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旅行的猫熊
第二天早晨，罗毕拉对杜德蒙说，这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在路斯坎这个季节是很少见的。作为回答，船长举起他受伤的胳膊，握紧他的手，点了点头。
“如果我们能平息喧嚣的话，也许这个早晨会更美好。”罗毕拉补充道。他走到房间的大窗前，从那里可以看到一个宽阔的广场，他把厚重的窗帘拉到一边。广场上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罗毕拉摇摇头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看到杜德蒙坐在床沿上。
“我的背心，如果你愿意的话。”杜德蒙说。
“你不应该……”罗毕拉回答道，但没有多少信心，因为他知道船长永远不会听从他的警告。听天由命的法师从窗口走到梳妆台，取回了他朋友的衣服。杜德蒙跟着他，虽然有些颤抖。
“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了吗？”法师问道，一边帮忙整理一件蓬松的白衬衫的袖子。
“过了多少天了？”
“三天。”
“我们知道死亡人数吗？找到崔斯特了吗？”
“至少两千，”罗毕拉回答。“也许是这个数字的一倍。”当罗毕拉把背心从他受伤的手臂上滑过时，杜德蒙因为痛苦而畏缩了一下。“不，我担心阿克莱姆·格里斯的逃离标志着我们卓尔朋友的终结。”罗毕拉补充道。“我们还没有发现一根黑色皮肤的手指。我听说爆炸的时候他就在塔附近。”
“那么他至少没有经历痛苦。”杜德蒙说。“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希望的。”他点了点头，拖着脚走到窗前。
“我估计崔斯特希望死亡能在几个世纪之后到来。”罗毕拉不忘刺痛他一下。在愤怒和决心的双重推动下，杜德蒙抓住沉重的窗帘，把它拉得很开。他仍然只用没有受伤的手臂，用力拉开窗户，走到广场上人群清晰可见的地方。
在他脚下的大街上，路斯坎的人民，饱受摧残，失去亲人，对战争、压迫、盗贼、杀人犯和其他一切感到厌倦的人，疯狂地欢呼。在场的人中不止一个人激动得昏了过去。
“杜德蒙还活着！”有人喊道。
“杜德蒙万岁！”另一个人欢呼起来。
“他们的城市里有三分之一的人死了，他们还在为我欢呼。”杜德蒙回过头来说，表情严肃。
“我想，这表明他们有多么恨阿克莱姆·格里斯。”罗毕拉回答说。“但是透过广场，透过那些充满希望的面孔，你会发现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杜德蒙就这样做了，他看到了弯刀岛的废墟。即使是近卫岛也没能逃脱爆炸的重压，岛西边的许多房屋被夷为平地，仍在冒烟。在近卫岛之外，在港口里，四根桅杆从黑暗的波浪中伸出来。四艘船只受损，两艘完全失踪。
整个城市都留下了毁坏的痕迹，倒塌的桥梁，被烧毁的建筑，浓重的烟雾。
“充满希望的面孔，”杜德蒙评论人群。“不是满足，不是胜利，只是希望。”
“希望是仇恨的反面。”罗毕拉德警告说，船长点了点头，他很清楚，他早该起床干活了。
他向人群挥手，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接着是绝望的人们发出的疯狂的欢呼声。
“如果它值一个铜板，那么它就值一千个金币。”奎瑟争辩道。他在路斯坎最著名的当铺老板罗德里克·芬恩面前摇晃着小雕像，后者脸上毫无表情。罗德里克和其他许多处理这座城市的小流氓和海盗的人一样，最近才崭露头角，主要是因为他设法弄到了大量的异国商品。有人悬赏一大笔钱来获取有关罗德里克新商品来源的信息。
“我给你三块金子，你会很高兴得到它。”罗德里克说。
奎瑟和斯凯里特交换了一下不悦的眼神，都摇了摇头。
“你应该给他钱，让他把这东西从你手上拿走。”店里另一个人说，他似乎是一个谦逊的顾客。事实上，罗德里克就是邀请他来做这样的交易的，因为斯凯里特在前一天晚上向罗德里克透露了玛瑙雕像的事情。
“你知道什么？”斯凯里特问道。
