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凭借着臻至完美的武艺，丹妮卡以毫厘之差避开了火焰，但她左颊的皮肤还是被近在咫尺的热度燎得一片通红。她知道眼下没有任何魔法可以帮助她，有的只是她几千个小时的艰苦训练和她年复一年不断完善的战斗方式，以及——更重要的——闪避技巧。丹妮卡并不打算与红龙交手，也不打算向它发动任何攻击。她怀疑自己根本就无法伤到这头巨兽，更不说是杀死它了。她将她的全部技艺、全部能量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防守上，摆出重心平衡的蹲姿，令她可以向前后左右各个方向迅速移动。
赫淮斯托斯长满利齿的巨口再次向她袭来，咬合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武僧蹿向右侧，红龙只咬中了空气。利爪紧随而至，这一击本能拍得丹妮卡粉身碎骨，但她扭转了滚翻的惯性，突然径直退向后方。
接着是喷吐的龙息，火焰猛烈爆发，仿佛无穷无尽。
丹妮卡不得不俯身滚翻了好几次，熄灭衣物背后的火焰。她发觉赫淮斯托斯注意到她逃过了龙息，准备调整喷吐的方向，于是急忙抄近路绕到墙上一处突起的后方，紧紧贴住这块为她提供保护的岩石。
此时此刻，她看到了两个人影。阿提密斯·恩崔立跑向她，却并未跑到她的位置上，而是跳进了卡德利的地震所造成的一条大裂缝里。至于那个奇怪的黑暗精灵贾拉索，则蹿到了巨龙身后。令丹妮卡震惊的是，他向赫淮斯托斯施放了一个法术。一道突如其来的电弧吸引了红龙的注意，为丹妮卡争取到片刻自由。她没有浪费这一瞬。
丹妮卡全速飞奔，跳起来闪过赫淮斯托斯转身甩向她的巨大尾巴，消失在阿提密斯·恩崔立所选择的同一条裂缝中。
刚一穿过裂缝的入口，她就立即意识到自己身陷困境——但她知道这毕竟远不及龙穴之中的局面棘手。下降的通道蜿蜒曲折，布满锋利的碎石。丹妮卡的训练再次发挥了作用，她飞快地手脚并用，在缓冲撞击的同时也减缓下坠的速度。一段距离之后，裂缝变宽成一间石穴，丹妮卡在最后二十尺下坠中无从借力。但她还是调整好自己的动作，双脚率先着地，然后两腿一转，向侧面翻出一个跟斗。她连续滚翻，缓解着落地的冲力。
片刻之后，她站起身来。阿提密斯·恩崔立斜靠在她面前的墙壁上，尽管带有瘀伤，但他看来并无大碍。他紧盯着她，手中拿着一只点亮的火把。丹妮卡刚一注意到他，他就将火把扔到了一边。
“我还以为你被赫淮斯托斯的第一道火焰烧死了。”杀手边说边离开墙边，拔出了长剑和匕首，匕首闪烁着炽烈的白光。
“没有人总能心想事成。”女人冷冷回答。
“你从见面的那一刻就恨着我。”杀手说完一笑，显示出他根本不在乎这点。
“比那早得多，阿提密斯·恩崔立。”丹妮卡冷冷回答。她向前迈出一步，紧盯着杀手的武器。
“我们不知道会在这下面遇到什么敌人。”恩崔立解释道。但就在这些话语出口的同时，他抬眼望上丹妮卡充满憎恨的面容，立即知道所有解释都毫无意义。除了缴械投降，一切举动都会引来她的怒火。阿提密斯不愿和这个女人战斗，不愿在此地进行任何无谓的战斗，但他也不会逃避任何战斗。
“的确。”丹妮卡如此回答。她继续走上前来。
他们都知道这一幕迟早会发生。尽管他们各自的同伴都不在身边，尽管他们头上不到五十尺的地方就有一条愤怒的红龙，尽管他们所处的洞穴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塌，但在丹妮卡看来，这场遭遇并非偶然，这是她必须完成的任务。
尽管理智和常识叫嚣着反对，阿提密斯·恩崔立并不对她的决定感到失望。
赫淮斯托斯开始以令人震惊的速度飞旋起来，贾拉索不由怀疑他用闪电术干扰红龙的行为是否明智。然而，卓尔还是做出了任何一个盟友都会做出的反应，他吸引了巨兽的注意，令恩崔立和丹妮卡得以趁机逃走。
实际上，看到一条愤怒的红龙向他转过身来，除了最初的震慑，贾拉索并未感到十分忧虑。尽管房间中充斥着强大的驱散魔法——强大到令龙族也无法施展奥术，佣兵头子意识到——贾拉索依然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诡计逃出生天。
