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卓尔法师呻吟咆哮，紧紧抓住他剩下的半只左手。
“这条路通向哪儿？”崔斯特问道。游侠在法师面前俯下身来，紧盯着他的双眼。“这条路通向哪儿？”
法师向他吐了口唾沫。
“这决定着你能不能活下去。”崔斯特说，“这条隧道通向哪儿？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阿提密斯·恩崔立把崔斯特推到一旁，粗暴地抓住法师的头发，扯得他脑袋后仰，然后将一把匕首压在他的喉咙上。
“通向本初火元素？”恩崔立用发音完美的卓尔语质问道。
“别碰它！”卓尔法师大叫。
恩崔立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他的同伴。“把那当做‘是’。”他说。
“你打算怎么处置……”崔斯特刚要开口，却猛然收住话头，倒吸一口冷气。阿提密斯·恩崔立将他的匕首插进卓尔的咽喉前侧，向上挑进法师的大脑。卓尔全身一僵，两腿直直蹬向前方，剧烈颤抖。
恩崔立拔出匕首在法师的长袍上擦了擦，站起身来。他转过头，迎接他的是崔斯特难以置信的目光和黛莉雅兴致盎然的神情。
“你该不会以为我打算把一名活着的卓尔法师留在身后吧？”恩崔立哼了一声，从崔斯特身边走过。
崔斯特站在原地，紧盯着惨死的卓尔。鲜血从他下颌下方的伤口里汹汩汩涌流。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崔斯特可以清晰地看见被他砍成两截的手掌。从战术层面来讲，崔斯特当然完全能够理解恩崔立为何如此残忍，但杀手处置法师的无情手段还是深深触动了崔斯特。
他曾经的朋友也会这样对待一名毫无还手之力的俘虏吗？
考虑到他们面前的危急形势，他无法确定这点。然而，阿提密斯·恩崔立那种漫不经心的冷酷又一次令他感到震惊。
“来吧，”黛莉雅边说边走到崔斯特身边，温柔地拉起他的手臂，“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崔斯特愤怒地望向她，但面对黛莉雅的目光，这份愤怒并没有维持太久。她的双眼中满是对他的理解——这大大出乎崔斯特的意料，因为她在恩崔立下手的时候远不如他那么震惊。
“这个世界是个丑恶的地方。”她轻声说道，“如果不能丑恶到足以击败它的地步，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辛辣的现实狠狠刺痛了崔斯特，但黛莉雅不断推搡着他，他意识到他们的确没时间站在原地讨论这个问题。崔斯特取回他的长弓和箭袋，二人在岔路口前方追上了恩崔立。杀手正单膝跪地，望向对面的另一条隧道，他示意他们放低重心，原地不动。
两人匍匐上前，恩崔立悄悄走向左侧那条垂直交叉的隧道，崔斯特和黛莉雅则移向右方。两人背靠主长廊的墙壁，站在法师的元素仆役打开的洞口旁边，突然明白了杀手作出这番举动的原因——他们听见了几名阴魂靠近的声音。
崔斯特望向恩崔立，后者示意他留在原地。杀手点点头，转身消失在那条岩浆隧道里。
崔斯特将一支箭矢搭上弓弦，全神贯注地聆听着周围的动静。他听见一声闷哼，紧接着是某人倒上地面的声音，再然后是一声短促的惊叫和一阵飞快的金属相交声。
他转身冲到隧道前方，抬起长弓。一名阴魂倒在地上。恩崔立的长剑转到敌人的武器上方，刺进对方的咽喉，于是，第二名阴魂也加入了同伴的行列。
杀手退后一步，为崔斯特让出清晰的视野。他看见小队中的第三个人掉头跑进隧道。
穿心弓的箭矢射中他的后背，推着他在空中飞过一小段距离，面朝下摔在依然冒着烟的黑色岩石上。
