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年轻的提夫林摸进了德雷格·魁克的住所。他知道耐色瑞尔领主出门会见同僚去了，但在高塔里住了这么多年之后，艾弗昂也同样知道，这地方在德雷格离开之后同样守卫森严，到处都是防护魔法和危险的手下。
他贴在一堵墙上，屏住呼吸，偷听着两名邪术师的交谈。他认出了其中一人，知道这两人都和自己年龄相仿，能力却远不及他强大。如果真的打起来，艾弗昂相信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击败对方。
但在那之后，他又要怎么面对德雷格·魁克？
这个想法让年轻的邪术师惊恐不已。他环视四周，想找到藏身之处或是逃跑路线。他正站在一条拐弯的走廊上，两边只有几个作为私人宿舍的小房间，很可能不是上了锁就是加了防护魔法。原路返回又太耗时间。
他的犹豫替他做出了决定。两个邪术师离得太近，现在再匆匆逃跑已经无法及时跑到他们的视野之外了。
因此，他从墙边走了出来，堂而皇之地走向他们，仿佛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他们对他点头致意，然后继续交谈，其中一人停下来对艾弗昂说道：“德雷格大人不在家。”
“啊，”艾弗昂回答，“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耸了耸肩膀。
“我会给他留个信的。”艾弗昂说，“如果你们看见了他，请告诉他我想和他谈谈。”
两人点了点头，艾弗昂松了口气。很显然，德雷格·魁克没把他们之间的争吵告诉给住在这里的其他人，也没告诉他们艾弗昂已经被他驱逐了，不再是德雷格的座下门生。
但他很快又紧张起来；毫无疑问，他给两名年轻学徒下达的指示会让德雷格·魁克意识到他来过这里。如果德雷格·魁克找他对峙，他倒是可以辩解一二，但他毕竟是来偷东西的。事到如今，这场行动不啻于自寻死路。
他还是走了下去，边走边思索着解决问题的方法。他穿过要塞的主厅，宽敞的地面上铺着棋盘一样黑白相间的地砖。接着是主图书馆，里面放着许多药水、一座炼金工作台和一个蒸馏器。穿过图书馆，他来到了城堡主塔周围宽敞的环状楼梯面前。
艾弗昂爬上一长串台阶，停在德雷格·魁克的私人房间门口。他知道能让他安全通过魔法屏障的密码，但他同样知道，万一德雷格·魁克不嫌麻烦修改了密码，艾弗昂身上的所有魔法防护都挡不住符文的攻击。在德雷格·魁克的强大力量面前，他的防护手段简直不值一提！
他几乎就要举手投降了，但他还是吼出密码，固执地推开了门。
他没被融化。
他既震惊又释然，甚至还有些不知所措。艾弗昂镇静下来，在身后关上了门，冲进隔壁房间——德雷格·魁克引以为傲的动物展览馆。
和他预想的一样，笼子就放在台座上，上面盖着一块绸布。但栏杆不再因为魔法能量而发光了，笼子里面空无一物。
艾弗昂弯下腰，打量着栏杆四周，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幕。黑豹逃跑了？怎么可能？
是谁解除了笼子上的魔法束缚？
艾弗昂屏住呼吸，挺直后背，急忙转过身来，残疾的手臂像风中的围巾一样跟着他一齐旋转。他以为会有一头六百磅重的黑豹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
他扫视着整个房间，目光掠过每一道阴影，花了好几分钟才确定房间里没有别人。他终于放松下来，走向墙边的一个大柜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将雾气拂到一边，仔细检查着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某种可怕怪兽的小型化身——它们实际上是这些生物的缩小后的模样。负责分类并清洁这些收藏品的正是艾弗昂本人，这是他在德雷格·魁克手下的工作之一。因此，他立即发现这些收藏品不多也不少，没有任何改变。
他关上柜门，转向空空如也的笼子。现在他已经恢复了镇静，开始试图理解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化。那只猫去了哪儿？无数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涌过，只有两个还算靠谱：要不就是德雷格·魁克已经和崔斯特·杜垩登达成了某项交易，将黑豹还给了后者，要不就是那只猫已经被杀了，或是因为断开了和星界的链接而自行消亡。