赫淮斯托斯的巨口猛力咬向卓尔。后者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似乎是个能够轻易命中的目标。但贾拉索斗篷上的魔法却使巨龙偏离了方向，赫淮斯托斯一头撞上坚实的墙壁，高声咆哮起来。
不出意料，烈焰的喷吐紧随而至。但就在赫淮斯托开始吐息的时候，贾拉索晃了晃一根带有戒指的手指，打开了一扇次元门，将他传送巨龙背后。他本能直接逃离战场，但卓尔还想再拖延巨龙片刻。他从他随身携带的诸多魔杖中取出一根，一团绿色的黏液从杖端喷出，飞向赫淮斯托斯抖动的尾巴。
“你落网了！”火焰吐息终于停了下来；贾拉索大声说道。
赫淮斯托斯再次转身，巨龙的尾巴随之甩起，但尾端却被效果惊人的临时胶水牢牢粘在了地上。
贾拉索施放出另一团黏液，正中巨龙面颊。
然后，贾拉索记起了他为什么永远不愿再次面对一头这样的巨兽。赫淮斯托斯陷入可怕的狂怒，被封住的嘴中发出阵阵咆哮，令整个岩洞之震颤。它疯狂摆动着尾巴，拔起了地面上的岩石。
卓尔佣兵摸了摸他的宽檐帽，再次启动了魔法戒指，消失在它所能提供的最后一个次元门里，重新回到巨龙身后。这次，他出现在比他第一个次元门离敌人更远的墙边。那里有另一个离开房间的出口，贾拉索怀疑它通向他的几名故友。
几名很可能拿走了碎魔晶的故友，他知道。赫淮斯托斯的第一次吐息显然未能毁灭神器；在强大的驱散术充满房间之前，有人用魔法偷走了它。
贾拉索最不愿见到的局面就是金穆瑞和莱基得到碎魔晶后再次前来寻找他——他们毫无疑问会这么做。
片刻之后，他离开了洞穴，赫淮斯托斯震耳欲聋的声响抛在身后。他抬手摸向那顶不同凡响的帽子，取出一片小蝙蝠形状的黑色布块。轻声说出几个魔法咒文之后，他将黑布抛向空中。布片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仆役，拍打着翅膀飞回到创造者的肩膀上。卓尔在它耳边轻声说出几句命令，将它扔回到身前的空中。他的小斥候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们会让赫淮斯托斯为我们效力。”莱基对碎魔晶说道，思忖着当天他能够得到的巨大利益。理性告诉黑暗精灵他应该立即离开这个地方。金穆瑞他们真的能击败贾拉索和他带到龙穴来的那些强大盟友吗？
莱基微微一笑，毫不畏惧。有了克林辛尼朋，他又怎么会感到畏惧？他知道，很快——非常快，他就会和一条巨龙达成同盟。他转身沿着宽阔的隧道走向赫淮斯托斯巢穴中的主厅。
他发现旁边的一个凹穴之中传来响动，克林辛尼朋尖叫着在他脑海里发出警告。
雅拉斯科里克从不足十步的距离外走了出来。触须在灵吸怪嘴边威胁般地来回晃动。
“金穆瑞的朋友，毫无疑问。”黑暗精灵说道，“背叛了科林·索勒兹的人。”
背叛意味着存在同盟。雅拉斯科里克用心灵能力答道。没有背叛。
“如果你是来和我们一起冒险的，为什么不公开行动？”卓尔询问。
我为你而来，并非和你一起。永远自信的灵吸怪回答。
莱基十分清楚发生了什么：碎魔晶在他脑中明确表达出对这个生物鄙夷的憎恨。
“卓尔和你的族人过去曾多次结盟。”莱基说道，“我们很少有理由开战。现在我们也不妨结盟。”
法师之所以会试劝说灵吸怪不要采取任何鲁莽的行动，并不是因为恐惧——远非如此。他认为他或许可以达成另一个有利可图的强大同盟。
然而，克林辛尼朋在他脑海中的尖叫充满了对灵吸怪的刻骨憎恨，令这个同盟变得不太可行。
很快，这个同盟就变得愈发没有可能了——雅拉斯科里克点亮了魔法提灯，将它的光芒投向克林辛尼朋。卓尔法师脑中的抗议离他而去。
神器将会被带回到巨龙面前。雅拉斯科里克的心灵之声响了起来。这是一句由灵能增强过的命令，它使莱基不由自主地向主厅迈出了一步。
精明的黑暗精灵在充满危险的故土上存活了百年之久，任何形式的战斗对他而言都不算新鲜。他抵抗着对方强制性的暗示，稳稳站住脚跟，转过身来望向那个章鱼头的生物，威胁地眯起了炽红的双眼。