在卓尔游侠身边，黛莉雅用力咽了口唾沫。崔斯特转头望向她，惊讶地发现她正在紧盯着阿提密斯·恩崔立，对他致命的战斗技巧钦佩不已。崔斯特也望向他昔日的宿敌。用一串飞箭除掉这个男人的想法再次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立即挥开了这个念头，知道那不过是顽固长剑的绝望呐喊。
然而……
“他真棒。”黛莉雅轻声说道[1]。
“换我就不会使用那个词。”崔斯特轻声回答。
“我很高兴他站在我们这边。”
崔斯特想要反驳，但他没有。
“快点儿吧。”恩崔立说道，示意他们跟上来。
“看啊，阿莱格尼大人，他们来了。”格劳法瑟尔说。
阿莱格尼的笑容加深了。他双眼冒光，急切地攥紧拳头。他们刚刚占领了熔炉间，还没做好万全准备，但这一切对提夫林来说都无所谓了，他只想复仇。
“快去，”艾弗昂对房间里的另外几人说道，“去熔炉那儿，集结一支大军！剩下的人守在隧道里，防止有人逃跑。快去！”
“走咯！”安博格里斯说道，一把拉住两个正要进入隧道前往熔炉间的阴魂，从他们身边抢了过去。阿法弗恩菲尔小跑跟上，矮人却在武僧经过她身边时朝他的肚子上打了一拳。
“回去保护大人，你这蠢货！”她怒斥，消失在了狭窄的隧道里。
“长剑在谁手里？”格劳法瑟尔问道。
“在森林里，卓尔拿着长剑。”艾弗昂回答，“绑在他背后。”
“我会拦住他的。”格劳法瑟尔宣布，“我们不能让他靠近火元素深坑。”
“你有阻止他的魔法？”阿莱格尼反问，他的语气暴露了他的焦虑心情。如果长剑掉进火元素深坑，对他来说不啻于一场灾难。他为没能做好周全的防御准备而感到一阵后悔，但他们已经成功拦在了火焰巨兽和那些想要摧毁利爪的人中间，光是这个简单事实就值得他庆祝一番了。
提夫林战爵扫视着他的军队，望向通往熔炉间的隧道。他只有两名施法者，格劳法瑟尔和艾弗昂，再加上几个战士。就算没有能控制拜拉博斯的利爪，这些人也应该够了。
“分成五队！”他下令。他示意两名游荡者离开：“找到他们，打败他们。”又指挥两名战士紧跟在游荡者身后，然后对另外一群阴魂士兵说道：“接下来是你们四个——如果他们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在隧道里面二十步拦住他们。”第二道防线匆匆就位，阿莱格尼转向剩下两个战士。“你们两个跟着我，第三道防线！”
“艾弗昂和你，武僧——”他心不在焉地向阿法弗恩菲尔挥了挥手，“跟在后面，但别出房间。干掉任何溜过防线靠近房间的人。”
“我留在后方，把守深坑边缘。”格劳法瑟尔赞同道，走向隧道的另一端，本初火元素深坑的前方，“但我可不会等他们进来之后才动手。我从远处就能对他们发动攻击。”
“别杀了那个女精灵。”艾弗昂说。
阿莱格尼扫了扭曲的妖术师一眼，然后对格劳法瑟尔点了点头，同意艾弗昂的命令。的确，他也想活捉黛莉雅。阿莱格尼又回想了一遍所有人的站位，带着左右两个阴魂走向隧道入口。他再次看了一眼通往熔炉间的走廊，希望正在赶往这个房间的援军和包围三名敌人的阴魂动作够快。他不想冒险，更不想又一次让敌人逃出生天。
安博格里斯气喘吁吁地从隧道里钻了出来，向阿莱格尼点了点头，仿佛在告诉他援军已经离得不远了。
阿提密斯·恩崔立负责探路。隧道基本上已经冷却了，地面变得坚硬，但墙上和地上残存的岩浆还在隐隐发光，为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照明。
因此杀手一路潜行，从一个阴影挪向另一个阴影，没发出任何声响。尽管如此，尽管他技艺惊人，阴魂游荡者们也绝非新手，恩崔立完全是靠着好运气才在敌人注意到他之前抢先发现了他们。他平贴在一个有利地形的墙边，屏住呼吸。
等他们靠近之后，他发现还有其他身影从后方跟了上来。