他花了好几拍心跳才接受了这两种可能性带给他的影响。无论如何，他都永远失去了他在向母亲寻仇过程中最宝贵的工具。
他回想起前一天，他看见变形者带着一名年迈的特瑞尔居民走进德雷格的地盘。他当时就觉得他们的出现和黑豹有关，事实似乎证实了他的猜测。
“德鲁伊。”他轻声说道，回想着和变形者在一起的那个人类的穿着。
他望向空荡荡的笼子。所以，那个德鲁伊究竟干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艾弗昂意识到他必须迅速行动。很显然，德雷格·魁克总会发现他的到来，而那名干瘪的老邪术师从不以仁慈著称。提夫林很快就离开了城堡，甚至没再躲避沿途遇到的其他人。当他穿过庭院，走出魁克堡的雄伟大门时，艾弗昂无法否认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十多年来，他一直把这里当成他的家，但现在它带给他的只有绝望。
但他还能去哪儿？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离开阴影之国，前往特瑞尔大陆展开狩猎——就算他没法再用黑豹讨价还价了。他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该尝试一下，假装那只猫根本无关紧要？
他知道，就像他在面对之前那两个向他走来的邪术师一样，他根本别无选择，而这正是他在那场遭遇中的反应造成的。
无论他决定去哪儿，德雷格·魁克总能找到他。
只有得到更多信息才能救得了他。艾弗昂下定决心，开始全速寻找那个最最飘忽不定的阴魂。
一条长凳摆在她貌不惊人的小屋前方，周围是黑玫瑰和灰蒙蒙的雾气。她正坐在长凳上，等待着他的到来。旁边是座喷泉，奔涌的水流奏出令人迷醉的乐曲。
艾弗昂不记得之前的喷泉也能奏乐，他怀疑这是变形者最新布置的防御措施，或是另一个虚假的幻象。
他看着她——也可能是在看着她的幻影——向她一步步靠近。
“你来得没我以为的快。”她向他问好，“毕竟，德雷格·魁克的家离这儿不远。”
“德雷格·魁克的家？”
“你是从那儿过来的。”变形者得意洋洋地回答道。
艾弗昂想要反驳，但看见女人讥讽的冷笑，他保持了沉默。
“你是打算偷走她，还是单纯打算通过伤害她的方式来伤害德雷格大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确定你知道。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没了，我猜。所以你走吧。”
艾弗昂觉得地面仿佛升了起来，威胁着要将他吞没。他亟需对变形者说些什么，但她的口气不容争辩。
“黑豹去哪儿了？”他逼问。
“我让你走。”她的声音从一侧传来，眼前的身影闪着微光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正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她可以从任何角度向他发动攻击。
艾弗昂用他健康的那只手遮住了脸。在这可怕的一刻，他感到无比渺小，感到一切都让他难以招架。他一直觉得他擅自闯进德雷格·魁克的私人领地的行动既聪明又勇敢，但现在看来，就连远远观望的变形者都猜出了他的意图，他又要怎么躲过德雷格·魁克本人的制裁之斧？
“你还没走。”变形者的声音转到了另一侧。
“我打算偷走她。”艾弗昂承认。接着是一阵漫长的沉默。艾弗昂不敢继续说话，不敢移动。
“再说一遍。”变形者吩咐道。艾弗昂抬起头来，看见她悠然自得地坐回到了长椅上。
“我打算偷走她。”他承认。
“你竟敢这样背叛德雷格·魁克？”
“我别无选择。”艾弗昂回答，声音变得绝望，“我必须得到她——你明白吗？——我不可能打得过她那群越变越多的盟友！”
变形者的幻影望向艾弗昂的左侧。他转过头去，恰好看见一个钱袋飞过半空，飞向他身后。他跟着钱袋转了个身，变形者出现在他身后，抓住了钱袋。艾弗昂转了回来，看见她又一次坐在了长椅上，摇晃着钱袋里的金币。
“你有很多选择。”德雷格·魁克说道，从左侧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起初他只是一道阴影，很快就完全变成了三维形态。
“主人。”艾弗昂喘息道，低下了头。他觉得他应该双膝跪地乞求原谅，尽管他知道这么做纯属徒劳。他在亲口认罪的现场被逮了个正着，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了。
“谢谢。”德雷格·魁克对变形者说。