“释放碎魔晶，或许我们会留你一命。”莱基说道。
它必须被摧毁！雅拉斯科里克在他脑海中尖叫。对所有人，甚至是对它自己来说，它都是一件有害无益的东西。说完，灵吸怪高高举起提灯，向前踏出一步。雅拉斯科里克还伸出了蜿蜒的触手，饥渴地探向莱基——虽然卓尔仍远在物理攻击的触及之外，但他并未超出心灵攻击的范围。须臾之后，就在莱基开始施法的时候，他猛然察觉了这一点。
一股令人眩晕迷乱的能量席卷过他的全身，探入他的体内，干扰着他的思维。他感到自己向后倒去，近乎无助地任由视线沿着墙壁抬向高高的洞顶。
他呼唤着克林辛尼朋，但它远在千里之外，迷失在魔法提灯的光芒之中。他想到了灵吸怪，想到了那些可怕的触手。它们钻进他的皮肤，探向他的大脑。
莱基镇静下来，竭尽全力做出反抗，终于找回了平衡。他重新望向雅拉斯科里克，发现灵吸怪离他非常近——近在咫尺。他的触手几乎碰到了他。
他差点就要迅速动手施放另一个法术了。但他立即意识到，此时他必须更加狡猾，他必须要让灵吸怪认为他已经溃败。这就是与灵吸怪作战的秘诀，许多卓尔都接受过类似的训练：利用他们的傲慢。和他的族人一样，雅拉斯科里克不相信一个像卓尔一样的劣等生物竟能抵抗住他的心灵攻势。
莱基施展一个简单的法术，但他的动作十分隐秘，而且始终装出一副无助的样子。
必须摧毁它！灵吸怪在他脑海中叫道。雅拉斯科里克的触须探向莱基的面颊，双手则伸向碎魔晶。
莱基释放了他的法术。不是毁灭性的能量冲击，不是轰然作响的剧烈爆炸，也不是一束闪电或一团烈焰。卓尔的手中突然冒出一阵疾风，吹得雅拉斯科里克的触手卷回到它丑陋的脸上，吹得他的长袍在身后扬起，吹得他向后退去。
吹熄了提灯。
雅拉斯科里克望向下方，想用心灵能量重新点燃提灯；又抬起目光，想用心灵冲击的混乱能量攻击莱基，以免卓尔再次施法。
在灵吸怪着手去完成其中任何一件事之前，压倒性的情绪向他劈面袭来。克林辛尼朋掀起了绝望无助的巨浪，但绝望之中又带着自相矛盾的希望，许诺他一切都会变好，所有人都能得到更加辉煌的利益。
雅拉斯科里克几乎立即就竖起了心灵护盾，压制着碎魔晶的强硬呼唤。
莱基用一道可怕的能量抓住了灵吸怪的前胸。雅拉斯科里克被提到空中扔了出去，四肢大张地躺在地上。
“蠢货！”莱基怒吼，“你以为我只有借助克林辛尼朋的力量才能摧毁你这种家伙吗？”
的确。当雅拉斯科里克望向卓尔法师，想要发动精神攻击的时候，它看到一根黑色小魔杖正指着它。但灵吸怪还是释放了心灵冲击，它也确实令莱基踉跄后退，但在他后退时，卓尔已经启动了魔杖的力量。贾拉索就是用一根和它类似的魔杖黏住了赫淮斯托斯的尾巴，并暂时封住了巨龙的嘴。
莱基花了很长时间才克服了这次混乱能量的冲击。但当他重新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因为面前的景象而大笑起来。灵吸怪手脚大张，被绿色的黏液牢牢固定在地上。
克林辛尼朋重新对灵吸怪展开心灵控制，消磨着他的决心。莱基走了过去，高高在上地站到雅拉斯科里克面前，盯住无助的夺心魔的球形双眼，令他明确无误地得知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她看上去手无寸铁，但恩崔立还没傻到直接命令她投降。杀手深知这名老练战士的能力。他之前也曾与武僧交手，虽然次数不多，却总能发现他们充满惊人的力量。他看见丹妮卡双腿上训练有素的肌肉微微颤动；女人急切地想要向他扑来。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杀手露出扭曲的微笑，停在距离丹妮卡只有三步的地方，“还是说你只是畏惧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你的确应该心怀畏惧，你知道。”
丹妮卡紧盯着他。她的确憎恨这个男人。她从崔斯特·杜垩登那里得知了许多关于杀手的事，又从凯蒂布莉尔口中听到了更多也更加可憎的证词。恩崔立的一切都侵袭着她的情感。对丹妮卡而言，阿提密斯·恩崔立之所以与黑暗精灵为伍，似乎并不全是后者的过错。