恩崔立咬紧牙关。目标近在咫尺！却被敌人挡住了路。他能嗅到远处房间中海水和烟雾的气息，他从中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但他过不去。
“不！”他怒吼一声，跳出墙边，长剑举在身前，在转过第一个阴魂身边时挥出匕首。
第一个人倒下了。第二个人努力耸肩，匕首没能像恩崔立希望的那样刺中她的喉咙，而是刺中了她的肩膀。她惊叫一声，退后一步，对准来时的方向拔腿狂奔。
“快来！”恩崔立对同伴叫道。他正要去追那个阴魂，一束闪电箭从他身边飞过，他惊叫一声退向一旁，闪电箭射中了阴魂游荡者的后背，将她放倒在地。
其他阴魂战士攻上前来，黛莉雅和崔斯特也赶来支援。
另一支箭飞进半空……消失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干了！”崔斯特怒道。黛莉雅大笑着快跑几步，从恩崔立身边跑到两个敌人中间。她将长棍往前一送，顶住两个阴魂前方的天花板，猛然爆发的电流让两人头晕目眩，暂时停在了原地——但这“暂时”也已经足够长了。等他们再次看清面前的景象时，两把飞旋的连枷向他们袭来，猛烈的攻势令他们应接不暇，无法作出任何有效防御。
因此，当黛莉雅的同伴抢上前来加入战斗时，他们依然处于下风。就算是寻常情况下，这两个人也不是崔斯特·杜垩登和阿提密斯·恩崔立的对手，现在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更是很快就难逃一死了。
一把弯刀径直刺出，崔斯特面前的敌人被迫退后。卓尔的第二把弯刀挥向另一个阴魂，分散了他的注意。崔斯特斜插过去，和他交起手来。
恩崔立一个滚翻落到卓尔身后，然后一跃而起扑向前方。第一个阴魂正忙着揣摩游侠突然改变方向的用意，根本没看见刺来的长剑。
崔斯特的双刃在身前不断旋转，可怜的阴魂节节后退，将全部精力集中在面前的敌人身上，竭尽全力想要挡住上下翻飞的弯刀。
因此，等恩崔立冲到他身旁后，阴魂根本无法抵挡突刺的匕首。单是这一击就足以致命，紧跟在杀手身后的黛莉雅更是加快了这一进程。只见两把连枷狠狠一挥，敲碎了阴魂的脑袋。
他摔在墙边，瘫倒在地。崔斯特从他身边冲了过去。
“还有更多！”黛莉雅叫道，看见了后面的四个人。
“回头！”崔斯特说。但恩崔立低头猛冲，决心结束这场邪恶的战斗。
黛莉雅犹豫了。她刚想回头，却看见一个属于提夫林的熟悉身影出现在阴魂防线后面，向他们跑赶来。
等恩崔立和敌人交起手来，她已经赶到了他身边。
决心结束这场邪恶的战斗。
崔斯特也是一样——因为他无法抛下同伴。加入战斗之后，他才注意到了后排的敌人，而且远处冒着蒸汽的房间里还有更多阴魂。
“就这样吧。”他大声说。
安博格里斯穿过房间跑向格劳法瑟尔。精灵法师正摇晃着脑袋走来走去，就像一只紧盯着柴堆缝隙等待老鼠出现的猛禽。
“发现了什么？”矮人问道，走到法师身边。安博格里斯望向隧道，立即明白了原因——格劳法瑟尔很难找到一条没有阻挡的攻击路线。在他们前方的房间里，艾弗昂和他一样也在不断摇晃，时不时地向陷入混战的昏暗隧道里射上几枚黑色的魔焰。阿法弗恩菲尔在艾弗昂身边紧张兮兮地跳来跳去，一边对空挥拳，一边回头望向安博格里斯。他热切地点了点头，一副蠢样。
安博格里斯叹了口气。
“狭窄的隧道对敌人有利。”格劳法瑟尔说，“我们既没法展开夹击，也没法靠人数的优势包围他们。”
“你也没法用闪电瞄准。”矮人说。
但此时此刻的格劳法瑟尔似乎并没有在听。他双眼一亮。
“卓尔拿着长剑。”他说，不再乱晃也不再眨眼了。
“对，我们都知道那个。”矮人回答。
