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人类美好的本性

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这不是我的本意。”杜德蒙船长对聚集的路斯坎人说,他那强有力的声音透过滂沱大雨传了出来。“我的生命就是大海,也许将来还会是,但现在我接受你们的召唤,担任路斯坎的总督。

欢呼声盖过了雨点的鼓点声。

“太棒了。”罗毕拉在舞台后面喃喃自语,这是为“囚徒嘉年华”搭建的舞台,代表着路斯坎残忍的正义。

“我航行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杜德蒙继续说道,人群中的许多人要求他们的同龄人安静下来,因为他们想品味这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我熟悉深水城、博德之门、曼农、遥远的卡林港,以及两者之间的每一个港口。我见过比阿克莱姆·格里斯好得多的领导人——”仅仅一提到这个名字,数千人就发出了长长的嘶嘶声——“但我从未见过比我现在看到的这些人更有勇气和更强大的人。”这位总督继续说道,欢呼再次爆发。

“但愿他们闭上嘴巴,让我们在这场可怜的雨中解决这件事。”罗毕拉嘟囔着。

“今天我颁布我的第一个法令。”总督宣布,“这个舞台,这个被称为囚犯嘉年华的可憎的舞台,现在永远结束了!”

人们的反应——一些狂热的欢呼,许多好奇的目光,还有不少酸楚的表情——让杜德蒙想起了他面前的艰巨任务。囚犯嘉年华是杜德蒙见过的最野蛮的活动之一,在那里,男人和女人,有些有罪,有些可能没有,被当众折磨,羞辱,甚至被残忍地杀害。在路斯坎,很多人称之为娱乐。

“我会和统领船长们一起工作,我相信他们会把我们很久以前的战斗留在海上。”杜德蒙继续说道。“我们将共同努力,在路斯坎树立一个光辉的榜样,展示我们能够做到的事情,因为我们的目示是实现更大、更共同的利益,最不起眼的人的声音也能够像贵族的声音那样被听到。”更多的欢呼声让杜德蒙再次停顿下来。

“他是个乐观的人。”罗毕拉喃喃自语道。

“为什么不呢?”坐在他旁边的苏杰克问道,他是唯——个接受邀请坐在杜德蒙后面讲台上的统领船长,只是在肯斯丹的坚持下才答应这么做的。站在外面,听着杜德蒙的高歌,听着路斯坎人群的欢呼声,苏杰克坐得更直了,带着一些热情斜着身子。

罗毕拉不理睬他,身子前倾。“船长,”他喊道,引起了杜德蒙的注意。“你愿意让你一半的臣民因潮湿和寒冷而生病吗?”

杜德蒙对这个不那么微妙的暗示微笑了一下。

“现在,回家去吧,打起精神来。”杜德蒙向人群喊道。“要温暖,要充满希望。天色已经变了,虽然风暴之王塔洛斯还没听到,但路斯坎的天空已经更明亮了!”这引起了最大的欢呼声。

“他抓了我三次!”巴莱姆咆哮着,和塔尔一起在对面的阳台上看着。“诅咒他的名字,那条杜德蒙狗和他花哨的海灵号,把我从船上扔下去,三次!其中有一次,还把我带到了囚犯嘉年华。”他卷起袖子,露出一系列烧伤的疤痕,这些疤痕是他被一根滚烫的拨火棍戳出来的。“贿赂那些该死的官员花出去的钱比买一艘新船的钱还多。”

“毫无疑问,杜德蒙是条狗。”塔尔表示同意。他微笑着说完,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他的同伴,然后指向广场后面,那里大多数的地方法官都蜷缩在遮阳篷下。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因为快乐的结束而感到高兴。”

巴莱姆一边哼着鼻子,一边想着那些拷问者脸上的严峻表情。他们陶醉于自己的职责;他们称囚犯狂欢节是司法中不可避免的罪恶。但是巴莱姆知道他们也都从贿赂中获利,他曾坐在石灰岩洞穴的牢房里,被游街示众,并慷慨地支付了其中两个人大量的钱以获得减刑——他本应该被拉去五马分尸,因为他是个海盗。

“我觉得今天的雨很适合今天的活动。”巴莱姆说,“未来几天,路斯坎将出现大量的雷雨云。”

“你不会认为那个愚蠢的苏杰克,就只是坐在那里对狗杜德蒙的每句话都咯咯地笑吧。”塔尔说,巴莱姆发出低沉的咆哮。

“他在想办法给杜德蒙锦上添花,”塔尔继续说道。“他知道自己是我们当中最弱小的,现在却认为自己是最聪明的。”

“聪明过头了。”巴莱姆说,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的语气。

“混乱,”塔尔同意了。“肯斯丹想制造混乱,他说我们五个人能更好地制造混乱,是吗?所以我说,让我们变得更好吧。”

就像父亲轻轻地抱起受伤的女儿一样,巫妖把瓦琳德拉·影幕饱经风霜的尸体抱进了自己的怀里。那是一个漆黑多雨的夜晚,他把她抱在怀里,就在那一天,杜德蒙向路斯坎那些愚蠢的农民发表了“我是你们的神”的演说。