“不过，或许我们最好还是在远离此地之后再解决我们之间的分歧。”恩崔立建议道，“虽然你认为我们之间的战斗是不可避免的，不是吗？”
“两个判断都合乎理性。”丹妮卡回答。说完，她冲上前来，贴地从恩崔立伸出的兵刃下方掠过，扫向他的双脚。“但我们都不是理智的奴隶，对吧，邪恶的杀手？”
恩崔立毫不抵抗地承受了她的绊摔。他向后滚倒在地，高高抬起双脚，让丹妮卡的腿流畅扫过。他在扭转惯性之后才站起身来，脚尖点地，以惊人的气势猛然前冲。
丹妮卡依然保持着蹲伏的姿势，她调整站姿，对准向他扑来的恩崔立。面对杀手直取她小腹的长剑，丹妮卡突然后翻，在恰到好处的时机将一只脚伸到杀手大腿内侧。靠着危险的精准，丹妮卡双肩倒立，完美地调动着身体和双腿上的每块肌肉，迫使恩崔立后退，迫使他撤回那把可怕的长剑。
他从丹妮卡上方凌空跃过，在最后一刻低下头贴地滚翻。他转身站了起来，面对着武僧。丹妮卡已经站直身体向他冲来，但看到他致命的长剑和与之相伴的匕首，她彻底停下了脚步。
恩崔立感到肾上腺素在体内激荡，因为真正的挑战而疯狂涌流。他知道这愚蠢透顶，但他同样也享受着这一切。
面前的女人也是如此。 黑暗精灵的优美声音从旁边传来。“你们最好杀掉彼此，这样就用不着我们费事儿了。”伯殷永·班瑞一边说道，一边带着两个黑暗精灵同伴走进了这个狭小的地方。三名卓尔各自手握双剑，剑锋因为强大的附魔而闪闪发光。
卡德利咳嗽着，身上十多处擦伤不停流血。他从崩塌的岩石中爬出来，踉踉跄跄地穿过一条小隧道，摸索着取出口袋里的光源——一个附有持续光亮术的圆柱形物体。魔法汇聚在光筒一端，形成一束可以调节的光线。他必须要找到丹妮卡。他必须要再次见到她。她最后的身影消失在巨龙的火焰喷吐之中，那副画面令他因为恐惧而头晕目眩。
没有了丹妮卡，他的生活会变成怎样？他要怎么告诉孩子们？在卡德利·邦纳杜斯生命的方方面面，这名能力高强的奇妙女子都是不可或缺的核心。
不错，能力高强。他刻意提醒自己。卡德利步履蹒跚地穿过烟尘弥漫的隧道，中途只停了一次，对肩头一道格外深的伤口施放了一个次级治疗魔法。他弯下腰，再次咳嗽起来，咳出了飘进喉咙的尘土。
他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地说着一定要找到她，然后站直身体，将光源指向前方——照亮了卓尔的黑色皮肤。
光芒令金穆瑞·欧布罗扎敏感的双眼刺痛不已，但他对光源的出现并未感到意外。
聪明的牧师当即明白了一切。通过与贾拉索和他的杀手同伴进行交谈，牧师对这名卓尔有了不少了解，下界住民为他收集而来的信息又令他推断出了更多关于贾拉索的事情。另一名黑暗精灵的出现的确让他惊愕不已——又有谁不会因此而惊愕呢？但他绝没有震惊得不知所措。
卓尔和卡德利相隔十步对立而视，估量着彼此。金穆瑞向牧师的脑海探出心灵能量——那能本足以摧毁一个普通人类的意志。
但卡德利·邦纳杜斯并非常人。他从和神祇的接触中，从圣歌的脉流中，获得了某种近似于心灵异能者的力量。这是纯粹的精神自律之道。
卡德利并未像金穆瑞一样用心灵能力发动攻击，但他稳稳抵抗住了对方的攻势，也清晰地看出了这道攻势的本质。
他想起了碎魔晶，想起了他对它的所有了解，想起了它的特性和它的力量。
卓尔心灵异能者挥了挥手，斩断了心灵链接，然后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他再次发动心灵能力强化身体，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卡德利并未作出类似的准备。他只是站在原地紧盯着金穆瑞，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他施放一个通晓语言的简单魔法。
卓尔好奇地看着他，期待他的解释。
“你像我一样希望将克林辛尼朋摧毁。”牧师说道，话语在出口的同时就被魔法译成了卓尔的语言，“你是一名心灵异能者，碎魔晶的克星，它深恶痛绝的敌人。”