又一次地，格劳法瑟尔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他一动不动，注意力完全击中在崔斯特身上，等着卓尔将自己完全呈现在他面前。此时的格劳法瑟尔酷似一只狩猎的猛兽，安博格里斯几乎以为他会用脚蹬地，随时准备着一跃而起了。
他在身前抬起一只手，调整好角度，手指转动几下，露出手里的一小截金属棍。格劳法瑟尔面带微笑地开始施法，双眼在房间的热光下闪闪发亮。
他用轻柔缓慢的声音开始吟唱，然后音量逐渐攀升。随着音量的提高，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量越来越强。
安博格里斯抓住他的手臂。“嘿，法师……”
格劳法瑟尔差点儿噎住了。他粗暴地把手抽出来，难以置信地瞪着一脸傻笑的矮人。他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门廊里，拿着施法材料在身前伸出双手。他看起来既紧张又急切，明显是想在机会溜走前找回目标，重新施法。
“嘿，法师。”格劳法瑟尔刚刚进入状态，安博格里斯又对他说道。
格劳法瑟尔愤怒地喘了口气，横了她一眼。
“你有没有浮空术能给你自己或是给我用一下？”矮人问道。
格劳法瑟尔像看疯子一样瞪了她一眼，转回到手头的任务上。他一边抬起双手准备施法，一边用力说道：“没有！”
他又一次念起闪电束的咒语，根本没意识到安博格里斯那句“很好”的背后究竟有何含义。
但他的确感觉到了矮人强壮的手掌用力拍上了他的后背，而她另一只手的动作更是让他无法忽略。那只手从下向上伸进他两腿之间，抓住了他的生殖器。
他勉强问道：“什么？”但这就是他能说出的一切了。安博格里斯将他高举过头，抛过身后的平台，抛进了本初火元素的深坑。
矮人甚至没费事转过身来欣赏她的杰作，而是晃动着手指开始施法。
她面前的阿法弗恩菲尔茫然地瞪着她。他看见了这一幕，却显然没能发现矮人的施法目标正是他本人。
他们面前的四个阴魂不但绝非新手，而且花过相当长的时间并肩训练、并肩作战。崔斯特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这点。他们的合作太过完美，几乎没有别的可能性。
他们并排站在狭窄的隧道里，单是这一事实就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了他们彼此间的熟悉和信任。在这样的站位下，他们只能采取直来直往或称对角线交叉的攻防方式。他们的攻防不能出乎同伴的意料，否则会引起混乱的灾难。
黛莉雅在崔斯特左边，恩崔立在黛莉雅身后，三名同伴发起猛烈的攻势，希望能迅速解决敌人。时间拖得越久，局面对他们越不利。
崔斯特再次旋转着弯刀猛攻上前，试图打破敌人的防线。但他的对手右侧的阴魂刺出一剑，想要拦下他的冲锋。
黛莉雅及时挡住了那一击，飞旋的连枷打在对方的长剑上。
阴魂短暂后撤，然后重新攻上前来。但这一次，防线中的第三个阴魂也发起了攻击，黛莉雅不得不像崔斯特一样去防御他的攻势了。
恩崔立将这一击挡到一旁，暂时解放了黛莉雅。但接着，最边上的阴魂向他发起进攻，他旁边的阴魂向黛莉雅发起进攻，同时，第二个阴魂也再次向崔斯特发起了进攻。
阴魂防线稳守在原地。
“你失败了，拜拉博斯。”防线后的赫佐·阿莱格尼说道，“我会惩罚你的。”
这话激起了黛莉雅——而不是恩崔立——的剧烈反应。她对她深恶痛绝的提夫林猛冲过去。
还没等她开始冲锋，黛莉雅就被再次逼退了。完全是靠着崔斯特和恩崔立的快速反应，她才没被目标左右的两个阴魂连续击中。
在救场的过程中，恩崔立被靠近他这一侧的第四个阴魂划伤了右臂。
防线之后，赫佐·阿莱格尼大笑起来。
“快点儿，快点儿。”崔斯特对他的朋友说道；剑匕狂舞、弯刀翻转、连枷飞旋，三人逼上前去。
四名阴魂用交织的剑舞加以格挡。
