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R. A. 萨瓦尔多
翻译：LexDivina
赫淮斯托斯是一头睿智的龙，睿智到足以掌握许多强大的法术，使用十余个种族的语言，击败所有与之作对的敌人。在几百年的生命中，它像所有龙类一样不断积累着智慧。深不可测的智慧告诉赫淮斯托斯，它不该直视碎魔晶的能量辉光。
然而，巨龙无法从那辉煌的一幕上移开视线。那是它所见过的最为纯粹、最为明亮的洁净能量。
一道骸骨的阴影从释放着璀璨光芒的神器中溢出，红龙不由为之惊叹。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接连不断，直到七个早已毁灭的巫妖灵魂环绕在碎魔晶的残骸周围，翩翩起舞，就像他们创造这个黑暗神器时一般。
然后，一个接一个地，他们消失不见了。
巨龙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下一个从神器中溢出的形体。它能够清晰地体会到对方的感觉，仿佛和他心灵相通。那是个男人的影子，因为悲伤而脊背佝偻，憔悴不堪。故亡已久的酋长被神器窃取的灵魂坐在地上，久久凝视着身下的岩石。他周身散发出万念俱灰的绝望气氛，即便是无情如赫淮斯托斯，那颗冷酷的心也感到一丝刺痛。
这最后的灵魂，也同样变得稀薄，渐渐消失了。终于，碎魔晶的光芒黯淡了下来。
直到此时此刻，赫淮斯托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铸成大错。直到此时此刻，这头古老的红龙才发觉它已经完全失明，神器释放出的纯粹能量彻底摧毁了它的双眼。
巨龙放声咆哮——何其可怕的咆哮！那是永远愤怒的赫淮斯托斯所发出的最为洪亮的怒吼，最为高亢的尖号。咆哮声中也同样掺杂着恐惧和悔恨。巨龙意识到，它不敢离开巢穴继续追杀将这枚诅咒物品带到它面前的入侵者们，也无法摆脱洞窟的束缚踏入外面的开阔世界。在那里，若想真正生存发展，它不仅需要其他敏锐的感官，也同样需要明亮的双眼。
通过嗅觉，赫淮斯托斯知道它至少摧毁了不久之前站在走廊中的卓尔和灵吸怪。想到这很可能是今天唯一能令它感到满足的事，赫淮斯托斯只得享受了这份满足。巨龙退回到通过魔法手段隐藏在主寝厅后方的巨大洞穴里。洞穴只有一个入口，里面堆满巨龙珍藏的金子、宝石、珠玉和首饰。
在那儿，愤懑却已然败退的巨龙再次蜷起身体。它渴望睡眠，渴望在它成堆的财宝中安然入梦，渴望流逝的岁月治愈它灼伤的双眼。它可以做梦，对，它可以，它可以在梦中毁灭那些入侵者。如果酣睡未能带来它期冀的疗效，它还会动用它伟大的智慧解决这个问题。
看见冲出隧道的人影，卡德利几乎欣然雀跃了起来。然而，当他认出那个奔跑的男人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又注意到被杀手扛在肩头的女子一动不动、浑身是血的时候，他的心飞快地沉了下去。
“你对她做了啥？”伊万怒吼，冲上前去。但他步履迟缓，恍若梦游一般。他望向派克，发现他的兄弟也同样不自然地缓慢移动着。
“放松。”贾拉索对他们说道，“丹妮卡的伤不是恩崔立造成的。”
“你怎么知道？”伊万质问。
“真是那样，他会把她留在黑暗里等死。”卓尔说道。这简单的逻辑的确令两名激动的矮人镇静了一点。
但卡德利并未停止奔跑。贾拉索施法时，牧师处于法术范围之外，所以速度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冲向恩崔立。看见牧师向他靠近，杀手停下步伐，放低一侧肩膀，将丹妮卡改为站姿——至少也是靠着他的站立姿势。
“卓尔的兵刃。”卡德利刚一跑到足以看清丹妮卡伤势的距离内——同时也看到了杀手为了包扎这些伤口而作出的无力尝试——恩崔立就立即说道。
牧师迅速着手工作。他沉入迪奈的圣歌之中，召唤出他所能找到一切治疗能量。他如释重负地发现爱人的伤势并不严重，无疑很快就会痊愈。