金穆瑞停下动作，用双眼和心灵之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你知道什么，愚蠢的人类？”他问道。
“碎魔晶不会容忍你活得太久。”卡德利说，“你对此心知肚明。”
“你觉得我会帮助一个人类和莱基作对？”金穆瑞难以置信地问道。
卡德利不知道莱基是谁，但从金穆瑞的问题上，可以明显看出莱基是个手握某种权力、身份相当重要的黑暗精灵。
“那就保护你自己，然后离开吧。”卡德利提议。他的镇静和自信令金穆瑞眯起了双眼，更加仔细地打量着他。
心灵侵袭再次降临。这次，卡德利放任卓尔部分侵入了他的思想，将他探索的心眼引向迪奈的圣歌，让他目睹和谐之流力量本质，让他目睹坚持开战的下场。
灵能链接再次切断了。金穆瑞站直身体，紧紧盯住卡德利。
“我通常不会如此慷慨，黑暗精灵。”卡德利说，“但我面前还有更大的麻烦。你对克林辛尼朋没有好感，或许比我更加渴望它的毁灭。如果它逃过一劫，如果你口中这位名为莱基的同伴继续持有它的话，你将难逃一死。因此，如果你愿意，就帮我一起摧毁碎魔晶吧。如果你和你的族人想要返回你们不见天日的家乡，我绝不会以任何方式插手阻拦。”
一时之间，金穆瑞保持着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然后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会发现莱基是个可怕的对手。”他断言，“特别是当他持有碎魔晶的时候。”
还没等卡德利开口回答，金穆瑞就挥了挥手，身体开始虚化。他转过透明的身躯，直接走进了石壁。
卡德利等了很久，才吐出一声如释重负的长叹。他刚才完全是在随机应变，信口开河。他当天的法术都是为了红龙而准备的，无法对抗黑暗精灵，而刚才那个黑暗精灵的力量的确不容小觑。他能够从对方的心灵侵袭中真切地感觉到这点。
现在，他知道了一个名字，莱基。现在，他确认了赫淮斯托斯那次喷吐的真相。和贾拉索一样，卡德利对那枚上古遗物也有足够的了解，如果克林辛尼朋毁于龙息，那里的所有人都会明确得知这点。现在，卡德利可以轻而易举地猜出碎魔晶究竟为何会消失，又消失到了什么地方。他知道附近还有其他黑暗精灵，再加上一条怒不可遏的红龙，他无法对三名同伴的状况作出乐观的估计。
他大着胆子快速离开，并再次沉浸到迪奈的圣歌之中，祈祷神祇将他引到丹妮卡的身边。
“我似乎命中注定要保护那些我最憎恨的人。”恩崔立对丹妮卡轻声说道，挥手示意女人躲到一边。
黑暗精灵分成了两队。一名卓尔在丹妮卡面前摆好架势，另一名则和伯殷永一同向杀手走来。伯殷永将他的同伴赶开了。
“杀了那个女人，动作要快。”他用卓尔语说道，“我希望和这家伙单独较量。”
恩崔立向丹妮卡投去一瞥，竖起两个手指，指了指那两名将和她交手的黑暗精灵，然后又指了指她。女人迅速点了下头，二人转瞬之间达成了重大协议。她会设法缠住两名卓尔，但他们都知道，恩崔立将不得不迅速解决掉第三个。
“我一直都想知道我会如何面对崔斯特·杜垩登。”伯殷永对杀手说，“既然我永远也无法得到那个机会，我将满足于在各方面都和崔斯特不相上下的你。”
恩崔立鞠了一躬。“我很高兴得知自己对你而言还具有某些价值，班瑞家懦弱的儿子。”他说道。
他刚刚重新直起身体就立即明白，伯殷永不会因为这番侮辱而产生任何动摇。但他还是差点在战斗真正开始之前就败在了卓尔猛烈的攻势之下。杀手跃向后方，脚跟着地，躲开伯殷永狠狠攻来的两把长剑。双剑并排刺向下盘，然后又是一记低空挥砍，继而抬高，直取他的小腹。恩崔立再次跃向后方，然后是第二次、第三次，接着横过长剑，挡下伯殷永的第四击双剑突刺，希望能将对方的兵刃压低。眼下他所面对的不是什么寻常农夫，也不是兽人或鼠人，而是一名武技娴熟、久经历练的卓尔战士。伯殷永的左手剑依然保持高度，抵住杀手下压的剑锋，右手的兵刃却迅速落低回转，然后再次抬高，猛力向上挑起。
镶有宝石的匕首在最后关头勾住了它，将它转向一边。恩崔立调转另一只手的手腕，长剑向伯殷永刺去。但他没有继续追击，而是继续转动手腕，将兵刃绕到卓尔的长剑之下，径直刺向前方。