一人突然向黛莉雅掷出一把匕首。
恩崔立的长剑轻轻一转，挑飞了匕首。
另一把匕首向他飞来，黛莉雅的连枷将它打到一旁。
接连两把匕首飞向崔斯特，但弯刀在空中就挡下了它们，他的攻势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
阿提密斯·恩崔立也掷出匕首，假意瞄准右手边的阴魂，实际却将它旋转着抛向了身后。
长剑纷纷袭来，从左、中、右三个方向进行格挡。恩崔立用他突然空出的那只手摸向带扣，取出短刀，以流畅的动作低空抛了出去。
它消失在了彼此纠缠的连枷和长剑中间，但阴魂的一声闷哼让他知道他击中了目标。
恩崔立转了一整圈——黛莉雅下意识地斜挥过一把连枷，保护他在旋转时不受伤害——重新转过身来之后，长剑和匕首再次出现在了他手里。他恰到好处地抓住了被他用假动作抛向身后的匕首。
黛莉雅面前的阴魂被恩崔立的带扣短刀深深扎中了小腹，无法再跟上战斗的节奏了。精灵战士猛冲上前，飞旋的短棍径直送上一串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他的左右两侧同伴挡下了黛莉雅的攻势，她一边挥舞着连枷，一边挪向右方。
崔斯特一个滚翻落到她身后，顺势和她交换了位置。两个负责防御的阴魂追向黛莉雅，冰亡趁机突破了他们的防线。
肚子上还扎着匕首的阴魂被一刀刺中前胸，退向后方。
但另一个阴魂在赫佐·阿莱格尼的推搡下立即顶上了他的位置。提夫林战爵依然在笑。
“干得好！”他邪恶地大笑一声，嘲弄着三名同伴。
崔斯特知道，阿莱格尼的自信来得不无道理。他们的确取得了一个小胜利，但也就仅此而已。阴魂们在狭窄的隧道里以守为攻，他们根本无法及时突破敌人的防线。
及时……阿莱格尼的自信的微笑告诉他们，更多阴魂很快就会出现在他们面前——可能也会出现在他们身后。
“全力作战，黛莉雅！”恩崔立叫道。他一反常态地只提到了她一个人，这让崔斯特很快理解了他的意图。
卓尔双刀齐齐突刺，然后立即扭转惯性，一个滚翻退向后方。他腾出位置的同时，恩崔立和黛莉雅双双上前半步，填补了空隙。
崔斯特手持陶玛里站起身来。
“中间！”他叫道。两人分向两旁，箭矢从中飞过。
一名阴魂战士挥剑格挡，绝望地想要打掉箭矢，却只勉强改变了它的方向。闪电箭没能射中他的前胸，却射中了他的脸。他被射飞了。
阿莱格尼身旁的另一个阴魂刚要上前，却被提夫林战爵抢先一步填补了空位。他怒吼着，巨剑左右挥舞。
“杀了他们！”他下令，以急促而有力的攻势引领手下作战。
在被三名阴魂步步紧逼的情况下，恩崔立和黛莉雅根本无法抵挡阿莱格尼的强大攻击中所蕴含的纯粹力量。
崔斯特再次射箭，闪电箭飞向阿莱格尼，却在靠近目标前被黛莉雅的连枷吞噬殆尽。他立即又射一箭，但这一箭也被黛莉雅吸走了！
卓尔不知道她是在故意用魔法长棍吸收闪电，还是仅仅在为了阻挡阿莱格尼及其手下凶猛奋战，不小心拦截了箭矢。但她阻挡敌人的努力似乎毫无成效，四个阴魂逼上前来，逼得恩崔立和黛莉雅应接不暇，节节败退。
崔斯特最后射了一剑——又被黛莉雅吸走了——他拔出弯刀加入混战。他加入得十分及时：黛莉雅痛呼一声，踉跄后退，不仅差点被赫佐·阿莱格尼的长剑击中，还结结实实地中了一串黑色的魔焰。
她转身撤退，崔斯特顶上了她的位置。他站在隧道中央，以为她会回到他的右侧。
但她没有。
她痛苦地呻吟着，转身就跑。
和他身后的格劳法瑟尔一样，艾弗昂也在试图寻找一个能作出毁灭性魔法攻击的角度。他太过专注，甚至都没发现身后的法师已经被扔进了火元素深坑；水元素涌流的轰鸣吞没了精灵下坠时的尖叫。
他同样没发现身边的阿法弗恩菲尔转过了身，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倒戈一击的矮人。