治疗完成时，石肩兄弟和贾拉索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卡德利抬头望向矮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困惑地转向杀手。
“她在隧道中的举动救了我一命。”恩崔立乖戾地说，“我不喜欢欠任何人的债。”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些时候，在所有人都意识到赫淮斯托斯不会再追出龙穴之后，卡德利和他的同伴们——其中也包括丹妮卡——赶上了恩崔立和贾拉索。
“我们会使用和前来此地时相同的法术返回高飞之灵。”牧师说道，“如果不为你们提供返程的魔法，少说也十分失礼。”
贾拉索好奇地看着他。
“没有陷阱。”卡德利向谨慎的卓尔保证道，“我不对你们任何一人妄加评判，自从来到我的领域之后，你们的行为只能用高尚来形容。但我要警告你们两个，我不会容忍——”
“我们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回去？”阿提密斯·恩崔立打断了他，“你那虚伪的巢穴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卡德利想要回答——同时从各个方面予以回答。他想要向杀手怒吼，想要胁迫他、感化他、毁灭他。他想要做出他在面对这道突如其来的拒绝之墙时能够做出的所有回应。但最后，他一言不发。的确，高飞之灵又能为他们提供什么好处呢？
他认为好处很多，前提是他们想要修补他们的灵魂，改正他们的道路。恩崔立对丹妮卡的所作所为也许真的说明那种可能会在未来发生。牧师灵光一闪，沉浸到迪奈的圣歌之中，施放了一个能够揭示出侦测对象大致未来的小法术。
他只需向恩崔立和贾拉索投去迅速一瞥，就立即确定，二人去往相反的方向，对高飞之灵、卡拉顿、希尔米斯塔森林和整个雪片山来说都有利无害。
“那就请多保重吧。”他轻触帽檐，“在你可悲的一生中，阿提密斯·恩崔立，你至少也抓住了一次作出高尚善行的机会。”他从二人身边走过，伊万和派克紧随其后。
丹妮卡却并未着急离开，她每走一步都注视着恩崔立。“对你在我因伤昏厥时的所作所为，我并非不知感激。”她承认，“然而，如果不得不继续我们在赫淮斯托斯巢穴下方的隧道中展开的战斗，我也同样不会逃避。”
恩崔立想说，“为何而战？”但在第一个字出口之前，他又改变了主义。他耸耸肩，微笑着让女人从他身边经过。
“恩崔立的新对手？”四人离开后，贾拉索评论道，“崔斯特的替代者？”
“得了吧。”恩崔立回答。
“那她不配咯？”
杀手只是耸了耸肩膀，并未费心判断她是否配得上这个身份。
贾拉索的笑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成熟了。”卓尔说。
“我警告你，我不会再容忍你对我品头论足。”恩崔立回答。
贾拉索笑得愈发开心。“这么说来，你打算留在我身边了。”
恩崔立狠狠瞪着他，令卓尔收起了笑容。杀手思索着一个他无法立即回答的问题。
“那真是太好了。”贾拉索轻松愉快地说道，似乎将对方的沉默当做了确认，“但我也要警告你，如果你激怒了我，我将不得不杀了你。”
“已经躺在坟墓里的人会很难做到这点。”恩崔立断言。
贾拉索再次大笑起来。“在我年轻的时候。”他开口，“我有一个朋友，是一位武技长。他以为我才是更胜他一筹的战士，因此而感到无比挫败。但实际上，我击败他的那次更多是出于好运，而非凭借高超的技巧。他对我说，他终于找到了一名卓尔——一个孩子。那孩子比任何人都更有潜力成为一名战士，少说也会变得和我不相上下，甚至连我也不是对手。”
“武技长的名字是扎克纳梵。你或许听说过他。”贾拉索继续说道。
恩崔立摇了摇头。
“他所说的年轻战士不是别人，正是崔斯特·杜垩登。”
恩崔立竭力不流露出任何情绪，但贾拉索的惊人言论还是杀手的心中留下了了蛛丝马迹，而这已经足以为贾拉索所察觉。“扎克纳梵的预言是否成真了呢？”恩崔立问道。