“我知道那是崔斯特·杜垩登的。”无赖莫里克回答。“我知道你手里有一件卓尔的物品，黑暗精灵会要求拿回它的。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希望成为那个被抓住的人。”
奎瑟和斯凯里特又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奎瑟嗤之以鼻，不屑地向这个无赖挥了挥手。
“想想吧，你们这些傻瓜。”莫里克说。“想想是谁和崔斯特一起参加了最后一场战斗。”莫里克笑了笑。“你已经设法把自己置身于卓尔军团和杜德蒙特船长之间……哦，还有布鲁诺国王，他无疑也会找到那个雕像。我们应该恭喜你。”他嘲弄地笑了一声，结束了他的挖苦话，朝门口走去。
“二十枚金币，为此感到高兴吧。”罗德里克说。“我会把它交给杜德蒙，你不要怀疑，希望他会报答我——如果我心情好的话，我可能会告诉他你们两个来找我，好让我把它还给他。”奎瑟看起来好像要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话来。
“要不然我就去告诉杜德蒙，让他找起来容易些。你会很高兴我去找的是他，而我没有办法告诉任何黑暗精灵。”
“你在虚张声势。”斯凯里特坚持说。
罗德里克苦笑着说：“那就这样吧。”
斯克里特转向奎瑟，但是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已经把雕像交给了他。
他们两个迅速离开，经过了莫里克，莫里克正在外面靠着门边的墙。
“你的选择很好。”这个无赖向他们保证。
斯凯里特当着他的面说。“闭上你的嘴，如果你想告诉任何人，而不是罗德里克告诉他们的，那么你要知道，我们会先找到你，然后把你干掉。”
莫里克耸了耸肩，这是一个夸张的动作，完全遮住了他滑动的手。他回到罗德里克的店里，两人匆匆离去。
“我想要回我的金子。”罗德里克向他打招呼，但面带微笑的莫里克已经把钱包扔到了当铺老板的面前。莫里克走到柜台前，罗德里克把雕像递给他。
“值一千多块金币。”莫里克接过来时，罗德里克喃喃自语道。
“如果能让老板满意，我们就值得为此付出生命。”这个流氓回答道，然后脱帽离开。
“总督。”巴莱姆厌恶地吐了一口痰。“他们想让他当总督，而且据大家说，他会接受这个任命。”
肯斯丹回答说：“他应该这么做。”
“你不介意吗？”巴莱姆问。“你说过，当格里斯走后，我们会获得权力，而现在格里斯走了，我得到的只是寡妇和需要食物的小孩。为了让巴莱姆号上的人乖乖听话，我要花光我一半的钱。”
“就当这是你一生中最好的投资吧。”统领船长科斯在肯斯丹回答之前说。“我的船损失得最多。”
“我失去了大部分守卫。”塔尔插嘴说。“你失去了一百个老百姓和二十间房子，但我失去了战士。有多少士兵跟着杜德蒙走了？”
然而，他的咆哮无法维持，因为科斯用恶毒的目光盯着他。
“杜德蒙的提升是可以预见的，也是值得期待的。”肯斯丹对他们所有人说，以使五人会议重回正轨。“我们在战争中幸存了下来。我们的船仍然完好无损，尽管遭到了重创，正如路斯坎本身所遭受的那样。这将会得到弱补，而这一次，我们将不会再有主塔那令人窒息的力量在每一个回合都牵制着我们。放心吧，我的朋友们，因为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诚然，我们无法完全预料到格里斯造成的破坏，而且我们的死亡人数比我们预期的要多得多，但幸好战争结束得很顺利，而且时间很短。我们找不到比杜德蒙船长更好的傀儡来当路斯坎的新总督了。”
“不要低估他，”科斯警告说。“他是人民的英雄，甚至是那些为我们服务的战士的英雄。”
肯斯丹说：“那么，我们必须确保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他会有不同的表现。”当他说完的时候，他看着他最亲密的盟友苏杰克，看到他皱着眉头摇着头。肯斯丹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事实上，苏杰克在这场战斗中损失了大部分士兵，他的船几乎都在杜德蒙旁边行进，其中很多人在奥法主塔阵亡。
“我想说，你已经好到可以起床了。”一个声音对瑞吉斯说。他躺在床上，半睡半醒，无论是情绪上还是身体上都感到非常痛苦。比起失去了崔斯特，他处理伤口要容易得多。他该怎样回到秘银厅去面对布鲁诺？还有凯蒂布莉儿！