他没有从被炸毁的弯刀岛过桥走到近卫岛,而是直接进入了水里。他不需要空气,毕竟瓦琳德拉也不需要。他进入了近卫岛边缘下的一个水下洞穴,然后进入下水道,这个地下通道把他带到了陆地上,就在他的新家伊路斯克下面,在那里,他轻轻地把瓦琳德拉放在柔软的缎子和天鹅绒做成的有帘子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把一剂长生不老药倒进她的喉咙里,那个女人咳出了雨水、血液和海水。她昏昏沉沉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的呼吸很困难,她强迫空气进出她的肺,吸进许多陌生和奇怪的气味。她终于安定下来,透过天蓬上的一道裂缝瞥了一眼。

“主塔……”她尖叫着,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活下来了。我以为我被那个女巫杀死了……”

“奥法主塔已经没有了。”阿克莱姆·格里斯告诉她。

瓦琳德拉好奇地看着他,然后挣扎着走到床边,掀开了床罩,茫然地环顾四周,困惑地环顾着主塔中奥术大法师的卧室,最后她把困惑的表情转向了巫妖。

“砰!”他咧嘴笑着说。“它消失了,完全彻底地毁灭了,许多路斯坎人也随之诅咒他们腐烂的尸体。”

“但这是你的房间。”

“当然,它实际上从未出现过在主塔中。”阿克莱姆·格里斯这样解释道。

“我进去过无数次了!”

“次元旅行……世界上有这种魔法,你知道的。”

瓦琳德拉对他的讽刺嗤之以鼻。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阿克莱姆·格里斯笑着解释说。“事实上,我希望如此。”他抬起头,看着瓦琳德拉惊愕的表情,越笑越大声,然后补充道:“人是如此善变,它来自于如此短暂和悲惨的一生。”

“那么,我们现在在哪里?”

“在伊路斯克下面,我们的新家。”

瓦琳德拉摇摇头。“这里不适合我,给我在奥术兄弟会另找一个任务吧。”轮到阿克莱姆·格里斯摇头了,“这是你的地盘,就像我的地盘一样。”

“伊路斯克?”月精灵带着明显的惊愕和沮丧问道。

“你还没有注意到,除了发出声音之外,你没有呼吸。”巫妖说,瓦琳德拉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苍白的、没有任何起伏的胸脯,又惊恐地回头看了看他。

“你做了什么?”她勉强低语了一句。

“不是我,是阿拉贝丝,”阿克莱姆·格里斯回答。“她的匕首插得很准。你在主塔爆炸前就死了。”

“但你复活了我……”

格里斯还在摇头,“我不是卑鄙的牧师,我不会在愚蠢的神祗面前卑躬屈膝。”

“然后呢?”瓦琳德拉问,但她知道……

当然,他预料到了她随之而来的恐怖反应,因为很少有人会如此突然地、自然地接受成为一个巫妖。

他以微笑回报了她的恐惧,知道他心爱的瓦琳德拉·影幕将会克服恐惧和震惊,承认祝福。

“事态发展得很快。”塔纳利,路斯坎最著名的守卫之一,警告杜德蒙说。总督已经邀请了塔纳利和许多其他重要的卫兵和市民到他的住处与他会面,并且要求他们诚实和坦率地谈话。

坐在宽敞房间后面窗边的罗毕拉不停地呻吟,总督当然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们也必须这么做。”杜德蒙答道。“冬天快要来了,许多人无家可归。我不会让我的人民——我们的人民——在街上挨饿受冻。”

“当然不能,”塔纳利同意道,“我不是有意建议——”

“他是指其他事情,”地方法官杰里姆波说,他曾是前囚犯嘉年华的主要裁决者。

“人们会想去掠夺和拾荒。”塔纳利澄清。

杜德蒙点点头。“他们会的。他们将寻找食物,这样他们就不会饿死。为了什么?你愿意让我把他们带去参加囚犯嘉年华,让其他挨饿的人高兴高兴吗?”

“你冒着破坏秩序的危险。”地方法官杰瑞姆·博尔警告说。

“囚犯嘉年华就是秩序混乱的缩影!”在这场漫长而又充满争议的讨论中,杜德蒙第一次提高嗓门进行了反击。“不要嘲笑我的观察。在我成年后的大部分时间里,我亲眼目睹了路斯坎逃脱法律制裁的过程,据我所知,有不少人在地方法官手中遭受了可怕而不应有的命运。”

“然而,在这层毯子下,城市蓬勃发展。”杰瑞姆·博尔说。

“蓬勃发展?是谁发展壮大了,治安官?那些有足够的钱从你的狂欢节中解脱出来的人?那些有权势的人,不管他们的罪行多么令人发指,官老爷都不敢碰他们?”

“你提到这些人的时候要小心点。”杰瑞姆·博尔回答道,声音变得低沉。“你说的是路斯坎权力的核心,说的是那些允许他们的人民加入你们的冲动行列,摧毁这座城市最辉煌的建筑——不,这是北方城市有史以来最辉煌的建筑!”