伯殷永迅速横过左手的长剑，低低压在身前，从匕首下解放了他的右手剑，将其抬到左剑之上，进一步压低恩崔立的武器。与此同时，老练的卓尔以流畅的动作令右手的兵刃绕过左剑上方，直取杀手的头颅。伯殷永知道，这完美一击将结束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生命。
在另一边，丹妮卡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去。她的战斗是一团纯粹的混乱，其中夹杂着闪电般迅猛而又近乎粗暴的动作。女人降低重心，蹲伏在地，继而奋力起身，从一侧冲向另一侧，躲开卓尔兵刃接连不断的攻击。他们远远比不上在对面和她的同伴交手的那名卓尔，但他们毕竟是黑暗精灵。就地表的标准而言，即使是最弱的卓尔战士也堪称武艺高超。何况他们彼此了解，以致命的精准配合着对方的动作。一名卓尔间或冲上前来，仿佛给了她可趁之机，她不禁期望能从递出的两把长剑下掠过，甚至是贴地踢上对方的膝盖。然而每当此时，另一名卓尔就会将她逼回到同伴的攻击范围之内，闪烁的长剑令丹妮卡无计可施。
他们挥舞的长剑和精准的攻击令她渐生疲态。她必须对每一次挥砍和突刺作出反应，甚至是过度的反应。卓尔只需轻轻一抖手腕，她就不得不跳着躲开扫来的剑锋。
她望向恩崔立和另外一名卓尔，他们交接的兵刃奏出了一曲狂野之歌。如果说她看出来了任何端倪的话，那就是黑暗精灵似乎正在占据着上风。她知道她必须铤而走险，甚至拼死一搏。
丹妮卡径直前冲，尽管距离身旁的墙壁只有三步之遥，她却突然转向折往左侧。看到她明显是被困住了，近处的黑暗精灵当即追击，刺向……空气。
丹妮卡直冲到墙上，转身后蹬，一个空翻落到了追来的黑暗精灵身边。她着地时降低重心，接着猛然转身，踢向黑暗精灵的双腿。
她本可以踢中他的。但他的同伴早已就位，长剑深深没入了丹妮卡的大腿。她大叫一声，踉跄后退，无力地踢向追来的两个黑暗精灵。
一团黑暗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后背撞上墙壁，她走投无路了。
他不断奔跑，半虚体的金穆瑞·欧布罗扎紧随其后。
“你在寻找出口？”卓尔心灵异能者用小得出奇的声音问道。
“我在寻找我的朋友们。”卡德利回答。
“他们很可能已经从山里出去了。”金穆瑞说道。这话令牧师明显放慢了步伐。
的确，丹妮卡和矮人们难道就不会寻找一条离开山体的通路吗？卡德利在出发前对这个地方做过侦查，知道下层隧道有很多易于逃生的出口。几十条长廊纵横交错，但只需静静停下脚步，在空中抬起一根沾湿的手指，就能判断出空气流动的方向。伊万和派克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地底迷宫的出路，可丹妮卡呢？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金穆瑞警告道。卡德利转过身，看见卓尔再次融进了墙壁，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卡德利知道卓尔不会在任何战斗中对他施以援手，而且，如果正在靠近的是金穆瑞的黑暗精灵同伴的话，卓尔甚至可能会加入他们。
但他们不是。担忧刚刚升起，卡德利就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些脚步声不属于任何行踪隐秘的生物。
“你这愚蠢的嘟噜伊！”一个熟悉的声音咆哮道，“把我扔进一个全是石头的洞里！”
“哇哇，哇哦！”派克回答。他们蹦蹦跳跳地转过隧道，恰好冲进了卡德利的光柱之中。
伊万放声尖叫，开始冲锋，但派克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回到地面上，在他耳边轻喃着什么。
“嘿，你说得对。”黄胡子矮人承认，“该死的卓尔不需要光线。”
卡德利走到他身边。“丹妮卡在哪儿？”