“我感觉好多了。”他撒谎说。
“那就坐起来吧，小家伙。”那个声音回答道，这让瑞吉斯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有认出说话的人，而且当他环顾房间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很快坐了起来，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房间一个黑暗的角落上。
魔法般的黑暗，他知道。
“你是谁？”他问。
“一个老朋友。”
瑞吉斯摇了摇头。
“祝你一路顺风……”那声音说，这句话的最后几个音符带着魔法般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陌生人留下的物品，让瑞吉斯目瞪口呆，惊讶又恐惧。
他知道自己快走到尽头了，没有出路了。关海法也会灭亡，崔斯特只能祈祷她在这个位面的死亡，不会是永久性的，她会像在主物质界那样，简单地回到她星界的家园。
卓尔诅咒自己没有留下小雕像。
他战斗，不是为了他自己，因为他知道他注定要死去，而是为了他亲爱的朋友关海法。也许她会在精疲力竭中找到回家的路，只要他能让她活得足够长。
他不知道过了多少小时，多少天。他在巨大的蘑菇和一些来攻击他的怪兽的血肉里找到了苦涩的营养，但是这两样东西都使他病弱无力。
他知道自己快走到终点了，但战斗还没有结束。
他面对着一个六臂的怪物，粗壮的胳膊每一次笨重的挥动都足以将他斩首。当然，对于这些攻击来说，崔斯特动作太快了，如果他不那么疲惫，他的对手很容易就会被干掉。但是卓尔几乎举不起他的弯刀，他的注意力不断下降，有好几次，他都只是刚刚好躲过了一记重拳。
“来吧，小关。”他低声说道，把这只恶魔般的野兽引到右边露出的岩石上，准备让黑豹进行一次侧面打击。崔斯特听到了一声咆哮，咧嘴笑了笑，期待着关海法飞过来杀戮。
但是崔斯特被击中了，而且很重，一个飞扑把他从野兽身边甩了出去，让他和另一个强大的生物纠缠在一起。
他不明白——他所能做的只有紧握住他的弯刀，更不用说试着把它们举起来了。但接着，他脚下的泥泞地面变得坚实了，一道刺眼的亮光弄得他睁不开眼睛，虽然他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但他从一声熟悉的咆哮中意识到，是关海法扑倒了他。
他听到一个友好的声音，一个欣喜的声音，一个欢乐的叫声。
他刚从与大猫的混乱中挣脱出来，就又被一个人扑倒了。
“我怎么回来的？”他问瑞吉斯。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半身人回答，把崔斯特抱得更紧了。
“科斯是对的。”莱斯诺号长警告他的儿子。“低估杜德蒙船长……杜德蒙总督，这对我们很危险。他是个有行动力的人，而不是空想家。你从来没有出过海，所以你不明白，当海灵号的帆出现时，人们的眼中所充满的恐惧。”
肯斯丹回答说：“我听说过这些传说，但这里不是大海。”
“你什么都知道了。”莱斯诺说，语气中带着嘲弄的意味。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够灵活地适应。”
“但是现在呢？”
“目前，我允许科斯在近卫岛和弯刀岛上肆虐，甚至在市场上也如此。他和我将很容易在街上占主导地位，苏杰克则继续当我的傻瓜。”
“杜德蒙可能会解散囚犯嘉年华，但他会召集一支强大的民兵来执法。”
“他的法律，”肯斯丹回答说，“不是路斯坎的。”
“它们现在是一体的，而且是一样的。”
肯斯丹说：“不，现在还不会，如果我们适当地施压于街道，就永远不会。”
“混乱是杜德蒙的敌人，缺乏秩序最终会使人民反对他。如果他逼得太紧，他会发现所有的路斯坎人都反对他，正如阿克莱姆·格里斯意识到的那样。”
“这是一场你想要的战斗吗？”莱斯诺沉思片刻后说。
“这是一场我坚持要打的战斗。”他阴险的儿子回答。“目前，杜德蒙是引起其他人愤怒的好目标，而科斯号和莱斯诺号则统治着街道。一旦到了极限，路斯坎就会爆发第二次战争，一旦战争结束……”
“一个自由港，”莱斯诺说，“一个……海盗的避难所。”