“一个由巫妖统治的宏伟建筑,他在街道上随意释放不死的怪物。”杜德蒙提醒他。“我不知道在囚犯嘉年华上会不会有一个座位给阿克莱姆·格里斯?我的意思是,除了监管职位之外。”

杰瑞姆·博尔眯起眼睛,但是没有回答,在这种酸酸的语调下,会议结束了。

“什么?”当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杜德蒙问脸色阴沉的罗毕拉。“你不同意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过?”

“的确如此,”杜德蒙承认道。“路斯坎必须重新开始,而且要快。宽恕是生活的准则——也必须如此!我将对所有不是直接隶属于奥术兄弟会的在主塔一侧与我们作战的人发布一个全面赦免。驱使他们反抗的是混乱和恐惧,而不是恶意。即使是那些把命运交给兄弟会的人,我们也会以公正的手来裁决。”

罗毕拉咯咯地笑了。

“我怀疑很多人是否知道阿克莱姆·格里斯的真面目,而且很可能也有理由认为我和布兰伯利勋爵是入侵者。”

“仍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法师说。

杜德蒙对这番干巴巴的、没完没了的挖苦摇摇头,又一次感到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把罗毕拉留在他身边。当然,他知道答案,这更多地是因为他愿意提出异议,而不是因为这位法师在魔法艺术中那令人敬畏的能力。

“普通的路斯坎人的生活不过是在监狱服刑,”杜德蒙说,“等待着囚徒嘉年华的正式演出,或者加入众多街头帮派中的一个……”

“帮派,还是船?”

杜德蒙点点头。他知道法师是对的,路斯坎的凶险来自六个不同的地方。其中一艘已经沉了,阿克莱姆·格里斯也被炸飞了,但是剩下的五艘,即统领船长的船,还留在那里。

“尽管他们与你并肩作战,或者至少不是与你为敌,你是否怀疑有些人一我想到了巴莱姆——没有完全原谅你过去的……会面?”

“如果他决定按照那句老话行事,那就让我们希望他在陆地上和在海上一样是个可怜的战士。”杜德蒙说,甚至罗毕拉也笑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承担着多大的风险——以及你声称为之服务的民众的名义?”停顿了一会儿,罗毕拉问道。“几十年来,这些路斯坎家族只知道铁腕统治。在阿克莱姆·格里斯和统领船长的拳头之下,他们的小战争仍然是小规模的战争,他们的罪行无论是卑鄙的还是凶残的,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要么是在巷子里用刀片,要么是在囚犯嘉年华上。剑总是被拔出,准备砍下任何过分超出可接受行为界限的人——即使这种行为永远不会被你接受。现在你收回那把剑,然后——”

“给他们展示一条更好的路,”杜德蒙坚持道。“我们看到世界各地的平民过着更好的生活,无论是在深水城,还是在南方荒野的城市。还有谁能像阿克莱姆·格里斯的路斯坎那样,结构如此混乱?”

“深水城有自己的铁拳,船长。”罗毕拉提醒他。“上议院的权力,无论是秘密的还是公开的,在黑杖的支持下,都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们几乎完全掌控了这座辉煌之城的日常生活。你不能把这里以南的城市和路斯坎相比较,这个地方只有商业。它的存在完全依赖于它吸引商人的能力,包括令人讨厌的类型,从冰风谷的十个城镇到铁刺的矮人到米拉巴和银月联邦,再到进入她港口的船只,是的,还有深水城。路斯坎不是一个贵族家庭的城镇,而是一个流氓的城镇。她不是一个农民的城镇,而是一个海盗的城镇。我真的需要向你解释这些事实吗?”

“你说的是老路斯坎。”倔强的杜德蒙答道。“这些流氓和海盗已经拥有了家园,有了妻子或丈夫,生了孩子。早在我和布兰伯利从深水城向北航行之前,这种转变就已经开始了。这就是为什么人民如此欣然地联合起来反对你所说的拔出的剑。他们在黑暗中的日子结束了。”

“只有一位统领船长接受了邀请,与你一起发表胜利宣言,而他,苏杰克,被认为是其中最弱小的一位。”

“最差的,还是最聪明的?”

罗毕拉笑了起来,“我敢肯定,苏杰克不是经常被人这样夸奖。”

“如果他看到了路斯坎的未来,那么他将会更经常地穿上聪明的斗篷。”杜德蒙坚持说。

“总督是这么说的。”

“他就是这么想的。”杜德蒙坚持道,“你对人性的本质没有信心吗?”

罗毕拉对此嗤之以鼻。“船长,我和你航行过同样的海域。我看到了同样的杀人犯和海盗。我确实看到了人类的本性。人文精神?”

“我相信它。乐观点,好法师!你要除掉你的乖戾,振作精神,充满希望,乐观胜过悲观,而且——”

“现实会毁灭其中一个,而为另一个辩护。问题往往不仅仅是观念问题。”

“的确如此,”杜德蒙承认,“但如果我们足够聪明和强大,我们可以改变现实。”

“而且需要非常乐观。”罗毕拉冷冷地说。

“的确。”总督船长对这无休止的讽刺微笑着。

“人性和兄弟情谊的精神。”又是一句干巴巴的评论。

“没错!”

聪明的罗毕拉翻了个白眼。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