“假如他预言成真，这对阿提密斯·恩崔立又有何启示？”贾拉索狡猾地问道，“崔斯特和贾拉索之间的力量对比能给恩崔立带来什么启发？阿提密斯·恩崔立认为自己该如何与崔斯特·杜垩登相匹敌？”然后，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恩崔立认为他真的击败崔斯特了吗？”
恩崔立久久怒视着贾拉索，但他的神情不可避免地柔和了下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答道。这正是贾拉索最想从杀手口中听到的回答。在卓尔看来，恩崔立不仅是他的新同伴，也将是他的长期搭档。
“我们在此地还有未竟之事。”贾拉索说道，突然改变了话题，“一群恐惧而愤怒的家伙正在附近辗转徘徊。他们的领导者认为，在当前的境况下，他们还不能离去。”
恩崔立没有回答，而是跟在贾拉索身后绕过突出地面的重重山石。当他看见贾拉索提到的那支小队时，杀手不由退后了好几步：四个黑暗精灵，以一名危险的心灵异能者为首。恩崔立的双手立即扶上了他致命的匕首和长剑。不远处，贾拉索和金穆瑞开始用卓尔语交谈，但恩崔立能够听懂他们的大部分谈话。
“我们现在要开战吗？”在贾拉索靠近时，金穆瑞·欧布罗扎问道。
“莱基已经死了，碎魔晶也被摧毁了。”贾拉索回答，“我们又为何而战？”
恩崔立发现这两句宣言都未能令金穆瑞畏缩。
“啊，但我猜想你已经品尝到了权力的甜美，不是吗？”贾拉索轻笑一声，“现在你已经坐上了达耶特佣兵团的团长宝座，你认为这全是凭你的一己之力——看来似乎也的确如此。你无意放弃已经得到的地位吧？”
金穆瑞开始摇头——在恩崔立看来，他明显是计划尝试在此地向贾拉索求和——但贾拉索出乎意料地打断了金穆瑞的回应。“那太好了！”贾拉索夸张地说道，“我也无意再展开另一场战斗，金穆瑞。我承认，也很清楚，我最近的行动很可能已经给我在达耶特佣兵团中树立了太多敌人，导致我无法再回去担任领导的角色。”
“你在投降？”金穆瑞怀疑地问道；他看来愈发防备，而站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也是一样。
“没有。”贾拉索再次轻笑起来，“而且我要警告你，如果你继续和我作对，或者是跟踪我，追寻我的下落，我一定会挑战你已经正当赢得的地位。”
恩崔立密切地聆听着，不断摇头，确信自己一定是错误地理解了他们的话——至少是其中的某些话。
金穆瑞想要回答，却在结结巴巴地说了几个字之后放弃了。他长叹一声。
“在达耶特佣兵团好好干吧。”贾拉索警告道，“有朝一日，我会重新加入你们，要求和你分享领导权。我期待能看到一个和我欣然离开时同样强大的佣兵团。”他望向另外三人：“要恭敬地服从他。”
“我们绝不会在卡林港重逢。”金穆瑞向他保证道，“也会不在这个该死的地表世界的任何地方再次相见。我向往我的故乡，贾拉索，向往那些洞穴。它们才是我们真正的领地。”
贾拉索和那三名士兵都点了点头。
“那你呢？”金穆瑞问道。
前任佣兵头子只是耸耸双肩，再次露出一个微笑。“我也不知道我最想前往何处，因为我还没有看到这里的全部风景。”
又一次地，金穆瑞只能好奇地注视着他的前任领导。最终，他仅仅点了点头，打了一个响指，在转念之间开启了一道传送门，和他的三名手下一同走了进去。
“为什么？”恩崔立询问，走到他出人意料的同伴身边。
“为什么？”贾拉索重复道。
“你本能和他们一起回去。”杀手解释道，“尽管我绝不会与你同行。但你却选择了不回去，不再继续领导你的佣兵团。你又为什么要放弃一切，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呢？”
贾拉索思索了片刻。然后，他大笑着说出了恩崔立曾经说过的话：“或许，我憎恨卓尔更甚于憎恨人类。”
在那一瞬间，一阵轻柔的微风就足以将阿提密斯·恩崔立吹倒在地。他甚至不想知道贾拉索究竟是如何能够说出这句话的。