“有了国外商品的自由交易，这些商品将会进入深水城贵族的家和博德之门的商店。”肯斯丹表示：“仅此一点就足以阻止深水城组织对新路斯坎的入侵，因为这些自私自利的私生子贵族不会威胁到他们自己的玩物。我们的港口，我们的城市，以及所有对深水城领主的法律和卑躬屈膝的伪装都将被诅咒。”
“崇高的目标。”莱斯诺说。
“我的父亲，我只是想让你感到骄傲。”肯斯丹带着如此明显的讽刺说，老莱斯诺只能开怀大笑。
“这个从黑暗中传来的无实体的声音让我很不舒服。”杜德蒙说。“不过，看到你活得好好的，我感到非常高兴。”
“这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卓尔精灵回答说：“但我正在康复中——不过如果你碰巧去到我被囚禁的位面时，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吃蘑菇。”
杜德蒙和罗毕拉对此哈哈大笑，瑞吉斯也笑了，他正站在崔斯特身边，两人都背着行装。
“我在路斯坎的街道上有熟人，”崔斯特推理道，“有些人我甚至不认识，但却是朋友的朋友。”
“沃夫加。”杜德蒙说。“也许是因为他身边的那个莫里克——虽然他不应该在路斯坎，否则就会被判死刑。”
崔斯特耸了耸肩，“不管是什么好运给瑞吉斯带来了关海法的雕像，我都会接受。”
“这倒是真的，”船长说。“现在你要去冰风谷。你确定你不能在这里过冬吗？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有你在将会对我很有帮助。”
崔斯特说：“如果我们抓紧时间，我们可以在大雪落下之前赶到十镇。”
“你春天会回路斯坎吗？”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的话，我们真的会感到遗憾。”瑞吉斯回答说。
“我们会回来的。”崔斯特承诺。
两人鞠了个躬，跟船长握了握手，就离开了海灵号，这里曾经是总督的宫殿，直到这座城市的废墟被清理干净，现在总督府在一个新的地方——米拉河北岸的红龙客栈——那里得到了妥善保护并已准备就绪。
当崔斯特和瑞吉斯走过这座城市的街道时，他们意识到了路斯坎的重建任务是多么艰巨。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已经被火焰烧毁，许多人死亡，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空房子。许多较大的房屋和酒馆被杜德蒙总督下令没收，成立医院收容许许多多受伤者，有时也用作停尸房，用来存放尸体，直到他们被正确辨认并埋葬。
当他们经过一群蜷缩在门口的憔悴妇女时，瑞吉斯说：“路斯坎人在冬天除了寻找食物和取暖外，什么也做不了了。”
“这将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崔斯特表示同意。
“这值得吗？”半身人问。
“我们还不知道。“
“很多人不会同意你的观点。”瑞吉斯说朝着城市北部新墓地的方向点了点头。
“阿克莱姆·格里斯是无法让人忍受的。”崔斯特提醒他的朋友：“如果这座城市能够经受住未来几个月的考验，或许一年，随着夏季的重建，那么杜德蒙将会做得很好，不要怀疑。他会召集所有深水城贵族的帮助，货物和物资将迅速运往路斯坎。”
“但这样够了吗？”瑞吉斯问道。“这么多健康的成年人死了，他们的家人又有多少会活下来呢？”崔斯特无助地耸了耸肩。
“也许我们应该留下来帮忙熬过这个冬天。”瑞吉斯说，但是崔斯特摇摇头。
“不是每个路斯坎人都能接受我，不管是不是杜德蒙的朋友。”卓尔回答道。“我们没有煽动他们的战斗，但我们帮助正确的一方赢得了胜利。现在我们必须相信他们会做正确的事情——我们在这里已经无能为力了。此外，我还想再看看沃夫加和冰风谷。我已经太久没有看到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家了。”
“但是路斯坎……”瑞吉斯说。
崔斯特举起一变手打断了他的话。
“真的值得吗？”瑞吉斯还是追问道。
“我没有答案，你也没有。”
于是，在城墙和城楼上少数守卫漫不经心的欢呼声中，他们走出了城北大门。
“也许接下来我们可以让他们全部行军到长鞍镇。”瑞吉斯说。崔斯特大笑起来，就像他耸耸肩的动作一样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