夫林说,“他们更可能是想把软弱的市民引出去,如果不是守着高墙,这群市民根本无法取胜。席洛拉·萨尔穆不理解她正面对着什么力量。”
你也是。拜拉博斯暗忖,但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让我们出城杀几个僵尸吧。”阿莱格尼叫道,走向城门,艾弗昂跟在他身边。拜拉博斯和之前跟随他们一起进城的几名阴魂紧随其后。
“去营地。”艾莱格尼对艾弗昂说道,“让我们的战士全面出击。让他们对席洛拉展开围攻,以防她逃跑。”
艾弗昂点了点头,消失在阴影之中。
“我不想把我的手下派出城墙。”杰瓦斯·格林奇匆匆跑到提夫林身边,对他说道。
“没人叫你去。”阿莱格尼反驳,“留在城里躲好吧。我会帮你消除这次威胁。”
看到阿莱格尼走向城门,门口的守卫立即忙活起来,将两扇城门大大敞开。阿莱格尼和他的手下就这么走出城门,没有出征的号角为他们送行。
“他们一路都会向我们投掷魔法。”提夫林领主对他的士兵解释道,“别退缩,别失败。”
没等他说完,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颤抖,黑色的触手卷上他们的脚踝和双腿。
阿莱格尼用他强大的长剑将触手扫到一旁。拜拉博斯采取了另一种策略。他拿出黑曜石雕像,扔在脚边的地面上。雕像变成了一匹骏马,一只梦魇,拜拉博斯立即骑上骷髅马的后背。他知道艾弗昂会带着其他战士出现在南方,从他的右侧加入战场,于是他驱使梦魇向左侧跑出了一个大圈。
阿莱格尼徒步前行,他的手下紧随其后,利爪轻而易举地斩断触手。魔焰从森林中向他飞来,提夫林举起戴着手套的手,将魔法吸收殆尽,像碾碎蜜蜂一般,唯一的不适只有一阵轻微的刺痛。
“来啊,席洛拉。”他嘲讽道,向森林不断逼近。
相反,从森林中出现的不是席洛拉,而是拜拉博斯。他骑着梦魇冲出森林,让阿莱格尼转身回城。
阿莱格尼好奇地看着他的奴隶,很快意识到拜拉博斯发现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圈套。
土巨怪钻出无冬城的泥土地面和鹅卵石地面,轻松得仿佛钻出水面一般。一只土巨怪从一户住家的地下冒了出来,肩膀紧紧顶在低矮的天花板上。
房间里的一对儿夫妻已经拿起了武器,正准备冲出房门加入到城防战中。值得赞赏的是,两个人立即向土巨怪发动攻击,而后者甚至还没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长剑砍中土巨怪的身侧,战斧劈上土巨怪的肩头,勉强刺穿了厚厚的皮革。
一时之间,虽然被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十尺巨怪吓了一跳,两人以为狭小的室内战场能为他们带来优势,让他们在笨拙的怪物面前占据上风。
但接着,土巨怪挥起它有力的手臂,用巨大的身躯填满了整个房间。夫妻二人被甩到一旁,有如秋风中的枯叶。更糟的是,土巨怪的手臂撞上墙壁,将房间的石墙砸得粉碎。
天花板塌了下来,土巨怪却完全不受影响。
夫妻二人趴在地上,到处都是滚动的石块和木梁。趁他们分神的工夫,土巨怪将他们碾成了肉酱。
它走出房间,走进城市,它的三个兄弟已经在城里掀起了一片骚乱。尖叫声此起彼伏,勇敢的居民们正在组织防御,对庞大的怪物展开反击。不少人已经彼此配合着围住了一只土巨怪,一些人更是设法向这只畜生发起了攻击。
但它砸碎了旁边的一座建筑,将沉重的石块扔向对手,打破了他们的防御配合。那怪物灵机一动,将石块对准目标,迫使一个女人躲到一旁,远离了她的同伴。
一只巨爪将她举到半空,握住她胸口用力一捏,把她当做人肉炸弹扔向另一名防守者。男人并未躲闪,而是试图接住她飞来的身躯,带着她滚到在地。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的努力全是白费——女人被捏碎了胸口,早已丧命。
他将她推到一旁,匆匆站起身来,及时迎上第二只土巨怪的攻击。阵线被冲散了,防守者们溃不成军。
拜拉博斯骑着梦魇全速跑进无冬城的城门,赫佐·阿莱格尼坐在他身后。他们迅速发现了出现在城墙之内的敌人,拜拉博斯驱使坐骑冲向离他们最近的战场,冲向战场中心引人注目的巨型怪物。
依照阿莱格尼的命令,拜拉博斯让梦魇从一只土巨怪身边冲过,离它只有几尺——阿莱格尼从坐骑上一跃而起,落地后顺势滚向前方,然后站起身来,利爪猛然挥向一侧。
其他防守者的攻击对土巨怪来说根本不值一哂,因此它甚至没有试图格挡阿莱格尼的这一击。