两个矮人本来因为看到了朋友而如释重负，但现在，他们如释重负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帮我找她！”卡德利一边转身，一边对矮人和金穆瑞说道。
金穆瑞·欧布罗扎已经离开了。卓尔显然不认为卡德利及其同伴是安全的同行者。
当他将一把长剑抬到另一把长剑上方时，他邪恶的微笑加深了。恩崔立已经无从格挡。伯殷永递出致命一击。
但杀手不在原地了！
伯殷永的思绪疯狂飞旋。他究竟去了哪儿？为什么他的武器依然停留在原来作出格挡的地方？他知道恩崔立躲不了多远，然而人类却已经不在原地了。
杀手突然从意料之外的角度抽回了双刃。伯殷永由此得知了真相：趁着卓尔翻转右手长剑，恩崔立向前逼来。但他降低重心，用伯殷永自己的兵器阻挡了卓尔视线。
他感到镶有宝石的匕首没入他的后背，直取心脏。伯殷永向这个狡猾的人类——这个据说足以与崔斯特·杜垩登相匹敌的对手——暗暗发出喝彩。
“你应该留一名手下在身边的。”恩崔立在卓尔耳边轻声说道，将垂死的伯殷永·班瑞缓缓放到在地，“他将死在你的身旁。”
杀手拔出匕首，转而望向丹妮卡。他看见她被砍中，看见她趔趄退开，看见黑暗结界降临在她身上。
他离得太远，无法及时救援。看到两名黑暗精灵从相反的方向上围住了那个女人，长剑抬在身前冲进黑暗结界，恩崔立不由畏缩了。
黑暗降临之前的一瞬间，丹妮卡看见站在她右前方的黑暗精灵动身滚向右侧。他扭转身体，借着惯性迅速转过身来。这就是丹妮卡唯一的线索。
至于另一个黑暗精灵，她猜想正在移向她的左方。然而，两名卓尔必定会调整角度紧密夹击，以防她直接从二人之间冲出去。左、右、前，这三个选项都不可行，退后也一样没有可能，因为她无法穿透背后坚硬的石壁。
她感觉到他们的移动，只是隐约的感觉，却足以令她意识到他们正在迅速逼近，递出杀招。
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别无他法。
丹妮卡向上跳了起来。她蜷缩双腿，绝望之下几乎忘记了大腿上伤口的灼痛。
她看不到右侧的卓尔低空刺出的双剑，也看不到左侧的卓尔高空刺出的双剑。然而，在她躲过两对兵刃时，她感觉到了来自身下的扰动。她团身高跃，猛然伸开双腿，以凌厉的劲势地踢向两边。
两边都踢中了。她的一只脚踢中右侧卓尔的前额，另一只脚则踢中了左侧卓尔的颈项。她继续加力，完全伸直两腿，将两个黑暗精灵都踢飞了出去，然后以完美的平衡落回地面，向前冲出三步，进而滚出了黑暗结界。她转身站了起来，看见被她踢中了前额的黑暗精灵就在她的左侧。他踉跄后退，退出了黑暗结界，退到了阿提密斯·恩崔立的等待之中。
卓尔突然剧烈抽搐，恩崔立的精良长剑从他胸前冒了出来。杀手让长剑停留了片刻，发挥出查戎之爪的邪恶力量。黑暗精灵的脸开始冒烟、燃烧，皮肤从颅骨上纷纷剥落。
丹妮卡转开视线，望向黑暗结界，等待另一名黑暗精灵从中现身。她受伤的大腿血流如注，力量正飞快地离她而去。
片刻之后，她就头晕眼花，没有听到黑暗结界中的卓尔在临死前发出的最后呻吟——他受伤的咽喉不能再吸入任何空气。但就算她听到了那令人宽慰的声音，她也无法因此而满怀希望。
她知道，她支持不了自己的身体，也支持不了自己的意识。
阿提密斯·恩崔立显然不是她的盟友。他仍然生气勃勃，而且近在身边，近在咫尺。
雅拉斯科里克无力反抗。面对莱基的魔法和碎魔晶持续不断的心灵攻势，灵吸怪完全不是对手。此时此刻，雅拉斯科里克甚至无法凝聚起足够的心灵能量融身入石，从禁锢他的黏液中逃脱。
“投降吧！”卓尔神奥双修者下令，“你逃不出我们的手掌。我们要求你发誓向我们效忠。”卓尔解释道；一个身影从他身后一闪而过，冲出去捡起了什么东西，但莱基根本没能发现。“如果你说谎，克林辛尼朋就会知道。但若你诚心投靠，你将得到回报！”
的确，当黑暗精灵说出这番宣言的时候，克林辛尼朋令它们在雅拉斯科里克的脑海中深深回响。想到要效力于克林辛尼朋——所有夺心魔最为憎恨的神器之一，这只章鱼头的怪物不禁由衷反感。但毁灭的结果也同样让他难以接受。这正是雅拉斯科里克面临的困境。灵吸怪无法取胜，无法逃脱。在莱基消灭他的肉体时，克林辛尼朋将消灭他的灵魂。