但扭曲的邪术师看见前方隧道里已经倒下了一个阴魂。
他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电光，看见第二个阴魂也倒地而死，看见赫佐·阿莱格尼加入了战斗。
奇怪的是，援军竟然还没抵达！艾弗昂释放出一个法术，对准战爵的左侧。魔弹飞出视线之外，但他听见一声痛呼，一个来自精灵女性的声音。他的眼中迸出精光。
突然之间，他的双眼变得沉重，四肢变得缓慢。他觉得自己仿佛没入了水中，没入了某种比水更为滞重粘稠的物质……
他几乎无法移动。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身体仿佛僵在原地。
他用全部意志加以抵抗。他设法转过头来望向阿法弗恩菲尔，看见他正纹丝不动地站着——纹丝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
艾弗昂克服了咒语的力量。他转过身，发现矮人安博格里斯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格劳法瑟尔已经不知所踪。
“哈，你这蠢货。”矮人说道，“你应该站着别动才是。”
艾弗昂思绪飞旋，试图厘清面前发生的一切。但无论如何，有一件事在艾弗昂看来再清晰不过：矮人在他和阿法弗恩菲尔身上施展了某种定身术。
安博格里斯大笑着，双手举起她那把巨大的钉头锤，向他冲来。
“阿莱格尼！”艾弗昂绝望地大叫起来。安博格里斯的钉头锤横扫而至，在被击中前的一瞬间，艾弗昂化作阴影，融入了岩石之中。
阿莱格尼听见了这声呼喊，一时间不由停下了动作。他暂时退出战斗，回头望向本初火元素所在的房间，希望艾弗昂是在告诉他援军已经来了。
可他们在哪儿？
更糟的是，他又看见了什么？他看见矮人高举着钉头锤冲向右侧，冲出了他的视野范围——难道黑暗精灵来了？
这些可怕的想法让他忍不住用力咽了口唾沫。他将最后那个阴魂推到自己身前，推到其他三名阴魂组成的防线中间。在转身后撤的同时，他看见了全速逃跑的黛莉雅。
他的手下是否已经堵住了隧道的另一头？他如此暗忖，如此期望。
他留在熔炉间的手下是否正在和卓尔作战？
“杀了他们！”他对前方的四名阴魂下令，自己则小心翼翼地快速撤退，试图理解突然恶化的局势。
赫佐·阿莱格尼一旦腿出战斗，崔斯特和恩崔立很快就和他们面前的四个对手打得势均力敌。尽管他们无法在这条狭窄的隧道中向前推进，但面对两名武艺高超的战士，阴魂们也同样看不到任何优势。
“跑！”崔斯特对恩崔立说，“和黛莉雅一起跑！”
“跑去哪儿？你这高尚的蠢货！”恩崔立回答；他用长剑挡住一记突刺，又用匕首拦下第二次攻击，灵巧地将它挑到一旁，他的声音听来不断起伏，和他激烈的动作遥相呼应，“长剑在你手里！”
崔斯特怒吼一声，挡开面前两名对手一串配合严密的攻势。
“你先跑。”恩崔立对他大叫，“我就算死了也好过再被那把邪恶的长剑控制！”
但崔斯特想的是，只要恩崔立先跑，他就可以独自挡住这四个阴魂一小段时间，然后再用加速护踝追上同伴。“快跑！”他对恩崔立大叫，但杀手此时也在向他喊着同样的话。
一只巨鸟从二人身后呼啸而至，尖锐的鸣叫打断了他们的呼喊！
二人不约而同降低重心冲向前方，甚至双双跪倒在地，迫使对手将他们的注意力和攻势集中在下盘。
变成乌鸦的黛莉雅飞过众人头顶，闯过阴魂的防线，打乱了他们的阵型，还把其中两个人撞翻在地。
“哦，好姑娘。”崔斯特说道，和恩崔立一同跳了起来。现在占据优势的是他们，他们面前的防线已经完全瓦解了。
也许只是暂时瓦解，但对并肩作战的崔斯特·杜垩登和阿提密斯·恩崔立来说，这短暂的片刻就已经足够了。
面前的景象令赫佐·阿莱格尼震惊地睁大了双眼：艾弗昂从房间较远一侧的地底钻了出来，卡瓦斯讨债者的矮人正高举着钉头锤冲向他。