但阿莱格尼不是寻常守军,利爪也不是寻常武器。阿莱格尼的长剑狠狠砍中怪物身侧,撕裂了皮肤,碾碎了骨骼。土巨怪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其中混杂着痛苦、惊讶和愤怒。
阿莱格尼的武器对它的受害者发动了深层次的攻击,奇怪的魔法力量开始侵蚀土巨怪的生命力。
那怪物惊慌失措,挥舞着手臂转过身来。阿莱格尼带着长剑退向后方,让土巨怪得以喘息。但很快,阿莱格尼又跳了回来,长剑递到挥舞的手臂内侧,正中土巨怪前胸。阿莱格尼扭转剑锋,饥渴难耐的长剑再次对土巨怪的生命力发动攻击。
阿莱格尼紧逼上前,无视了怪物向他挥来的手臂。他承受了敌人的重击,将长剑刺进土巨怪的心脏。
片刻之后,土巨怪定在了原地。它双臂大张,巨大的颚齿咬在一起,仿佛试图想要发出声音,对出乎意料的局势变化作出解释。随即,巨大的怪物在临死前的痛苦无助中剧烈颤抖起来。
赫佐·阿莱格尼找他的下一个受害者去了。
灰影拜拉博斯并不适合和土巨怪作战。他显然知道这点。他靠的是速度和敏捷,是观察敌人的反应,寻找敌人的破绽,趁机发起迅猛而致命的攻击。
然而,土巨怪根本不屑对长剑和匕首作出反应。拜拉博斯的佯攻无法在土巨怪的身上发挥作用。
尽管如此,当他看见一只怪物在广场上大肆破坏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向它冲了过去。在土巨怪的攻击下,人群四散奔逃,建筑分崩离析。拜拉博斯在土巨怪身边翻身下马,轻盈落地,跟着魔法坐骑一起冲上前去。
骏马径直冲向土巨怪,撞得它向后退了一步。梦魇人立起来,将燃烧的前蹄踢向土巨怪的脸。土巨怪不顾一切地挥出利爪,迫使梦魇躲到一旁。
就在这时,拜拉博斯飞扑而至。
男人跳向土巨怪,长剑狠狠出击,插在土巨怪咬合的颚齿之间。拜拉博斯按照计划落在离怪物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然后立即左转冲刺,在经过土巨怪身边时将匕首用力刺进了它的身侧。
土巨怪转身向他发动攻击,却总是追不上他的速度。它沉重的手臂撞上旁边的建筑,墙壁被打得粉碎,石块四散纷飞。
拜拉博斯躲开石块,趁着骚乱转到相反的方向,向土巨怪的背后发起一串疾风暴雨般的攻势。他击中了对方十多下,但面对着敌人厚重的外皮和巨大的身躯,他造成的伤害微不足道。
更重要的是,拜拉博斯成功激怒了对方,土巨怪一心一意地向他追来。他没有让它追上自己,也没有和它再次交手,但当附近的市民看见他们的同伴吸引了土巨怪的注意力,而那个同伴还是在前一场战斗中表现出众的英雄拜拉博斯时,他们顿时勇气倍增,纷纷赶来增援。
就像一群蜇人的蜜蜂,他们对着土巨怪又刺又砍,不知疲惫。土巨怪的攻击变得越来越绝望,在拜拉博斯的引领和指挥下,市民们始终躲在敌人的攻势之外。
攻击不断持续,最后,土巨怪钻进地面,遁地逃跑了。它在鹅卵石上挖出一个深坑,藏进鹅卵石下方的柔软泥土之中。拜拉博斯追进了它挖出的洞里,在逃跑的怪物腿上留下了更多伤痕。
当他终于放走土巨怪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城市广场下方十多尺的地方。他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爬回地面的路上,他听见欢呼声响了起来。当他钻出洞口的时候,他看见许多市民正在为他的英勇表现欢呼喝彩。
然而,还有更多人正在为赫佐·阿莱格尼发出欢呼。尽管拜拉博斯对提夫林恨之入骨,他也无法声称这些欢呼给错了人。至少当时没有。
阿莱格尼对上了第二只土巨怪,强大的长剑不顾一切地砍向对方。阿莱格尼的动作快得令人惊讶,土巨怪试图跟上对方的攻势,试图随着提夫林的脚步转过身来,开裂的厚皮垂在身边。
已经占据上风的提夫林不愿轻易放弃他的优势。利爪——那把可怕的长剑——的每一击都给土巨怪造成了巨大伤害,它刺破肌肤、撕裂肌肉,令骨骼碎裂、血液喷涌。它直抵土巨怪的存在实质,直抵它的灵魂核心。
那怪物转身,继续转身,依然转身,试图钻进地面。阿莱格尼当头一剑,将它的脑袋劈成两半,结束了它的性命。
“你本该制造一场灾难,完成你的任务。”萨斯·塔姆对席洛拉斥责道。女术士刚刚把阿茹妮卡的情报告诉了他,说明了有关赫佐·阿莱格尼的英雄壮举,“他获得了力量,和那群村民达成了同盟。”
“我给他们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席洛拉反驳道。
“你?”