“我的任务完成了？”她问。
德雷格点了点头。
“那就让这个残疾的家伙远离我家吧。”变形者说。
艾弗昂看着她，她残忍的措辞深深刺伤了他。他毕竟也雇佣过她，还在她失败之后向她支付了一笔丰厚的酬劳。
面对他的目光，变形者无奈地耸了耸肩膀，直接消失了。
“和我一起走走。”德雷格·魁克吩咐道；说着，老邪术师走上了那条通往自家城堡的沼泽路。
艾弗昂顺从地跟在他身后，直到德雷格·魁克招呼他上前为止。
“你真的以为你能闯进我家，偷走像关海法这么宝贵的东西？”
“借，不是偷。”艾弗昂回答。
“你打算将她交给那个卓尔，让他离开黛莉雅。”德雷格·魁克推测。
“我打算用她威胁那个卓尔，如果他不闪到一边我就毁了她。”艾弗昂答道。
“变形者在刚特格瑞姆的外层隧道里不也是这么做的吗？”老邪术师说道，“根本没用。”
“我想，如果拿着那只猫的人有在崔斯特·杜垩登的眼皮底下杀了她的能力和勇气，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就是你的计划？”
艾弗昂点了点头。德雷格大笑起来。
“你根本不了解这个名为崔斯特·杜垩登的家伙。”
“我必须这么做。”
“关海法已经回到他身边了。”德雷格·魁克解释道。
艾弗昂双眼圆睁。“你把她还给他了？他杀了我的父亲！他和他的朋友在刚特格瑞姆打败了我们！之前还在无冬城打败了我们！他们摧毁了长剑！你竟然给耐色瑞尔帝国的大敌提供好处？”
“你猜得太多了。”
德雷格·魁克的平静语气令艾弗昂镇静了下来。
老邪术师停下脚步，转身面向他曾经的学徒。“黑豹是我安插在崔斯特一伙人里的间谍。”他说，“我希望她继续担任间谍。事实上，我坚持这么做。”
“间谍？”
“我知道你想追杀黛莉雅。尽管这是个蠢主意，我却不能阻止你。也许我之前对你太严厉了。你的内心承受着我无法理解的煎熬，所以这次我原谅你的僭越。”
震惊和释然之下，艾弗昂几乎摔倒在地。
“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必须严格保密，如果泄露一个字，你会面临最可怕的死亡。”德雷格·魁克说，“崔斯特·杜垩登是个奇特的人，或许远不止‘奇特’那么简单，我打算找出其中的真相。除了其它用处，他可以为我们提供线索，让我们理解那些即将影响到整个帝国——也影响到堕影界本身——的重大转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愚蠢的年轻邪术师。暂时放弃你对黛莉雅的复仇。也许在以后，如果她离开了崔斯特·杜垩登，我甚至会帮你消灭她。但不是现在。我们面临的麻烦比这些私人琐事重要得多。”
“你已经允许我去追杀她了。”艾弗昂轻声抗议。
“我把你赶走了，不在乎你的死活。”德雷格·魁克毫不犹豫地回答，“但现在，我有了更多信息，所以我收回那个决定。你重新成为了我的学徒。我觉得你应该对我的原谅心怀感激。”
艾弗昂想要对他尖叫，或是不针对任何人，仅仅因为挫败而放声大叫。他想要拒绝老邪术师，说他再也不会留在德雷格·魁克身边为他效力了。
他想要，但他不敢。如果他拒绝了，他毫不怀疑德雷格·魁克会立即将他原地杀死。
令他愈发恐惧的是，德雷格·魁克正用他那双苍老的眼紧紧盯着他。艾弗昂低头说道：“谢谢您，主人。”
邪术师发出胜利的笑声，每一声嘶哑的大笑都像是对艾弗昂的嘲讽。“回去干活吧，”他说，“你要干上很多事才能重新赢得我的尊重。”
光是这句话就已经深深刺痛了艾弗昂；不仅如此，德雷格·魁克一把抓住了艾弗昂的下巴，迫使他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它们在艾弗昂看来近乎疯狂！
“听清楚了，年轻而愚蠢的艾弗昂·阿莱格尼：如果你用任何方式伤害到了那个卓尔游侠，我会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毁灭你。我会让你乞求死亡的降临，求上几十天才满足你的愿望。”
德雷格·魁克抓着他，惊人的力量带来一阵剧痛，但艾弗昂不敢挣扎。他完全可以想象，德雷格·魁克会用上各种手段，让他领教更可怕的痛苦。
“这件事至关重要，容不下私人琐事的干扰。”老邪术重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我们达成一致了吗？”
“是的，主人。”艾弗昂尖叫。
德雷格·魁克放开了他，向前走去。当艾弗昂跟到他身边时，老邪术师伸出手来，将他推向身后。
两步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