“背叛。”战爵轻喃，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武僧还是一动不动，明显正处于某种法术的影响下。格劳法瑟尔则不知所踪。
而矮人正在攻击艾弗昂。
阿莱格尼用余光捕捉到了某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它正带着压倒性的气势向他扑来。他俯身倒地，躲向一旁。一只利爪抓在他身上，但他利用这一击的惯性加速滚翻，重新站起身来。他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巨鸟——他知道那是黛莉雅——冲出了他的视野之外，冲下平台，消失在雾气之中。
援军在哪儿？
阿莱格尼想起矮人曾跑去向走廊上的阴魂传话。
于是他明白了。这家伙彻底背叛了他们。
艾弗昂对矮人施展了一个法术，却打在她的魔法护盾上，丝毫没能减慢她的冲锋。阿莱格尼不由畏缩。在最后关头，艾弗昂再次缩进地面裂缝里。
矮人猛然停下脚步，自信满满地大笑起来。“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小鬼！”她宣布，看上去真心享受这一切。
战爵转回隧道，四个防守的阴魂只剩下了两个，靠着高超的武艺和完美的配合，灰影拜拉博斯和那个卓尔游侠很快就会取得完全的胜利。
援军还没来。
“该死。”他轻声诅咒着安博格斯里，诅咒着拜拉博斯，诅咒着黛莉雅，诅咒着所有人。因为他再次失败了。远在房间另一侧，在靠近通向熔炉的走廊旁边，艾弗昂重新变回三维形态。阿莱格尼对他大叫：“艾弗昂，快走！回堕影界！离开这儿！”
他转向隧道，看见最后一名阴魂战士已经惨死在拜拉博斯的致命长剑之下，看见卓尔游侠向他冲来。
赫佐·阿莱格尼不得不接受了苦涩的现实：他们失败了。
“快走，艾弗昂！”他再次叫道，开始影跃。他心中充满对德雷格·奎克和背叛他的卡瓦斯讨债者的种种诅咒，他会尖叫着将这些诅咒抛到耐色瑞尔议会面前。
世界开始化作阴影。
就在此时，一个画面出现在他面前，令他无比动摇。赫佐·阿莱格尼看见他心爱的血红色长剑旋转着掉进本初火元素的巨口，被那头炽热的野兽吞噬殆尽。
长剑在他脑海中发出哀嚎，乞求他继续战斗。它承诺它会帮他，承诺它依然能够控制拜拉博斯。
它向他承诺，赫佐·阿莱格尼和查戎之爪终将获得胜利。
提夫林战爵结束了次元跃，重新站回到特瑞尔的地面上。环绕他的阴影消失了。
游侠崔斯特就在十步之外，手持查戎之爪站在他面前。这个危险的敌人通过长剑的灵能力量向赫佐·阿莱格尼发出呼唤，许诺他，唬骗他，强迫他。
乌鸦俯冲而至。
巨鸟在半空转过身来，化作一名精灵女子。趁着目标分神的片刻，她从高空扑向阿莱格尼背后。积蓄已久的闪电魔法释放出一道道电弧，令她浑身酥麻，她的脸上笼罩着炽烈的杀意。
“父亲！”艾弗昂尖叫道。他看见了面前发生的一切，看见她凌空扑向提夫林毫无防备的后背，看见她以完美的配合在绝佳的时机调动起全身肌肉，手中的魔法长棍带着惊人的气势当空劈下。
赫佐·阿莱格尼望向艾弗昂，望向他那扭曲的儿子，神情中流露出深切的哀伤。
长棍的猛击，闪电能量的释放，和黛莉雅从高空疯狂扑向敌人的巨大惯性，令羊角、骨骼、冒烟的头发和血肉四散飞溅，令强大的提夫林跪倒在地。
“父亲！”艾弗昂再次大叫，他一蓝一红的奇怪双眼中泪如泉涌。
“过来啊，小杂种！”安博格里斯对他叫道。凶猛的矮人气势汹汹地向他冲去，准备用钉头锤敲碎他的脑壳。
[1] 原文是 He is good, 也有“他真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