“底栖魔鱼主君——我将和它们的结盟视为胜利。”
“很好。”萨斯·塔姆承认,但他每个字都带着反感,“一些村民丢了性命,但耐色瑞尔人成了他们的英雄,不是吗?”
席洛拉垂下目光。她无法回答。
“这场攻击的确不错。”萨斯·塔姆作出了意料之外的总结,“死了不少村民——他们的灵魂已经开始喂养恐怖环域了,我能感觉得到。我们的狂信徒一个都没死,僵尸一个都没被毁灭。现在,我们必须让村民们相信,你之所以攻击他们,完全是因为他们和耐色瑞尔人结成了同盟。”
“阿茹妮卡。”席洛拉推测,萨斯·塔姆点了点头。
“我听说她很会劝说别人。”大巫妖说道。
“我需要更多信徒。”席洛拉壮着胆子提出要求。令她惊讶的是,萨斯·塔姆再次点了点头。
席洛拉的呼吸变得轻松多了,她已经开始思索她准备通过阿茹妮卡向无冬城的居民们传达的谎言,已经开始计划伤害他们,让他们转过头来和耐色瑞尔人作对的方法。
但这份轻松转瞬即逝。
“你窃取了恐怖环域的力量。”萨斯·塔姆说道。
席洛拉抬起头来,惊讶地望向他。
“我感到它的力量减弱了,被你偷走了。”
女术士摇了摇头,试图理解他的话。萨斯·塔姆的口吻变得险恶起来——这通常都意味着有人即将丧命,悲惨丧命。
“我没有……”
“也许是放到了一把权杖里?”萨斯·塔姆说道。席洛拉明白了。
“杰-杰斯特里的武器……对。”她结结巴巴地说。
“你窃取了恐怖环域的力量。”
“我向它寻求力量。”席洛拉反驳。
“它满足了你,削弱了自己。”
“主人,我……”席洛拉开口,却又停住了。她摇了摇头,试图找到开脱的理由。
“杰斯特里的权杖,你说?”萨斯·塔姆提示道,她急忙抓住那一丝希望。
“我的头号战士,对!他正准备——”
“你的头号战士?”大巫妖问道。
“我们的头号战士。”席洛拉改口,“您的头号战士,阿提莫德信徒杰斯特里。我强化了他。在底栖魔鱼使臣的帮助下,我把他打造成了一名远远超过其他信徒的战士,一名配得上萨斯·塔姆的战士。
“你窃取了恐怖环域的力量。”
“我强化了他的权杖,制造出了一把适合萨斯·塔姆的头号战士的武器。”席洛拉解释道,“他会面对黛莉雅。”
“黛莉雅?”
“她回来了,带着一个强大的盟友。”席洛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思索着是否该把完整的故事告诉萨斯·塔姆。多克瑞的灵魂将那个故事告诉给了瓦琳德拉·影幕,后者又将那个故事转达给了她。看到萨斯·塔姆的姿态,席洛拉意识到她除了实话实说之外别无选择。
“哈登科特被驱逐了。”她解释道,“黛莉雅和他的卓尔同伴摧毁了他和他的魔鬼护卫。她知道他是个阿斯莫德信徒。她知道他是我的盟友。她现在是个彻底的叛徒了,打算击败我,挫败我的任务。所以,没错,主人,我把杰斯特里的权杖放进了恐怖环域,乞求它将部分力量放到那把武器上。如果黛莉雅成功了,恐怖环域也会受到威胁,我们决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萨斯·塔姆让她的话悬在半空,过了很久才终于回答:“你的选择很明智。黛莉雅必须死。别让我失望。”
“更多战士?”席洛拉大着胆子提醒道,“我好把林间灰塔全面武装起来?”
萨斯·塔姆点了点头。“现在,”他说,“向我证明你的……我的头号战士是合适的人选。”他戏剧性地举起他瘦骨嶙峋,近乎骷髅般的手臂,让法袍层层叠叠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他黑色的皮肤。“干掉可恶的黛莉雅。哦,我对她多么失望啊!把她抓到我面前——无论死活!”
他高声说完,四周的灰烬飞进半空,模糊了他渐渐虚化的身形。他消失在空气之中,回到塞尔去了。
现在,席洛拉的呼吸真正变得轻松了。她痛恨和萨斯·塔姆会面的时刻。即便她只有好消息汇报——就像她把林间灰塔展示给他的时候那样——她也无法确定他会作出什么反应。许多人说他飘忽不定、错乱疯狂,他们说的或许没错,但席洛拉怀疑萨斯·塔姆利用了自己这种不可预测的性格。和他交谈时,她永远感到不知所措,永远无法做好准备,永远不确定他会不会因为各种原因杀了他,因为各种她从未想到的借口取走她的性命。
的确,她意识到,他的确是她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