我屈服。灵吸怪用心灵能力对两名攻击者说道。
莱基减弱了魔法，感受着碎魔晶的意识。神器告诉他雅拉斯科里克的确投降了。
“明智的选择。”卓尔对灵吸怪说道，“你能为我的军队提供支持，代表我和你强大的族人们进行沟通。杀了你是多么浪费啊。”
“我的族人痛恨克林辛尼朋，不会听从它那些召唤。”雅拉斯科里克用流水般的声音说道。
“但你的理解却有所不同。”卓尔说。他迅速施放了一个魔法，溶解了灵吸怪周身的凝胶，“现在，你看清了它的价值。”
“是啊，比死亡有价值。”雅拉斯科里克说着爬了起来。
“很好，很好，我的叛徒副官。”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莱基和雅拉斯科里克双双转过头去，看见贾拉索正栖身于墙壁高处的某个凹穴里。
莱基怒吼一声，在心中召唤碎魔晶，命令它摧毁它曾经的主人。就在他发出无声召唤的同时，贾拉索抬起了魔法提灯。光芒笼罩住神器，挫败了它的力量。
莱基再次怒吼。“你要既败的不只是神器而已！”他咆哮道，向雅拉斯科里克一挥手臂，“你见过我的新朋友了吗？”
“见过。不可小觑。”贾拉索承认，摸了摸他的宽檐帽，向强大的灵吸怪致以敬意，“你见过我的了吗？”说完，他将目光转向身旁，望进宽阔的隧道。
莱基艰难地咽着口水，在转过身去之前就明白了真相。他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施放出某个防御性的魔法。
赫淮斯托斯的火焰喷吐从天而降。在法师和夺心魔被卷进可怕的毁灭风暴前的那一瞬间，贾拉索发动卓尔与生俱来的能力，用一团黑暗结界笼罩住他们。
贾拉索向后倾身，以手遮眼，挡住火焰的光芒。橙红色的火线消失在黑暗结界之中。
然后，噪音突然咝咝响起，黑暗结界消弭无形。通道恢复了原本的昏暗，巨龙的光芒微微照亮了它。微光增强了百倍，增强了千倍，变得辉煌一片，仿佛太阳本身坠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克林辛尼朋。贾拉索意识到。红龙的喷吐完成了它的使命，束缚在神器内的能量逸散而出。在光芒变得太过炫目之前，贾拉索看见震惊之情出现在巨龙那张爬行动物的脸上。他看到他的前任副官烧焦的尸体，看到雅拉斯科里克的奇怪外形——在赫淮斯托斯喷吐之时，灵吸怪施展了他融身入石的法术。但他的撤退毫无用处，赫淮斯托斯的火焰熔化了岩石。
很快，卓尔的双眼就无法承受愈来愈亮的光芒。“烧得好……呃，喷得好。”他对赫淮斯托斯说道。
贾拉索转身钻进凹穴后方的裂缝，拔腿飞奔。他跑得算不上十分及时，赫淮斯托斯可怕的喷吐卷土重来，熔化了凹穴中的岩石，追在贾拉索身后钻进隧道，烧焦了他屁股后面的裤子。
他在持续增强的光芒中不断飞奔。克林辛尼朋释放的能量填满了岩石上的每一条裂缝。没多久，贾拉索就跑到了外墙附近。他再次拿出魔法洞口，将它扔到墙上，通过魔法洞爬到外面的曙光里。
洞外立即变亮了很多，仿佛太阳已经升起了一样。光芒从贾拉索的魔法洞口倾泻而出。卓尔一抖手腕，收回了那个魔法物品，关闭了次元门，令洞口重新变得昏暗，回到自然光的照射之下——此外，还有从发光的山体其他部位透出来的无数光柱。
“丹妮卡！”他身后传来卡德利疯狂的叫喊，“丹妮卡在哪儿？”
贾拉索转过身，看见牧师和两个笨手笨脚的矮人——贾拉索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一对兄弟——向他跑来。
“她跟在阿提密斯·恩崔立身后跳进了洞穴里。”贾拉索用安抚的语气说道，“一个足智多谋的优秀盟友。”
“噢！”派克·石肩说。
“那光是怎么回事？”伊万添道。
贾拉索回头望向山体，耸了耸肩膀。“看来你所说的摧毁碎魔晶的方法终究是正确的。”卓尔对卡德利说道。
他面带微笑转过神身来，但牧师却并未露出相同的神色。他惊恐地望向山脉，挚爱妻子的命运令深感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